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成一般的商家这么做,光头大叔怕是早就横眉竖眼地走了,说不定以后还要跟兄弟们好好说一通这家店的坏话。
瞧瞧,有这么做生意的吗?啊!
但是这一家,想了想刚刚尝到的美妙口感,他、他只想说……现在整容还来得及吗?
还好,商家有自己的拦门梯,馋鬼们也有自己的过桥路。
一个人只能买一串,那他们找其他人来买不就行了?出门在外,谁还没个兄弟姐妹朋友不成!
于是,半刻钟后,光头大叔便眼睁睁看着刚叫来的朋友,瞬间就把刚接到手的、还冒着灼人热气的烤串吞了下去。
大叔:“……”这朋友算是没法要了!
还好,其他人的遭遇都跟他差不多,叫来的家人朋友,不仅没能帮他们买到撒了孜然的烤肉,反而在接到烤串美滋滋吃掉后,转过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他们自私。
大叔:“……”算了,至少他叫来的还没骂他。
而此时,原本空框的场地上,却因为这个卖着烤串的小摊,聚成了数百人的夜间活动小广场。
周围做生意的人察觉到商机,也都纷纷将自家的饮料、虫肉摊摆了过来,反正这家每个人只卖一串,他们这样也不算抢人生意嘛!
来来回回折腾,等这边的人聚起来,一个多小时也过去了。
因着没有高楼遮挡光线,林外的天空黑的比安全区内晚,而且天空中还有在安全区里看不见的星星,所以不少生活在安全区里的人喜欢有空时在林外租个房间,一家人挤一挤,住个一晚。
晚上的时候,也会穿着银白色的防护服,出来在林外宁静的树林里走一走。
这么一走,他们也都注意到了这个人气无比兴旺的小摊。
林外驻地的人少,大都分散在各个角落驻守,很少有像现在一样,这么晚了,还热热闹闹的聚集在主楼大厅外面的小广场上。
所以,没一会儿,便有不少住在林外的区内人,被这满是烟火气息的氛围悄悄吸引而来。
随意穿着自己日常衣服的人,吵吵闹闹地围在摊主身边,央求着他再给自己卖一串烤肉,空旷的场地上,吹着晚风大口嚼着烤串的人,与周边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小心翼翼躲着偷看的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赵青松和妻子都是普通的上班族,每个月工资不高,除去房贷和日常吃饭,再加上供小孩读书,带老人看病,两人的存款几乎就没有涨过。
可就是这样艰难的生活,他们每个月依旧要省吃俭用,付上几千块钱,带着父母妻儿在林外住一晚。
这一晚,几乎是他们释放压力的唯一机会。
也几乎是他们努力活着的最强大动力。
按部就班的格子间,早就将他们的生活裹得密不透风,日复一日的琐碎工作,也就早就将人内心的激情与期盼一点点磨碎。
生活在底层的人,每日为了生存而忙忙碌碌,一辈子住在阴暗潮湿的环境里,与那些蛇虫蚂蚁又有什么区别?
或者说,他们甚至连虫蚁都比不上,至少它们能见到阳光,能自由的选择巢穴。
赵青松拉着自己十岁的女儿,望向那群接受免疫手术后坦露在星空下笑的肆意的人,隔绝了他人视线的防护服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羡。
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毫无忌惮地释放出自己对林外的无限向往。
安全区内的人对林外的宣传很不好,说他们是野蛮人,说他们在自寻死路,说他们的后代携带的都是致病基因,说他们是洪水猛兽。
可尽管如此,赵青松知道,围在小广场外、罩在防护服内的这么多沉默的人群中,至少此时,没人不羡慕他们。
在阳光下奔跑,在星空下欢笑,席地而坐,随处可眠。
这种几乎只存在于语文课文与古地球小说中的场景,真切地在林外这群人身上重现。
梦一样的场景。
白色的防护服,将安全区内的人包裹着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却也斩断了他们通向广阔天空的翅膀。
赵青松松无力地垂下了眼睛,免疫手术太过昂贵,传说中的高达百分之八十的死亡率,更让他难以跨过那一步。
他还有妻儿父母要照顾,他不能不顾一切地冲出这个囚笼,他跟林外的这群人不一样。
生存,便已让他耗尽了全力,更多的险,他不敢冒。
再次抬头望了眼那群人生气勃勃的笑骂,赵青松拉着孩子,回头看了父母一眼,强笑道:“爸、妈,我们走去前面再看吧,你们不说说上次见到的那个湖很漂亮吗?咱们再去看看。”
刚说完,袖子上便传来异动,女儿抬起手,指着对面光头大汉,惊奇道:“爸爸,他是不是在叫你呀?”
赵青松诧异的侧头,一眼就见到了那个嘴上还泛着水光的彪形大汉,双手被在身后,一脸凶神恶煞地朝他招手,那魁梧的体格,几乎一个人能抵得上他两个。
对上对方的目光的时候,那一瞬间,赵青松背上袭上一股凉气,脑中闪过了无数关于‘林外人暴躁伤人’、‘林外人人恶意破坏他人安全服’、‘林外人党羽背后的秘密’等种种社会新闻。
未知的惶恐,吓得他几乎转身就想跑,但奈何身边一群人老的老幼的幼,如果他这个顶梁柱跑了,那他的家万一落到‘凶残的’林外人手里怎么办?
于是,怀着紧张的心情,忐忑中,赵青松看到对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蹭亮的脑门,大嗓门道:“哥们,能请你们一家人一人帮我买一串烤串吗?我给钱!”
赵青松:“??”
说好的凶神恶煞呢?
等到对方好声好气地将自己请求的原因说出来,赵青松才明白对方的用意,原来是因为知道他们安全区内的人对林外的食物过敏,所以光头大叔才打上了这一家人的主意。
毕竟这群人看穿着防护罩呢,总不可能跟他抢烤串了吧?
听到这个理由,悄悄放松下来的赵青松简直啼笑皆非。
就这?
传说中会吃人的野蛮人就这?
明明只是个看到别人吃好吃的会偷偷流口水的馋鬼。
一家人体验着这难得一次的林外购物经历,兴味满满地排上了买烤串的队伍。还没等他们站好队,身后便一下子又多了十几个穿着防护服或者没穿防护服的人。
赵青松看了眼身侧搓着手只顾着‘嘿嘿’傻笑的光头大汉,又看了看身后,穿插着林外人与区内人的长队。
恍惚间感觉,有什么东西,似乎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第63章 谁是救世主.12
因着每人限购一串, 摊上的种类也不多,所以摊前人群移动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排到了赵青松。
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拿着烤串美滋滋地塞进嘴里, 吃完后意犹未尽, 重新可怜巴巴地围着老板烧烤摊不肯离去的样子, 他心中的好奇越来越浓。
真有这么好吃吗?
终于轮到赵青松,当裹着不知名调料的黑色烤肉被拿到手里,他也忍不住学着前面的人探头使劲嗅了嗅,结果, 哦豁, 忘记自己穿着防护罩了,啥都闻不到。
可是, 看到这些人吃完东西后满脸幸福的样子,实在是太让人好奇了。
发现他的动作, 摊主忍不住笑了, 手上撒孜然的动作不停,却抽空抬头对他乐呵呵道:“你是一直住在安全区里边的吧?林外的东西接触了容易过敏。不过你要是真想尝尝这东西, 下次打L99疫苗的时候去区第二医院打,就能得到一瓶我手里这种调料。而且在那里打过疫苗后, 吃这种调料是不会过敏的。”
调料?
赵青松的目光被他手里的小罐子吸引, 看到那些粉末状的东西,隐隐有些明白这是做饭撒进去的。
他不是没做过饭, 有时候妻子下班太晚来不及不做饭的时候, 他也会顶替上去, 可调料这这种东西,不就是油、盐么,哪还有其他的?
起初, 在丧尸潮解决后,人类虽然丢失了往日的许多重要文明传承,但有着老一辈的经历,这些东西在后来其实又一点一滴地被人重建了起来。
关于美食的文化,也有人重新去探寻过,但不知从那一日起,人类开始对植物过敏,从一个人,慢慢变成了一群人,再到所有人,最后,不能与植物接触的人,当然也失去了使用‘调料’的机会。
食物再好吃又如何,威胁到自己的小命,也只能忍痛放弃。
直到现在,人类终生与虫肉相伴,或许有特权人士可以自由挑选林外其他的野兽肉,但对底层的人来说,他们只有虫肉这一种选择。
简单的油烟,不论再怎么玩各种蒸、炒、煮、炸的花样,食物本身的局限性在这里,用不了多久,大家就腻了。
可是没办法,为了生存。
搭配着研究院特制的营养补充液,日复一日,他们的餐桌上始终只有这种单调的食物。
吃饭,成了种折磨。
不知道有多少人患上了厌食症,饿的瘦骨嶙峋,只能靠营养液勉强续命。
可是,还是得活着啊。
赵青松心不在焉得将烤串递给了光头大汉。
模样凶狠威武的大叔,顿时笑成了个一百八十斤的胖子,顾不得烫,急吼吼将其中一支签子在嘴边一划拉,虽然嚼着满满一大口肉,嘴角还残留着烤串的油渍,但他身上满满的幸福感,却让赵青松一家人看的移不开眼。
原来,吃东西也能如此快乐吗?
‘咕噜’一声,小姑娘仰着头,喉咙里发出了很明显吞咽声,扯了扯爸爸的袖子,娇气道:“爸爸,我也想吃。”
赵青松尴尬地摸摸女儿的头顶,女儿快要满十岁,最近疫苗也确实该打了,最近的第二医院离他家又只有四五公里的距离,反正都是L99疫苗,在哪打都一样。
于是,他想了想道:“那下周等你过生日,爸爸带你去第二医院打疫苗?”
小姑娘刚刚也听到了摊主的话,知道好吃的东西都是因为那个‘调料’,顿时兴奋地原地蹦跶了两下,小鸡啄米般点着小脑袋,“嗯嗯嗯!好呀好呀!”
赵青松失笑,往常只要一提起去打针女儿都会都哭闹着不愿意,这次要主动上门打疫苗却高兴了,看样子,光头大叔吃东西的样子真把她吃馋了。
现在不仅不怕,甚至还怀着满满的期待。
小姑娘拉的爸爸的手,面罩下清澈的眼中倒映着烧烤摊上的火苗,熠熠生辉。
一棵名为期盼的小苗,悄悄在幼小的心灵上发了芽。
荒芜的世界里,只要出现一点点色彩,便能让生活在这片干枯大地上的人们,燃起对生活的希望。
美丽的色彩,美好的感受,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存于内心深处的期盼,永远都被不会抹去。
这一夜,望着林间那一张纸肆意大笑的面孔,分散在十二个区的旅人们,默默记下了摊主的话。
第二天他们便回重归那一尘不变的生活,但这不影响,他们对未来有着小小的期盼。
哪怕这只是个小小的不知味道的所谓调料罐。
*
‘孜然粉战略’进行的非常顺利。
第二医院是属于傅家所在的第二研究所麾下的,遍布了全区的连锁医院。区内每一百公里距离内一般都会有一家。比不上第一医院的覆盖面积广,却也是全区人民都信任的靠谱医院。
而这里也一直是L99疫苗的接种医院之一。
所以,受到摊主宣传,被要求来此接种疫苗的人,内心其实没有多少抗拒。
反正疫苗都要打,在哪打对他们来说都一样。
但是,第二天以后赶来接种疫苗,并成功拿到孜然粉的人们,却没想到,在这里打的疫苗,竟彻底改变了自己今后的命运。
就在某种新的火苗,悄悄在人群中传递的时候,苏家研究院里,亦悄悄进行了一次不为人知的对话。
研究院里安静的私人茶室内。
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瘫坐在单人沙发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更看得对面比他稍大的儒雅男人,眉头皱得几乎可以夹死苍蝇。
“哥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得帮我啊!”
嚎叫着的人叫苏长寿,是苏逸然的三叔。
此时对面的男人则是他的大哥,苏逸然的生父,也是这家研究所的所长苏长智。
苏长智按了下被他吵的发涨的太阳穴,呵斥道:“吵什么吵,我又没说不帮。”
哭声顿时戛然而止,苏长寿连忙擦了擦因为哭了好一阵而显得有些浮肿的小眼睛,咧嘴笑道:“大哥,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救康健的!”
五六十岁的人了,还跟个幼童一样动不动哭闹,一遇到自己儿子的事儿,就半点机灵劲儿没有,要不是自己亲弟弟,苏长智早就拉下脸送客了。
可即使如此,他这会儿脸色还是不怎么好,“这事儿傅家插手了,我会派人去换他,至于最后能不能成,看他自己的运气。”
“哥你都出手了,怎么可能不成!”苏长寿显然对自己大哥极有信心。
儿子前几天因为阳光房诈骗案被傅家的人抓进去了,因为证据确凿,并且造成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所以被判了下个月死刑。
之前遇到这种事,怎么着也还能运作一下,但这次傅家的人安保措施做的太绝,不仅儿子的面见不到,就连狱里的一些微末消息都打探不到,更提别人安排进去别人顶罪了。
要不是实在没招,他也不想来他大哥这儿找骂。
苏长智警告地望了他一眼,沉声道:“别忘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苏康健因为冲动杀人,身份已经换过一次,改名叫苏安,现在是苏长寿的远方侄子。
现在又要改,对苏研究所所长来说,虽然不麻烦,但无疑增加了暴露在傅家眼皮子底下的风险。
毕竟,现在区内并不算他的一言堂。
苏长智懒得再跟他解释,黑着脸打开一个平板内的资料库,沉声道:“自己挑一个。”
等替儿子挑好新身份,苏三叔欢天喜地的起身离开,临走时还体贴的关上办公室的大门。
刚一回到自己车上,苏长寿脸上憨傻的神色就一变,隔着车窗对着不远处的大门狠狠啐一口,“呸,老子儿子是替你做的破事儿,你凭什么给老子甩脸子!”
门外的事,苏长智自然不知。
但既然已经答应好要给苏康健弄个新身份,那就还是得去解决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