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小插曲,后续几人闲聊反而更热络了些。
其中还涉及到了经义,史论,在场之人都是常年念书的,就算女眷没有男子学的深,但也是能答的上话,不至于听着男子们交流时,云里雾里。
张和带了风筝来,午后,他们夫妻两人在旁边空地上放风筝。
李丕和其妻在对弈,秦遇就跟言书在草地上散步,闲聊。
秦秀生靠在车架上睡觉,李家和张家的小厮面面相觑,公子暂时用不到他们,他们闲着也是闲着,最后决定也跟着睡觉好了。
天空湛蓝,白云悠悠,一只燕子形状的风筝在空中摇摇晃晃,看着像要坠落,又仿佛在蓄力往上飞。
张和手里拽着风筝线,张夫人紧张的拽着他袖子,张和挑眉,带着点嘚瑟道:“放心吧夫人,为夫手稳着呢。”
张夫人气的拍了他一下,然后又偷偷东张西望,见没人注意他们,张夫人才松了口气。
李丕落下一子,抬眸:“夫人,为夫侥幸赢了。”
李夫人:“夫君的棋艺又精进许多。”
两人熟练的分拣着棋子,猜子,重新新一轮棋局。
黄昏时候,他们才回去,虽然半下午的时候,三对夫妻都是各自玩去了,但并没有让他们感到扫兴,反而非常舒心和闲适。
晚上吃饭的时候,张氏问了两句他们白日游玩的情况。
秦遇挑拣着一些说了,当听到李丕把肉烤糊了的时候,张氏抿嘴笑:“他们都是世家公子,从小有人伺候,哪会做这些活。”
秦遇点点头,继续说下去,等他讲完之后,张氏有些感慨,“李状元和他妻子感情倒是好。”
秦遇:“张兄和他妻子感情也不错。”
张氏忽然问道:“娘记得,李状元和张榜眼他们比你成婚早许多吧。”
秦遇:“是早一段时间,怎么了吗?”
张氏笑道:“这细细算来,他们成婚也有一载了。一般情况下,也该计划着生育了。”
秦遇一时噎住,原来他娘绕这么一圈,是为了说这个。
言书垂下眼,不吱声。但秦遇感觉妻子的目光若有若无落在他身上。
秦遇装傻:“他们可能是觉得现下有点早吧。毕竟入翰林也没多久。”
张氏不太赞同:“男子成家立业,成家之后,自然要生育后代。”
她话锋一转,又软和口气:“娘只是想,男子还好些,但女子体弱,生育又是十分受罪的事,不趁着年轻好恢复,以后年纪大了,要吃大苦头,还会留下病根儿。”
言书依然垂眸,指甲抠挖着另一只手的袖摆。
秦遇有些牙酸,他娘说的是没错,女子早些生育,产后恢复好又快。
可是,女子也不能太早怀孕了,好歹,好歹也得满三十吧。
秦遇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但是他能敷衍他娘,晚上他和妻子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时,明显感觉到了言书的情绪不对。
而且言书借着两次翻身,最后拿后背对着他,估计心里生了闷气。
秦遇回想了一下,白天阿书都还好好的,那么问题就只能出在晚上。
晚上他们聊了……
秦遇想起来了,脸色微妙,他凑近了妻子一些,试探问:“阿书可是因为生育之事,生我气了?”
言书没说话,秦遇耐心等着,直到快睡着了,才听言书低声问:“夫君不喜欢孩子吗?”
这话问的,言书自己都不信。毕竟丈夫对霍小公子的种种,她都看在眼里。
果然如此。
秦遇叹了口气,紧紧抱住她:“我喜欢小孩儿,我只是觉得你还小。而且现在家里经济方面还不算太宽裕,我想努努力,创造更好的条件,我规划中要孩子,是等我及冠之后。”
言书睫毛颤了颤,终于转身回望他:“当真?”
“我从不骗你。”
第98章 晕倒的林教习
当秦遇被孔目领着,再次把修复好的残本送往学士大人书房时,见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
秦遇低眉敛目,行礼:“小臣见过皇上。”
天子淡淡应了一声,随后问秦遇手里拿着什么。
“回皇上话,小臣手中是一本算学残本,现已修复好。”
学士大人亲自从秦遇手里拿过残本,呈给天子翻看。
秦遇垂首站着,眼观鼻鼻观心。
书房里很安静,只听得到书页翻阅的声音。
良久,天子合上书,问面前的年轻人:“你一人来,可是说明这残本是你独立修复。”
秦遇拱手,微微俯身:“回皇上话,是。”
回答的却是干脆。
学士大人此刻也道:“皇上,秦编修在算学一途,颇有心得。此前也曾独立修复过一本算学残本。”
天子上下打量秦遇一眼,随后笑道:“既如此,就不要浪费了,明日秦编修去户部观政罢。”
秦遇瞳孔一颤,差点没控制住抬头,他还保持着俯身的姿势,应道:“小臣遵命。”
“嗯,退下吧。”
秦遇回到办公屋,人还有些懵,张和打趣他:“怎么了你,不就是去送一本修复的残本,怎么还恍惚了。莫不是学士大人又给你派活了?”
秦遇摇头,然后又点头。
这可把张和搞迷糊了,张和放下笔,凑过来:“说说,怎么回事?”
屋里没其他人,秦遇眉头微蹙,小声道:“皇上让我明日去户部观政。”
“喔,不就是皇上让你明日去户部观政嘛。”张和顺着说完,然后猛的顿住,双目圆睁:“皇上又来翰林院了?!”
秦遇后面的话卡喉咙里了,随后才含糊应了一声。
张和哼笑:“好事啊,领两份月俸呢。”
观政有专门的观政牌,去了户部仍然保留进士身份,除了一份月俸外,还有额外的补助。
而秦遇本身是翰林院编修,天子只是让秦遇去户部观政,又没其他指示,那么秦遇照样可以领编修的月俸。
张和朝秦遇挑眉,“这个月了了,我可是要吃大户的。”
秦遇啼笑皆非,“你我之间,大户可不是我。”
张和当即后退一步,夸张的捧脸:“你什么意思啦。”
“我跟你讲,我家也就名头好听,实际两袖清风咧。”
然后,他还用力挥了挥自己两个袖子,仿佛在说,看,我袖子里啥也没有。
秦遇扶额,心道张兄真是过分鲜活灵动了。
书房内,学士大人笑道:“秦编修擅算学,此去户部,倒是能一展所长了。”
天子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连声音也没什么起伏:“户部不缺主事。”
学士诧异,意识到自己失态,迅速收敛好情绪。
当年成朝初立之时,朝廷大刀阔斧的改革,其中就有令新科进士,大部分人数去六部九卿观政,类似实习。这样后面当官的时候,就可以更好的上任了。
这的确是一项很好的制度,那一段时间,朝廷运作的效率也大大提高。
而为了保障新科进士们的生存,凡是去观政的,都有一笔月俸,还有额外补助。
但是随着时间久了,就出现了很多浑水摸鱼之人,不做事还好,有些利用观政之便,借机敛财,险些酿成大祸。
最后这项政策就被废了,直到下一任皇帝继位,又重提了这项政策,不过已经经过大幅度修改。
观政之人由天子钦点,或者大臣推荐人选,去指定部门走一圈。而原本观政人员的月俸,和额外补助没变。
当今圣上也延续了这项政策。
秦遇的长处在算学,学士也认可。天子把秦遇派去户部观政,也不算有什么令人意外的,只是天子的用意好像不止于此。
次日,秦遇跟往常差不多的时间去翰林院,在侍书那里登记后,直奔自己的办公屋子。
中途,路过那块专门供翰林院人士提笔作诗做画的墙壁时,秦遇下意识看了一眼。
咳,主要是看看最近几日有没有人讽刺他。
他这连着两三月都在修复残本,换言之,跟其他人没多大交际,应该没人找他不痛快吧。
然而他低估了某些文人的小心眼程度,居然还有两首,能入翰林的,才学都不差,旁观者来看,诗作挺好的。但当事人就有些酸爽了,尤其一首明讽,一首内涵。
秦遇撇嘴,心道,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
不得不说,秦遇的存在,在翰林院拉足了十之七八的火力。
想迅速有话题,对着秦遇轰就是了。
当然了,这其中有没有某些人推波助澜,就见仁见智了。
夏季的清晨,光线是极好的,连空气都透着清润,秦遇打开窗户,用抹布把桌椅擦干净。
张和来的时候,秦遇已经打扫完了,张和看着自己干净的桌面,笑盈盈地拱手:“多谢秦兄。”
秦遇斜他一眼,“张兄不怕哪天延迟片刻就迟到了。”
张和在翰林院也是个“名人”,因为他做什么都“踩点”,不论是早上到翰林院,还是做事,不到最后一刻,别指望他做完。
反之,散值的时候,他跑的比谁都快。
还有些人因为此,内涵过张和。谁让张和不仅是榜眼,还是徐大学士的外孙。
徐大学士只有一独女,他的女婿就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一家子聪明的读书人,张和也不负众望,从小就展露了过人的天赋。
然而中间不知哪里出了差错,随着长大,张和行事越发率性了。
文人规矩多,张和在其中就成了“异类”。
张和经常拉着秦遇哭诉,说他们两人就是难兄难弟。然后不等秦遇安慰,张和又什么事都没了。
秦遇又无奈又好笑。
这会儿面对秦遇明显的打趣,张和唰地打开折扇,骚包的扇了扇。
“秦兄放心,在下心里自有成算。”
秦遇忍笑:“嗯。”
张和回到自己座位,开始今天的工作,秦遇昨儿才完成残本修复,所以现在没人给他指派活儿。
他拿了一本闲书看,心里却在想着昨日天子对他说的话。
观政牌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下来,或许还有旨意。
唔,既然皇上有了口谕,或许不会特意下一道旨意了。他一个小官,怎么看都没必要。
秦遇心里想些有的没的,书上写了什么,根本没看进去。
半个时辰后,林教习背着手大摇大摆进来,秦遇和张和的办公屋是被单独分出来的一个小屋子,一般时候就他们两人,靠墙的地方放着书柜,然后是两张桌案,角落里放着柜子花瓶,总共也就二十多个平方,这些东西一放,再进两个人,基本就没什么空余地了。
林教习一进来,秦遇和张和都知道了。
张和的桌案靠里,秦遇桌案在外,用张和的话来说,有秦遇挡着,他可以趁机偷懒。
林教习走到秦遇桌案旁边,居高临下俯视他:“秦编修贵人事忙,如今可算空了吧。”
秦遇站起来拱手行礼,没有吭声。
林教习哼了一声,“既然秦编修如今得了空,就好好干事罢,食君之禄,秦编修要肝脑涂地,才对得起朝廷。”
张和嘴角抽了抽,头埋的更低些,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对了,能者多劳,本官帮秦编修揽下了不少活儿。”林教习堪称直白恶意的望着秦遇,眼里都是得意。
秦遇这次没有再保持沉默,开口道:“大人,下官恐怕不能胜任。”
林教习反驳:“秦编修不要自轻。你肯定没问题,本官都帮你放出话了,大家都看着呢。”
张和死死咬紧牙,不行了,他只要一想到秦遇去户部观政的消息传来,到时候林教习是什么脸色,他都快憋不住笑出声了。
秦遇嘴巴动了动,像是要说点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林教习以为秦遇怕了,轻蔑的扫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深埋着头的张和,心里对二人更加瞧不上。
“行了,等会儿本官就让人把书籍给你搬过来,你”林教习话还没说完,一位深蓝色衣服的公公过来,目光直接锁定秦遇,上前后微微俯身,秦遇侧身不敢受,随后回了一礼。
宦官身上的衣服颜色也代表着等级,深蓝色衣服是四品宦官。
秦遇矮了对方好几级,哪敢受礼。
海源眸光闪了闪,看着秦遇,心里有些异动,他少有见到这么平和的文官。
文人清高,芝麻小官都瞧不起他们这些身有残缺的。
没看旁边的林教习板着一张脸,手背在身后,一副不屑的样子。
林教习垂眸看人,“不知公公所来为何事。”
海源还是笑模样,不过笑意不达眼底,他扫了一眼林教习,打了个招呼。然后他自袖中取出一块令牌,交与秦遇,“洒家奉天子令,将这观政牌交与秦大人,还望秦大人快快前往户部才是。”
秦遇郑重的接过令牌,“多谢公公跑这一趟。”
“不妨事。”海源笑道:“秦大人,洒家的任务完成了,就先回了。”
“下官送公公。”
“不用。”这次海源声音里带了点笑意,嘴上说着不用,身体却没拒绝。
等到海源走了,秦遇回来,跟林教习大眼瞪小眼。
“你,你……”林教习半晌才憋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去哪里观政。”
秦遇嘴角勾起:“户部。”
林教习一口气没上来,差点眼一翻晕过去。
秦遇赶紧扶住他:“大人,你没事吧?”
林教习真恨不得自己晕了才好,可是此时却晕不过去,只能哆哆嗦嗦问:“你去多久?”
他其实都没抱什么希望了,但不问又不甘心。
秦遇为难道:“下官也不知,下官也只能等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