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知那两位将军会帮苏冰?”白相乐一语问到要处。
白见思联想到那次百花宴苏冰的只言片语,还有沸沸扬扬的传闻,双手半握,从容应对:“苏冰救过两位将军的性命,那日皇上要赐死李大将军,是苏冰救下她,母亲应该最清楚大将军的为人。现在李大将军唯一的儿子要和苏冰好上,其中何意母亲应该清楚。”
“至于顾将军”他思索片刻,把大秘密说出来:“顾柒柒是霖国皇女,把柄在苏冰手上,如果苏冰暴露出去,她便会面临腰斩砍头的大罪。”
“什么!”白薇一惊,浑浊的老眼睁大:“见思这话可不能乱说。”
白见思跪在地上重重叩头,抬头道:“祖母可以去派人查,当初我们居于城南偏郊,我和糕点铺的大女儿相熟,她曾告诉过我这件事。”
回忆到暨斐城的时日,白见思有些难受,说话的声音都压低了些:“我走失在暨斐城,和苏冰相识,在糍粑寨遇到糕点铺二女儿顾芭芭,对方是土匪,和顾柒柒相杀。后来得知顾家人叛变,拿着证物让顾芭芭顶替顾柒柒坐上皇女之位。现霖国太女,中途冒出,是众人皆知之事,祖母一查便知我说的真假。”
白薇的脸呈苦瓜青,两手放置在大腿上,因情绪不稳而轻微颤动。
白相乐坐在对面也是听得目瞪口呆,起身一把拉起白见思,直视这张俊美无暇的脸:“你今日说的话和谁提过?”
白见思摇摇头:“见思不是大喇叭,要不是苏冰闯出名声,让我笃定她是未来帝王,我不会来找祖母、母亲贸然提起此事。”
“糊涂!”白相乐咬紧牙关,气得额上青筋凸起:“你该早点把事告诉我们。”
白薇坐在上方,心里不断权衡利弊。她手中捏的是白家老小性命,所做的每个决定都牵连将来官途地位。
“你们退下吧,容我再三思考。此不是小事,掉脑袋和掌控全天下,仅在一念之间。”
第38章 . 第 38 章 信
白薇觑眯两眼, 一到要深思熟虑之时,头就开始昏沉。
她连忙将两人赶出去,叮嘱他们把秘密锁死在肚子里, 其后站在院子中央,摘了片叶子含在嘴中。
意识登时清明,她舒服地喟叹一声,印堂浮现紫黑色。
折下根花枝, 她负手在院中信步来回, 斟酌轻重。
苏冰是个好控制的人不错, 但也得有本事让她扶持。如果两位将军是其左臂右膀, 苏冰行事有勇有谋, 确实有机会登上皇位。
只是宫内局势不明, 皇帝昏迷, 太女未立, 她连续几日悄悄溜进御书房, 或借着看望陛下的名义,寻找御林军兵符,始终未果。那兵符万一在谁手上, 又是一道坎儿。
夜深了,月亮爬上半空,小厮在外面提醒晚膳备好。
白薇扔掉绿枝, 迈方步离开书房,心道不急, 苏冰现在还在朔城,等她活着回京再看。
太早淌入泥潭,不是一件好事,苏冰现在没有让她信服的能力。
许是年纪大了, 她越思考头越昏,读书时尚能秉烛背连页篇帙,这两年皇上顾问国事,她竟一个良策都说不出来,用些陈词滥调应付。
若不是皇上比她更疲累老态,懒得深究她的奏议,恐怕早让她告老还乡、拱手让位了。
白薇用昏花的老眼看向天空圆月,下拱的嘴唇噙成梳子状,自言自语:“皇上还是尽快入土为安好”
远在北边的朔城,狼烟四起,城内运进一批粮草、硫磺和木炭,还能顽强坚守一阵子。不过时间一久,恐怕就不好说了。
寄出去参劾临近大城城督的奏请,杳无音讯。北玄国打了这么久,未曾派人来谈和,似乎要一直打下去。
城督府的议事堂内,李参兰盘坐在花梨木上,下方跽坐着顾柒柒等人。
削弱敌军实力的药粉已经制作好,派谁去投放成了难题。
顾柒柒不怀好意,要李固带人去。李参兰不同意,觉得随便找几个心腹去就行。
杜荷则滴溜转眼睛,定在苏冰身上:“让苏天师去岂不是更好,她能靠算命躲避灾难,还不容易迷路,随便掐掐手指就能准确寻到水源。”
诚然这是个好建议,但苏冰哪里会求神问卜,她除了记得重要剧情,对其他的亦是未知。
为避免真被派出去,苏冰没想太多,把拳头挡在嘴前轻咳一声,大起喉咙:“不可,卑职得留在城中指点火蒺藜的打造以及研制大炮。捡芝麻丢西瓜,因小失大,苏某离开,若是出个什么事,谁来负责。”
李参兰低沉地嗯了一声,驳决掉杜荷的提议,问那边跪坐的军师和魂植师:“你们有何看法?”
十几个人都没想好,即使心里有想法,但怕说出来得罪人。
唯有于榄望着李参兰沧桑端丽的脸,自荐道:“在下乃北疆荒县人,对天巫山脉最为熟悉,大将军可以派我去。”
她这一提,苏冰倏尔反应过来,这是个采千山雪莲的机会。北玄国主要的兵力都在北疆城驻扎,日夜攻打朔城,无暇他顾。而朔城有这批粮草炸药,撑一段时间完全没问题。
苏冰忙不迭改口:“大将军,卑职思索一番,短暂地离开对朔城没有影响,同于大人她们前去是极好的主意。”
“你想好了?”李参兰问。
苏冰点头,突然听到后边传来一声男子浑厚的嗓音:“我也去!”
众人齐齐旋身,大为吃惊地看向李固。
李参兰皱眉,呵斥他:“你凑什么热闹?”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夫郎去世之前多次叮咛她要照顾好孩子。把李固带入军中已是离经叛道,再把人派进深山荒野,出了事如何是好。
“孩儿不要当缩头乌龟,绕路去天巫山脉罢了,没什么威胁。”李固鼻腔哼出声。
顾柒柒勾唇,鼓掌赞道:“李大将军生了个好儿子!”
附近几个也学她,附和称李固勇气可嘉、李参兰此生有福。
苏冰没料到李固会自告奋勇,频频朝李固递眼色,怎奈对方装作没看见,跟他娘执意对峙。
李固和自己皆离开,谁来防备顾柒柒。
幸而李参兰念着夫郎的嘱托,第一次没有顺儿子心意,力排众议坚持不让李固出城,一语定下人选:“你们都去下药,谁来守卫朔城,我祁国王土?李固退下,苏冰和于榄带几个兵去即可。”
大堂中,杜固身后几个人还想提两句,但有权决定大事的人只有李参兰,多说无益,只得悻悻离去。
等人走完,苏冰起身,把窗户和门都打开。
李固对她的举动不解:“苏大人打开门窗作甚?”
李参兰也看得疑惑。
“我有要事相商,关在里面,反倒容易被偷听。全打开,外边有没有人蹲墙角一眼可见,岂不谨慎?”
苏冰别的不在意,尤其警惕被人发现秘密,看多了那种戳纸窗户、耳朵贴墙的情节,说重要的话最忌环境不明朗。
李参兰好笑地摆头,下了花梨木榻,怀着好奇心道:“苏天师有什么话要说,神神秘秘的。”
李固也凑过来,支棱着耳朵听。
确定四周无人,苏冰走近他们俩,用最低的声音问:“大将军,除我们三人外,是否还有人知晓您此前在唐舟城遇刺损了丹田?”
李参兰一听,和李固面面相觑,摇摇头:“苏天师有双老天爷赏的好眼睛,能看出我丹田毁坏,无力杀敌,其余人看不看得出,我也不知。”
“将军能不上阵千万别上阵,若是被顾柒柒发现就麻烦了。顾柒柒乃是霖国三皇女,幼时被她从赤査国学了蛊术,难保哪一天对您下手。我和李灯珺等人就是被下了蛊,受她控制。”
苏冰说了一长串话,有些口干舌燥。
李参兰和李固脸色大变,李固焦急问她:“苏大人中了什么蛊?”
“别担心,我有办法杀蛊。”
苏冰从怀中掏出个瓶子,里面的粉末是当初沥完汁水剩下的果肉。万菩提浑身是宝,哪怕用叶子煮水,也能治愈天下瘟疫。因此她一点都舍不得浪费,种子留着保命,果肉晒干后磨成粉。
“此物可解任何一种毒或蛊,等到危急时刻再用。”她郑重地交到李参兰手上:“在下相信大将军的为人,才分享此等无价之宝,还请将军和校尉保重!时刻提防顾柒柒。”
李参兰从未听闻过这么神奇的药,接到手里捏得死死的,生怕丢了或是砸了这稀世宝贝。
她放好瓶子,握住苏冰双手:“你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如何感谢”
她余光看到李固,好像明白了什么:“固儿和你一般大,虽然壮实了点,不会琴棋书画,但胜在心思细腻,如你们真心喜欢,我欣喜若狂。”
“娘!”李固仓皇失措拉住李参兰的手,脸皮红了红。
苏冰吓一大跳,以为李参兰也信了流言,赶紧推回她的手:“李大将军勿误会,我和贵公子并无情丝,我在京城已有爱人,此生唯娶他一人。将军太抬爱我了。”
灿烂的光束把议事堂照得通透,里屋暑热难耐,李固却脸色煞白,抓李参兰的手重重垂落,受到打击般,唇口微张,出神看着苏冰做揖翩然退下。
“唉。”李参兰看到他这副样子,很是心疼,轻轻地拍他肩,像小时候哄他入睡:“忘了她吧,方才是娘误会了。”
李固愣愣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心底羡慕极了苏冰喜欢的那个人,喜欢到一生只娶对方一位。
苏冰刚出大门,就遇到了顾柒柒。银甲在烈日底下反光,犹若鱼鳞,对方右手握住剑柄上,质问她:“你在里面待了这么久,跟李大将军说了些什么?”
苏冰感受到一点杀意,忙回道:“最近天热,我观李大将军精神不济,说了几句关心话。”
顾柒柒眯起眼,心中略有猜测:“大难当前,苏天师只顾儿女情长可不好。”
苏冰霍地了然,又被误会了,解释道:“顾将军知道我只爱阿思,对别的男子并无想法。李校尉行得正坐得端,不能因为他是男子,请我吃过一次饭,就误会我们互相有意。”
顾柒柒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抱起双臂让开身:“最好如此。”
“我自是惜命之人。”
苏冰朝她一拜,走向宽阔的大街,步态沉稳平静。
望着苏冰的背影,顾柒柒杀意尽显。棋子脱离棋盘,哪怕有一丝可能去投奔对手,她宁愿抛弃这枚棋子,也好过便宜对方。
盛暑之季,行走在外不大好受。朔城处处是兵,穿着厚重的甲衣来回奔走,所过之处淌下颗颗汗水。
打了近半年的仗,所有人都面露疲相,以往看到苏冰的穿着还会恭敬礼示,这一个月连续被大太阳晒蔫,只当没看到她。
苏冰也不习惯被人围着看,或是随时点头回礼,乐得清静。
她在路上若有所思,想不通为何这么多人认为自己和李固互生情意。他们顶多吃过一次饭,天都没聊几句,怎么就被传成佳偶了。
言语的力量真可怕,她摇摇头。
进了自己的宅院,一名小厮小跑过来,弯腰把信举起:“苏大人,有您的信,京城来的。”
“怎么会有我的信?”
莫不是大皇女给她写的,苏冰疑惑地接起,看到右下角的署名“白见思”时,愣在当场。
白家看管那么严厉,阿思难道偷偷给她寄的?苏冰宝贝似的拿着信,躲避开火热的太阳,进屋拆信封。
在朔城的日日夜夜,她一闲起来就会想起阿思,但是又不能和对方写信。寄过去怕白家发现他们的事,苛责阿思。
信明显其他人拆过一次,粘合处还露出之前的米浆印。
苏冰急忙把信拆开,嘴角的笑容憋都憋不住,幻想着里面是各种挂念惦记之语。可也知道应该不会太明显,京城传来的信都会被人盘查,要是说破关系,很容易遭来麻烦。
待她把信拆开,展开五页信纸,从头读起,笑容越来越僵,到最后嘴唇闭紧,一脸做错事的忏悔容态。
第一次收到信,满心欢喜,以为会有“想念”、“思念”此类话,未料竟是通篇委婉至极的指责,字里行间骂她不守信用。
“我在京城茶楼听了一则比翼齐飞的故事,想不到说的竟是朔城的苏冰与李固,念起以往有人信誓旦旦一世一双人,你还记得是谁说的不?主上病重昏迷,已多日未理朝政”
苏冰看到后面,恨不得立即飞到京城白府跟他解释。她知道朔城在传她和李固,没想到京城竟然也在传。
猛地她恍然大悟,她恳请李参兰把她制作火蒺藜的事迹传出去,或许传的那个人恰巧知道她的流言,就添油加醋说出去了。
苏冰感到头疼,拿着信不想再看,可一想这是几个月以来和阿思唯一的联系,她又舍不得放,靠在椅子上,把每句含怨的字读了几遍,脑海中勾勒对方写信时的表情。
必然是冷如寒潭,咬牙切齿。
重复看到第七遍,她忽然发觉不对劲,将每短句的开头字连在一起,竟是:我想念你已有数月,可还安好?你心里只能有我,不可有他人,写信寄到锦年酒楼,留字他。
苏冰弹起身,一下子坐正身体,不可置信地又从头读一遍,发现果真如此。
想到能和阿思联系上,她连忙走到案桌,提笔就要写信。
临到纸上手腕顿住,狼毫尖端悬下滴黑墨,在宣纸上晕染开来。
苏冰把毛笔放回砚台,三两步走到外面,吩咐小厮:“送点牛奶来。”
“是,大人。”
小厮擦着汗,非常快速地给她端来一杯牛奶。
苏冰用一支干净毛笔在牛奶中蘸湿,在纸上写了一个字就没写了,皱眉发现,牛奶在稻黄宣纸上有渍纹。
她只好停下,回想最近有什么可用之物。一刹那间,于榄的声音在她脑海浮现:“北疆的水果奇异,比如这枚黄金果,能把牙酸倒,我保证你没吃过。”
当时她一瞧,可不就是柠檬么,有什么奇异的。
苏冰拍着脑袋,自言自语:“柠檬也可以啊。”于是再次出门,把方才的小厮又叫出去跑一趟:“你去带个黄金果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