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昀吃完最后一口面条,筷子往桌面一搁,打断她:
“妈,我很谨慎的。房子我去看过了,位置和装修都很棒,而且是朋友推荐的,肯定靠谱,房东......人也很好。”
叶甄:“确定不是二房东吗?”
舒昀:“确定啦。房产证和租房合同不是都拍照给你看了吗?”
叶甄:“房产证你见到实物了吗?你发给我的照片上面房东名字打了马赛克,该不会是人家拿一张假的图片冒充的吧?而且那个房子五室两厅四卫,应该住了不少人,室友你都认识了吗......”
舒昀被老妈叨得头都大了,这些问题她已经回答过很多次,可叶甄就是不放心,甚至还提出到时候要送舒昀去宁州,亲自看看房子,舒昀费了好大劲才劝住她。
不到九点,舒昀去客厅把电视打开,调到水果台,企图用电视剧转移老妈放在她身上过多的注意力。
叶甄今晚话匣子打开了就怎么也关不上:
“哎呀,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妈妈肯定相信你的判断......跟你说点别的事吧。上周我去街尾那家阿珍理发店做了个柔顺,听你珍阿姨说,6月初,许美琳和你爸不知道为什么大吵了一架,严重到她都带着儿子跑回隔壁市的娘家了。”
珍阿姨的表姐在舒鹏家里当住家保姆,时不时会和珍阿姨说一些雇主家里的事儿,珍阿姨人特别外向八卦,她知道叶甄是舒鹏的前妻,所以叶甄去她店里做头发的时候,消息自然而然流到叶甄耳朵里了。
舒昀听罢,顿时精神了:
“真的?”
差一点点,她就脱口而出“有这种好事”了。
幸灾乐祸了没一会儿,舒昀平静下来:
“6月初的事,现在6月底了,许美琳肯定已经消气回去了。”
叶甄:“可能吧。”
她对舒鹏的家事并不关心,只当饭后谈资听个乐子,而舒昀不像她妈妈心胸宽广,被欺负了只会自己消化,她心里有组织有计划地想要分崩那个家,最好他们每个人都不好过。
翌日,舒昀起了个大早,拦住要去花店忙活的叶甄,非赖着她陪自己一起去珍阿姨店里做头发。
等到九点,珍阿姨开店了,门外两位美丽的顾客早已等候多时。
舒昀笑盈盈地走进店里:
“珍姨,好久不见呀,今天我带我妈来染发。”
叶甄吓了一跳。
她以为只是洗个头来着,都好多年没染发了。
珍阿姨非常热情地将她俩迎进店里。
染发是大项目,染两个头够她平常一天的营业额了。
舒昀翻开那本泛黄破旧的选色板,指了指其中一个看起来最符合时下审美的颜色:
“妈,我们俩都染这个吧?茶棕色?”
珍阿姨凑过去看了一眼:
“这个颜色适合你妈,不适合你。小姑娘应该尝试点鲜艳的发色,况且你这么白,又这么漂亮,什么颜色都衬。”
舒昀听取了专业人士的意见:
“那珍姨给我推荐一个?”
珍阿姨拿起色板,放在舒昀那张娇美的脸蛋旁边对了半天:
“粉色吧。”
舒昀一愣:“啊?”
珍阿姨:“现在不都流行什么‘粉头发的妹妹’么?我看电视里很多唱歌跳舞的小姑娘染粉色,可显白了。而且上一个在我店里染粉色的小姑娘,单身二十多年,一染完就追到了喜欢很久的男生,还带她男朋友回我店里剪头发呢,听说他们今年已经领证结婚了。”
“真的吗?那很吉利噢。”
叶甄非常感兴趣,
“昀昀,你要不要试试?”
舒昀问:“珍姨,那个姐姐是什么时候来你店里染的?”
珍阿姨想了想:“去年夏天?还是春天?”
不出舒昀所料,上一个在她这里染粉头发的顾客要追溯到一年多前。
珍阿姨也不瞒她:“昀昀啊,阿姨店里的漂色剂质量很好的,不伤头皮,可是好久没人来漂头发,再放下去就要过期了。你要是染粉色,需要漂两次以上,正常价格超过一千的,我给你打七折,噢不,五折,你妈的头发再打八折,合起来算你们900块怎么样?”
舒昀还没想好要不要染粉色,开口就砍价:“七百。”
“太低了,要不八百五?”
“七百八。”
“八百。”
舒昀:“成交。”
粉头发就粉头发吧,图一句吉利话,实在难看再染黑,反正现在放暑假,随便折腾。
当舒昀想起自己半个月之后要去学校跟教授的暑期科研项目时,珍阿姨的漂发剂已经无情地抹到了她头上。
母女俩等待染发剂在头顶发生化学反应的时候,珍阿姨站在旁边,一边处理工具一边和她俩唠嗑。
舒昀问珍姨要了一杯水,状似无意地提起:
“妈,爸送给我的那栋别墅装修好了之后一直空着,我们今年要不要考虑租出去?”
叶甄:“当然租呀,妈妈就等你回来一起讨论,看看是找租客整租,还是包给租房平台去运作。”
闲谈间,珍阿姨不无羡慕地说:
“昀昀才刚成年就有房产啦?”
“是呀,爸爸对我很好,把他名下投资收益最高的房产送给我了。”
“真的吗,房子在哪个小区?”
“金谷佳园,4号线延长线那边。”
珍姨感慨道:“我听说那边发展起来之后房价噌噌地涨,比四五年前翻了好几倍呢。你爸可真疼你,竟然把最好的房产留给你了,还是别墅,我以为......”
肯定会留给他的小儿子。
最后这句她没有说出口。
舒昀高兴地点了点头,目光直视镜子里自己笑靥如花的脸。
这个笑十足十出自内心,就连眼角也弯出得逞后愉悦的弧度。
叶甄没有漂发,大约两个多小时就染完了,效果还不错,她付钱之后急匆匆地赶去花店忙活。
早晨九点到现在,珍阿姨店里几乎没有其他客人。
舒昀独自罚坐四五个小时,头皮和头发经历了一场刺激性极大的变形记,终于在吃完叶甄送来的午饭之后宣告变形完成,
“啧啧啧。”
珍阿姨熟练地用吹风机和卷发梳打理手中的杰作,
“太好看了,我就说你这张脸不管配什么颜色都好看......先别动,让我拍两张照。”
舒昀望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愣了好一会儿。
上大学之后她肖想染发很久了,今天正好趁着给许美琳传递消息的机会,完成自己成年后染发的小目标。
但是走进这家店之前,她绝对想不到自己会被忽悠去染这个颜色。
而且比想象中的......额......鲜艳多了。
舒昀揪几绺头发观察,幽幽地发表买家意见:
“姨,这颜色好像有点太亮了。”
“有吗?可能因为你头发比较细软,好上色。洗两次就会掉浅一点,放心。”
“哦。”
舒昀站在镜子前左左右右地转圈。
虽然和微博上那些女团成员染的粉色头发有点差距,但是好像并不难看,整个人显得精神多了,还很新潮,走在路上像一片云彩,回头率一定很高......
唉,舒昀安慰不动自己了,就这样吧。
回学校之前可能需要换家店改造一下。
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关系,吓到教授就不好了。
-
7月2日,云间花艺小店正式暂停营业,开启为期15天的店面扩张工程。
早晨八点,舒昀起床的时候,叶甄早已经出门了。
她站在卫生间镜子前刷牙,刷着刷着,惺忪的睡眼被镜中一片火烧云吓到,连忙回房间取一条干浴巾,准备洗头。
每次洗完头,舒昀都体感自己粉艳艳的发色淡了点。
但是下一次瞄见镜子里的自己,还是会被吓到。
为了早点去店里帮忙,舒昀头发吹到半干,披散着就出门了。
盛夏朝阳烈烈,舒昀步行至店门口,过肩的长发几乎干透。
“妈,外面这些盆栽是不是要搬到......”
一句话还未说完,舒昀半只脚踏进门框,看见眼前的画面,整个人立刻呆滞在原地。
正前方三米开外,身姿高挑挺拔的男人扭头瞧见她,深褐色的瞳孔陡然一颤。
“鄢南学长?”
“你的头发?”
叶甄抱着一个硕大的玻璃瓶从花房里走出,乐呵得不行:
“昀昀来啦?愣站着干什么,快进来,陪你学长聊聊天。”
她把手里的东西搁到店门口,回头对鄢南说:
“你快放下,工人等会就来了,不需要你们帮忙。”
“阿姨,您别累着才对,重的东西我来搬吧。”
鄢南和叶甄说话的时候,目光仍旧一瞬不瞬盯着舒昀。
眼瞧他唇角一点一点勾起来,想憋笑却忍不住,舒昀的脸颊像被朝阳烫到似的,红晕颜色渐渐有和发色媲美的趋势。
花店内的灯光不及日光明亮,少女如瀑长发披散在肩后,面部轮廓晦暗,但周身粉光四溢,一时间遮盖了店内无数明艳鲜花的色彩。
舒昀低着头缓缓走近,粉雕玉琢的小脸逐渐清晰,在浅粉色长发的映衬下,黑瞳红唇雪肤,整张脸的色彩璀璨得不像话,仿佛彩页漫画中走出的少女,美得脱离现实。
“别看了......”
舒昀经过他身侧,将头转向另一边,
“奇怪死了。”
鄢南低声道:“不会,很可爱。”
舒昀心跳一震,快步走到空调口吹冷风降温。
“学长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早上的飞机,刚到不久。”
他略微放轻声音,“给你一个惊喜。”
舒昀回头瞋他:“我看是惊吓差不多。”
一声不吭突然出现在她家店里,还趁她不在的时候勾搭上了叶女士。
舒昀说不上心中的惊吓有几分,惊喜又有几分。
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心里既兴奋又紧张,但是他没有经过她的允许就接触叶甄,不知道交换了什么信息,这又让她的心情难以平静,说不上来的奇怪。
鄢南留在店里任劳任怨做起了苦力,叶甄的视线就跟装了定位器似的,时时刻刻戳在他身上,越看越满意,越看越着迷,渐渐的又开始自怨自艾,生怕自己家里的条件配不上如此这般乘龙快婿。
约莫上午10点,外公打电话来叫鄢南回去说事。
店里工人都到了,不差他一个。鄢南和叶甄礼貌道别之后,对舒昀做了个晚点联系的手势。
鄢南人一走,叶甄便拉着女儿,撩开透明软帘走进花房叙话。
“这个男孩子,是不是你寒假的时候说的那个‘普通朋友’?”
舒昀抿了抿唇:“应该是吧。”
“什么应该是吧。”
叶甄抓紧她的手,杏眸锃亮,
“人家一来,话没说两句,卷起袖子就帮忙干活。妈问他是不是你男朋友,他模棱两可的,没说是或不是......”
花店正对的马路上,鄢南经过斑马线,忽然想起来,刚才干活的时候手表脱下来放在柜台上忘了拿。
原路折返回店里,浅灰色手表在柜台后面露出冰山一角,他侧身避让过路的工人,大步走向柜台。
“......你年纪还小,不忙着谈恋爱......但是如果有对象了,可千万别瞒着妈妈......”
“我瞧小鄢人很不错,长得漂亮,性格也成熟,但是看上去像有钱人家的孩子......你觉得他怎么样?”
舒昀的声音从花房中传出,模糊忸怩的:
“他......真的很好。”
“真的不是男朋友?”
叶甄追问。
“唉,不是啦。”
舒昀浅浅地叹气,甜软的嗓音像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仅此而已......我如果有男朋友,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第41章 凤凰单丛 一点点
初初听到舒昀说的话, 鄢南心境非常平稳,无波无澜。
像一潭死水。
偷听无疑是可耻的行径,虽然他并不存心。
以舒昀的性格, 那些话, 就算他站在她们母女俩面前, 舒昀照说不误。
最近一段时间亲密无间的相处,鄢南曾以为,他已经无限接近她的真心了。
她在所有人面前承认他,同学、闺蜜、老师, 甚至是父亲, 愿意公开拉着他的手经过所有地方,食堂、教学楼、图书馆, 还有人声鼎沸的篮球馆,唯独不能牵手出现在这间花店, 出现在她母亲面前。
只有这方寸一隅是她的真心。
其余一切都可以定性为演戏, 或者异性相吸的放纵。
总之不是爱情,没把他放在心上。
舒昀和母亲聊了几嘴, 出来花房,发现鄢南立在店门外的人行道前, 背影孑然清孤, 右手缓缓地为左手搭扣腕表。
“学长还没走呀?”
她跟过去,停在他身侧, 顺着他的目光, 看见斜前方电线杆下一位正在抽烟的中年男人。
那人抽烟的动作并不潇洒, 背佝偻着,手指僵硬地将烟喂进嘴里,侧脸虚化在云雾中, 指尖火光熄灭之后随手将烟头丢在地上,拿鞋底碾了碾。
舒昀:“学长会抽烟吗?”
鄢南摇了摇头:“伤肺。”
舒昀笑起来,动作迅速地扯一下他的袖口:
“学长年纪还小,可不要学坏。”
鄢南垂眸,瞥见她粉色长发被风吹到自己肩头,唇角淡然地向上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