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望舒不太认得住别人的脸,但是此刻拿着巧克力的女生全靠着和前几天在文学概论那节课找来他们教室时,一样的穿着才让宋望舒认出了她。
但很明显,这个小学妹表白失败了。
也不知道杨旨珩是不是在唬人,他说他是带发修行,是和尚,不能结婚娶老婆。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宋望舒前脚刚迈下台阶,有些尴尬地撞见了这一画面。人在感受他人悲伤时可能共情能力一般,但是在感受他人的尴尬时,这一属性会瞬间拉满,指数狂飙不止。
宋望舒瞬间怎么来的怎么回,原地往后退了几步,重新回到转角上面几阶台阶。
楼下的两个人也速战速决,以杨旨珩一句‘抱歉’结束,然后是他远去的脚步声。
宋望舒听见脚步声之后才下楼,那个表白失败的女生有些落寞,不过一想自己有个找小姐的前男友,谁惨还不一定。宋望舒径直路过那个女生,回着易姳夺命发来的信息。
刚走出楼梯口,杨旨珩没走,靠系部大楼下面的文化宣传栏站着。
想到他今天下午的表现估计也不会晚上再谈作业,宋望舒准备假装没看见他直接路过的时候,他喊了一声‘宋望舒。’
十月首府降温还是挺厉害的。
他外套是一件长款的黑色针织衫,这种没有什么支撑定型的布料最容易先出一个人的肩部线条。
肩膀很宽,可能是因为肩宽,所以显得脸也小。
他三两步走近宋望舒:“我今天晚上有事,明天我们都没有课,早上八点图书馆,可以吗?”
虽然很莫名其妙他今天下午的反应,但事关作业,宋望舒没有继续闹脾气,哦了一声:“可以,我正好晚上也有约会。没事我就先走了。”
他张了张嘴,但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和她一起走出了系部大楼。
一辆三叉星徽已经在楼下等着他了,车窗降下来,驾驶位上坐着一个男生,看年纪和他们差不多大。他一手垂在车门外,也看见了和杨旨珩一起走出来的宋望舒。
宋望舒调整了一下右肩膀上的托特包肩带,微微蹙眉和盯着自己看的男生交换了一下目光,然后转身朝着东校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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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姳是准备换美甲,所以才决定去吃火锅。
让人感觉到成为负担的热心服务也在次数多了之后变得可以接受了,易姳去换指甲颜色之后,服务员在易姳的座位上摆了一个超级大的抱枕。
加上做美甲的时间,两个人好不容易把各自点的东西吃完之后,回宿舍的路上已经撑得不行了。她们为了多走点路,从学校后面的美食街绕路走的。
头一次面对一条街的美食,但是两个都非常不为所动。
易姳挽着宋望舒,打了一个饱嗝之后笑:“颇有一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感觉。”
两个人慢悠悠地走着,路过苏岳打工的店碰见苏岳也不意外。
他大约是出来偷个懒的,这个时间点青黄不接,晚饭的时间点已经过了,夜宵的时间却还没有到。大约是和傅望他们混在一起的时候学来的坏习惯,他蹲在后门在抽烟。
结果被出来倒垃圾的老板逮到了。
宋望舒没再往前走,只是隔着好几个店铺的距离看着他挨训。
易姳悄悄凑到宋望舒耳边说小道消息:“我听说他欠了傅望好多钱。”
宋望舒:“你哪里听说的?”
易姳耸肩:“我和傅望的表哥还是表弟的,反正我也分不清,就是那个路轸,我和他一个班级的。就类似于仙人跳,苏岳不是找小姐吗?那个小姐是和傅望串通好的,说是苏岳不给钱,那个小姐就要报警说他用强的。苏岳估计是还不上了,就去找路轸帮忙了,想看在他们是亲戚的面上,能不能让傅望手下留情。”
只是说完,易姳晃了晃宋望舒的手臂:“我不想和你说的,我怕你同情他。”
“不会,我很早之前就和他说过不要和傅望那群人混在一起,他不听。”宋望舒拢了拢身上的外套,目视着前方,步履不停:“同情男人会变得不幸。他都大学了,什么是违法行为还不知道吗?同情个屁。”
第8章 . 第八段 喜从天降
杨旨珩和蒋处安是去看房子的。
上次蒋处安帮自己找的学校附近的loft公寓
从学校到那个小区的距离很近,简单的参观之后,房东还有事情,蒋处安就把杨旨珩送回宿舍了。
从楼里出来,原本旁边空着的车位此刻停了一辆车。
一辆蛇标野马,看鞋看车看美女,这是男人的本性。
蒋处安凑过去看了看车轮毂,又探头瞄了眼车内饰:“可以,开这车住这小区,那说明这都是小区有品位的人才来住。”
杨旨珩没理他。
天已经黑了。
送杨旨珩回宿舍的路上,蒋处安突然想到一件事,在车上问杨旨珩,刚刚之前和他一起从楼里走出来的女生是谁。
杨旨珩拿着手机在和房东交流租金的问题,瞥了眼开车的蒋处安。
这一瞥,被蒋处安用余光抓到了,他笑着解释:“只是觉得那个小美女很眼熟。”
杨旨珩语气不算好:“她和她男朋友在一起两年多了,感情挺不错的。你放心,不是你前女友之一。”
蒋处安打上转向灯,趁着红绿灯的间隙,扭头看向自己这个表弟:“杨旨珩。”
视线落在街道的梧桐树上,挺意外这里居然还有一个老报亭。听到蒋处安叫自己名字:“嗯?”
蒋处安手搭在方向盘上,敲着三叉星徽,眯起眼睛:“你老实交代,你说那天在酒吧里看见你喜欢的女生,不会就是刚才那个吧?”
杨旨珩一愣。
他不知道蒋处安是怎么猜出来的,短暂的一下犹豫,被蒋处安抓到了。
他下巴都要掉了:“靠,真被我猜对了?我就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关心一个女生和她男朋友在一起多久,感情好不好。”
这下再狡辩也没有用了,蒋处安则像是听一个年度最劲爆最好笑的新闻,连带着他开车都不专心起来了,差点和人追尾:“你不是拒绝别人表白都是你带发修行,你出家当和尚了,你不能娶妻生子。怎么着?你以后怎么和她表白?”
“她有男朋友。”杨旨珩强调。
蒋处安咋舌:“万一分手呢?”
万一……
杨旨珩不知道。
这种事情假设不出来。
蒋处安脑子一抽:“你以后的口号就有了,为媳妇生,为媳妇死,为媳妇当还俗弟子。”
杨旨珩:“滚。”
蒋处安听他说‘滚’,倒也不生气,但是故意刺刺他:“哎,不过人家不一定分手。到时候你可以真不结婚不生孩子当你的和尚。”
杨旨珩启唇:“快滚。”
被他说第二次了,蒋处安还笑得出来。兄弟之间,兄友弟恭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什么友爱互帮互助都过时了,现在的铁关系就是时不时在对方面前犯个贱。
蒋处安继续:“妈的,你这个和尚满口脏话。”
杨旨珩乐意自己拿自己出家当借口,但就不喜欢蒋处安说他是和尚:“赶紧滚。”
两个人晚上是去学校后面的美食街吃的。
让蒋处安知道自己有喜欢的人,其实让杨旨珩很后悔,因为这是个知道了自己有喜欢的人就要刨根问底的人。
杨旨珩回答到不想回答了:“她有男朋友了,你老是问我关于她,你这是往我伤口上撒盐。”
“也是,知三当三虽然不违法,但是道德能审判。”蒋处安这时候不犯贱了。但也仅仅消停了一分钟,他问:“那男的比你帅吗?比你们家有钱吗?”
杨旨珩白了他一眼,能消停就不是蒋处安了。
蒋处安:“这个回答好难,比你帅,那你输掉正常。要是没你帅,哎,有些赢了也像失败一样。”
“蒋处安。”杨旨珩伸手要摘手腕上的佛珠,皮笑肉不笑:“别逼我画符送给你。”
还冒着泡的砂锅端上了桌,蒋处安拿起桌边的辣椒罐子往里加辣椒。勺子柄上都沾着油烟,辣椒籽在罐底结块,上面飘着红色的辣椒油。
蒋处安用勺子弄碎底部的辣椒块,他口味重,当年读大学的时候去了个吃辣的城市,口味是在那里改变的。
他往里加完辣椒,又拿了瓶醋,消停了没一会儿,又贱兮兮地把手里的醋递给杨旨珩:“你来点吗?”
杨旨珩不爱吃酸,摇头。
蒋处安:“也是,你自产自销。”
对面的杨旨珩放下筷子,伸手将作势要摘下手腕上的佛珠。蒋处安见好就收:“文明,注意文明。”
杨旨珩这人身上带着十几岁前在寺庙里熏陶出来的‘佛系’,也带着青春期回归正常家庭后普通人的一面,手腕上的佛珠手钏像个横在这两面的楚河汉界。
蒋处安吃东西不斯文,吃完去结账,拿着包烟到外面去等杨旨珩。
杨旨珩出来的时候蒋处安不知道是抽完了一根,还是没点,嘴巴因为吃辣有些红,叼着烟蒂在看斜前方。
两个女生手挽着手走了过去。
杨旨珩认出其中一个是宋望舒。
不知道蒋处安神经怎么跳跃的,下颚线条绷着,咬着烟蒂上的劲变大了,叹了口气,老神在在:“喜欢一个人真的是一件很傻的事情,暗恋一个人就是当定了这个世界上最傻的人。”
灰尘悬浮在鹅黄色的路灯下,梧桐叶子已经陆陆续续掉落了。对面烧烤店里,随着隔热的塑料门帘被进进去去的人掀开白气已经漏出。
杨旨珩没接话,倒是意外他是从哪个恋爱营销号下面看见这么一句话,现在还用面不改色,用老气横秋的语气说出来。
蒋处安收回目光,将烟别在耳朵后:“来,小傻逼我送你回宿舍。”
“你是不是不能连续说出两句人话?”杨旨珩摘下了手腕上的佛珠手钏,抬手:“我一般脾气很好,不打人。但现在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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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没有课,却还要起床,让人崩溃。
而且还是如同上早八的课一样。
在图书馆外面啃完了一个包子,最后噎得不行。宋望舒比杨旨珩早到,开自习室的任务交给她了。
胃里的早饭有些涨了,早知道不买那个卖相特别好的包子了。
宋望舒打开笔记本,手指在触控板上滑过,不小心点错了一个文档,是那天她看卡夫卡的书后,写的关于这个作者的小文章,文章的开头用的是卡夫卡的名言原话。
用来形容此刻的宋望舒很适合。
——早上八点开始工作到晚上七点,天啊!我站在通往办公室的狭长走廊上,每天早上被绝望侵袭。
看,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容易理解他人文字的含义,感受到他人文字里的情绪。
但这又是多么痛的领悟。
关掉这个文档,重新找到作业那个文档,看着寥寥无几的几个字。她记得这次作业的字数要求是六千字。
问杨旨珩写了多少字。
杨旨珩看了眼自己屏幕下方显示的字数,有些不好意思:“才一千。”
“哇。”宋望舒哇了一声。
杨旨珩手搭在键盘上,开始打字,想解释自己找房子有些忙,但是又觉得是自己私事拖累了进度,解释也无用。
却听对面的宋望舒补了句:“我才写了五百,我们两个加起来三分之一都没有到。”
今天两个人顺着上次讨论的话题,将思路重新梳理了一下,最后发现还是得需要一个框架。这个任务交给了逻辑稍微比她好一些的杨旨珩。
至于评价谁逻辑好,决定权在宋望舒手里。
她打心底否认承认杨旨珩逻辑比自己好是因为懒。
耳边传来他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宋望舒手里翻开着那本厚到能混进法学院和医学院学生教科书大部队里的《性与理性》。
书本微微弯曲,一张张纸从指腹滑过,像是一个小电风扇一样,空气流动,修饰脸型用的八字刘海在空气中飘了飘。
托着腮,扭头看着玻璃门外正在自习的男男女女。
虽然现在时间还早,但是图书馆里自习看书的人也不少,这种降温后的秋末也不乏送女朋友的男生。宋望舒看见了一个把女朋友送到图书馆楼下还不放心,硬是把女朋友送到了自习室座位上还依依不舍。
她打了个哆嗦:“咦,感情真好啊。”
刚说完,小情侣就打了个啵,然后男生把手里的保温杯放到女生桌上,又摸摸头,才肯走。
正在写框架的杨旨珩听到了她说话的声音,顺着她的视线朝着自习室门外看过去,他看见小情侣秀恩爱的画面,想到了她也有男朋友。
手虚虚地搭在键盘上,样子波澜不惊,垂下眼眸:“你也可以和你男朋友这样。”
宋望舒连忙摇头:“我们以前也不这样。”
杨旨珩没细想,听见她说关于她和苏岳之间的事情,哪怕是答案是不这样,他都开心不起来。
他终归是要面对她已经有男朋友的事实,杨旨珩努力装作自己一点也不在意,就是越装作不在意,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人一旦认清‘自己和对方没有可能’这个事实,伤心远远大于不甘。
“以后可以。”讲完这四个字,杨旨珩觉得自己喉咙都干涩了。
宋望舒看着自己坐在那里开始看书的女生,嘴角拉了拉:“我和我男朋友分手了,没以后了。”
这时候换做别人通常会因为自己不清楚状况,不小心提到这种话题而道歉,所以宋望舒抢先朝杨旨珩耸了耸肩膀:“没关系,不用道歉,不知者无罪。”
她专注力重新回到作业上,倾身向前,想看他的电脑,问他框架写得如何了,是否需要她帮忙。
杨旨珩愣住了,为什么道歉?他为什么要抱有歉意,他是狂喜,这叫什么?
这叫他妈的——喜从天降。
这叫他娘的——老天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