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柔妃可谓是气急,不舍得扔自己最喜欢的白瓷茶盏,只好指着门口说道:“没用的东西,出去!”
施太医敢怒不敢言,只好提了医药箱出去,和秋华擦肩而过。
一见四太医的模样,秋华就知道自家主子又乱发脾气了,只好温言劝慰了施太医几句。
施太医就不由拉着秋华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哀声道:“求秋华姑姑去和柔妃娘娘说一说,不是我不用心办事,而是凡事都有例外,谁晓得娘娘就是这个意外呢?”
秋华脾气好,当下就点头道:“施太医放心吧,娘娘不过是一时生气罢了,不是真的责怪施太医你的。”随即,就好说歹说送走了施太医,还给了荷包抚慰施太医受伤的心灵。
“娘娘,奴婢去仔细查过了,确认一应的‘坐胎药’都是由巧心亲手熬成的,其中没有一次是假借他人之手的。”秋华掀了帘子进去,向柔妃汇报道:“而巧心是办老了事情的,绝对对娘娘忠诚。”
柔妃一听,面色就更差了:“那难道真如施太医所说,有一会本宫喝的药偏生是没用的?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开眼?端妃在那儿求神拜佛地想要有喜,这‘运气’却到了本宫这里!”
“估计等会儿到宴会散场,表哥和姑母就会来见我了。”柔妃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帕子,眼睛中闪过几分湿润的光亮:“本宫关键时候掉了链子,表哥现在肯定对本宫十分失望了,就连姑母也指不定会责怪本宫呢。”
这样蓄了一会儿眼泪,柔妃就忽然想起什么,拿起帕子擦了擦眼中的水光,对着秋华吩咐道:“你赶紧去追施太医,告诉他为本宫再配上一剂‘安胎药’,要起效迅速的那种。”
秋华点头应下,又转身去追已经走了的施太医。
“春华,本宫感到不舒服。”柔妃这会儿生完了气,就又感到了几分呕吐的感觉:“先叫人给本宫准备沐浴的东西,本宫想沐浴完就去歇息。”
“是,娘娘。”春华出声应下,随即就去准备东西。
于是,当永宣帝到达柔仪殿的时候,柔妃已经躺在床上了。一见永宣帝到来,春华和秋华就下去准备茶点。
“爱妃不必起身行礼。”永宣帝的嘴角含了明显的笑意,直接坐到了柔妃的床边,看着对方刚刚吐完,有些苍白的面色,一脸心疼道:“爱妃可是又吐了?爱妃一向身子娇弱,有孕之后的反应也比旁人更大,真是叫朕心疼。”
柔妃此刻扮演了一名合格的宠妃,对永宣帝柔笑道:“皇上不必心疼,臣妾能为皇上诞育皇嗣,已经是臣妾的福气。不论要吃什么苦,臣妾都能忍受,直到皇嗣出生的那一天。”
永宣帝就是一派动容的神色,伸出手握住柔妃的双手:“朕在这里许诺爱妃,只要爱妃诞下皇子,朕就封他为太子。”
柔妃面色一跳,看了看随着永宣帝带进来服侍的众多宫人,笑容带了几分勉强:“皇上还不知道臣妾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呢,这样说就有一些过早了。”
“不早的。”永宣帝温柔地看向柔妃:“朕早就想好了,朕的太子,只能是由爱妃生下来。”这话的意思就是:这一胎不是皇子也没有关系,反正只要柔妃生了男孩,就绝对是太子。
不等柔妃回应,永宣帝就轻声道:“朕在来的路上,已经好生问过林院正和施太医了,说是爱妃身子体弱,所以才分应格外大。既然如此,那爱妃就好好在柔仪殿养着,无事不要见旁人了。”
柔妃皱了皱眉,小声问道:“那臣妾要见施贵太妃和顺王妃也不行了么?”
永宣帝笑道:“自然是可以的,朕所说的,是不怀好心的人。”柔妃心里就送了一口气。
正说着,春华和秋华两个同时回来了,永宣帝就将方才的吩咐和两人说了一遍。
春华和秋华露出一模一样的笑容,应道:“奴婢知道了,还请皇上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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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工出宫的路上,施大将军和施夫人有了些许的争执。
“老爷是打算违背和顺王的约定么?”施夫人和施大将军多年夫妻,自然了解施大将军的心理变化:“这可是咱们一族上下都定好的事情,老爷可不能轻易更改。”
施夫人没有生下儿子,颇为遗憾,自然就对顺王这个外甥有些偏爱。
施大将军沉吟不语:他行军打仗,全是以求稳为上。如今答应了顺王此事,已经是毕生最冒险的选择。
为了施家今后的荣华富贵,这点冒险不算什么。
但是如今,有一个更加稳妥的选项放在了自己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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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
那边在呼呼的风声之中, 施贵太妃和顺王到了柔仪殿门口。为了照顾顺王妃‘有孕’,施贵太妃叫顺王妃直接回了延禧宫。
施贵太妃在顺王的搀扶之下走下轿辇,直奔柔仪殿正殿而去。何长喜看着施贵太妃越走越近, 神色颇为焦急, 就迎上前去,对施贵太妃堆笑道:“奴才见过施贵太妃, 见过顺王。皇上如今还在里面和柔妃娘娘说话呢, 还请施贵太妃和顺王在外头等一会儿。”
施贵太妃闻言,脚步就是一顿,在冷风中裹了裹身上的貂皮斗篷, 盯着何长喜冷笑道:“怎么,本宫一个堂堂贵太妃, 连看自己侄女的资格都没有么?还要被一个阉人阻拦?”
看不起阉人, 算是施家一脉相承的传统了。
何长喜好似没看出施贵太妃言语间的鄙夷, 仍旧是憨憨笑着:“施贵太妃言重了,毕竟您可是仅次于太后娘娘之下的先帝嫔妃了——只是施贵太妃和顺王从来都是循规守纪的人, 总是不会违抗圣命的。”
违抗圣命这一大帽子在头上摇摇欲扣,施贵太妃被迫收了脚步,心里也愈发不服气:若是当年登基的是她儿子,她现在岂用被人这样钳制!
顺王低着头,紧紧抓住施贵太妃的手,轻声道:“母妃,忍字头上一把刀。”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他总会亲手拿回来的。
施贵太妃点了点头, 转身对服侍自己的老嬷嬷说道:“会延禧宫, 重新装好两个手炉过来,记得将装了绒毛垫子的圆凳也搬过来——既然皇上叫本宫和我儿等着, 那本宫就等到皇上出来!”
“施贵太妃这句话就说差了,皇上不过是和柔妃娘娘说几句体己话儿,可没叫施贵太妃在门口等着。”何长喜皮笑肉不笑,对着施贵太妃说了这一句。
施贵太妃也不理会,面上是今日一定要见到柔妃的固执。
里头林院正随着永宣帝来了柔仪殿,正好为柔妃再诊了一次脉,随后熬了安胎药给柔妃奉上。
永宣帝亲自将安胎药一勺一勺喂给柔妃,见对方柔媚的笑容之中带上了一点子隐约的不耐烦,才笑道:“时间不早了,爱妃早点歇息吧。”
柔妃心中送了一口气,温柔道:“夜晚风急,皇上回去的时候千万记得要小心一些。”
“爱妃所言,朕都记住了。”永宣帝一笑,出去时还特意招手叫春华和秋华出来。
此刻柔仪殿的正殿之内,凡是伺候的宫人都已经变成了生面孔。
“林院正说了,柔妃这一胎格外虚弱,需要好好静养。”永宣帝面不改色地说出林院正未曾说出的话,吩咐道:“不管什么人要见柔妃,都要找借口拒绝。”
春华和秋华对视一眼,向永宣帝行礼道:“皇上如此关心柔妃娘娘,奴婢们必然会将皇上的关心体现在方方面面。”
“将事情处理干净,不要被别人发现。”永宣帝最后叮嘱了这一句,就转身离开,顺手还将林院正给带上了。
依着永宣帝对施贵太妃的了解,此时她必然是要火急火燎地去见柔妃的。但是永宣帝不想施贵太妃见到柔妃,就要制造一个能叫施贵太妃慌乱的事情出来才行。
这般想着,永宣帝出了正殿的大门,就看见坐在门口的施贵太妃和顺王。
虽然不大情愿,但是二人都起来向永宣帝行了礼:“见过皇上。”
“贵太妃和顺王请起。”永宣帝点了点头,说道:“贵太妃可是要见柔妃?”
施贵太妃笑了笑:“自然是的。好容易才等到皇上出来呢,不用在这冷风中发抖呢。”
永宣帝就说道:“施贵太妃不必等了,柔妃难受得很,已经歇下了。”
“皇上此话当真?”施贵太妃起身的动作猛然一顿,将信将疑地望着永宣帝:是柔妃真的不舒服,还是永宣帝不要柔妃见人?
“柔妃在宴席上的模样,贵太妃也看见了,的确是不舒服地很。”永宣帝温和说道:“贵太妃这般心疼柔妃,必然也不忍心柔妃再起来见您。”
不等施贵太妃开口回答,永宣帝就对着身后的林院正挥手道:“林院正,你正好跟着贵太妃他们回去,为顺王妃好好看一看诊。”
施贵太妃瞬间就是一惊,下意识地拒绝道:“多谢皇上好意。只是王妃如今一切安好,不必劳烦林院正亲自去看了。”
“施贵太妃不必觉得麻烦,横竖就是多走两步路的事情。”永宣帝轻笑道:“况且纵然王妃一切安好,也是要小心一些,叫林院正看一看,也能多一层保障。”话音刚落,林院正就配合得要往延禧宫的方向抬脚。
若是叫林院正为顺王妃看诊,那顺王妃就会被人揭穿是假孕了。到那个时候,施贵太妃手里就没有能拖着施大将军不下船的底牌了。
霎时间,施贵太妃就将见到柔妃这一目标忘到脑后,急急向林院正说道:“林院正止步!”随后转向永宣帝,说道:“王妃有孕之后就一向睡得早,如今怕是已经歇下了。若是王妃明日醒了,想见林院正,再叫林院正为王妃诊脉。”
倒是和他用的借口一样。永宣帝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微微一笑,未曾仔细计较下去: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见永宣帝点头,一旁不说话的顺王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沉不住气的开口道:“既然柔妃也歇下了,那微臣就和施贵太妃一齐下去了。”
又急又冷的风呼面而来,看着面前的顺王,永宣帝就忽然想起十年前,顺王在先帝面前诬陷他成功之后,也是这样的一副神情。
有点心虚,又带着一点糊弄成功的放心。只要不是先帝那样被美色蒙住了双眼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来。
他这个受尽宠爱的兄长,这么多年,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
永宣帝的眼底划过几分讥笑,目送着顺王和施贵太妃带着慌张离开。
“皇上,外头风急,咱们也回去吧。”何长喜小心翼翼地靠近独立在台阶之下的永宣帝,出声道。
永宣帝迎着冷风,抬头望了望天上被云雾胧住月亮,缓缓阖上了双眼,感到一种极为乏力的疲倦感,任由何长喜扶着自己坐上了龙辇。
或许是自己忘记了什么,永宣帝感到龙辇停下,再次睁眼的时候,就看了“沉春阁”的匾额。
“皇上,沉春阁到了。”何长喜看着永宣帝有些迷茫的神色,补充道:“是您亲自吩咐的。”
永宣帝坐在轿辇上一动不动,回想起了自己的吩咐:是了,演了一晚上的戏,他感到累极了,就想去一个叫他舒心愉悦的地方。
不是建章宫,那儿成堆的奏折,上面写满了朝堂上的各种相互指责、推诿和诬陷,叫永宣帝想起就头疼。
也不是旁的妃嫔那儿,她们总是面上巧笑倩兮地迎合他、讨好他,但永宣帝觉得,还是在蒋乔这儿最舒服。不是刻意的谄媚示好,只看着蒋乔的那一双秋水,永宣帝就觉得自然的舒心和畅快。
蒋乔彼时正在沐浴,听见消息就匆匆穿上一层棉衣,裹着厚厚的兔毛披风跑了出去。
“主子,主子,袜子还没穿呢!”锦瑟焦急又高声地声音从屋内传出,到了永宣帝的耳朵里。
永宣帝抬眼一瞧,就见蒋乔裹着披风,从屋内慌忙跑出来的模样。
许是出来得急,蒋乔一头的青丝此时都是湿哒哒的状态,还有几缕黏在蒋乔的面颊上,在嫣红的面上勾出随意又动人的蜷曲。外头是很冷的,蒋乔每跑一步,就从重重地呼出一口白雾,带着凌霄花的香气,在冷冽的风中绽放。
永宣帝闻到凌霄花的香气,不由笑了起来:是了,自从大半年前,他和蒋乔说过喜欢花饼之后,每次上新的花饼时,蒋乔就会派人给他送过来。前几日送的,正是凌霄花味道的花饼。
云雾消散,皎洁的月光洒下,照亮蒋乔眼中星星点点的欢喜。
蒋乔小步急跑着,如花般的娇颜让永宣帝挪不开眼,叫永宣帝恍然想起嫦娥奔月来:蒋乔,好像在奔向她的月亮。
不,他身为人君,蒋乔奔向的应该是太阳。永宣帝轻轻在心中纠正了自己,而后感觉心中有如初阳升起一般悸动。
永宣帝是皇帝,他应当稳稳当当地坐在龙辇上,看着他的妃嫔上来迎接他。
但不知怎么的,永宣帝此刻亲自下了轿辇,大步上前在门口接住了蒋乔:“怎的不穿好衣服就来?”
那不是为了接您么?有些发抖的蒋乔在心中腹诽。
然而面上,蒋乔绽开极为明艳的笑颜,在昏黄烛光的笼罩下愈发迷离动人:“嫔妾怕出来得晚了,皇上就走了。”
这般依恋,这般纯真,这般娇憨,叫永宣帝不由环抱住了蒋乔,像捧着明珠般不愿松手。
至少在此刻,永宣帝是这样想的。
何长喜等宫人均是弯腰垂首,将视线落在自己的脚上。
半晌之后,永宣帝才眉眼轻松地笑道:“都是贵嫔了,还说自己是嫔妾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三章 (修) ·
蒋乔从永宣帝的怀中抬起头来, 娇笑道:“今天下午才知道的消息呢,臣妾还没有反应过来。”
永宣帝笑了笑,松开蒋乔, 转而变成拉着手问道:“怎么不将朕写的那副对联贴起来?”
宫里的对联, 都是用上好的糨糊均匀地贴在墙上,等着来年再清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