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妃不用特地说明,等苏良人过来就能搞清楚了。”永宣帝看着端妃,有些似笑非笑。
陈嬷嬷送走通惠大师,又回到许太后的身边,主仆两个是一起平稳的面色。
许太后在心里已经不大着急了:从水儿在延庆宫附近被发现的时候,有件事情已经确定下来了——不论最后结果如何,又有何人会被牵扯出来, 端妃都会在永宣帝的怀疑名单上。
既然这件事情改变不了, 那就只能让影响降到最小。
通过陈嬷嬷改变通惠大师的口供之后, 接下来唯有苏良人没有出场了。
苏良人的软肋是她的生母林姨娘。许太后低头抿了一口热茶:相信苏良人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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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良人彼时正在梦中熟睡——当听闻了苏容华久久生产不下的时候,她就满怀期待地入睡了, 期盼一觉醒来就听见苏容华的“好消息”。
所以,当苏良人被温儿焦急地喊醒的时候,首先抓住了温儿的手,急急地询问道:“是不是苏容华最后没生下来?”
“主子,皇上叫你过去。”温儿一惊,连忙上去捂住苏良人的嘴巴,低声道:“苏容华平安生下大公主,如今已经是苏贵嫔了。”
苏良人顿时就显露出失望的神色,继而想道:既然苏贵嫔没有事情,那皇上叫她过去难道是苏贵嫔在皇上面前嚼了舌根的缘故?
听到苏良人话语的何长喜神色惊异了一番,随即开口提醒道:“苏良人,动作快些穿衣服吧,皇上现在的耐心不是很好。”
温儿赶紧替苏良人应下,服侍苏良人快速更衣。
等苏良人出来,何长喜望着苏良人消瘦苍白、带着失望可惜的面庞,觉得此事十有八九和苏良人逃不了关系了。
正这么想着,小寿子从另一个明间出来,拿着一个小巧的盒子,对何长喜说道:“师父,找到了。徒弟叫另一个二品宫女指认过了,这里面就是前几日苏良人从宫外拿回来的盒子。”
看着装着香连片和盒子被拿出,苏良人瞬间就显露出惊慌的神色:难道自己打算用香连片谋害苏贵嫔的事情,已经被皇上知道了?
“何公公,你、你派人找这个是干什么?”苏良人上前一步,想要从小寿子手中将盒子拿回来:“这里面放的,不过是治疗腹泻的香连片罢了。”
何长喜将苏良人的神色变化都放在眼里,亲自接过盒子,此刻只是微笑道;“既然苏良人已经收拾好了,那就跟奴才走吧。”
苏良人眼睁睁地看着何长喜拿了盒子就往外走,心里自然是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是好。
温儿上前扶住苏良人,轻声道:“主子不要慌,皇上纵然发现了您的意图,那也不过是猜测罢了。主子只要咬定那里头的香连片是用来治疗腹泻的,就不会有事情。”
苏良人点了点头,双手紧紧地握成拳:林姨娘还没有消息,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
何长喜两三步回到了东侧殿,将盒子交给了永宣帝,并将所见所闻都告诉了永宣帝。
“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看着苏贵嫔不能平安生产?”永宣帝冷冷哼了一声,额头上隐隐有着青筋跳动,已经将盒子里的东西默认成麝香了。
永宣帝哼完这一声,就看到苏良人进了东侧殿的院子,面上是强作镇定的模样。
“毒妇!”永宣帝看着苏良人不带半分悔改的镇定,忍无可忍地将一盏茶又砸到苏良人的脚边。
苏良人被一句毒妇和飞过来的茶盏惊到,下意识地就往永宣帝的方向跪去:“皇上,嫔妾”
“不必再说!”永宣帝指着盒子,对苏良人斥道:“居然谋害皇嗣,罪该万死!”
苏良人看着没被打开的盒子,咬牙道:“皇上,嫔妾冤枉!那里面,不过是嫔妾用来治疗腹泻的香连片罢了!”
苏良人这话一说出口,永宣帝和许太后都愣了一瞬:盒子里面,装的居然不是麝香。
永宣帝皱起了眉头,将盒子丢给林院正:“林院正,你且看一看。”
林院正接住了盒子,将盒子打开,仔细看查了一番,对永宣帝说道:“回皇上,这盒子里面装的,的确是能够治疗腹泻的香连片不过,微臣看到盒子里残留了些许麝香的香气,这里头应当是装过麝香的。”
“而且,微臣多嘴一句,若是孕妇不慎服用了香连片,也是有小产的可能性的。”林院正拱手道。
这回轮到苏良人愣住了:麝香?她倒是想搞来麝香,可是没钱呀!这盒子里面怎么会找到麝香的气味呢?
方才交代完一切的水儿就重新叩头起来:“回皇上,奴婢记得,这里面的东西,被苏良人曾经拿出来用过一次!”
苏良人注意到水儿,立刻就想起水儿是负责保管各个盒子的,当即就指着水儿说道:“皇上,千万不要听这个贱婢胡说!这个盒子,嫔妾拿回来之后,就一次也没有用过!平日里都是这个贱婢负责保管盒子的,有麝香的气味也应当是这个贱婢弄出来的!”
“皇上,嫔妾并不知情呀!”苏良人看着永宣帝阴沉的面色,终于搞明白了情况:永宣帝要见她,并不是因为发现了自己意图谋害苏贵嫔。而是有人已经用麝香害的苏贵嫔早产,将锅甩到自己头上来了!
“你不知情?你既然不知情,为何又在第一时间,派水儿去端妃那里求救?”永宣帝已经是全然不相信苏良人,只觉得对方在极力抵赖罢了。
永宣帝将事情在心中还原了一番:端妃妒忌苏贵嫔有孕,就借着苏良人的手,借口寻来治疗腹泻的香连片,在底下藏着麝香运进宫来。再通过通惠大师(因着是陈嬷嬷带了通惠大师回来,永宣帝并不大相信通惠大师的证言),将苏贵嫔引去抄写佛经,接触加了麝香的墨水,以至于早产。
苏良人闻言,则是蒙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端妃,口中说道:“回皇上,嫔妾没有派过水儿去向端妃娘娘求救啊!”
“若你没有吩咐,她一个宫女就敢独自前往延庆宫,企图求救端妃?”永宣帝将目光在端妃和苏良人身上落了一个来回,扬了扬眉:“她也敢一声不吭地好生看管放了麝香的盒子?毒妇还在抵赖!”
水儿在一旁拼命叩首:“皇上,奴婢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苏良人的吩咐!奴婢可以用奴婢的家人担保,奴婢所言的确都是实话!”
苏良人气结,挥手就给了身旁的水儿一个响亮的耳光:“贱婢!居然敢诬陷我,你不要性命了?!”
水儿捂着脸,呜咽着往一旁跪走:“皇上就在上头,苏良人您可不能再用奴婢的性命和家人来威胁奴婢了!”
许太后长长叹息一声:就看苏良人这表现,落在永宣帝眼里,那可真是实打实的做贼心虚呀。凭着苏良人的脑子,没搞明白情况,就在那里冲动说话,三两下就加深了自己的嫌疑。
那个冲着端妃来的人,就是利用苏良人被禁足的消息闭塞和冲动的性子,以此来间接针对端妃。
只要这个水儿不改口,只要苏良人解释不清楚这盒子里残留的麝香香气,在旁人看来,此事完全就是端妃指使苏良人所做的。
端妃的延庆宫应当查不出什么,却也没有人能证明水儿所说的都是假话,此事和端妃完全无关。
许太后这几日都忙于朝堂上的状况频出,也就忽略了后宫里的动静。又因着苏良人已经无用,也就没看顾苏良人。结果如今一看,却是将端妃给拖了下去。
还好陈嬷嬷及时处理好了通惠大师这边,让其的证词没有对端妃不利,否则端妃现在可能就不仅仅是有嫌疑的境况了。
“皇上!您相信嫔妾!这麝香一事,嫔妾并不知情,也和端妃娘娘无关呀!”苏良人频频听见端妃的名字,也有一些回过味来了,看了眼许太后的神色,先咬定自己并不知情,此事和端妃无关。
然后苏良人在脑中迅速思量对策:“皇上若是不信,嫔妾甘愿进慎刑司受刑!”
苏良人还想着去救林姨娘:永宣帝早就已经厌弃了她,自然不可能为着她的求情放出林姨娘。至于苏贵嫔,苏良人已经看明白了,苏贵嫔前头的一番话全都是假的,其目的至始至终都是要她和林姨娘的性命!她却是傻乎乎地听信了苏贵嫔饶过的话,主动认了罪名,落得降位禁足的下场。
现在,只有许太后能救林姨娘了。苏良人愿意主动牺牲,将端妃给保出来,以此求得许太后出手帮助林姨娘。
天色渐亮,冬日里的太阳在天边迟迟攀上一层光亮,也消磨掉永宣帝的最后一丝耐心。
熬了一整夜未曾合眼,永宣帝的眼中布满了血丝:“慎刑司,从未有过审问妃嫔的先例,朕也不会开这个先例。”
“何长喜,将苏良人身边的宫人和延庆宫的宫人全都投入慎刑司!”永宣帝冷声道:“告诉杨盛海,朕要在一个时辰之内听到真话!”
苏良人微微放下心来:她对温儿和清儿的忠诚度有着绝对的信心,慎刑司的审问皇上一向是深信不疑如此一来,自己和端妃娘娘就能洗清嫌疑了。
端妃一开始听到永宣帝果决的话,微微愣了片刻,随后也是和苏良人一样的心理。而且,虽有皇上的命令,杨盛海也不敢对她延庆宫的宫人动用重刑。
许太后却是心里一突:如今一事,背后之人如此缜密,必然会想到永宣帝最后可能动用慎刑司来审问宫人。杨盛海手段一向厉害,绝对能叫人吐出真话来。
那么就说明,背后之人,在端妃或者苏良人的宫人里头,埋下了绝对忠诚的棋子。
“陈嬷嬷,你代替哀家去看着这些宫人”许太后转头,想对陈嬷嬷吩咐,却被永宣帝给打断。
“母后也劳累了一夜,就带着陈嬷嬷回去歇息吧。”永宣帝轻轻一笑:“陈嬷嬷去接了通惠大师一趟,应该也是累了。”
“等母亲歇息好了,儿臣有几本拿不定主意的奏折想和母后商量商量。”永宣帝轻声说道。
许太后就是眼神一凝:永宣帝亲政之后,除了初期那段时间,之后就再也不会主动给她看过奏折,只有关系到施家的事情,才会叫永宣帝和她说上一说。而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她安排在建章宫的人手,被一个个排除出去,知道朝堂上的消息,就会比以前慢上不少。
如今永宣帝说的这几本奏折,应当是和许家息息相关的。
看来,永宣帝宁愿让一些利益给许家,也要将这件事情给查下去。或者说,按背后之人设想的方向查下去。
想到这,许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为人父母者,没有不爱孩子的。对于从小缺失父爱、连续两个孩子都有问题的情况之下,永宣帝就更会疼爱孩子了,更会无法容忍一星半点有关谋害皇嗣的行为。
永宣帝这样的心理,也被背后之人算准了。
而许家和端妃,许太后自然能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
随着何长喜领命下去,许太后在端妃的目光中起身:“皇帝说得对,哀家的确十分困乏了。”临走前,许太后拍了拍端妃的手:“身正不怕影子斜,端妃不必害怕。”
端妃有些无措,也不敢哀求许太后留下来,只好点头:“回太后娘娘,臣妾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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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充媛站在窗棂边上,挑起窗帘的一角,悄然观察着外面的情形。
果然,所有的事情都和她设想的一样,苏良人因为消息闭塞稀里糊涂地做了头等嫌疑人。端妃的延庆宫虽然坚固如铁,但是对外界反应极慢,无法及时抓住外界的反应和自证清白。
又因为施贵太妃进京和朝堂不顺,许太后身心俱疲,没有过多关照后宫,给了下手的机会。
而对皇嗣格外关注的永宣帝,下定决心要查下去,让文充媛安插在苏良人身边的棋子有了作用。
端妃那儿安插不进棋子也没有关系。到时候,苏良人身边的招供指认,端妃身边的人均是否认,只能让永宣帝更加肯定端妃是幕后主使,不过拿捏住了苏良人的把柄罢了。
经此一事,端妃虽然不会伤及根本,但肯定会大伤元气。之后再想对端妃出手,就会变得简单一些了。
看着端妃端起茶盏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文充媛不自觉地将手放在小腹上,轻轻笑起来:将来人生还有几十年,这才刚刚开始呢,端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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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永宣帝的亲口命令,杨盛海行动迅速,在一个时辰之内,将两边宫人的口供给呈了上来。
延庆宫的口供上下十分一致,都是不知麝香一事,不认识水儿,没有和苏良人的宫人有过往来。
而苏良人这边,口供就有一些偏差:有几个二品宫女是真的啥都不知道,温儿一口咬定苏良人是被人冤枉的,水儿和另一位贴身宫女清儿却是指认苏良人和端妃合谋,谋害皇嗣。
清儿?苏良人听见自己的贴身宫女指认自己,心中感受到了被背叛的不可置信与痛苦,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端妃蓦地站起,满面惊慌向永宣帝道:“皇上!臣妾绝对没有做过此事,分明是有人在诬陷臣妾!”
永宣帝冷冷地将证词摔在端妃的脚下:“那这证词你如何解释?”
永宣帝此时已经认定,苏贵嫔早产之事,就是端妃和苏良人合谋。
端妃在后宫待了五年,虽不聪明,但此时也看懂了永宣帝已经认定了事实,任凭自己如何辩解都没有用了。更何况,她拿不出证据来反驳。
想起自己手上还没有捧热乎的凤印,端妃咬牙按下不断跳动的神经,缓缓道:“皇上,这只不过是她们的一面之词,并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
“的确如此。”永宣帝此刻认定了真相,面色已经不似方才一样阴沉愤怒了。
“何长喜,苏良人谋害皇嗣,先拖下去禁足,贬为庶人。”永宣帝平静道:“等苏侍郎一案水落石出,再好好发落苏氏。”
永宣帝的目光转向端妃:正如端妃所说,没有物证,只有人证。
可以动端妃,但如今的局面还没到时候,也没有必要。
“至于端妃,这段日子管理宫务,叫你辛苦了不少。”永宣帝忽然笑了,面上是端妃从前最喜欢看的笑容:“既然生病了,那就好好休养着吧。”
“至于宫务,就交给德妃和柔昭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