野性逢良——周晚欲
时间:2021-12-13 10:03:42

  她俯身去拿,吹风机出气口热热的,她顿了顿。
  他从床上起来:“我给你吹。”
  姜之栩没说什么,就由他去了。
  吹完头发之后,他指尖还是缠绕着她的头发不放。
  他刚才兀自想了很久,还是决定问她:“你是不是还有事情没告诉我?”
  在浴室磨蹭了这么久,姜之栩也在思考很多问题。
  有些事她原本打算等他拍完这部戏再告诉他的,可现在看来瞒不住了,她也不想瞒了。
  “我这几年,其实一直都有抑郁症和焦虑症。”
  她讲这句话的时候无比平静,语调甚至毫无起伏。
  李衔九把玩她头发的动作停了。
  姜之栩抬头对上他的眼,天知道她多想像他一样,哪怕狂澜平地起,也能睥睨万丈深渊。
  可她没有他那么大的力量。
  “我当初没勇气告诉你我脸上有疤的事情,现在也没勇气面对那些议论和威胁。”尽管她很坚定的想和他并肩,可当情绪已经病理化,就不是人为能控制的了。
  李衔九呼吸变慢。
  他看着她,静默两三秒,又伸手摸了摸她有疤痕的脸颊:“以前的照片给我看看?”
  姜之栩眼眸闪了闪,沉默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那你不要有任何评价。”
  “好。”他答应她。
  于是她掏出手机,找到相册,输了私密相册的密码,才将手机递给她。
  他接过来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他真是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心疼,嘴唇紧抿,严肃的把那三张照片翻来覆去看了足有五分钟。
  她不催他。
  由着他看。
  他终于看够了,把手机还给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问她:“听说过那个故事吗?女孩毁容了,男孩就弄瞎了自己的双眼。”
  姜之栩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是这个,想了想:“好像是听过。”
  “我才不要刺瞎双眼。”他抢着说。
  姜之栩一哽。
  “我是个普通男人,我爱你的脸,爱你的身子,这些我不避讳,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但是那些和你这个人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李衔九其实挺淡漠的,除非对人发火,否则大多数时候都懒得出声,除了念台词,就只有面对姜之栩,他才那么多话:“我知道我接下来讲得话挺肉麻的,但是我觉得有些事不能你明白就行,必须得我亲口告诉你,刺瞎眼睛算什么?哪怕今天你的脸没恢复,我也要看清你的每一寸样子,才是我的态度。”
  他紧接着俯下身亲吻她。
  她不知道,也不用知道,自从那年夏天,她倔强的说出“你不是我生活里的烂茎”的时候,他全部的温柔就都给了她一个人。
  姜之栩懂,身边那么多人,只有他能对她讲出这句话,因为只有他经历过那般强烈的生长痛。
  于是她也吻回去,去回应他给她的爱。
  不是偏爱,而是第一且唯一的完整的爱。
  看似是他在安抚她,其实她也在安抚他。
  他们好一会才分开。
  姜之栩看着他:“我答应你,会勇敢,会好好治疗。”
  李衔九抚摸她额前的碎发,摇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这世上勇敢的人太多了不差你一个,你不用刻意去勇敢,能坦荡的去软弱,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姜之栩看着他,莫名安宁下来。
  比镇定药物还有效。
  你知道的。
  爱不是灵丹妙药,爱是止痛药水。
  爱没法战无不胜,爱会一往无前。
  她答应他:“好,日子还长,我不着急。”
  慢慢来,不着急。
  一步步往光明的地方去就行。
  姜之栩在两天后回北京。
  这两天她倒也没和李衔九多待,他拍戏时间紧,通常凌晨出工,晚上十点多才回来。
  她过来一趟,仿佛也不是要和他黏在一起。就是想离得近一点罢了。
  而恰好李衔九也要离开上海,到贵州去拍一个与留守儿童有关的公益短片。
  他们一起到机场去,打算下车之后,再分开走。
  到了机场才发现情况不妙。
  全都是来送机的粉丝,还有少部分媒体记者,把机场挤得水泄不通。
  而这明明是没有出通告单的行程,甚至连机票都是早晨现买的。
  江建平说:“得让公司查查了,是不是团队里有人卖你航班信息,以往咱们也赶过这种行程,也没那么多人送机。”
  李衔九没说话,神色紧绷。
  江建平跟李衔九两年了,一看他这样心一咯噔,就怕他火窜上来再做什么冲动的事儿,忙说:“要不你先下,让司机带着她再绕一圈?”
  “这些人没有一小时散不完。”李衔九说。
  “那只能让她改签。”江建平小心翼翼。
  李衔九陷入沉默。
  姜之栩忽然说:“九哥,要不一起下去吧。”
  这是她第二次叫他九哥。
  他看向她,喉结滚了滚。
  她目光很沉稳:“我知道她们想见我,而我也不应该继续躲在你后头。”
  李衔九没有迟疑很久:“好。”
  江建平:“要不还是再想想……”
  “……”
  李衔九先下车,姜之栩随后。
  只觉得眼前忽然全都是白光,闪光灯不断,快门啪嗒啪嗒的响,人们惊呼着朝他们的方向涌来。
  李衔九和姜之栩站在离车门不远的空地上。
  姜之栩说:“我给粉丝们鞠个躬吧。”
  李衔九目光沉沉:“我陪你一起。”
  于是他们向那天给姜学谦和孟黎鞠躬那样,弯下腰来,向粉丝们深深鞠了一躬。
  两次弯腰,意义是不同的。
  但都有这个必要。
  姜之栩知道,李衔九感激粉丝,也只会用作品回报,不会用其他方式去讨好。
  可姜之栩却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鞠这一躬,既是感谢大家支持李衔九,也是要大家放心,她也会真心对待她们所爱的人。
  这是第一次回应,也会是最后一次。
  这样的举动无疑在网上掀起一片热烈的讨论。
  姜之栩早就把微博卸载,她是在父母朋友关心的询问中得知这件事的。
  在网上对他们两个人津津乐道的时候,姜之栩来到医院。
  心理医生问姜之栩:“这些话,还能影响到你吗?”
  “能。”她诚实说。
  医生笑:“但你也知道,比起讨厌你的,更多的是不关心这件事的人,甚至还有支持你的人。”
  姜之栩想了想:“道理都懂,可如果单凭道理就能说服自己,人就不会得抑郁症,您就要失业了。”
  医生笑了笑:“你呀你,还能和我开玩笑,就说明你情况没那么差。”
  姜之栩点了点头:“您之前说,身边人的鼓励很重要,我一直不信,因为我觉得生病是自己的事儿,就像我牙疼,别人再着急,也不可能陪我疼,但现在我发现不是的,身边人的鼓励很重要,比药还重要。”
  “看来他很爱你。”
  “我也爱他。”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嗯。”
  医生笑笑:“所以,你才有勇气做出这么轰动的事情?”
  姜之栩知道,医生是指在机场鞠躬的事儿,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默了许久。
  回想那天,她进浴室洗澡,没一会儿就听到李衔九接电话的声音,想了想,还是披了浴袍起来。
  开了一道门缝,听到他在发火,她犹豫是否该打开门出去抱住他让他冷静下来,他却忽然起身,去厨房把自己放到水龙头下猛浇。
  她好一会都惊的没有回过神。
  待回过神后,却关上门退了回去,继续假装洗澡。
  她知道他的男人,肯定不希望她看到他这一面。
  即便一切的失控都是因为她也不行。
  浴缸里的水很热。
  她把自己全都浸在里面,等待热气蔓延到骨头里。
  仿佛勇气注入血肉。
  姜之栩问医生:“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给我提过一个典故?”
  医生拍拍额头想了想,说:“梁祝?”
  姜之栩一笑:“对。”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如医生所说,可以为了爱一个人什么法子都试过包括殉情。
  她只是知道,她心里有他,到什么程度呢,大概是,哪怕世人不容,她化成蝴蝶也要和他在一起。
  他既然能理解她的脆弱。
  那她也愿意为他强硬起来,去冲破厚茧。
  医生显然理解她的话中之意,于是笑了笑。
  “祝你早日破茧成蝶。”
 
 
第66章 完结   去看海吧
  李衔九的新闻, 并没有想象中在热搜上占据那么久。
  因为2020年伊始,忽然爆发出疫情,几乎各大平台的热榜新闻都被这件事刷屏了。
  姜之栩和李衔九自从在上海分开之后, 就很久没见,她原本还想着李衔九能不能在除夕前停工, 和她见一面,就买了除夕下午回青城的票。
  可直到除夕那天的中午, 李衔九都还在上海紧锣密鼓的拍着戏,没有回京的迹象。
  姜之栩只好收拾箱子去车站等车。
  她到高铁站去,候车厅不时有人在做消杀工作, 路上随便一个陌生人都戴着口罩, 手机客户端弹出消息, 说是, 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不再安排观众到场。
  这样严峻的情形是始料未及的。
  姜之栩给李衔九打电话, 想问他,“你今年是不是要在剧组过年了”。
  李衔九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刚接通就抢话道:“我正要给你打, 我现在收工了, 马上就回北京。”
  大屏上的列车号忽然变了颜色,最后一栏提示“正在检票”。
  姜之栩看着屏幕,闷闷不乐, 偏偏她要走了他才来,这感觉就像寻找了很久的人, 却和你擦肩而过一样。
  她语气不是很好:“我现在就要检票进站了。”
  李衔九顿了一秒,笑:“那快走吧,路上戴好口罩,注意安全。”
  姜之栩不舍得挂断, 牙缝里挤出一个不情不愿的“好”字。
  李衔九听出味儿来了,轻笑了一声:“怎么,还没嫁过来呢,就离不开我了?”
  她一怔,忙把电话挂断。
  工作人员在催乘客进站了。
  姜之栩拎着箱子,怎么也迈不开脚尖。
  终于在停止检票的前一分钟迈开步子,慢吞吞的,像在思考。
  工作人员催:“你杵这干嘛啊?还检不检票了?”
  她看了那人一眼,没说话。
  工作人员很不耐烦:“要走赶紧走,要不走赶紧回,别在这犹犹豫豫的。”
  她被这话击中了。
  推着箱子,往后退了两步。
  身后传来一阵轰隆隆推箱子的声音,有人用方言说:“妈卖批,这就停止检票了,老子咋这么倒霉!”
  姜之栩这才看到,显示屏上的信息变了,正在检票变成停止检票。
  她心里浮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窃喜。
  她掏出手机拍了照片往家庭小群发过去,又附带一个哭唧唧的表情包,说:完蛋,停止检票了,也没法改签,回不去了。
  发完消息之后,她拉着箱子朝门口狂奔。
  -
  姜之栩到李衔九公寓的时候,李衔九还没回来。
  她放下行李之后就没有事做,便去冰箱找食材,想着做个年夜饭吃。
  刘姨把家里照顾的很好,只看冰箱就知道,日常的饭菜水果,都买的很全,而冷藏柜居然还有现成的饺子馅。
  家里没有年味儿,她就到厨房找了面粉出来,准备包饺子。
  快五点李衔九才回到家来。
  客厅里静悄悄的,厨房里却传来隐隐约约的综艺节目声响,他觉得不对劲,拐进厨房一看,这女人正边看视频边包饺子。
  冬日不算明亮的光打在她身上。
  她低低的马尾辫贴在毛衣上有点静电。
  睫毛那么长,鼻梁那么挺,侧脸浑然天成的温和平静。
  那一刻李衔九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以前每次回到家,她都坐在这个位置,给他准备晚餐。
  他第一次那么喊她:“栩栩。”
  她很快望过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火花四溅。
  异常的平静。
  可他们的目光就像用胶水黏在一起,谁也无法将他们分开,连他们自己也不可以。
  没有激情碰撞。
  可谁都知道,平静的力量远比热情更深厚绵长。
  “不是说回青城了吗?”
  “去的时候停止检票了。”
  他不知道信没信,走到她旁边低低笑,凑近她,想亲她。
  她往后缩:“你别闹。”
  他才不管那些,托住她的脑袋迫她迎上来。
  她本能的咬了他一口。
  他吃痛放开她,眼里憋着火,低低骂了声操:“亲一下都不行?”
  她偏脸,继续去包饺子,不理他。
  他点点头,气急败坏的出了厨房。
  没一会儿换了身衣服又走进来,拉开椅子,闷闷坐那擀皮。
  姜之栩抬眼看他,他越是紧抿着唇闷闷不乐,她越觉得好玩,心里藏着乐。
  此刻外头正处寒冬。
  而屋里,还有这样一小块天地,能够容纳温暖。
  姜之栩想把饺子包得慢一点儿,再慢一点儿,好像这样就能够留住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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