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沉香是天师。
是白云观未来的中流砥柱。
这样的身份，陈家这老头儿跟他装什么开明大度呢？
如果真的有机会娶到苏沉香，那也得是陈家喜极而泣，恨不能家业送上把孙子嫁进苏家的门。
而不是还勉勉强强，仿佛是在施舍。
“你！”陈家老爷子气死了。
他没想到陈天北竟然还敢说这么气人的话。
什么叫喜极而泣，什么叫把孙子嫁进苏家的门？
“小北，你听我说。”忍了又忍，忍到心口都要流血，陈家老爷子捂着自己发疼的心脏对陈天北勉强地说道，“你是我唯一的孙子，是我唯一的继承人，以后，陈氏集团都是你的。”
他拿整个陈家作为吸引陈天北的工具，看到陈天北眯起眼睛看着自己，他带着几分蛊惑地说道，“我会把陈家全都留给你。所以小北，你会回来帮爷爷，和爷爷一条心，对么？”
他本来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不可能一下子就相信陈天北会回来和他天伦之乐。
陈天北沉默了很久，才勾了勾嘴角，“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回陈家，做陈家继承人。”陈家老爷子温情地说道，“爷爷已经老了。你爸爸不孝，这么多年，我对他很失望。小北，陈家已经没有别人能帮爷爷了。”
他苍老的脸格外疲惫，满是皱纹的眼角还湿润了，看起来特别孤独可怜……可看着这样一个老人，陈天北却只想到了白云观躺在病床十几年的大长老，想到了大雪地里，艰难地用残缺的身体拖着一篮子食物走在县城街头的方大爷。
这个世界上，有那样默默无闻却坚持守护着普通人的老人。
也有陈家老爷子这样，满肚子算计阴险，和鬼门牵扯不清，只为了他自己那些私欲的老人。
“我不喜欢陈家别墅。而且还要上学。如果你想要和我吃饭，以后出门吃。”他不喜欢在吊死鬼的注视之下吃饭。
可如果能让陈家老爷子以为他会慢慢地回心转意，至少不会再让陈家去骚扰他妈，还会得到一些他想要的信息。
他在陈家老爷子隐隐藏着打量的目光里冷静地说道，“这一次我过来，就是要看看你对陈塘的态度。很好。”
他转身就离开了别墅。
没有碰陈家老爷子给他泡的茶。
陈家老爷子脸色阴沉，可之后，却松了一口气。
如果陈天北上来就跟他亲密无间，那陈家老爷子真的是要怀疑他是不是想干点什么。
现在，陈天北虽然还对他冷言冷语，可因为陈塘的原因，在慢慢地接受，那就很好。
他听到别墅的门被关上的声音，之后慢慢地拿手机打电话，对电话另一端的人缓声说道，“他虽然没有完全原谅，可至少愿意转圜。对了，”他突然说道，“小北身上的阴气……如果鬼城再现世，可不可以把他再一次……”他意味深长地问道。
“你想让他吸引鬼王？”
电话另一端，董先生笑着问道。
“既然已经做出来了，就别浪费了。”陈家老爷子叹息着说道，“小北这些年过得这么难受，我心里看着不忍心。还不如快刀斩乱麻，他也有个痛快，用不着继续受折磨。”
听着另一端中年男人的细微的笑声，他摩挲了一下有点发冷的肩膀，给空调调高了温度，直接问道，“行不行？”
“当然。他是真正的眼，可比咱们现在做的那些鬼咒强多了。”董先生说道。
陈家老爷子想要再献祭一次陈天北。
那鬼门求之不得。
有了陈天北和苏沉香，那鬼门夺取鬼城会更加顺利。
只是没有想到，当初是陈塘心狠手辣。
陈家老爷子竟然也不遑多让。
这么想想，这献祭血亲，父慈子孝，还真是陈家一脉相承。
董先生笑着放下电话。
陈家老爷子也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电话。
他的头顶，那双摇摇晃晃的青紫色瘀痕的僵硬的脚，再一次沉了沉，和他越来越近。
第166章
陈家老爷子安排别人的命运时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半点都没有把陈天北的生命放在眼里。
虽然没有当场听到他的大声密谋，陈天北不清楚详细内容，可也能猜得到八成。
他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就跟苏沉香说道，“他这么殷勤，我猜想不仅是因为我是白云观的弟子。”那老头家里有厉鬼，跟鬼门牵扯很深。
鬼门……应该还在觊觎他的身体。
“还想送你进鬼城啊？”苏沉香打着小哈欠对他关心地问道。
陈天北冷笑着点头。
“他舍不得浪费我的‘天赋’。”
“没事。他算计他的，咱们算计咱们自己的。反正就算进鬼城，我也会去。你就一直在我的身边，我就不信了，还有谁能从我的手里抢走你。”
软乎乎的小姑娘说着超级霸道的话，俨然鬼界一霸。
在陈天北异样的目光里，她满不在乎地说道，“没准儿你在我的身边，我还省事儿了呢。”到时候把陈天北身上的护身符一扔，阴气冲天，厉鬼都往她的嘴里撞……都说守株待兔。
那苏沉香完全可以守北哥待厉鬼。
躺赢。
她想想眼睛都亮了。
看着小姑娘眼睛眯成一条缝，陈天北嘴角抽搐了一下。
苏沉香肯定没想好事。
“不过也不能白白便宜了他。”苏沉香认真地对陈天北说道，“凭什么总让他算计你啊？咱不能被动挨打。得让他付出代价。”
陈天北对陈氏集团没有兴趣，或许换了别人还会劝一劝，苏沉香却觉得他的选择会让他高兴就好。
倒是她歪着小脑袋给陈天北出坏主意说道，“这先举报举报他勾结鬼门。家里藏着厉鬼，管厉鬼是什么属性呢，反正帮他宣传宣传。”
陈家是商场豪门。
一旦传出家里有只厉鬼，用不着解释那厉鬼是不是镇宅的，都得让人头皮发麻。
谁还敢和他接触，和他做生意。
生意受影响，名声也坏掉，那老头儿还不气死啊。
看他到时候还有没有精力骚扰陈天北。
她说着坏心眼的话，陈天北安静地听着，倒是看苏沉香一边说，一边细细地闻他身上的气味，就说道，“反正他家那吊死鬼确实有点邪性。”
“有点邪性”。
这是多么熟悉的话啊。
苏沉香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道，“味儿是挺香的。”
有种甜甜的果香。
“他这人心术不正。”别墅的佣人都生病，可见这吊死鬼不是善类，陈家老爷子却眼看着佣人们身体败坏依旧一声不吭，依旧留着这吊死鬼，陈天北就觉得格外厌恶。
他皱了皱眉，对苏沉香说道，“整个别墅的佣人都生病，而且，那吊死鬼离活人的区域太接近了。”
如果只是镇宅，那吊死鬼应该高高地吊在离活人更远的高空，而不是几乎要垂到能触碰到活人。
苏沉香诧异地看他。
之前过年的时候，在陈总的手机里看见的吊死鬼悬挂得还挺高的。
“接近，能碰到活人了么？”苏沉香就若有所思地问道。
“快了。距离沙发上的人大概只剩下一米多。”陈天北冷冷地说道。
高一点个子的人，那几乎站起来就能够触碰到吊死鬼。
“难道他在养鬼？”
“养鬼？”陈天北诧异地问道，“把厉鬼养在自己家里？”
不是镇宅，而是在养鬼？
“要接近活人的厉鬼，可不像是给镇宅的老实鬼。而且，你不是说佣人们都生病了，住院了么？这有点拿活人的气血养鬼的感觉。这老头儿还挺丧心病狂啊。”
苏沉香翻了翻手里的政治课本，觉得陈家这老头儿得好好送局子里被教育教育思想了，一边默念“富强民主”，一边跟陈天北说道，“还是给观里报个警，这种人，不赶紧抓起来还等什么。”
“你的意思是送他进局子？”
“不然呢？他既然敢养吊死鬼，而且还明晃晃的证据在，这不是一抓一个准么？送他去和陈塘团聚。”苏沉香干脆地说道，“要不然，也得帮佣人讨回公道。”
她说得这么干脆，陈天北心里就很意动了。
陈家老爷子这么些年一直都抓不到他的什么把柄，滑不留手，就算是白云观对陈家一直都很关注警惕，可前台一直都是陈塘在蹦跶，这老头儿好清白的。
他一直都清清白白。
只有这一次，也不知道这老头儿什么失心疯，把鬼带回了家，还让陈天北看见了。
如果只是镇宅也就算了。
可影响侵蚀了活人，这明显就是养鬼。
送上门的证据。
“如果我送他去局子，鬼门会不会觉得我痛恨鬼门，以后会骚扰我妈？”
鬼门想通过陈家拉拢他。
他却把陈家都给送局子里去了。
“你就说，与其当继承人，不如想直接拿走整个陈家。坐实了你心狠手辣。到时候你直接和鬼门沟通。”
苏沉香觉得老董那人底线不高。
就算陈家被陈天北都送进局子，他没准儿还能夸陈天北“心狠手辣”，就跟当初夸要了马家几百万和一套房的苏沉香似的。
她的话让陈天北觉得很有道理，倒是苏沉香跟陈天北说道，“幸亏那别墅就剩下他一个了。”
“怎么说？”陈天北疑惑地问道。
“吊死鬼越来越近，这是要养成了。一旦吊死鬼落了地……”苏沉香对厉鬼最熟悉了，对陈天北耸了耸肩膀。
他们对视了一眼，陈天北经历了那么多的厉鬼，也算是了解厉鬼这玩意儿，吸了一口气说道，“很凶。”
“不仅厉鬼很凶，而且吊死鬼的绳子也很凶。吊死鬼从绳圈里出来，那绳圈肯定还得找个脖子塞进去，就又是一个吊死鬼。”
苏沉香说了一下这种吊死鬼的特性，摇头说道，“本来以为陈家艺高人胆大，有约束吊死鬼的能力才敢拿吊死鬼镇宅来着。对了，我得给陈总打个电话，这老头儿没进局子之前，他家里人可千万别去陈家别墅。”
她担心陈家老爷子养出吊死鬼再祸害别人，就给陈总打电话，顺便听陈总美滋滋地跟自己炫耀和大明星谈恋爱多幸福。
陈总整天泡在剧组，苏沉香想想每天通过视频电话给陈总联系，忙碌工作的她堂哥苏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觉得陈总和苏铭大概天生相克。
一个悠闲到能谈恋爱，一个就得忙到跟女朋友出来吃个饭都要掐时间。
要不怎么说，做秘书的就是给老板玩命干活的呢。
她又问了问那小鬼最近的情况，知道小鬼现在被孙婧重新给买了好几套开春的衣服，别提多漂亮了，就嘴角抽搐了一下。
小鬼竟然还过得蛮滋润。
“那挺好。”苏沉香含糊了一声，终于在陈总那恨不能炫耀上天的滔滔不绝里放下电话。她又给白云观打了个电话，说了陈家老爷子养鬼这件事。
不过因为观里的几个弟子都在忙着出任务，还有去观察郊区废弃工厂的动静，观主一时找不着人去陈家。
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观主就跟苏沉香说道，“等晚上你师兄们回来，我就让人过去。”
“行。”苏沉香一口答应。
只要陈家老爷子能进局子，也不差这一两个小时。
她现在要忙着上学，当然没有时间多关注这些事。
观里人才其实大把大把的。
陈天北听到观主的回复，也就不再把陈家的事放在心里，继续学习，顺便严防死守苏沉香想要跑别人桌上去吃饭……自从又一同经历了文老师的事，许飞觉得自己和苏沉香真是更亲近了几分。
他在学校紧紧地闭上嘴，和谁都没有说过文老师家里发生的事，可这撞鬼的事太有讨论欲了好么！
撞鬼，惊心动魄，惊悚到心跳加速。
可因为苏沉香，那些恐怖却都成了可以津津乐道的奇遇。
一点都不用担心危险，却能够感受到极致荒谬的另一个世界，许飞这样的大男生当然无法抗拒。
他就时不时地来跟苏沉香讨论一下。
还含含糊糊，跟苏沉香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含糊的样子。
苏沉香兴致缺缺。
她从不对已经被她吃过的饭感兴趣。
真厉鬼，从来不回头看。
“还行，一般般吧。”许飞大中午的端着餐盘来跟他们吃饭，坐在苏沉香的身边小声地问牛肉干好不好吃。
苏沉香“嗯嗯”地点着小脑袋，往嘴里扒拉信德高中食堂最有名气的鱼香肉丝，觉得特别好吃，吭哧吭哧恨不能把小脑袋埋进碗里说道，“就是随便吃吃，剩下的都是我家小红的。”
她还记得自己养鬼的人设，不甭人设。
不过说起红裙女鬼，小姑娘哼唧了一声。
……文老师之后又给红裙女鬼做了好吃的，来自家乡的马蹄糕。
听说是特别古方的一种糕点手艺。
虽然也给苏沉香了一大份，可苏沉香就觉得……文老师不是说怕鬼的么？
怕鬼怕到有她的平安符护身都不敢跟鬼正面刚，躲在卧室里差点饿死来着。
可现在，怎么天天都跟红裙女鬼献殷勤，还跟苏沉香不好意思地说，让她去问问。
如果女鬼姐姐没有住所的话，那文老师特别愿意贡献出自己的家来，跟她一起住。
反正她家是套间。
苏沉香：……
一个小白现在还在林家打工，一个小红也在被人觊觎。
怎么都这么喜欢挖她的墙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