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不如做咸鱼——令疏
时间:2021-12-15 09:58:04

  闻言, 永宣帝面上露出了一分极为惊诧的神色:至今为止,他问询过无数有嫌疑的妃嫔, 恭妃、端妃她们都尚有害怕恐惧之心。可是慎妃, 居然能将这样理直气壮地睁眼说瞎话?
  “朕知道你做了许多恶毒的事情, 但是从前朕因为母后与舅舅,纵然心里头怀疑, 也没有仔细追究过。”永宣帝用龙爪敲了敲一旁的桌子,清脆的响声直直拍打在慎妃的心头:“你既然问了朕,朕就直接问你一句——两月前,永熙宫那掺了东西的蜡烛,你敢说不是你做的么?”
  这一番话如同冷水一样浇头而下,一下子将慎妃发热的头脑给降了温。
  “这件事情,的确是臣妾一时糊涂做下的。但臣妾已经改过自新, 后头再也没有生过这样的心思, 反而任凭皇上在殿中省做了处置, 这些皇上你都是看在眼里的。”慎妃极后悔自己一时脑热说错了话,思量一番后, 用一副不卑不亢的姿态跪下:“但除此之外,臣妾真的是问心无愧。尤其是此次稳婆的事件,臣妾发誓,绝对不是臣妾所为!”
  永宣帝几乎是气极反笑:“你是改过自新,任凭朕处置,还是生怕自己从前的事情暴露出来,才不得不变得安分起来呢?”
  慎妃暗自咬牙:她是极为了解永宣帝的,虽是不怎么发怒的皇帝,但内心是极为多疑的。若是在永宣帝的心里留下怀疑的影子,若非有铁证,否则怎么着都会留下一点疙瘩。如今有人陷害自己,巧妙地利用彩云的死 ,将这样大的嫌疑按在了自己的头上,让永宣帝直接进入“嫌疑过大,直接认定,不听解释”的阶段。
  唯今之计,只有先给自己争取时间,再想办法脱离现在这样的处境。慎妃在心中飞快地算计着:其实也不需要将自己完全洗刷清白,永宣帝虽然多疑,然亦是重情重义,凭借着孝安太后和自己祖父的情面,也能够让永宣帝不再追究下去了。
  然而慎妃没意识到,永宣帝如今这样直白地来问她,已经是将最后一份情面给消耗完了——更何况,在永宣帝心里,慎妃并没有那样的独特与有情分。
  且不说蒋乔与文妃,就连主位里最没存在感的苏贵嫔都能在情分上略胜慎妃一筹。
  “皇上,臣妾若真的做出了稳婆之事,臣妾愿意亲自到孝安太后面前谢罪。”慎妃神色一凛,目光坚定地直视永宣帝:“还请皇上好生查证,还臣妾以清白。”
  这是以自己的生死做保证了。
  “你到母后面前请罪,不过是让这些腌臜事情污了母后的耳朵罢了。”永宣帝神色未动,眼中划过一抹极为不耐烦的情绪:“其实要证明你的清白很简单,只要杨盛海审一审你身边的宫人,就可以知道你有没有做过那些谋害他人的事情。”
  “何长喜,将含章殿现在所有的宫人一律带入慎刑司审问,为慎妃重新安排宫人。”永宣帝干脆利落地下了命令。
  早有准备的何长喜一挥手中的拂尘,立刻就开始将含章殿的宫人给押到慎刑司去,连慎妃身旁的青麦白穗都未曾幸免。
  “娘娘!娘娘!”青麦与白穗一直看着旁人被拖走,当时心里是十分不屑的:若是真对主子忠心,怎么会害怕去慎刑司呢?但是轮到自己亲身体验的时候,青麦和白穗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心中充满了恐慌,浑然没有往日里气派的含章殿大宫女的样子。
  “皇上!”慎妃没想到永宣帝打算直接快刀斩乱麻,连半点机会都没打算给自己,当下就是颇为凄厉地叫了一声:“你怎么能这样对待臣妾。”
  永宣帝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闪过惊奇的神色:“朕为什么不能这样对你?当年恭妃、端妃的宫人,朕可都是交给慎刑司审问过的。若是慎妃你担心宫人的性命,那朕可以向你保证,杨盛海下手有分寸,绝对不会伤及性命的。”
  “皇上!”慎妃听着青麦与白穗的声音渐渐远去,不由又叫了一声,心头如积蓄了冷血一般,一点点地凝固起来。
  含章殿的宫人被迅速清场,何长喜识趣地退出了正殿,将安静无人的场地留给永宣帝说最后的话。
  慎妃望着永宣帝,这个本该是她夫君的男人,现在却决然不肯信任她,不肯给予她机会。
  “臣妾不信,许太后给臣妾安排有问题的香灌蜡烛时,您没有半分察觉。”提及自己心头的痛失,慎妃眼中罕见地闪过几分怨毒:“臣妾和您是青梅竹马,有着孝安太后亲自赏赐的青凤玉如意,是一心一意待着您的人,是一切事情都为您着想的人。您眼睁睁地看着许太后下手对付臣妾,不觉得愧对臣妾,愧对孝安太后对您的嘱咐么?”
  “若是孝安太后没有早逝,臣妾必然是您的皇后!”慎妃再没有往日的端庄自持,只剩下满心满眼的贪妄执念。
  提及香灌蜡烛之事,永宣帝一直转动着玉扳指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他一开始的确没有察觉,直到后头才隐约直到此事。但是当时慎妃已经露出了几分马脚与野心,他就想着,横竖他已经知道晚了,对慎妃的伤害已经造成,倒不如不说,省得慎妃因此伤心并且闹出事情来。
  所以永宣帝对慎妃有着三分愧疚之情,已经在两月前全给慎妃用光了。
  想罢,永宣帝又将目光落在了多宝阁上青凤玉如意上——玉如意表面光洁,不见任何灰尘,可见是被主人十分宝贝、时常抚摸擦拭的。
  青凤玉如意的玉质顶级,凤凰栩栩如生,若是被人长久看着,极能给予那人扶摇而上的美好幻觉。
  “在朕看来,朕不过从前和你见上几面,怎么能说是青梅竹马之情呢?”永宣帝平息了眼中的厌恶,口吻淡淡:“而且母后生前,只是嘱咐朕要好好关照安家,并没有说要好好对你,也没有说要将你嫁给朕。”
  慎妃听着,眼中流出泪水,脊背也缓缓地弯曲下来,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耳朵。
  “或许是母后为你请封的举动给了你错觉,又或是你永不知足的母亲让你生了不该有的痴心妄想。”永宣帝清俊的面上不带丝毫感情,提高音量,一字一顿地对慎妃说道:“在朕心里,你从来都不是皇后的人选,你对朕也并非一心一意,你只不过是想坐上皇后的凤座罢了。”
  若论一心一意,这满宫里的妃嫔,谁能比得上蒋乔对他的痴心呢?永宣帝在心里轻轻想道。
  “不!不是这样的!”慎妃的念想被永宣帝亲口掐断,世界观开始逐渐崩塌,只好拼命否认:“皇上这样对臣妾,一定是被旁人利用蒙骗了!皇上,请您相信臣妾!”
  然而慎妃的心里却是清晰地知道:进了慎刑司,最迟十天之后,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就都会被揭发出来。
  “何长喜!”永宣帝静静地看着慎妃在哭泣,扬声唤了何长喜。
  何长喜赶紧应了一声,麻溜地跑了进来:“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
  “将慎妃的青凤玉如意取走,和朕的玉如意一块儿送到孝安太后的牌位那儿供奉着吧。”永宣帝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对着慎妃说:“这样的话,你就不必再有那些妄想了。等事情结果水落石出,若你真的是清白的,朕即刻封你为贵妃,若你不清白,朕会看在母后与舅舅的份上,对你酌情处理的。”
  慎妃惶惶然抬起泪眼,看着何长喜取走青凤玉如意,沙哑着声音道:“不,不要拿走”
  永宣帝霍然起身,不再看慎妃一眼,朝着正殿外走去。等走出了正殿,永宣帝才吩咐何长喜:“慎妃如今精神着实不好,就给她用柔妃先前用过的药吧。”那种会叫人精神恍惚的药。
  “你记得吩咐下去,从今往后,永熙宫的消息不准传入慎妃的耳朵里面。”永宣帝说到这时,略微停了停脚步:“朕要先回建章宫换身衣裳,晚上再去永熙宫看一看。”
  没法子,那两个孩子是在可爱,叫永宣帝一时半刻见不着就心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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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宣帝的圣旨发下,前朝后宫除了慎妃之外,无人不知明昭容被晋封为淑妃,那两个孩子都得了个好名字。
  只看三皇子的名字,就知道永宣帝的意思了。
  一时之间,永熙宫的宫门和蒋柯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永熙宫因着永宣帝的圣旨情况尚好,蒋柯那儿却是无法拒绝,里头还夹杂着不少说姻缘的媒人,只好焦头烂额地委婉拒绝。
  永宣帝这一日因着满月宴的缘故,前往永熙宫和蒋乔商量,正看到贞贵嫔和薛意如在陪三皇子与二公主玩。
  “你们都免礼。”永宣帝亲手扶起了蒋乔,眼馋地看了眼贞贵嫔与薛意如怀中的孩子,笑着说道:“咱们孩子的满月宴到了,朕已经择好了给瑆儿的封号,就叫‘明珠’如何?”
  两个孩子之中,永宣帝还是偏疼女儿谢瑆的,将女儿视作掌上的明珠,手边的玉光。
  顺带一提,先前大公主的周岁宴,得了“明安”的封号。
  蒋乔自然是含笑说好,又称赞了满月宴的章程,尤其是永宣帝亲手置办的几项。永宣帝笑得开怀,对蒋乔道:“你在这儿逗弄孩子倒是开心,你哥哥却是被人烦得很,甚至和朕上了书,说是终身不娶,要为大晋朝鞠躬尽瘁呢。”
  蒋乔眉心一动,尚未开口,就听薛意如笑道:“皇上得此忠臣,嫔妾可要恭贺皇上。”贞贵嫔亦是点头附和。
  永宣帝兴致愈高,又和三人话了一会儿家中的家常。贞贵嫔和薛意如陪着说了一会儿,见到了孩子要喂奶的时辰,就起身离开,独留着永宣帝和蒋乔。
  “皇上今日来,是不是也想说一说慎妃的事情?”蒋乔极为娴熟地给永宣帝递了一块他爱吃的糕点,随口一般问道。
  “含章殿的宫人都招供了,慎妃除了对爱妃你下手之外,之前的怜贵嫔一事、恭妃一事她居然都有参与。”永宣帝冷冷地皱起眉毛:“当真是恶毒!”
  “皇上准备怎样处置慎妃?”蒋乔含笑看着永宣帝抒发自己的厌恶,不急不慌问了这一句。
  永宣帝瞧了蒋乔一眼,眼中有几分无奈闪过:“朕自然是要重重罚她,怎么样也要剥夺名位的,但是安国公上书求情,甚至主动提出告老还乡、放弃爵位”
  “朕不能不顾念老臣,也不得不想着孝安太后。”永宣帝轻声道:“所以朕决定让慎妃一辈子都在含章殿里面养病,除非逝去,否则不会再踏出含章殿一步,不会再听到半点后宫里的消息。”
  蒋乔的面上表情未变,心中却是转了转:慎妃这样的结局,比之恭妃端妃,已经是轻了许多了。但对慎妃自己来说,可以是世上最残酷的酷刑了——她志在凤位,却永远只能在妃位圈禁致死,眼睁睁看着旁人登上自己心心念念的凤位。
  “臣妾知道皇上的苦衷和为大局着想的意思。”蒋乔柔顺一笑,温言道:“为表皇上记挂老臣之心,臣妾请言,在年节将慎妃晋为慎贵妃,也好叫安国公放心。”
  贵妃,距离皇后之位更是一步之遥,怎么能不让慎妃抓心挠肺、诛心不已呢?
  永宣帝思虑片刻,颔首道:“爱妃说得很对。爱妃这样心细,也不枉朕将许太后的去往行宫养病之事交给你。”
  因着许太后久病不愈,永宣帝已经决定将许太后迁往行宫养病了:许家已倒,永宣帝没打算再动许太后。许太后虽然对永宣帝是利用,但不可否认,在许太后为永宣帝登基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在皇子期间也护了他好几次性命。
  没必要赶尽杀绝。
  蒋乔闻言,娇艳的面上露出极为欢喜的笑容;“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荣幸。”
  因着茗夏与锦瑟的监督,蒋乔的身子恢复得极快,整个人的明艳之美多上了一层成熟的风韵,是一朵全然盛开的牡丹花模样,雍容华贵,国色天香。
  永宣帝有些微愣地看着蒋乔的笑颜,忽然低声道:“蒋乔,你知不知道,在这后宫里,你是朕最心仪的皇后人选。”
  这一句话,将蒋乔彻底搞懵了:不是,她刚才只是客气了一下,怎么永宣帝突然变得深情款款起来?
  难道是自己好感度刷得过高了?
  看着永宣帝含笑的清俊面庞,蒋乔回过神来,缓缓组织着措辞:“皇上,您是开玩笑的吧?臣妾一点儿也不聪明也不能很好地管理宫务”
  永宣帝失笑,半晌后转了话题,再没提过这一句话。
  蒋乔松了一口气,不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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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一年后,永宣帝用着相似的理由来到永熙宫——三皇子与二公主的周岁宴。
  挥手示意小华子不用请安,永宣帝三两步走到永熙宫的正殿,正看到蒋乔一个人在里头刺绣——孩子们都午睡去了。
  午时金灿温暖的阳光洒在蒋乔的侧脸上,细细颤动的羽睫亦成了金黄色,为蒋乔蒙上一层金纱。蒋乔浑然不觉永宣帝的到来,只在用心地绣着手上的东西,看起来又是永宣帝的里衣。
  岁月静好,即是如此。
  一年前脱口而出的那一次,是永宣帝心头莫名起的冲动,一时不防就说出了口。
  然而一年多来,永宣帝深思熟虑之后,却还是认定蒋乔是最好的人选。
  永宣帝一直想要的,不仅仅是个皇后,还有个妻子。只有这样,百年之后,他才能无憾地被葬入陵寝。
  “蒋乔。”永宣帝轻轻出身,看着蒋乔一下子蹦跶起来,然后笑眯眯地过来给自己请安,眼中是一如既往的诚挚痴心。
  “蒋乔,做朕的皇后吧。”永宣帝扶起蒋乔,面上笑意更深:“百年之后,朕惟想和你共藏陵寝。”
  永宣帝将目光放在蒋乔欲启的嫣然红唇上,柔声道:“你若是烦心宫务,就叫贞贵嫔和薛才人帮忙即可,朕这一年仔细观察过了,她们在管家方面是拿得出手的——若你不应,朕就算你抗旨不从了。”
  “皇上一口气将臣妾的退路都给堵死了。”蒋乔水光盈盈地望向永宣帝,心知自己若是再拒绝,恐怕是没有好果子吃的:“那臣妾自然是答应下来的。”
  罢了,做个咸鱼皇后也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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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安九年元旦,一道圣旨晓谕天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淑妃蒋氏,毓出名门,地华缨黻,誉重椒闱,德光兰掖。温恭娴图史之规,敬顺协珩璜之度。赞宵衣旰食之勤,恭俭以率六宫,仁惠以膺多福。允赖宜家之助,当隆正位之仪【1】。故封为皇后,赐皇后金册金宝,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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