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班的成绩一次比一次差，尤其是这一次期中，暴露出了极大的问题，很多同学基础知识都掌握得不够扎实。
也跟他不在课堂上花时间强调有关。
偏偏直到现在，也没见他有过想要改进的意思。
陆殊凝觉得不可思议：“这算不算对学生不负责任了啊，觉得不是他自己考出的成绩就没有问题？”
“我也觉得可能是这样。但又不好直接说，显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陆殊凝不以为然：“莫老师也就那张脸骗些小姑娘，追着叫什么‘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要是换一个颜值
普通声音一般的老师，我觉得已经有人投诉了。话说，他真的不是有什么背景或者后台吗？”
“我问过我妈，但非常奇怪的就是，莫老师不止在学生中有人气，在老师里口碑也非常高。据说他的公开
课讲得特别精彩，听过的老师都说难忘。”
“真的假的……”陆殊凝简直不敢置信，“咱们班什么时候能有公开课？我还真想见识一下了。”
“我也想。”江月影瘪嘴，“然而现在当务之急是提高咱们班成绩吧。”
月考和期中考之后，莫老师都只发了标准答案让他们自己订正，有问题再去找他。似乎在他看来，成绩乃
身外之物，无需看得太重了。
神他么“佛系老师”哦！
拜托，大家都是要面临高考的学生，并不是热爱文学或者把这当业余兴趣，随便学一学就可以了好吗？
“他真不打算总结一下考试卷子了？”陆殊凝实在不能接受。
“我昨天去找他，说试卷有些难点和重点，可能还是需要统一讲解一下。结果他说，我们班进度本来就比
其他班慢了，所以必须赶紧讲后面的课文。”
陆殊凝无语了。
进度为什么慢了，老师您心里没点数吗？您只要少发散少扯，少讲点小故事，即使再多给大家补点基础，
时间都肯定绰绰有余啊！
“看来他是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了，那现在怎么办呢。”陆殊凝问好友，“直接跟秦老师说？”
江月影摇摇头：“连我妈都不相信我，说肯定是我夸张了，这怎么可能。秦老师也不教语文，性格又那么
温柔，估计更不可能怀疑莫老师。”
“也是，这才半个学期，可能为时尚早。再等下次考试结果看看吧。”
陆殊凝一边说，心里一边滴血。高中一共能有多少个学期啊，就这么浪费了么。
江月影点头，转而又说：“不过我觉得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啊不对，放任自流。”
陆殊凝一下子来了劲：“你有什么打算？”
“早自习不是一直是我在带读嘛。其实我早就在想了，与其每天都读重复的、可能已经背熟的课文，倒不
如分一点时间出来，给大家讲讲我自己总结的一些知识点。”
“这个可以！”陆殊凝拍手叫好，“我早就垂涎你那本语文笔记了，才半个学期，就整理出那么厚了。”
“真的吗，我一直有这个想法，就是担心同学们会嫌我烦，或者觉得我总结的知识点并不适合他们，所以
一直没实行。你觉得大家会愿意听吗？”
“当然愿意啦！谁敢嫌你啊。我跟你说，大多数同学，包括我，其实都可懒了，巴不得有老师或者其他同
学帮忙总结好知识点，自己只要背就行。不然怎么有那么多复印别人笔记的人呢？”陆殊凝拼命鼓励她，“而
且，虽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知识点漏洞，一个班不可能完全相同。但如果是重点知识，即使是反复强调又何妨
呢。更何况，我们班真的太需要狠狠补一补基础了。我觉得你把你那笔记本拿出来，随便翻一页讲，我们都能
听得一愣一愣的了。”
江月影捂嘴笑：“陆殊凝，我发现你说话真有感染力。应该没有你劝服不了的人吧？”
“适合做传销，是吧？”陆殊凝开玩笑。
“做传销多浪费啊。我在想，要是让你去跟莫老师谈谈，他说不定……”
“别别别，我可不去。”陆殊凝拼命摆手，“我怕我直接气不过，在办公室跟他吵起来。到时候就能被请
去年级组喝茶了。我宁愿帮你整理笔记。”
“当然是开玩笑啦。”江月影转转眼珠，“不过，帮我整理笔记，倒是个很好的提议啊。”
陆殊凝：“……我这是把自己给坑了？”
“放心，亏待不了你。到时候给你传授语文独门秘诀。”江月影拍拍她的肩。
陆殊凝佯装勉强点头。其实心里乐意得很。
她非常清楚，整理笔记的过程就是重新巩固和思考的过程，比单纯的抄笔记有意义得多。
更何况，这笔记可是语文年级第一江月影的啊，多少人想看都看不着呢。
让她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还等什么，今天晚上就开始！过山车要人命
期中考试之后, 高一年级率先定下了秋游的时间。
当目的地公布的时候, 不少同学大跌眼镜。
居然是邻市刚开业不久的一个主题公园，也就是大型游乐场。
没想到小学初中的时候成天被组织去爬山郊游野炊烧烤, 到了高中反而是去游乐场玩了。
不过很快有传言，市一中和那个主题公园达成了协议，估计是拿到了什么优惠价。以后很可能长期合作。
反正秋游学生也都是自费, 游乐场既能赚一大笔，还能趁机打个广告。两边都不亏。
袁玫啧啧感叹：“商业社会, 套路真深。”
“管他们套路不套路的, 咱们有得玩儿就行。我初中秋游还去过营地搞训练呢, 游乐场简直就是天堂
了。”王唯已经开始兴奋了，“我听说那个主题公园里有个超级长的云霄飞车，应该挺刺激。到时候估计人
多，咱们一进去就去排那个队吧！”
“行啊。加我一个。”赵煜坤回头遥遥一挥手。
陆殊凝心想你们去就好，千万别算上我。
她还从来没坐过过山车这类游乐设施。光看着那360度大翻转都觉得够胆战心惊了。
结果到了秋游那天, 还是禁不住几个人的轮番劝说。
连江月影都跃跃欲试, 鼓励她一起去。
“一起去吧, 说不定玩儿一次就发掘出自己的潜能，从此爱上云霄飞车了呢？”
然而事实是, 很多时候，并不是没发掘出潜能, 而是就没有那个细胞。
陆殊凝是被江月影搀扶着从云霄飞车上下来的, 脸色煞白，脚步虚浮。
江月影原本玩得非常过瘾, 看到好友一副难受到不行的样子，被吓到了。一时自责又内疚。
“都怪我，不该硬拉着你去。”她轻轻帮陆殊凝拍拍背，“我陪你在这儿坐一下吧。”
陆殊凝靠着栏杆站了好一会儿，头没那么晕了。低头又咳嗽了一会儿，终于缓过劲来。
她抬起头，朝扶着自己的江月影和站在一旁的赵煜坤摆摆手：“我没事了，你们接着去玩儿吧，刚刚不是
说要再坐一次嘛。”
“不坐了不坐了，什么破云霄飞车，把你弄得这么难受。”
“是我自己的问题，怎么能怪云霄飞车呢，你们都玩得好好的呀。”江月影平时文文静静的，难得说这种
话，陆殊凝笑着安慰她，“没事啦，找个地方稍微休息一会儿就好，不用管我。”
江月影始终不放心，转头对赵煜坤说，“你去玩儿吧，我陪殊凝坐一会儿。”
“诶，真不用。这样吧，你们去找个稍微不那么刺激的游乐项目，先排着队。等会儿发消息给我，我休息
好了就过去找你们，没去的话你们就直接进去玩，然后排下一个项目再通知我。这样总行吧？”
江月影拗不过她，只好同意了。看着陆殊凝在长椅上坐下，才和赵煜坤一起去和其他同学汇合。
然而陆殊凝坐了一会儿，在恢复清醒的同时，也感觉到了晒和热。
正是晌午十分，太阳从头顶直直照下来。虽然已是秋天，但到底禁不住这样的烘烤。
陆殊凝重新站起来，慢慢往前走，想要找个能躲太阳的阴凉处。
偏偏这主题公园是新建好的，很多树都还没长大，椅子全都暴露在阳光下。
她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看见一个小木屋模样的休息处。
到面前一看，门窗都关着。好在屋檐下有两张空木凳，陆殊凝便靠着墙坐下了。
终于有个凉快又清净的地方，她打算闭目养神一会儿。
可还没闭上眼多久，就发现小木屋并不是空的。
里头有人在说话。偏偏隔音太差。
似乎是个中年女人。
陆殊凝听得断断续续，只反复捕捉到“你爸爸”、“你弟弟”之类的字眼。
难道是游乐场的工作人员在办公室里头聊家里的八卦？
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情，她并不想偷听。正打算站起身换个地方坐，突然听见屋里说话的人换了一个。
而这个声音和语气，她很是熟悉。
“他已经这么大了，有自己的父母。你们看着办就好，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陆殊凝愣住，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居然是裴树。
紧接着，刚刚那个女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他还才七岁，连你的一半都不到，哪里大了！阿树，你是他哥哥啊，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
陆殊凝只觉得无比震惊。她从小对裴树家庭的印象就是父母离异，此外再无了解。
原来他竟然还有个弟弟？七岁——那应该是同母异父了吧。
“是么。这么说，我也是您的儿子，您当初怎么做到说不管就不管的呢？”
“我没管你？阿树，你这么说可就太伤妈妈的心了。是，这几年你弟弟读书了，我确实操心他的时间多。
但哪年过年没接你来家里玩？每次去C市都给你带礼物，当然了，你爸最后给没给你我就不知道了。我看啊，你
就是跟他在一起呆久了，都说近墨者黑，父子俩心一个比一个硬……”
陆殊凝听得心一紧，紧紧咬着下唇。
突然，她听到咔哒一声。
紧接着，门被推开了。
陆殊凝吓得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
裴树提着书包，大步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脸上发懵、手足无措，不知是该跑还是该留的她。
他只怔了一瞬，随即不动声色地转过身。
下一秒，他妈妈也跟着走到了门口。
陆殊凝恰好被门和他的身子挡住了。她担心现在跑反而会弄出动静，引起屋里的人注意，索性大着胆子站
着没动。
她看不见裴树母亲的脸，只听到她气急败坏的声音。
“阿树，你太让妈妈失望了。知道你们年级今天要来春游，我特意请了假来见你。没想到你居然和你爸一
模一样，做事这么绝，一点情分都不讲。”
裴树居然在这时轻轻笑了一声，听得陆殊凝心都揪了起来。
“您还真是说对了，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也不要再做这种无谓的努力。一心一意管
您的小儿子，把他教成有情有义的孩子就好。”
“裴树——”
“至于我如何，从前、如今、以后，都与您无关。”
裴树说完，却往前走了两步。
“外头热，我替您把门关了。”
他说完，带上门，拉起陆殊凝就走。
动作干净利落。
陆殊凝完全没反应过来，完全是任由他带着，飞快地绕到了小木屋后方。
门很快被重新打开，几秒后，随着几句骂骂咧咧的声音，又被重重摔上。
裴树松开手，靠着墙，闭上了眼。
陆殊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就刚刚那短短十多秒，竟然被他抓出了红痕。
再去看他的手，正紧紧握成拳。
心疼的情绪突然如潮水一般，无边地蔓延在她心头。
陆殊凝仰头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和阴冷的脸色，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知这样站了多久，她终于是忍不住，去碰他的拳头。
想让他把紧攥着的手松开。
想让他别这样折磨自己。
他，该有多疼啊。
她伸出的手在刚刚触到他的手背时，犹豫着停了一瞬。
须臾，被他反手死死扣住。
陆殊凝豁然抬头。裴树依然闭着眼。
她不知哪里来的胆量，鬼使神差的，竟然想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抱一抱他。
然而还没等她下定决心，下一秒，裴树突然松开了紧握着她的手。
接着，他用那只手捂住了眼睛。半晌，低声说：“对不起。”
陆殊凝以为他是在为刚刚抓自己的手道歉，连忙说：“没有，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啊。不过，我真的不是
故意要偷听的……”
“谁会愿意故意偷听这种事情。”裴树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复又说，“抱歉，让你听到这些。”
“裴树。”陆殊凝轻声叫他。
好一会儿，裴树才垂下手，睁开眼，低头看向她。
“嗯？”
“你的家事，我本来没有立场也不应该多嘴的。”陆殊凝踌躇片刻，依然下定决心抬起头，直视他的眼
睛，“但是，你一定要知道。不管别人怎么说，这都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
裴树安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陆殊凝脊背挺得笔直，一动不动地和他对视。眼神无比坚定。
裴树忽然笑了。
不是苦笑，不是冷笑。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笑容。
这在平时都是极为难得在他脸上出现的，更别说今天。
陆殊凝有点愣怔，眨了眨眼，听到他悠悠地说——
“你到底听了多少啊。”
她紧张得差点结巴：“我，我没听到多少……”
裴树笑出声。
陆殊凝彻底蒙了，小声问：“怎么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