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礼主动出击,利用学生自习时间去找秦遇。然后发现秦遇被围在人群中,讲着什么。
他走近了才听清楚,秦遇在讲一道经义题。秦遇说完之后,立刻有人也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他们在互相交流,秦遇神态自始至终都很温和,哪怕别人跟他意见不同,秦遇也不会试图去说服别人。
纪礼觉得秦遇这人还真可以。
终于有人发现了纪礼,声音有些惊恐,好像纪礼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纪礼不太开心,脸色也臭臭的,秦遇偏头过来,有些意外:“纪兄?”
“你怎么来此了?”
纪礼言简意赅:“找人。”
秦遇笑问:“那你找到了吗?”
“没有,走了。”纪礼转身,大步往外走去。他还听到了身后窃窃私语,可恶,肯定又是在说他坏话。
“秦兄,你脾气真好。”有人道:“对纪礼那种纨绔,用不着给好脸色。”
秦遇没应,也没否认,只是道:“人家也没招我,何必给人甩脸子。”
其他人觉得秦遇傻,上次在马场,纪礼给秦遇难堪,秦遇都忘了?
秦遇懒得管其他人怎么想,有这个时间,他宁愿拿来多看一本书。
有一点意外的是,不知道秦秀生怎么跟马场那边的师傅搭上话了,没事就跑过去帮人干活,然后人师傅看他踏实肯干,不时教他拳脚功夫。
吃饭的时候,秦遇笑问:“你怎么想到学功夫的?”
秦秀生不好意思道:“就是觉得看人家很威风,而且会拳脚的话,我以后可以更好的保护你。”
秦遇应了一声,随后两人都没说话了。
不过秦秀生在外面学了招式后,秦遇也让秦秀生教教他。
课程太多,时间太少,秦遇只能忙里偷闲挤出一点时间,在宿舍练练。
让他跑去马场,专门跟人师傅学,不说其他,就是一来一回,这路上都要耗费不少时间。
另一边,张氏终于收到了儿子寄回来的家书,秦怀铭帮着给她念的。
信上详细讲述了秦遇的一天日常安排,还说了入青溪书院被考验,然后成功通过后,免费入学的事。
秦遇了解他娘,报喜不报忧,只会让他娘胡思乱想,但是这个“忧”,怎么报,报多少,就由他掌控了。
话语最后,秦遇还小小的“抱怨”了一下,金陵的东西又贵又不好吃,还好他可以在食堂打饭。
张氏听的又哭又笑,抚摸着信书,只觉得那是十分珍惜的宝贝。
她抬手压了压眼角,对秦怀铭道:“那青溪书院的夫子也忒会为难人了,什么都不说就让人抄书。”
秦怀铭宽慰道:“婶婶,遇弟不是说了吗,那是考验,遇弟秉性好,最后通过了,得到了免费求学的机会,他带去的钱就不会吃紧了,休沐时候可以买点好的犒劳自己。”
张氏知道是这么个理儿,可还是心疼儿子,还好结果是好的。
“婶婶,你放心吧,遇弟他们都安顿下来了。”
张氏点点头,然后又道:“刚刚遇儿是不是还说金陵东西贵,贵就算了,还不好。”
“他出门在外,最费衣服鞋袜,外面的哪有自家做的好。不行,我得多给他做几套衣服鞋袜。”
张氏刚进屋,又跑了出来:“哎呀我都忘了,家里没什么好料子,阿铭,走,我们去你家。我让你娘参考参考,买什么好料子。”
儿子在金陵那样的繁华地儿,可不能穿的太寒酸,不然其他人会瞧不起她儿子。
当秦遇中考的时候,他终于收到了老家寄来的东西和信件。
足足六套成衣,鞋袜齐全,还有风干肉,秦遇看了信,知道他娘还想多放点东西,可是怕放路上耽搁,东西坏了,才止住念头。
六套成衣里,四套是秦遇的,两套是秦秀生的,秦秀生家里做了一套,张氏帮着做了一套,料子比不上秦遇所用,但也比大部分普通人好。
张氏只希望,看在她对秦秀生尚可的份上,秦秀生能多照顾她儿子。
秦秀生收到东西时,脸都红了,还有家里人给他的信,以前常在家里,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出了门,才忍不住想念。
秦遇没有打扰他,而是拿着衣服去另一边,手指抚摸过细密的针脚,他知道,衣服上的每针每线都藏着他娘对他的思念。
秦遇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喉头有些堵,深深呼出口气,才把这种情绪压下去。
他还要更加努力,他要早日学成安顿下来,他才有能力把母亲接到身边,不再分别。
所以,他绝对不能留级。
中考的排名很快出来了,秦遇排名第九。
然后众人发现秦遇好像比之前更拼了,一旦自习就奔藏书室了,你瞧见他的时候,不是在背书,就是在看书,要么就是在抄录书籍。
连路上快步走着,你从他身边经过,都能听到他低声背诵着文章。
其他人,就,觉得咱们书院要这么刻苦了吗,一点放松时间都不给吗。
至于找秦遇参加文会,人家也去,但人家真的是奔着交流文章去的。
什么听曲儿,泛舟啊,人家都正正经经坐着,你搭话人家也应,不搭话人家也耐得住寂寞。
多来几次,众人自个儿先觉得不好意思了。后来就在书院里跟秦遇交流就是了,没再邀请他去参加外面的文会。
秦遇确实松了口气,私心来说,外面组织的文会他不想去,但人是群居生物,太独了不好,时间长了没人搭理你。
秦遇有时候也有不懂的问题,他希望在书院里跟其他人交流讨论,参考别人的意见。
这中间的度就要他自己把握,现在看来,结果还算合他心意。
不过秦遇满意了,有人就不太开心了。
“纪礼,秦遇最近去找过你没有?”小伙伴好奇问他。
纪礼死鱼眼看过去:“你说呢?”
“肯定没有。”一个公子哥儿哈哈笑道:“你们不知道,那个秦遇简直忒吓人,就跟书上说的那样,头悬梁锥刺股了。”
“真的假的?”
有一人看不过去,啧了一声:“别造谣。秦遇没做那种事,人家刻苦也有错了。”
他们这群公子哥儿也不是不知好歹,虽然平时眼睛恨不得长脑袋顶上,但真遇到那种学问高,人品好的,他们还是会折服。
像严淮,周觅等人,他们从来不会去招惹。一来是怕给家里树敌,二来,哪哪儿比不上人家,还不如老实点儿。
反之,像那种学问也就比一般人好些,但恃才傲物的家伙,他们就不会客气了。
嗯,偶尔太寒酸了的,他们也看不顺眼。
谁让他们是纨绔,就这德性。
秦遇对他们来说,是个例外。
从瞧不上到微微佩服,谁知道他们中间经历了什么。
纪礼决定再去蹲秦遇一波,艹了,他就没见过这种人。
他刚过去,就看到秦遇匆匆往外走,纪礼赶紧开口:“喂,等一下,那个谁。”
“秦遇,秦遇叫你呢。”
秦遇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纪兄,你叫我?”
“对啊,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秦遇:“我有点事。”
“什么事啊。”
秦遇卡住了,书院里少有纪礼这样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最后叹道:“我要去藏书室借一本书。”
“我跟你一起去。”
秦遇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表情,我也要去借书,不行吗。”
第72章 人祸
纪礼没话找话:“你借什么书?”
秦遇:“一本风俗杂记。”
“你借这玩意儿干什么?”
“我要了解这些风俗地貌,不然律法题的时候,会毫无头绪。”
纪礼一脸牙酸的表情,他律法确实学的不太好。
那什么,他家里有钱,当初入青溪书院是交了高额学费的,咳咳。
道路两旁的风景飞快后移,纪礼呼吸的频率快了些,心道秦遇一个书生,怎么走路这么快,而且还脸不红气不喘。
纪礼摸了摸鼻子:“我我也是要去借类似的书。”
秦遇:“嗯。”
然后两人就没话了。
等他们到了藏书室,纪礼发现比平时他正常走过来的时间,快了将近一半。
难怪他这么累。
他一愣神的功夫,秦遇已经抱着好几本书过来了,然后他看到管事给了秦遇好多洁白的纸张。
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秦遇不会是要把这些都抄录一遍吧。
等秦遇做好登记,把东西放进书箱,扭头发现纪礼还傻乎乎的站在那儿,手上空空。
“纪兄,你不是要借书吗?”
纪礼“啊”了一声,不答反问:“你不说只借一本吗?”
说到这个,秦遇有点开心的笑了:“我原是只打算借一本,但是没想到之前我心仪的几本书,别人看完了还了回来,我就一并借走了。”
纪礼脖子不禁伸长了点儿,“都什么啊。”
“有一本是大儒对某些历史事件的注解,还有一本诗集,还有两本传记。”
纪礼声音有点儿飘:“都抄录一遍?”
秦遇点点头。
“你不累啊。”纪礼不能理解啊,他真的不理解。
他从来只有想不想学的烦恼,其他的,压根不用他操心。
秦遇温声道:“还好吧,我抄录的时候,又能浏览一遍内容,大致有个印象,还能练字。”
纪礼不吭声了,最后他随便借了本游记,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没有回去,而是跟着秦遇去了秦遇的宿舍。
秦遇虽然有些意外,但是见纪礼没吵没闹,也就由着纪礼去了。
然后纪礼就旁观秦遇一坐好几个时辰,在那里抄录,抄录。
中间停下来的功夫,秦遇在院子里走走,还耍了一套拳法。
纪礼好奇问了问,秦遇也没瞒他,倒不是秦遇没防备心,什么都说。
他觉得纪礼这人还行,虽然风评不太好,但是就两人接触来看,纪礼不是歹毒阴狠之辈。
再说,一个公子哥儿能把骑射练好,可不是有钱就行,仍然要下苦功。
纪礼闻言之后,又沉默了。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秦遇跟他认识的读书人太不一样了,很少有读书人还想着练武,世家子弟那是少数。
秦遇闲着也是闲着,跟他聊了两句,“我也不是真要练出个什么名堂,就想着强身健体,以后参加会试的时候,不至于因为身体原因,而影响我发挥。”
“你倒是想得长远。”纪礼意味不明的哼了哼。
他才勉强过了院试,乡试完全没底,更别说会试了。
纪礼心里有点酸,但是目光落到石桌上厚厚一沓抄录的文章,那点酸又散了。
“哎,你这个招式不太行,不准确。”纪礼嚷嚷了一声,上前给秦遇指正。
秦遇有点懵,但经过纪礼调整后,好像是要好上一些。他笑道:“多谢纪兄指点。”
秦遇的长相就很温和,笑起来时,给人感觉如同朗月入怀。
快天黑时,纪礼才离开,他皱着眉头,想不通当初自己哪根筋不对,居然会瞧不上秦遇。
这天的事,秦遇很快抛到脑后。
夫子讲学时,他聚精会神听,若是运气好,夫子讲学后停留一会儿,秦遇大多数时候会上前询问。
其实不止周围的学生发觉秦遇的刻苦,夫子们之间也有耳闻,平时对秦遇多关注了两分,然后就发现这孩子是真不错。
聪敏,好学,勤奋,而且性子也好,当真如玉石般温润通透,豁达开朗。
私心来说,秦遇跟真正的天才确实存在着差距,但是秦遇的努力和品性足以弥补这一切。
山长跟桓先生对弈,落下一子,道:“徐夫子最近又把秦遇夸了夸,子圭知道原因吗?”
桓先生捻着黑棋,目光在棋盘上游走,良久,落下一子,漫不经心道:“约摸是那孩子够努力吧。”
山长笑笑:“咱们书院里努力的学生还少了吗?”
两人你来我往。
桓先生蹙眉:“所以,秦遇一定要远超常人的努力,才能脱颖而出。”啪嗒一声,他又落下一子。
能入青溪书院的学子,本就经过筛选,基础在常人中已是好的,除了惊才绝艳之辈,剩下比拼的多半都是努力了。
山长执棋落下:“子圭觉得秦遇在今年大考中,可有机会争取到奖励。”
“不好说。”桓先生淡淡回了一句。
山长扫他一眼,悠悠道:“老夫听闻中考时,秦遇排名第九。”
“啪嗒”桓先生抬起头,毫不留情指出:“山长,你输了。”
山长看着棋局,怔愣片刻,随后失笑:“老了老了,不及你们这些年轻后生了。”
桓先生分拣棋子,瞥了他一眼,凉凉道:“还来一局?”
“来。”
天上云卷云舒,太阳高悬。
蒸腾的热意里,人们汗流浃背,但仍然没有丢下手中的活儿。
直到日头西斜,众人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家去。
秦遇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张秀才难得也在,对方正爱怜的抚摸着一个荷包,听到脚步声,对方匆忙把荷包揣进怀里。
秦遇有点好笑,又觉得张秀才怪纯情的。
本来他没想多了,但张秀才这一副作态,本来没什么也坐实了。
“秦…秦兄。”
秦遇点点头,然后就回屋了,张秀才偷偷松了口气。
这事过了三天,秦遇回院子时,又不凑巧碰到张秀才在抚摸一支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