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望舒上当了,还上当上得很彻底。
视线飘在对面那人的身上,他认认真真地重新按照题目弄框架,眼镜镜片上映出电脑屏幕,手臂压着参考书的一页,样子专心。
样子专心,所以看他被抓包的时候,宋望舒第一反应是不想承认。
杨旨珩:“你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是在思考作业还是思考对我负责这件事?”
宋望舒撇了撇嘴:“有建议吗?”
杨旨珩停了打字的手,眼睛透过镜片看她:“我建议是前者,毕竟两天后就要交了。思考后者如何逃脱负责这件事是在做无用功。”
宋望舒立起手里的书,书上的字虽然都认识,但组在一起却又让人有些读不懂了,听见他的话,宋望舒哼了一声:“那你赖定我了?”
他继续做作业,打字声重新在狭小的自习室里响起:“教你一个道理,叫做成年人必须敢作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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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旨珩给了宋望舒一个‘死缓’。
宋望舒从图书馆回宿舍后,易姳后脚也回宿舍了,看见宋望舒一副入棺的躺姿睡在床上,床帘也没拉。
暖气片全力以赴,易姳进屋把书放回桌上,脱掉外套,站在她床沿边踮脚仰头:“这副状态看上去故事很多。”
宋望舒把事情经过和她说了。
易姳吃惊是肯定的,倒不是惊讶宋望舒干了这件事,而是这件事的对象是杨旨珩,听罢竖起大拇指:“厉害啊,做了个作业还为文学献身了。”
自己告诉她这些事情可不是让易姳现在开笑话的。易姳笑过之后,见好就收:“你也不吃亏,杨旨珩长得挺帅的。”
确实。
易姳耸了耸她的胳膊:“要是活好就更赚了。”
宋望舒回味了,笑得挺流氓:“挺不错的。”
易姳:“那你苦恼什么?”
宋望舒从床上翻了个身,趴在床沿边方便自己和易姳聊天:“可我没想乌龙完了之后多了一个男朋友。”
说完,她察觉到易姳视线里的笑意,顺着易姳的视线低头,她立马抬手将因为姿势垂下来的领口拉起来。
易姳笑完她,从宋望舒床下离开,将下课要用的课本装进背包里,这才一本正紧地开始给宋望舒分析情况:“杨旨珩从小住在寺庙里,可能对比别人要纯情一点,你拿我那套感情生活模式对他讲不通。”
确实。
宋望舒重新在床上颓废。
易姳动静不小,问她要不要中午吃什么,要不要一起点外卖。
宋望舒胃口一般,可能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一只手拿着半个削了皮的苹果,从下面伸到她床边。宋望舒从床上坐起来些,咬了一口,很脆很甜。
易姳啃着另外半个:“你说梁沭要知道你和苏岳分手了,他得多高兴?结果兴高采烈地回来,发现你把别人睡了。”
宋望舒腮帮鼓鼓的,机械似的咬着苹果,等把嘴巴里嚼碎的果肉咽下去之后,正准备开口,易姳已经抢答了:“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你们只是小姐妹。”
台词被抢了。
宋望舒默了,现在她自己是泥菩萨过江,她可没普度众生的闲心思,自己一身狐狸骚还没洗干净。
易姳下午的课不早,两点才开始,她躺在床上玩手机,宋望舒吃完苹果后开始赶作业,作业并不难,杨旨珩在图书馆里的时候已经弄好了框架。
宿舍里很安静,两个人都带着耳机互相不会打扰。楼上椅子拖动,或是隔壁宿舍的吵闹声都能听得见。
宋望舒手抓着头发,看着才从图书馆借回来的书,矛点还没来得及清理好汇总起来给杨旨珩打个电话讨论一下,对面床的易姳突然像是触电一样从床上蹦起来。
“苏岳进去了!”
看书的宋望舒给易姳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还没打完字手一抖给杨旨珩发了过去。
宋望舒把消息撤回,一脸不意外:“我知道。”
易姳一愣,只听宋望舒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把昨天举报了傅望的事情说了出来,然后耸了耸肩,颇有一种‘干好事不留名’事了拂衣去的大侠风范。
宋望舒:“估计傅望和那个女的进去之后,有人把嫖|客名单供出来了吧。”
易姳:“但是这种污点应该会被学校开除吧。”
确实,宋望舒垂下眼眸,她想到了苏岳的家庭,名牌大学的学历原本是他人生的一块跳板,他还有弟弟妹妹需要他好好念书出来之后找一个好工作去帮助。
可违法就是违法。
宋望舒:“人需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可怜不是他的免死令牌。”
易姳单膝跪在床上,朝着她抱拳:“惩奸除恶,大侠,受我一拜。”
宋望舒看着那动作,笑了笑:“你说求婚是单膝跪地,这种拜把子似的敬佩也是单膝跪地。你说同理可得出我不对杨旨珩负责,但是和他拜把子吗?”
易姳觉得宋望舒这话简直就是离谱,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认真地想了想:“你要是不怕他和月老或是菩萨如来打小报告,或是缺德点给你念点让人倒大霉的经,我给你们两个提供一个关二爷,明天月圆之夜你们就在宿舍楼下结义吧。”
这话听着让宋望舒一点都不开心,但是她又觉得很有可能。不想认,还嘴硬:“你真是把人杨旨珩想的太坏了。”
放在桌上容易合上的书被宋望舒反扣在床上,她的腿在床上折叠式的电脑桌下有些伸不开。宋望舒注意力被易姳打断之后一时间忘了自己是准备给杨旨珩发信息的,重新投入到文档的内容之后,她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刚才是准备干嘛的。
重新拿起手机,聊天界面上自己撤回消息的系统提示挂在聊天记录了。
将自己认为有问题的地方整理完发过去之后,消息石沉大海。
下午易姳有课先走了。
宋望舒下午赶作业,赶到有些肚子饿了,吃饭的时候点开一部电影做消遣,电影片头的赞助商还没有放完,手机上方就弹出了消息。
是杨旨珩过了很久之后的回复。
【杨旨珩】:我看一下,稍等。
大概是说他现在看一下下午宋望舒发给他的关于作业内容存疑的地方,这种信息着实容易让人在脑子里自动回复,然后眼睛忽视掉。
但很快新消息又来了,白色气泡下多了一个稍长的气泡。
【杨旨珩】:昨天晚上有点累,下午睡着了。
很正经的一句话,但作为昨天晚上经历炮火连天的战友,宋望舒还是骂一句。
——不正经。
第17章 . 第十七段(捉虫) 法律入门
完成作业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如释重负的感觉比任何一次作业完成时都要强烈。
一个人或许干不成大事, 但要他逃避一件事,没有做不好的。
杨旨珩给她的‘死缓’被她拿来用在上课赶作业之后,剩余的思考时间完全放弃了思考。
梁沭来电话说是回国时间延后了, 宋望舒当时在食堂打饭, 一手拎着易姳要的赤豆小圆子粥, 一手提着她的饭, 左肩上还挂着重的要死的单肩包。
肩膀抵着手机,费力地开了宿舍门, 易姳不在宿舍,宋望舒把粥放到暖气片前面,把快压垮她的重物都丢在桌上。
电话那头的梁沭听见宋望舒那头的动静,好奇她在干嘛。
宋望舒说没事。
梁沭:“对了,听说你前男友进去了。”
苏岳那件事后果很严重,学校方面也没有高高举起轻轻放过,在开除苏岳的申明报告里没有细说原因, 但打听八卦的办法多得是。
宋望舒作为前女友都在别人茶余饭后被念叨了。
不过可能是她没心没肺久了,倒是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自己, 就是有些连累到了老宋。电话那头梁沭的声音听着有点幸灾乐祸了:“嗯, 我举报的。”
这个消息在梁沭的意料之外:“牛啊, 因为这个分手的?”
宋望舒开了手机免提,随手把手机放到旁边,动手拆着外卖打包的塑料盒:“废话,嫖|娼不分手留着垃圾分类啊?”
梁沭听罢在电话那头笑,但很快又想到另一件事:“我怎么听说傅望进去了, 才把苏岳说出来的。”
宋望舒从筷子挑出和土豆丝一起炒的青豆:“嗯,我一锅端了。”
这次她说完电话那头没再笑了,甚至没声音了, 梁沭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宋望舒嘴角里嚼着菜:“怎么了?”
“妈的,你他妈闯大祸了。我小初高都和傅望一起念的,这个人小心眼而且睚眦必报,他要一辈子都呆里面就算了,他要出来了他肯定要弄你。”梁沭怕宋望舒不信,继续说:“他小姨夫以前在外面养了一个私生子,你知道他是怎么对那个私生子的吗?把人欺负得半死,傅望这个人手脏得很,你他妈在我回来之前老老实实呆在学校里,那里都不要去知不知道?”
他苦口婆心,像是劝小孩穿秋裤的贴心老妈。
宋望舒没把这件事放心上,但还是决定将活动范围框在教室图书馆和宿舍三个地点。
易姳回宿舍的时候,宋望舒已经和梁沭挂电话了。她手里拎着袋零食回来了,是蒋处安买的。
一袋子的红豆制品。
宋望舒翻着袋子,笑:“此物最相思啊,相思相思。”
易姳从暖气片前把粥拿走,她手里还拿着一个保温瓶,不出意外里面是红糖生姜红枣片一起煮出来的水:“我现在疼得想死。”
还好这两天课比较少,易姳把宋望舒垫付的粥钱给她,吃完粥继续睡觉。
宋望舒解决完文学概论的作业也休息,另一节课她还是和杨旨珩分到了同一个学习小组。
不过一个学习小组有五个人,一门选修课。
老师是个好脾气的,导致学生对这门课的作业多少都有一点敷衍。
约好在图书馆讨论的时间都过了,自习室里还是只有杨旨珩会让宋望舒。
宋望舒托着腮,坐在正对着门口的位置,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我感觉他们暂时来不了了,要不我们先讨论 ?”
杨旨珩手里拿着本书,自己在做功课,眼镜有些往下掉了,他抬手推了推眼镜,坐姿能当某款背背佳的代言人了,极简黑白的穿搭,袖子往上扯了些,佛珠手钏露在袖子外面。
听见宋望舒的话,他翻了页书,眼睛没看她,专心看着书:“不了,我对单独和你讨论作业有一点心理阴影了。”
翻旧帐就没意思了,宋望舒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翻了个白眼,既然不讨论作业,她人懒散地胸口抵着桌子趴着。
动作分到了旁边人的目光。
偷瞄的动作被宋望舒抓到了,她问他看什么。
他动作不变,只是转动眼珠子,手捏着书页:“有关心我看什么的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逃脱对我负责任这件事。”
自己确实是想逃脱责任来着,他也把自己心思摸透了,自己有那个意思可让他说出来总显得她太禽兽了。
宋望舒脑袋搭在握拳叠起来的两只手上,想怎么网上渣男渣女是怎么给对方画大饼的,她还没想到其中精髓,期间杨旨珩把手里的东方文学史通论放下了,拿起放在书包里的另一本书。
Ding ding
红色的书籍封面格外显眼。
红底的封面上是金色的四个大字:法律入门。
——法律入门:一看就懂的法律常识(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编写)。
宋望舒看清楚了那几个字,后脊背发凉。
他老僧入定,津津有味地看起了书:“男孩子在外面要学会保护自己。”
宋望舒:“……?”
无语敲门,无语到家了。
看上去就很枯燥无聊的一本书,他认认真真地看了好久,一页一页的翻动,甚至还拿起了笔开始做笔记。宋望舒手往他本子上一伸,动作很快,他水笔落在了宋望舒手背上。
笔尖在宋望舒手背上画下了一道黑印子。
黑印子带来了些许痛感。
女孩子似乎喜欢涂指甲油,她也不例外,但不是夸张的延长甲,纯色的。
宋望舒吃痛地收回自己的手,用手搓了搓手背上那道黑印子。
他问破皮了没有。
宋望舒点了点头,但不是什么大问题,正准备继续就上次听错课题之后,引起的一系列乌龙好好求个情。结果杨旨珩把书反扣在桌上,放下水笔,拿起校园卡起身:“去厕所洗一下。”
宋望舒不是个娇滴滴的人,谁小时候没被铅笔戳过手掌心,然后一直到现在在皮肤上形成了一个个小黑点。也不见得就要了她的命。
这话杨旨珩说出口的时候似乎就没有打算问宋望舒的意见,已经拉着她起身了。
图书馆厕所每一层都有,男女厕所在两边,洗手区在外面,男女共用。
这里的卫生间一年四季都不提供热水,宋望舒简单冲了个水,然后用指腹将手上的墨水冲掉。甩着手上的水珠,准备去抽纸巾擦手。
一手垂着,一手去够钉在墙上的纸巾盒。
水龙头的水将原本温温热热的手变凉了,宋望舒指尖刚够到纸巾,垂着那只手突然被一抹温热包裹着。
她回头。
杨旨珩一手拉着她的手,一手已经去开水龙头开关了,两只手在水柱下全部打湿后,他抬手把水龙头开关关掉,挤上洗手液。
凉水只是稍稍减弱了他掌心的温度,泡沫在手之间很快产生。
他洗得很仔细很认真,严重让宋望舒怀疑他是不是偷偷去医学院蹭课过。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来这里接打电话。
电话那头似乎是和男朋友在讲话,声音不大,但是语气上听着怒火冲冲:“……所以你是不是今天非要和我吵一架,我都说了我在图书馆,那你来啊,你嫌和我一起学习太无聊,那我不就只要自己一个人来了吗?不就是上次让你帮我拿了两次快递吗?你要是不乐意你可以不给我拿啊……人家男朋友都可以来厕所给女朋友洗手,叫你顺路给我带个快递你烦了这么多天,什么败家?我又不是让你掏钱帮我买,是我我爸妈给我送的生日礼物,是奖励我的,怎么就是败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