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局老板那颗冰冷的心稍稍温暖了一些。
他一边吃饭,一边又多问了一句,“娘呢?”
妻子温柔的对他说道,“睡下了。”
书局老板只以为母亲早就吃过饭了,于是也没有多问,反而握住了妻子的手,对着他感激道。
“辛苦你照顾母亲了。”
妻子笑笑,只说了一句,“不辛苦。”
大约是书局老板当时太累了,亦或是觉得自己的妻子不至于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于是也就没有看到妻子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情绪。
然而等到第二天一大早,书局老板起床,如往常一样去给自己母亲请安时,却发现老太太的床铺上空空如也,床铺早已经冰凉。
他质问了一直照顾母亲的婆子才知道,昨天他一出门,妻子就让人将老太太拖上了一辆板车送到了山上去让她自生自灭了。
书局老板闻言,瞬间恨红了眼睛,大喊大叫着让人报官,让官府的人帮着自己将母亲找回来。
闻讯而来的妻子立刻拦住了下人,哭着冲着书局老板质问道。
“这么冷的天,下了这么大的雪,经过了一天一夜,老太太如今怕是早已经冻死了。你若是真的报了官,岂非是让官府知道是我做的,我可是你两个孩子的母亲!”
书局老板一把推开了妻子,冷冷瞪视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妻子,目光里都是冷意。
“我的孩子没有你这样狠心绝情的母亲!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妻子!”
妻子坐在地上,仰头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丈夫,眼睛里全都是歇斯底里的疯狂,尖叫着怒吼着。
“你难道想让你的两个孩子没有母亲吗?那个老太婆死了就死了,她死了我们就能解脱了!我们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就是因为那个老太婆得了死不了又好不了的病吗!她不如死了清静!她不用吃药了,我弟弟成亲的钱也就有了!”
听到这些话,书局老板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自己的妻子。
原来在她的心中是这么想的。
他一直以来都把岳家当成自己的亲人,将岳父岳母当成自己的父母来对待,将妻弟当成自己的亲弟弟来看,即便是自己再怎么辛苦,也愿意抠出钱来供养他们。
可得到的回报是什么?
自己的妻子一直将自己的母亲当成一个累赘,甚至恨不得杀了她!
书局老板只觉得太可笑了。
他甩开了自己的妻子,让下人将她绑了起来扔进柴房里,亲自去衙门报了案。
终于,在几个衙役和自己家里的下人和书局伙计的寻找之下,在山上找到被妻子抛弃的母亲。
当时母亲躲在一个巨大的树洞里,那个树洞大概是什么动物搭窝过冬的,而在冬天之前那只动物并没有回到树洞里,反而给了老太太一个栖身之所。
可即便是如此,等到书局老板找到老太太的时候老太太也已经冻得浑身颤抖,脸色发青,只剩下一口气了。
之后,妻子因为杀人未遂被抓,而老太太也好歹捡回了一条命。
虽然岳家的人上门来闹过一阵子,指责书局老板狠心将女儿送进了监牢里,但是因为这件事街坊四邻都传遍了,岳家并不占理。
他们这么一闹,反而让书局老板狠下了心,直接一纸诉状将岳家告上了公堂。
岳家非但要将之前从女婿这里借走的银两还回去,还得了一封休书。
为此,一家人在公堂上撒泼耍赖,却被县太爷因扰乱公堂拖出去狠狠打了二十板子。
书局老板买通了打板子的衙役,那个衙役下手重了,直接将老头子打成了瘫痪。
一家人里头唯一的劳力废了,名声又臭成那样,再加上儿子就是只会吃喝嫖赌的废物,这家人算是完了。
书局老板说到这,脸上带了几分淡漠的笑容,略有几分残忍。
“我所有的仇也算报了,现在只想带着我母亲和两个孩子上京找个好大夫 ,看看我母亲还能不能治,若是实在治不了,我想着她这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这个地方,想带着她去看看山看看水,看看这大好河山。”
苏瑾闻言眯了眯眼睛,忍不住问道。
“想好了找哪个大夫吗?”
书局老板点点头,“秦江川,秦大夫。”
那是当年在皇宫之中供职的太医,后来辞去了太医之职,并没有离开帝都,而是大隐隐于市,又在帝都之中开了一家医馆,只是每天给号,一天只看二十个病人。
据说那位秦江川大夫的号子已经卖到了天价,甚至是有市无价。
毕竟那些拿了号子的人也是急着救命的,谁会愿意卖自己的命呢?
书局老板笑了笑,又说道,“先去帝都等等看吧,许是运气好,能够等得到呢?”
苏瑾低低“哦”了一声。
“神医谷啊?”
那位秦江川秦大夫就是从神医谷出来的。
苏瑾听秦白臻和自己说过,进了他们神医谷的关门弟子都要改姓秦,还听秦白臻说过,他虽然年纪小,但是辈分极高,就连秦江川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师叔。
苏瑾想了想,“你等等。”
说着就要站起来,然而还没有将膝盖上的毛毯掀开,身后已经伸过来一只手,将一张名帖递到了苏瑾的面前。
苏瑾见到那张名帖,回头冲着萧行衍笑了笑,而后递给了书局老板。
“这是药王谷的名帖,想必见到了这个名帖,秦江川一定会帮你母亲治病。”
书局老板接过了名帖,目光里满是感激之色,激动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就差给苏瑾跪下了。
“苏姑娘我我当真不知道应该怎么怎么感谢你才好”
苏瑾连忙伸手想要去扶他,萧行衍却抢先一步一只手握住了书局老板的胳膊,将他从地上一下扯了起来。
“不必如此客气。”
苏瑾眼珠子转了转,笑着问书局老板。
“盘缠够吗?”
书局老板点了点头,“我想着把书局卖了,大概就够了。”
就听见苏瑾笑着说道,“既然要卖,不如卖给我吧,你不压你的价,你说多少就是多少。”
书局老板闻言,眼睛瞬间一亮,不可置信得望着苏瑾说道,“苏姑娘您您真的是我的大恩人啊!”
眼看着书局老板又要跪,苏瑾只觉得头都疼了,她无奈的对着书局老板说道。
“先别谢的那么早,我可是有要求的。等你从帝都回来之后,这个书局还是归你管,我每年给你两成花红,这是唯一的要求。”
书局老板一怔,立刻乖乖站了起来,一脸局促的样子。
“好”
而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了骑马的踏踏声音,紧接着便是一声“吁”,马就在院子门口停了下来。
只见一个穿着灰衣的年轻小厮快步走上前,抬手在房门上面敲了几下,紧接着乖乖站在门口朝着里面说道。
“萧解元、苏姑娘在家吗?我是钱院士家的。”
苏瑾的声音从里面幽幽传了进来。
“进来吧。”
灰衣年轻小厮这才推门进来,当看见了廊下站着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时,微微愣了愣,有些迟疑的没有直接说话。
直到苏瑾开口问道,“什么事?”
那个灰衣小厮这才开口对着苏瑾回禀道。
“我家老爷派我来说一声,秦神医已经在府里了,问二位是直接去府上,还是让钱院士过来?”
苏瑾还没有说话,就听见萧行衍已经开口说道。
“让他自己过来。”
灰衣小厮大概也是知道萧行衍是什么身份的,听到萧行衍这么说,也就没有再问苏瑾,点点头就立刻告退了,连一息都没有多留便开口告辞了。
倒是书局老板仍旧还留在那里,心底多了几分难以名状的激动情绪。
想想苏瑾拥有神医谷的名帖,再想想这个世界上堂堂正正能够被称为神医,又姓秦的人,恐怕只有神医谷的谷主一人。
他目光放亮,转头对着苏瑾小心翼翼问道,“苏姑娘,刚才您说的那个秦神医,难道是那位”
苏瑾点头,告诉了他一个名字。
“秦白臻。”
这个名字一出现,书局老板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目光灼灼得望着苏瑾,眼中又多了几分恳求。
他丝毫不怀疑苏瑾所说的话,因为苏瑾两年之前的事情许多人都知道,据说那个时候苏瑾快要死了,谁都以为人救不回来了,可几个月之后苏瑾却活过来了。
虽然传说中只以为苏瑾是个福星,福星高照,但是而今一想,大约是请动了那位秦神医的缘故。
书局老板小心翼翼低头,微微弯腰,对着苏瑾恳求道,“苏姑娘,能不能”
一旁的萧行衍已经皱紧了眉头。
可苏瑾却很是大方,“你去将你母亲带过来吧,看看那位秦神医愿不愿意治。”
她的意思很明白,全看那位自己的意思,她不会劝,自然也不会拦着。
书局老板闻言立刻眼前一亮,急匆匆告辞离开,只想着快点回去把自家老娘带过来,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要努力去试一试。
人都走了,整个院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苏瑾跟人说的话多了就觉得累,不由得打了一个哈欠。
她伸手又要去拿一旁的茶杯,中途却伸出来一只手,将一杯热水塞进了苏瑾的手中。
“吃药了。”
一只手掌伸了过来,两枚黑漆漆的药丸出现在了苏瑾的面前。
苏瑾瘪了瘪嘴,拿起药丸,将包裹着药丸的蜡剥开,露出小了一圈的黑色药丸,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药的苦味混杂着蜂蜜的甜味,有些说不清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又苦又甜让苏瑾的舌苔发麻,她连忙将药丸咬碎了咽下去,将一杯水咕嘟咕嘟都咽了下去,难受的吐了吐舌头。
等她吃完药,没一会儿秦白臻就到了。
他进门之前理了理自己因为被扔在马背上而弄乱的衣服和头发,这才“咳咳咳”得在门外一阵咳嗽。
苏瑾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冲着门外恨不得把自己整个肺都咳出来的人说道。
“要不你回去吧,先把自己的肺痨治好了,免得传染给我。”
门外的人气得直跺脚。
他一把踹开了那扇木门,朝着里面怒吼道。
“妈的,老子千里迢迢过来一趟就为了给你看病,你就这么对老子?苏锦绣我告诉你,这个世上最不能惹的就是大夫,你就不怕老子给你的药里面放点东西嗷嗷嗷”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接下来的话就变成了一阵嗷嗷叫。
因为,他的脖颈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贴上了一柄锋利的长刀,长刀刀刃吹毛断发,在雪下反射出凛凛寒光,轻轻擦过秦白臻的脖颈直接在他的脖颈上擦出一条血线,有血珠滚过刀面上的血槽。
秦白臻顿时发出一阵鸡叫,双手举过头顶,眼睛里满是恐惧。
“别别别,我就是发发火,不当真不当真!”
秦白臻虽然医术好,但是武功差啊。
他虽然在外人面前一副孤高绝世的样子,但还是真的怕死的。
在萧行衍这样的人面前,他是断断不敢放肆的,跟这个疯子杠上,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萧行衍却冷冷扫了一眼秦白臻,手中的刀刃更加贴近了几分,极其冷冽的目光几乎是要将秦白臻整个人都冻住了。
耳边传来了凉凉的低沉声音,“我看你想死。”
秦白臻苦着脸,也不敢动一下,只能举着双手腿软的冲着苏瑾求救,“苏锦绣,你就这么看着,你家这个混球要弄死我了,我死了谁给你治病?”
苏瑾靠在躺椅上浅浅笑着,冲着秦白臻挑了挑眉,“还嘴贱不?”
秦白臻咬了咬牙。
妈的,老子被逼着治病,还要受你们俩欺负,没天理啊,太欺负人了。
秦白臻气得就像哇得一声哭出来,但是想着自己到底也是天下第一的神医,顾着面子才将眼泪往肚子里咽。
可怜巴巴冲着苏瑾说道,“好姐姐我知道错了,你饶了吧。”
听得这一声“好姐姐”,萧行衍眼底闪过一抹杀意,手中的刀刃就要切开这人的喉咙,耳边却是传来了苏瑾的声音。
“行了,弄死了谁给我治病。”
萧行衍眼底的暗芒深邃,手中的刀刃却是收回了刀势,刹那间,长刀消失在他的袖中,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秦白臻摸了摸自己破皮的脖颈,终于是吁出一口气。
他赶紧打开了药箱给自己上了个药,这才朝着苏瑾走去。
给苏瑾诊脉之后,秦白臻脸上那些玩世不恭都瞬间消失,面容也渐渐涔冷了下来,异常凝重的样子让苏瑾一下子就看出了不对劲。
苏瑾知道自己一定是要死的,两年之后剧情点到了,她就算是不被弄死也会自然死亡。
所以这个毒治不治得好她没什么所谓,只要留着一条命做完任务就好。
她大方一笑,对着抿唇不语的秦白臻说道。
“不用瞒我了,挺没意思的,到底怎么了直接说。”
秦白臻朝着身后的萧行衍看了一眼,目光里多了几分犹豫。
有些话自己不好直接说,要是说错话了,估计萧行衍能立马弄死自己。
萧行衍忽然朝着苏瑾走了过去,俯下身,单膝跪在了苏瑾的面前,伸手握住了苏瑾的手,扬起头,一双狭长凤眸深深望着苏瑾。
“别胡说,你什么事都没有。”
苏瑾伸手,如同小时候那样揉了揉萧行衍的脑袋。
“没事你为什么不让人告诉我,你放心,我不是那种承受不住的人。”
萧行衍犹豫了片刻,才沉默着允许了。
一旁的秦白臻才敢开口,“你身上的余毒一直没有清除,已经深入了血液之中,虽然这两年一直用要吊着,但是也只能减缓毒性,最终你的身体还是会越来越差,最终”
接下来的话秦白臻说不下去了。
治了这个人两年了,是个人都会有感情的,而且秦白臻其实挺喜欢苏瑾的性格的,若非是有苏瑾拦着,自己也不知道要被萧行衍那个疯子弄死几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