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以为现任妻子对前任妻子抱有善意,所以说话并不避讳。
许美琳扯了扯唇角,笑容有些僵硬,但她那神经大条的学术派老公完全没有发觉。
她再次离开舒鹏的办公室,径直走进掌管公司行政及后勤的综合管理部地界,找到综合管理部主任。
“公司新的鲜花供应商?”
综管部于主任为许美琳答疑,
“不是通过供应商库甄选的,是海总直接拿着花艺工作室的名片过来,让我尽快换这家。”
许美琳睁大了眼,不可置信道:“海总?”
竟然是海总内定的?
舒鹏虽然位列公司大中华区合伙人,但论位次,不过是四五名VP中的一员。奥凯咨询名副其实的boss只有海总,他来自德国,是德国总部委派来华的一把手,坐镇全局,怎么会纡尊降贵来管后勤花艺这点小事?
而且,要供应这么大一家公司的商务鲜花,光凭叶甄那家位于平安路的小花店绝对不够。
听综管部主任的口风,叶甄的花艺工作室已经步入正轨。
真是小瞧她了。
与客户约定的会议时间将近,许美琳走进会议室,看到会议桌上庄重的马蹄莲,她终于狠狠皱起眉头,以客户花粉过敏为由叫来助理立刻把这几瓶花搬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
正午时分,宁大图书馆附近的校园咖啡厅坐席半满。透过玻璃墙,室外一株高大的梧桐抖落枯黄树叶,不一会儿,树下的共享单车便铺满了落叶。
舒昀和四名工商院的学长们围坐在圆桌边,正在讨论比赛分工。
他们讨论得貌似认真,然而话题时不时就要歪一下。
舒昀有午睡的习惯,身体涌上来一阵困意,她单手捂嘴将哈欠咽回去,然而还是被有心观察她的人发觉了。
“学妹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早点回去休息?”
“下午什么课呀?我们可以替你参谋哪些课可以翘。”
“学妹需要代点名吗?我可以翘我的课去帮你喊到。”
“你那破锣嗓子,得了吧!”
......
陈炽无奈地挥了挥苍蝇:“你们冷静点,别把妹妹吓坏了。”
转头,他勾起殷勤的笑,忽略兄弟们翻上天的白眼:
“舒昀,你要不要喝咖啡?我请你。”
舒昀婉言谢绝:“我刚才自己点了,谢谢学长的好意。”
说罢,她打开笔记本电脑,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回正轨。
室外天光极盛,鄢南抚落肩头的一片枯叶,走进微暗的咖啡厅室内。
目光随意一扫,他看见舍友熟悉的背影。
以及他身边身姿纤细袅娜的少女。
鄢南没做停留,径直走向咖啡厅前台,点了一杯冰美式。
咖啡厅门扉处的风铃再次叮铃作响,两名衣着鲜亮的女生手挽手走进咖啡厅,目光在厅内四处逡巡找空位。
个头较高的那名女生长得漂亮又精致,耳边的菱形耳饰坠落银光,长卷发如海藻垂至腰间,随步态优雅轻晃,一举一动极其引人注意。
“尔雅,你看那边。”
女伴扯住她的胳膊,“是数学院的校花学妹。”
那个刚把她挤下校花宝座,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新生妹妹。
尔雅早就看见了。她明明对舒昀的模样印象深刻,偏装出不熟悉的样子:
“好像是诶。”
女伴话语中透出嘲弄:
“刚入学不到一个月,就混在男生堆里,一个女生陪四个男生喝咖啡,真厉害。”
一旦带上有色眼镜,就可以特意忽略他们那桌显而易见的学术讨论氛围,怎么难听怎么说。
尔雅的眸光闪过一丝哂然:
“要不然她怎么会考数学院那种和尚庙呢?天生的狐狸精,靠采阳补阴才能活。”
往前走两步,尔雅的脚步忽然顿住。
她刚才只顾着嘲讽新校花妹妹,竟然没发现“那个男人”就在斜前方的柜台前等咖啡。
尔雅家境优渥,她的父亲和鄢南父亲有过生意上的往来,所以尔雅是学校里少数几个知道鄢南家世背景的人之一。
全校所有人都应该庆幸能在这里遇上他,因为离开校园,他们和鄢南这类人几乎不可能再有任何交集。
尔雅主动打招呼:“鄢南?好巧呀,你点了什么?”
鄢南眼皮都没抬,冷声答:“忘了。”
尔雅脸色一僵。
她和鄢南是在父辈的生意场上认识的,鄢南虽然为人清冷高傲,但总体来说是个礼貌识大体的人,从来没见他给谁甩脸下头。
尔雅想,他估计是真的忘了。
她打算说点别的缓和一下气氛,鄢南忽然抬起眼帘,深邃的目光越过她,落向她身后走来的某人。
“学长好。”
女孩声音清甜,别的什么也没说,只默默排在鄢南身后等咖啡。
鄢南收回眼神,没有理她。
注意到这一点,尔雅的心情豁然开朗。
校花又如何,在“那个男人”眼里,还不是如同蝼蚁一般渺小虚无。
尔雅和她的朋友点了拿铁和奶茶,不着急找座位,而是留在原地等饮料来了再走。
她找机会继续和鄢南套近乎:
“下周末世达广场的开业剪彩活动,听说你爸爸会参加,你去吗?”
服务员拿来一杯冰美式,鄢南三指接过,眉宇低敛,嗓音冷淡疏离:
“第一次听说。”
就着前任校花尴尬的表情,鄢南啜饮一口咖啡,冰凉的奶甜味在唇齿间漫开,他眉心微蹙,收停即将迈开的长腿。
舒昀美丽的桃花眼无辜地眨了眨。
这杯加奶加糖的冰美式是她的。
鄢南低头看她,英俊的眉眼淌过一丝无奈:
“你是蜜蜂吗,口味这么甜?”
甜得他背上的汗毛都炸开了。
舒昀无奈地抿唇。
明明是他拿错了,还反过来指责她的口味?
女孩松开紧抿的唇瓣,樱唇光泽如蜜桃,翕动间露出雪白贝齿:
“学长,我不要喝你的啦。”
鄢南后背上的毛孔再次炸开。
他们身旁,前任校花姐姐的表情更精彩了。
舒昀的老家坐落于海峡沿岸,说话自带一股软得腻人的湾湾腔,更别提故意娇瞋作态的时候了。
鄢南补了她一杯加奶加糖的冰美式。
离开咖啡厅的路上,他兀自想起先前无意中听到的,尔雅在背后议论舒昀的话。
采阳补阴。
鄢南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被采到了。
第8章 雪芽银针 假期
国庆假期,舍友应臻、范诗诗和向悦组团去云南参观人山人海,舒昀一门心思回家陪伴母亲,因此没有加入。
假期头天,宿舍微信群聊每隔十分钟就要图片刷屏一次,苍山洱海美景如斯,人山人海亦有可看之处,舍友们狂刷【舒昀,你后悔了吗】,以此抒发对校花同学不合群行为的不满。
在学校习惯睡到日上三竿的猪猪三姐妹早晨五点半醒来就在群里刷屏,舒昀七点醒,5G旅游冲浪一小时,心情就跟大理的阳光一样明媚灿烂。
甚至接到舒鹏的电话,她的语气都开朗几分。
聊到一半,舒鹏突然问起叶甄新开的花艺工作室的信息。
他问工作室的地点在哪,有多少人,供应链和资金链的流转情况如何。
舒昀相信舒鹏问这些是出于好意,但是他身边的许美琳不一定。
把工作室的地点告诉姓许的疯婆子,然后她再带几个夜叉过来闹事?舒昀可没那么傻。
含糊应付过去,挂断电话,舒昀明媚的心情都受到影响。
她弯腰摆弄地上的几株四季海棠,叶甄从花房抱了两束鲜花出来,交给女儿。
“送去杨奶奶家,她好久没见到你,这个月一直念叨呢。”
杨奶奶家就在平安路上,不靠街,要沿一条清幽的小径往里走两百余米。
平安路位于容州市老城区,地段很好,但是开发得比较一般,沿路尽是老旧的店面和小区,同时也隐匿着许多富豪住宅,比如杨奶奶家的大别墅。
舒昀抱着花,向守门的叔叔问早安,抬脚跨入别墅的铁艺大门。
眼前是一幢古色古香的欧式建筑,前方有广阔的停车位,后方是青草地,几株榕树和玉兰树散落其间,绿意衬托白漆青瓦的建筑,处处散发着清新和幽静。
舒昀走进别墅大厅,透过落地窗,看到杨奶奶的老伴郑爷爷正坐在室外的躺椅上喝茶看报。
“昀昀来啦?”
头顶上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舒昀忙不迭提醒老人走慢点。
杨奶奶今年刚过七十,慈眉善目,身子骨十分硬朗。
她让舒昀把花交给佣人,拉着舒昀的手闲谈起来。
杨奶奶是地道的容州人,性格热情柔软,而她老公郑爷爷是北京人,退休前做大官的,生性冷硬,还有点臭脾气。两人原本不在容州居住,退休后决定搬到这个温暖的南方城市养老。
杨奶奶:“大学好玩吧,读书辛苦不?”
“挺好玩的,很新奇,读书不辛苦。”
杨奶奶:“我还以为你去清华了呢,没想到竟然去了宁大。我外孙也在宁大读书,他长得很漂亮,要不要介绍给你?”
自从舒昀上大学之后,街坊邻居要给她介绍对象的排排站能挤满整条平安路,舒昀真被介绍怕了,连忙转移话题:
“奶奶,我还小呢。我听妈妈说,您外孙不是才读高中吗?”
杨奶奶眼角漾出两道皱纹:
“我有两个外孙,小的今年刚高一,就在你读的一中读书。”
老人家忽的叹了口气:
“全省最好的高中啊,凭他的本事哪里考得进去?他爸妈不管他,就塞到我手里来,花了一千多万建校费给他送进去的。”
舒昀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这都十点了,他还在楼上睡呢。”
杨奶奶边说边往楼梯那儿走,示意舒昀跟上,
“上周第一次物理单元考,才考二十五分,我都不敢告诉他外公。昀啊,你成绩好,过来帮我说说他。”
舒昀嘴里念叨着“这不太好吧”,但是老人家步履不停,她只能犹犹豫豫地跟上。
别墅二楼朝南的卧室,杨奶奶在门口敲了敲门,无人回应,她径自打开,里头竟然空无一人。
“小兔崽子跑哪去了?一早上都没见人。”
舒昀站在卧室门口徘徊不前,视线飘落至书桌上的一幅全家福合影。
照片中一共四个人,一高一矮两名男孩坐在凳子上,年轻的父母站立身后,男人英俊挺拔,女人美丽斯文,两个小孩的颜值也高得离谱。
舒昀的目光流连在年长一些的男孩脸上,心头莫名涌出一股熟悉感。
别墅二楼的廊道上传来踢踢踏踏的足音,同时响起的还有少年人独有的、清冽又略微沙哑的嗓音:
“外婆,你怎么又进我房间!”
杨奶奶踱出来,和蔼的脸上流露出责备的神情:
“鄢北,你早饭吃了没有?”
鄢北?
舒昀的脑壳突然嗡嗡起来,好一阵蜂鸣。
不会吧?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鄢那个北吧?
不一会儿,她看清前方几米开外少年的样貌,眼角狠狠一跳。
还真是。
鄢北和他哥长得有五分像,但他的五官线条更浓一些,唇线和下颌锋利,带有问题少年狂放不羁的野性,和他哥那副清贵公子哥的气质截然不同。
杨奶奶拉着舒昀的手臂热情地向外孙介绍:
“这个姐姐名叫舒昀,今年刚从一中毕业,高考全省前十,高中阶段每次大考都稳定年级前两名......”
杨奶奶不知从哪个短视频软件学来一套新潮的拜学霸方法论:
“家里还有香吗?我给你点上几根,你快朝这位状元学姐拜拜。”
舒昀满面通红,鄢小少爷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
第一眼见到舒昀,鄢北被惊艳到了,因为她长了一张令所有小男生脸红心跳的脸蛋。
但是听完外婆的话,小少爷蹙起眉毛。
这么漂亮的姐姐,竟然是他最讨厌的学霸!学霸简直是全世界最可怕的生物!
鄢北才十五岁,身高已经将近一米八,和他哥一样是个大块头。
他面无表情地略过一老一少两名女性,大步走进卧室,砰的一声甩上房门。
杨奶奶站在门外数落了他几句,软软的腔调几乎不带任何威慑力。
“别和他一般见识。”
老人领着舒昀下楼,闲谈间,又怂恿舒昀加鄢北的微信,以后他学习上遇到不会的问题,舒昀方便的话可以指点他一二。
像这样顽劣的小屁孩,估计一年到头也碰不到几个需要指点的问题。
舒昀从善如流,发送好友申请,对方在长辈的胁迫下很快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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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间九点不到,云间花艺开店了。
叶甄一早就去工作室忙活,给大企业供应商务花艺,赚的钱比小花店多好几倍,所以叶甄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工作室,管理员工和学徒们,每周还有两个半天的时间开班教花艺课,日子过得非常充实。
叶甄不在的时候,平安路上的花店有全职的花艺师打理。国庆假期,叶甄给花艺师小姐姐放了七天假,让她回老家探亲,所以看店的重任就落到舒昀头上。
舒昀今天早上起得迟,刷牙的时候下腹一阵坠痛。
例假第一天,每个月最痛苦的一天。
晨间的阳光斜照进花店的玻璃橱窗,舒昀支着脸,瞥见玻璃门旁边挂的两盆吊兰,光柱清晰照出吊兰叶间两只飞舞的小黑飞。
她们花店是非常注重店内卫生和花草健康的,但是舒昀肚子里刀刮一般疼,实在直不起身子和蚊虫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