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卷答卷草稿纸悉数发了下来,秦遇停止乱七八糟的想法,先看题卷。
大部分是经义,占比在七成半,算学意外的占了一成半,诗赋占一成。
经义占比如此之大,截搭题自然出现了。题目不但冷门,而且刁钻。
若不是秦遇在青溪书院念了三年,恐怕真要栽进去。
有考生已经开始在心里骂娘了,只觉得心情和天气一样哇凉哇凉的。
天冷的时候,小解就多,秦遇把题卷答卷妥帖放好,拉响铃铛,在士兵的监视下去了茅房。
天气冷也不全是坏处,至少茅房不再是生化武器。
第二天下午,秦遇才总算把经义题答完,算学就答的快多了,诗赋题不难,秦遇只花了一个时辰就做好了。
之后的时间,他就在检查自己所答,确保没出错漏,等到士兵来收卷,他怎么来的,就怎么出去。
对比其他人,他的精神面貌好多了。
戚兰和严淮脸色不佳,但好在没有发热,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们回去后喝下姜汤,用热水洗漱过后,就躺在床上休息,晚上再被人掐着时间叫醒,前往贡院。
第二场主要考的是策论,占比大概在六成,律法和杂文共三成半,剩下半成考的是天象。
这一次,秦遇先答律法,杂文和天象。
答完之后,他在号房里走动了一会儿,主要是放空脑子,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他的心克制不住的快速跳动。
等到身上活动的暖和一点,脑子也清醒许多,他重新做回凳子上,把稍微简单一点的策论题做了。
随后,他看着那道史论题,题目文绉绉的,但是说的通俗点,简单点儿,就俩字,藩镇。
这说的当然是以前朝代的藩镇,可谁知道是不是借指今朝。
答了一天题,秦遇脑子混沌的紧,恰好天色也黑了,他把所有卷子放进书箱,在桌板下面点了炭盆。然后蜷缩在床板上休息。
非是他寒冷所致,而是号房小,床板自然也短,他根本无法伸长手脚。
这么一晚睡下来,端的是腰酸背痛,所以有些人干脆趴在桌板上睡。还有更绝的,直接身上披着衣服,坐一宿。
后者秦遇没见过,保持存疑。
然而大半夜的时候,忽然有一阵喧哗声,很快被压了下去,但黑暗中能见明显火光。
秦遇这下也睡不着了,赶紧起来,心里祈祷官兵快救火,不然火势大了就遭了。
以前可有考生被烧死在贡院,谁让贡院不到考试结束不开门。据说最后闹大了,天子把被烧死的考生都追封了进士。
但那有什么用,人都死了,也就个名头听着好听罢了。
或许是众人迫切的渴望太深,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天上下起了小雨,随后雨势增大,一个时辰不到,就变成了瓢盆大雨。
火是灭了,雨水却不停了。原本只是寒冷,现在好了,变成了湿冷。
秦遇揉了揉太阳穴,后半夜是别想睡了。他选择坐半宿。他没想到,第一次见识“坐一宿”,是先在自己身上见识。
第77章 会试结束
雨势未歇,天色也亮的格外晚,秦遇在士兵手里买了早饭,然后就在号房里活动。
号房外没有挡雨的板子,雨水斜飞,根本没法在桌上答题。
秦遇无法,只能坐回到床上,将书箱放置其上,然后再把答卷放干净的书箱上面,提笔答题。
对面的考生本来很焦急,远远瞧见秦遇的举动,眼睛一亮,也学着秦遇的办法做。
虽然姿势有些不舒服,但总比干等着好。
外面雨水哗啦啦下,有的人出离暴躁,有的人已经静下心来。考试就是如此,不仅考真才实学,更加考的是考生面对突发状况的心态,以及一小部分运气。
下午时候,雨势终于停了,所有考生都松了一口气。
秦遇把答卷妥帖放进书箱里,拉响铃铛去茅厕。他特地注意了一下分到“臭号”的考生,果然没人了。
能在“臭号”坚持九天的是真能人,但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秦遇想想,科举以来,他的运气其实还算好,虽然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不得不说,他没有分到过“臭号”,这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回去后,他接着答题,晚上,他点了炭盆,把湿了的鞋袜脱下来烘烤。
秦遇看着猩红的碳火,心里想的是剩下的策论题目,现在会试已经考了一半了,就他答题而来,他觉得题目有难度,但是还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如果第三场没有陡然增加难度,那么他这次会试应该有八成的几率上榜。
秦遇想些有的没的,其实他很累了,可是脑子就是停不下来,堵不如疏,他索性就放任了。
脑子什么时候不清醒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秦遇再次醒来是鼻尖嗅到了焦味,他瞬间警醒,立刻爬起来,发现他的鞋子被烧了个洞。
他赶紧把鞋子拿开,有些啼笑皆非。
“还好,只是烧坏了鞋子。”
他很快安慰好了自己,穿着烧坏的鞋子去茅厕,回来后洗漱,买早饭,然后抓紧时间答题。
等他把第二场考试的题目都答完之后,才惊觉天空飘起了雪花。
第二场考试结束,士兵收卷,考生得以出贡院。
戚兰和严淮的情况看起来很糟糕,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是半湿半干,相比之下,没有谁再注意秦遇的破洞鞋子。
他们一行人匆匆回了院子,戚长名立刻端上治风寒的药汤。秦秀生和其他小厮准备热水,给秦遇他们洗漱。
戚兰还好,但严淮发热了,脸色红红,眼神看着秦遇和戚兰的时候,都没有了光彩。
和他们一同租住的两位同窗也没好到哪里去,只能靠药汤续着。
现在已经考完第二场了,让他们就此放弃,实在是不甘心。
可是外面大雪纷飞,秦遇打开窗户,寒风就照着他的脸呼啸而来。
秦遇冷的打了个颤儿,手脚冻的冰凉,然而却意外的没有事。他把窗户关小了些,留着透气儿就成。
他现在的身体素质,跟他小时候的抗寒训练有关,他小时候条件不好,只能在豆腐铺子后面的方寸之地练字,写功课。
冬天寒风呼呼吹,他手都冻僵了,可就是没往屋里躲。
冷是真的冷,但身体也的确是习惯了。细想一下,这么多年,他基本上没有染过风寒。
戚兰坐在严淮的床边,眉宇间染了愁绪。
他温声道:“这会儿突然下雪,咱们扛不住,那些世家公子也不是铁打的。”
严淮眸光闪了闪。
戚兰扯了扯嘴角,“人心都是肉做的,那些大官就是为了自家后辈,肯定也会想法。”
不管是破例允许考生带斗篷,还是给考生每个号舍多分些碳,总归是于保暖一途有用的。退一万步说,就算天子不允,再坏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秦遇走过来,点了点头,附和道:“兰兄说的有道理。”
然而这一次,秦遇他们错估了大官们的影响力,有人提议考生可以多带些衣物进贡院时,被天子无情驳回了。
天子只有一句话,若是考生趁机夹带小抄谁负责。
跟科举舞弊扯上关系,大臣们都沉默了。
考生们心中怨念,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还能怎么办,只能认了。
排队的时候,严淮冻的瑟瑟发抖,秦遇和戚兰不动声色把他挤在中间,还严肃着脸,仿佛就只是在排队。严淮垂下眼,只觉得心口微热,也没那么冷了。
会试为了防止考生作弊,对考生的穿衣也有严格规定,不能太厚,不能穿太多等等。
秦遇被要求脱掉外衣检查的时候,肢体冻的都没那么灵活了。
“行了,进去吧。”
他们还不知道,在他们进去之后,有一位考生脱衣接受检查时,脑袋一晕,直愣愣摔在地上。
人都晕了,自然不能参加考试,小厮慌忙把人带去医馆治疗,捡回一条命。
第三场考试就有一点总结的意思,把第一场和第二场考的大类归类,第三场主要考的是经义,策论。占比4:4,剩下两成则是律法题。
秦遇看着题卷,脑海里则想起桓先生说过的话。
原来会试的时候,诗赋真的只是小道了。唔,好吧,算学也是。
帖经和墨义,直接都略过,不考了。
秦遇一次性把所有题目浏览完,然后发现律法题要稍微简单些,就先把律法题做了。
然后是经义,最后才是策论。
秦遇看着策论题目“强兵之道”,眉头紧锁。
有些东西不是毫无痕迹可寻,会试的题目都会经过天子过目,有些时候,天子兴致来了,还会参与出题。
再联系此次会试突然下雪,众人恳求天子开恩,允会试举子一些便利,但天子寸步不让。
是否可以猜测,天子本身是尚武的人,不,这么说也不准确。但可以发现,天子对文人确实没有那么爱惜。
一般来说,一个王朝太平久了,传承多年,都会走向一个重文轻武的局势。直到最后王朝覆灭,新的王朝以武力建起,武将才会有一段风光时候。
秦遇没有忙着作答,而是静静坐在那里,闭目养神。脑海中思索这些年的政治局势,以及民生问题。
青溪书院不仅仅是藏书丰富而已,还有一个原因是,那里的夫子敢说,敢教,以金陵之地,窥天下之态。
强兵之道,强兵之道……
这里面的牵扯就深了。若是问起如何强兵,答曰,练兵,训兵,良将,兵壮,自然强了。
那么问题来了,练兵总要给人吃饱肚子,饿着肚子怎么训练,然后就要说到粮草,说到军饷,然后就绕不开贪污。
这不是直接戳官员的痛脚吗,身在官场,谁又能坦荡的说,自己清清白白,不染纤尘。
但是策论又不能耍表面功夫,否则第一个黜落。
秦遇思来想去,最后决定从民生下手,百姓耕耘,粮食有余,有了粮,士兵吃饱,自然就有力气。
只谈这一方面肯定不行,还有奖惩制度,想要马儿跑,还要给草吃呢。
说白了,就是弱化贪污腐化这一环节,把其他有用的建议提上。
想通之后,秦遇缓缓磨墨,随后提笔作答。
他先写在草稿纸上,末了,把一部分繁琐的语言精简,确定没问题,再誊抄到答卷上。
礼部批阅那么多文章,肯定会身体心理双疲劳,想要脱颖而出,就直接上干货。当然了,必要的文字修饰还是需要的。
他心里有了思绪,答的顺畅极了,好似外面的雪花,洋洋洒洒。
当他将所有的题目答完,外面的雪花渐渐停了。他看着灰蒙的天空,一时生出一种恍惚之感。
终于,会试要结束了。
他愣愣的看着士兵收卷,听着有人高声宣布考生可以离场,他坐在凳子上,许久才起身。
严淮的病情加重了,贡院开门后,被快速送了出去。
秦遇这下再没空想其他的,和戚兰赶紧跟上去,他们出去时,耳边有人高声哭喊,哀嚎声直击人心。
有举子折在会试里了。
秦遇的心跟着颤了颤,戚兰拉住他的胳膊,低声道:“别想那么多,走了。”
他们一路跑去了医馆,大夫正在给严淮诊治。
这次跟随严淮一同上京的,除了严淮的贴身小厮,还有严淮的一位族叔。
现在两人都忍不住焦急,不过严族叔到底年纪大些,还稳的住。严淮的小厮则担忧形于色了。
戚兰上前跟他们询问,小厮名叫竹清,平时也是稳重可靠,这会儿罕见的慌了神,絮絮叨叨跟戚兰说了许多。
第二场考试之后,严淮就不太好了,当时用了药汤,第三场进场时,也带了药,只是药汤再有用,也架不住身体一直受寒。
今儿一早,严淮就晕乎了,被士兵发现带去了贡院里专门设立的医棚,那大夫还是有两分本事,给严淮把病情止住,但是药材有限,大夫也没别的好办法,等到会试结束,贡院开门,就赶紧让人把严淮抬出去。
戚兰和秦遇心里一沉,只能暂时安抚住严家族叔和竹清,他们跟着守在医馆。
戚兰担心秦遇,小声道:“你先回去用些东西吧。”
秦遇摇头:“我没胃口。”
戚兰叹了口气,也不再劝了,直到天色黑下来,严淮终于退热,脱离了危险期。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松下来,秦遇有些挨不住了,跟戚兰一起回了院子,用热水洗漱后,换了干净衣裳,躺在床上,痛痛快快睡一觉。
直到第二日下午,秦遇被饿醒,才迷迷糊糊起来,外面有说话声,他披着斗篷打开门。
竹清对他笑道:“秦举人醒了。”
秦遇见他如此,心里有了猜测,但还是开口询问:“严兄可是好了?”
竹清重重点头:“公子晌午那阵儿醒过,用了些吃的,喝了药,之后又睡下了,呼吸很平稳。”
第78章 救人
会试结束,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尘埃落定了。
现在人事已尽,只看天意。
会试的考生人数比乡试多多了,他们来自全国各地,来之前每人都准备好了足够的盘缠,带着满腔的雄心和热情。
他们渴望在会试中一举成名。
热血男儿为寒冷中的京城注入了全新的生命力。
京城的客栈,有一家算一家,悉数都住满了。随便进一家茶楼,酒楼,都能看到会试举子的身影。
赌场里也是热火朝天,每时每刻都有人在讨论上榜的人有哪些,因为这关系到赌徒们最后是赚的盆满钵满,还是倾家荡产。
当然,大部分人还是有理智的,买个乐呵,赚了皆大欢喜,输了也不过叹息两声,或者骂几句。
这个时候的京城,热闹程度堪比过年。因为等待的日子太难熬,人们总要寻求一种发泄方式。
没办法,谁让来参加会试的考生太多了,礼部加班加点的批阅,也要一个来月,批阅完毕定好名次才会放榜,得等到四月份去了。
严淮退热后,养了七八日就恢复了元气,到底年轻,底子好。
严淮身体好了,就开始忧心其他的,比如会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