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解决完人鱼族问题后,她就要带着德兰人们离开了。
“放心,我会解决的。”裴宿握着鱼紧了三分,凑过去亲亲她的唇角,笑了笑道:“你不要那么担心。”
不管怎么说,这艘船上的状况随便一点火星都能让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恩。”闻镜伸手拥了拥裴宿,蹭了蹭他的肩膀,嗅了嗅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心里却一点点变得沉重。
之前一直在考虑人鱼族的生存问题,却忽略了船上最具备杀伤力的佣兵团。
裴宿没多停留,直接进了船舱在隐蔽处叫了塞西尔。
塞西尔一进屋子,知晓事情暴露还欲劝说裴宿,可还没等他站定关门,裴宿转身就往他脖子上扎了一阵,抬手将舱门关闭。
“殿下?”塞西尔下意识握住那根插入脖颈的针管,他不敢置信望着面无表情的眼前人,眼睛里闪烁着失望,脑子一点点迷糊起来,像白茫茫一片无法辨认任何事物。
裴宿扣住他肩膀,将人摁在了旁边的板凳上,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不希望再让闻镜为难了。”
塞西尔眼睛里一片茫然,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命令一般。
裴宿直直望进他眼里,不断逼视道:“塞西尔,撤销佣兵团所有人刺杀林淮的命令。”
塞西尔眸光闪了下,讷讷重复道:“撤销刺杀林淮的命令。”
外面的闻镜还在矜矜业业给林淮等人烤鱼,不过好在佣兵团陆陆续续离开甲板,再回来时眼睛里少了杀意,只是多少面露不悦,她轻轻叹了口气。
这种刺杀的绝佳机会都被裴宿给劝退了,实在不容易。
就在她走神的当口,一条烤熟的鱼递到了她跟前,她抬眼就见林淮和蔼可亲笑道:
“闻镜是么?第一次烤鱼,帮我试试吧。”
闻镜受宠若惊:“”
闻镜没敢不接,拿过鱼好脾气说了声好,倒是认认真真吃鱼,不过林淮跟林晏白属实不同,烤得鱼火候不错,味道刚好。
这大概是闻镜来艾美拉后,第一次感受到诺大的善意。
毕竟从西泽到东野,动不动就要命。
“你慢点吃。”林晏白见她吃得快,充满慈爱道。
唉,一家三口在一起吃饭太不容易了。
林淮道:“不够,还有。”
闻镜听得一头雾水:等等,什么叫做不够还有?
这难道不是我们请客吃饭么?这还反客为主啦?
不过这边诡异的其乐融融,另外人鱼族不喜欢吃鱼,烤的是一些海带、海草等,刷上料后味道倒也不错,只是两只人鱼对火焰有种天然的抗拒,烧烤一度十分艰难。
闻镜专程给裴宿多烤了两条鲶鱼,在送走林淮等人后犒劳犒劳他。
裴宿那会儿还坐在茶几边给她勾画高中物理资料,听她夸奖伸手扯住她衣袖,张了张嘴道:“那老大能不能喂我?”
以前他不知道为什么Omega们喜欢撒娇,现在才知道跟闻镜撒娇会被宠着。
闻镜一块鱼肉一块鱼肉喂,好笑道:“好好好,给我们裴宿小朋友喂吃的。”
今日,确实太凶险了。
“小朋友?”裴宿愣了下。
这表现,很幼稚么?
“还要喂,那不就是小朋友?”闻镜耸耸肩,随口道。
裴宿嚼着鱼肉顿住了,怔怔望着她,半晌不说话。
其实他在黑市长大,小时候也没这么装着撒娇,从记事起就摸着机甲材料,跟着黑市里的机甲师搞乱七八糟的东西。无论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完成的,一点不喜欢依赖别人,与其说他像Omega,不如说他更像Alpha。
像这种时候,是极少的。
“还吃么?”闻镜又撕了一块鱼肉递到他嘴边。
裴宿垂着眼,“你说如果我小时候父母都在,他们是不是也像这样宠着我?”
没跟闻镜在一起时,他总想着引诱她,可是跟闻镜在一起之后,他又开始觉察出别的事情。
譬如:他能不能配上闻镜,如果他仅仅只是德兰帝国的十八线小艺人,是配不上闻氏集团掌权人的。如果他是黑市出来的人,这样的出身还是配不上闻镜。可如果是塞西尔口中的殿下,真正成为艾美拉的主人呢?
这些,他都没有跟闻镜说过。
闻镜放在鱼,擦了擦脏兮兮的手,伸手拥住裴宿安慰道:“没事,没有你爸妈,我宠着你好了。”
不可否认,她并不希望裴宿提起亲生父母,且她们都在回避提起这两个陌生人。可一旦提起就像倾泻的洪流,无法回避,也无法忽视。
这也就意味着,她们得正视裴宿的身份。
裴宿沉默了良久,“如果我说,我希望完成我父母的意志,重新将艾美拉带入统一,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傻太天真?”
“”闻镜没想到一直他会这么直白提出,凝滞了下才缓缓道:“不会。”
她沉默了一下到:“可我不希望你卷进艾美拉的政治斗争,我们也不适合继续留在这里。”
谁也不知道,华星会什么时候把这里毁灭。
无论裴宿要不要这个头衔,到最后都毫无意义。
“这是我的责任。”裴宿抿了抿唇道。
闻镜没再说话,只忧心忡忡望着窗外静谧的夜,倏尔觉得这一晚比想象中的要更难熬。
责任啊,就像她要承担起闻氏集团的责任,而裴宿也需要承担起作为艾美拉继承人的责任。
可人都是自私的,她不希望裴宿陷入危险。
由于人鱼族和南河统率会谈,接下来两日她也没学习热情,倒是晚上月明星稀时站在甲板上吹风,遥遥望着德兰帝国那颗主星发呆。
为了裴宿,难得她就要将人鱼族和才从实验室救出来的德兰人拉入危险境地么?
艾美拉的斗争,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林淮和戈湫的协商逐步磨合,人鱼族要求的是安全,对于成为艾美拉子民在戈绮的劝说下并不十分反感,加上林淮承诺给予的安全,渐渐接受了这项决议。
会谈进行了一周,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协商得差不多了,双方签订了相关协议后,林淮派遣海军安置人鱼,随后又邀请船上的人上岸参加宴会,闻镜、裴宿、棠稚等人也在邀请之列。
这次宴会举办地点在将军府,倒让塞西尔十分惊奇:“他为什么不在以前的皇宫。要知道,皇宫才代表权利的象征。”
尽管众人饱含疑惑,但在进入将军府后就打消了疑虑。
副官曾鸠领着众人进入宴会时闻镜婉转问了,他笑着道:“是这样的,林将军是将军,一直住在将军府,外界有些不知道南河境况,都说将军入主皇宫篡权夺位,但实际上将军一直都谨守皇宫,暂时为皇室代为管理南河而已。”
闻镜一颗心不知怎么攥紧了。
这些日子,她想得东西确实有些多了,想得多便变得犹豫,变得不够果断。
在进入会场后,闻镜去了一趟洗手间,走廊上的军人正在将一副画像搬运离开,由于横着她没怎么在意。进卫生间匆匆解手完毕,出来就撞了个人。
对方手中的红酒泼洒出来,直直撒到了衣襟上。
“不好意思。”闻镜忙道歉,招手让服务生拿纸巾过来。
“林楠?你你回来了?”对方愕然望着闻镜,有些激动拉过闻镜的手道:“真的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你剪了短发后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路过的几个中年女人也觑见闻镜的脸,从短发里辨认出熟悉的容貌,纷纷围了上来,将人给细细打量了一番。
闻镜愣住了,捕捉到“林楠”字眼时脊梁都僵住了,迟疑问:“你叫我林楠?”
林楠,她已经很久没听起别人提起这个名字了。
就好像,随着死亡她已经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里。
“是的,不过你怎么”那人似乎也意识到不对劲,绅士的面容上呈现些尴尬。
闻镜沉默了下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不是林楠。”
“哦,是啊,你确实太年轻了。”
那人堪堪反应过来,也察觉到眼前人容貌仅二十岁左右,不过是个小姑娘,跟林楠那样的四十几岁的女子是不同的。
就算林楠在,也绝不会是这青涩稚嫩的模样。
几个簇拥过来得人闻言要告辞,但闻镜拦住他的去路,礼节性问:“请问,您口中的林楠是?”
她不笨,也不傻,就这些人将她认错来看母亲林楠似乎还隐藏着什么事情。
这不禁让她想起刚进艾美拉时祭祀给她在脸上画的狮纹,而南河林家正好兽形是狮子。
从进入艾美拉疑似兽形为狮子后,她确实猜测过跟林家的关系,可一直在刻意回避。一则是艾美拉人与德兰帝国杜绝婚姻关系,二来是她始终不愿意真正跟艾美拉几方势力扯上关系。
可是真相好像要摆在她面前了,推挤着她朝前,她不得不弄清楚林楠跟林家到底什么关系。
“林楠,是艾美拉曾经最有才华的艺术家,也是林淮将军的亲妹,二十年前失踪,已经很久没回来了。不少人说,林楠小姐早就去世了。”那人缓缓道。
闻镜手指渐渐握紧,“她跟我长得很像?”
“这位小姐可以去看看,林淮将军刚刚才命人将林楠小姐的画像搬走。”
闻镜心脏怦怦直跳,转身朝相反方向而去,越过走廊疾步转过拐角,尾随着军人们进了一间破败的杂务室,在灰尘弥漫的屋子里,头顶的灯光洒落将四周映照得清晰极了,那张比人好高的画像此时此刻被一张幕布遮罩着,暗示着古旧残破。
“小姐,你不能随便进来。”有军人阻碍欲将她拦阻。
可闻镜不愿意再被蒙蔽了,这甚至在触动着她心底另一个谜团,她推开两名军人越过去一下子扯开那块幕布。
“划拉”一声,幕布滑落下来,她看见画像上身着蕾丝花边长裙的少女站在桃花树下,伸手拉一支桃花轻嗅浅笑模样,长发及腰,微微昂着头,几只蝴蝶在桃花树侧飞舞。
画像右侧隐蔽些的地方,还蜷缩着一只雌狮,懒洋洋模样。
是林楠。
闻镜不会认错自己的母亲,可也就是这一瞬间好像什么都颠覆了,以至于让她对自身产生了一种怀疑,好像浑身都在生长着长长的狮子毛发,这感觉让她毛骨悚然。
“小姐”后面的军人冲过来拉住了她。
闻镜转身离开了杂物室,三步并两步朝宴会厅而去,她现在急需找到裴宿,她想像往常那样抱抱裴宿,希望裴宿能安慰安慰她。
她现在很混乱,混乱到不知道该怎么办。
整个宴会宽阔恢宏,流光溢彩的场地中央上有不少节目表演,南河的政客商人们第一次见人鱼族,无论是出于好奇还是为日后谋求精神治疗纷纷向戈湫和戈绮抛出橄榄枝,纷纷攀谈,还有不少人递出了名片,邀请人鱼族合作一些项目。
这些名流跟庄尤不同,不缺钱也不缺势力,但他们恰恰缺乏健康的身体,提高医疗水平。更何况,南河境内沿用的法律规定族群人人平等,从一开始他们就将人鱼族看成了能兽形化的人。
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专家能入住南河,给南河带来新的医疗力量,比珍珠更为珍贵。
这般簇拥与荣誉下,戈湫和戈绮也能感受到南河人的善意,又松懈了两分。
不知是谁提议说:“听说人鱼族歌声奇绝,十分难得,不知今日能否听到戈湫小姐唱一曲。”
戈湫应了。
戈湫唱歌时,还专程让棠稚拉小提琴伴奏,在闪烁的霓虹灯下,悠悠扬扬醉人的歌声让不少人沉醉,纷纷拍手叫绝。
许多人在听到那歌声后脑子产生短暂的眩晕,像要睡着了一般,但在下一个瞬间又被高昂的歌声唤醒,一眼望见站在中央美丽的人鱼。
也就是这一瞬间,他们意识到人鱼族并不好欺负。
戈湫等人逃出庄尤地下城后,在海上漂流时就开始治疗嗓子,这对于她们而言并不难。随着嗓子恢复,她们中不少人鱼恢复了用歌声干扰神经的能力。
这一曲,就算没有人要求,她们也会主动唱。
闻镜路过宴会厅时听着那歌声紧绷的神经得到了安抚,她停下了脚步朝戈湫望去,仿佛眼前是奔腾不喜的河流,而她徜徉其中,没有一点点不舒服的事情。
“闻镜?”身后有人轻轻唤了她一声。
闻镜睁眼那瞬间,右手被人握住,她转头望见裴宿心底冉冉升起一股难过,伸手抱住了他。
裴宿愣了下,问:“怎么了?”
“没什么。”闻镜将头埋在他肩膀上,闭着眼轻轻嗅了嗅他身上的薄荷味,“只是累了。”
晚上九点,将军府漆黑的夜空中砰砰砰刺破夜空的烟火绽放,一朵朵花仿似盛开,久久不息。
闻镜和裴宿站在二楼隐蔽的阳台处,抬头望着璀璨的烟火,相拥而立。
“宿宿,我们回家吧。”闻镜沉默了好久才缓缓道。
从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般,她想带走裴宿。
裴宿抱着闻镜的腰紧了紧,“恩。”
“我想家了,我想爸爸了。”闻镜顿了下,眼睛有些酸涩,“我离开家好久了,也不知道爸爸醒过来没有,也不知道温辞越有没有好好看管好闻氏集团。”
“会的。”裴宿笑着点头。
“那我们明天不、我们今晚上结束就离开。”闻镜将裴宿抱得紧了紧,她不知道怎么有些慌了。
这次裴宿没应,抬头怯生生看了看她,低声道:“过了今晚怎么样?”
“今晚和明天有什么区别么?”
“过了今晚就好。”裴宿抿了抿唇,眼神闪烁。
“为什么是过了今晚?”闻镜松手直直望着他,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裴宿垂着眼,抿唇道:“没什么。”
“你们要”闻镜心底咯噔一声,不敢置信跟抬眼朝她看过来的裴宿对视,那双眼睛依旧无辜又单纯,甚至眼底还带着几分无措,她心脏砰砰直跳,已来不及多跟他说一句话,转身就推开阳台的门冲进了宴会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