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亦真亲眼见到这些弟子们对练的场面,发现他们是将灵气当作了真气内劲,散发出去攻击旁人,与她了解的仙侠世界里的武功并没有太大差别。又因为体质和智力的提升,她耳聪目明,能捕捉到他们的动作姿态,也能记住那些招式。不过真让她依葫芦画瓢将那些动作施展出来,没有一番苦练是绝无可能的。
安亦真琢磨着真与高手对上了,她如果不想要对方性命,那只有脚底抹油快点溜走。于是她打听道:“余师兄,咱们门中有什么逃命的身法么?”
余师兄不解道:“怎么问这个?”
安亦真侃侃而谈道:“其实中洲大会我也想一起去见识见识,又怕自己功夫太差,要你们耗费精力照顾保护。我就想着自己趁这几天功夫能学点防身的本事。我基础这么差,打不过就跑呗。能学点逃命的身法或仙术,到时候也省的你们再分神照看,对不对?”
余浩轩一想也对,小师妹果然冰雪聪明,知道基础差底子薄,不求那些与人对决的招数,抓紧学点逃命的方法也算是另辟蹊径,充分为旁人着想,实在是太体贴了。
余浩轩于是当场演示了几种身法,又说:“师尊也有一些法宝灵符,配合身法使用,关键时刻瞬间挪移,或者是移花接木、金蝉脱壳,都是不用太多灵气也能施为。”
安亦真看了一遍就将那些身法记住,今日却不忙着就立刻演练,怕被人看出她的敏捷太高。再者学身法只是一种借口说辞,凤鸣门的身法轻灵飘逸姿态优美,实际上并不如当初庄子墨在主神空间教她的那些更简捷实用。当速度快到一定程度,旁人根本看不见你的身影,要那些花架子有何用处呢?
她灵气不够敏捷来凑,将来若是跑的快,就只说得了师门秘传的术法遁走,那就再无人怀疑她什么。
现在,她琢磨着早点见一见那个叫子墨的人,于是故作单纯道:“余师兄,我听说今天师尊又收了一个弟子,是二十年前带回仙府的魔奴出身。平时就在演武堂内,怎么没见到人?”
凤鸣门内不按照入门先后排序,通常只是按照弟子们的年龄分长幼。而余浩轩虽然并非年龄最长,修为却是同辈中最好的一个,被提拔为首席大弟子,一般人才尊称为大师兄。新收入门中的这个魔奴,年岁比安亦真大,她若真按照师门常规,也还是小师妹。
余浩轩可不想让安亦真称呼一个新入门的男弟子为师兄,更何况那人还是魔奴出身,太过卑贱。于是他提前叮嘱道:“那人是魔奴出身,虽然已经教化多年,却肯定还是与普通人不同。师尊想必也怕他与别的师兄弟相处不来再生争执,就让他暂时住在演武堂这里的柴房内。想必他此时正在安顿收拾,我们才没见到。师尊嘱咐我平时多留意他,我也正要去找他,看看他有否需要帮忙的地方。”
安亦真顺势说道:“既然已经是同门,都在府中住着,早晚要认识。余师兄正好带我一起去见见他吧。”
余浩轩不疑有他,带着安亦真一并去了演武堂旁侧的院子。
这院子内设有浴房,弟子们演练武艺后有的会用净身符清洁身体,也有人喜欢沐浴更衣放松身心。因此就设了这一排浴房,分男女两大间,砌筑了大池子引活水加热,方便弟子们洗浴。
在浴房一角有存放柴草的柴房,有傀儡偶人从这里出入搬运木柴到烧火的地方。这里原有一个值班的老仆住着,为的是看着各处没有错楼,后来这人年岁太大就让其荣养,换了更多傀儡偶人忙活,偶尔有人来检修更换灵符。
现在子墨被安顿在这一处居住,先前那老仆住的屋子空了一阵子,也不知是否还能住人。
安亦真跟在余浩轩身后,看见柴房的门是开着的,入眼的先是一堆码放整齐的木柴,再往里有个隔间。
这隔间之内看着像是能住人的,却远不如寻常弟子住的宿舍宽敞明亮。更是比不得安亦真那个超豪华的卧室套间。
外间堆放木柴的地方只有门没有窗,隔间则是有窗子,但是窗子并不向阳,玻璃有破损,露着一个破洞延伸开几条细纹,看着随时还会再碎裂的样子。
撩开破布帘子,就能看见隔间内的大小也就是能摆放一张单人床的样子,可惜现在不仅没有床铺,四壁空空什么用物都没有。
就算添置了床铺桌椅,那观感也与庄子墨在主神空间私人领域内构建的卧室没什么差别,不过是没有独立的卫浴和现代化的设施而已。
安亦真看见庄子墨盘膝靠着墙角坐着,面目藏在阴影之中,表情似乎是极为冷淡。见到有人闯入他的房间,他的眼中并没有丝毫波澜,只是安静的站起身,向着余浩轩拱手施礼,低声说道:“师兄好。”
余浩轩故作惊讶道:“子墨师弟,你没有去领寝具和日常用物么?”
庄子墨认得余浩轩,也能听懂他说的每一个字,却不太懂那些字连在一起的意思。
寝具看字面上应该是睡觉用的东西,那日常用物又是什么呢?困了累了随地一躺就好,这间屋子修的结实,地面平整没有坑洼碎石,屋顶不漏,甚至有窗户,能遮风避雨,白天还有亮光比暗无天日的禁地囚室好太多了。
至于日常,他还需要用什么呢?去领饭食有手就行,去听什么术法课程,能走过去带着脑袋去听就行。身上衣物也从未有过这样齐整,只要自己穿的小心一些,每次挨打脱掉受罚,就不至于弄坏,大约也能穿很多时日。
所以他没吭声,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安亦真能感觉到现在这个子墨与他熟悉的那个庄子墨还是有区别的,他身上有太多陌生与疏离,还有小心掩饰的戒备。她此时如果当着余浩轩的面提什么异界试炼场,肯定又会被当成失心疯之类的扭送到医馆,所以她打算先不动声色的观察一下,等夜里再偷偷溜过来找庄子墨单独说话。
余浩轩幼时贫寒,父母早亡,靠着乡邻接济吃百家饭活到六岁,机缘巧合入选仙府,自然是懂得一些不为人知的生活疾苦。他听说过魔奴被妖魔圈养的时候,就如同人类养牲畜,一部分当成储备粮,一部分役使为苦力。那些魔奴衣不蔽体,住在地窖草棚,男女混居蒙昧无知,根本没有人类的自觉。
所以他心生悲悯,语气也软和下来,说道:“子墨师弟,弟子们平素就寝使用木床或竹榻,出示弟子符印,铺盖被褥以及日常用物都可以去库房领取。你这房间空了一段没人居住,原本的用物大概都被收回了库房内,因此要重新去领。你若是不知库房怎么走,我这就带你去吧。”
庄子墨也正想四处逛一逛,以便将来行事方便,不过艾敬之说过他的弟子符印有诸多限制,他怕自己乱走触动了禁制,又被责罚,于是忍着只在柴房内坐等机会。再者,身上的伤也并没有完全恢复,除去十枚紫金透骨钉的折磨不说,其余绽裂的血口动作大了仍会渗血,弄脏衣物清理起来太麻烦。
不过现在,有余浩轩主动带路,他自然是不会忤逆,摆出一副顺从姿态,说道:“谢谢师兄。”
真是惜字如金啊,安亦真发现庄子墨始终没有看她,就仿佛她是空气一般。
余浩轩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自我介绍道:“我是师尊的首席大弟子余浩轩,你以后称我为大师兄即可。这位是小师妹安亦真,她的父亲是已故前掌门,咱们的师伯安敏之。你怎么不与她见礼?”
原来这个姑娘就是艾敬之宝贝的不得了的安亦真么?庄子墨暗中冷笑,她看起来柔弱文静,听说自幼体弱多病,全身灵气稀薄,就算是他现在被重重禁锢,纯靠蛮力一拳也能将她打死。只不过当众杀人,自己肯定讨不得好处。不如想个法子取得她的信任,将她哄去极北之地,到时怕是轮不到妖魔出手,这柔弱的女子定然也受不住那种极寒辛苦,病死在半路也说不定。她,根本不值得他出手。
相比而言,这个余浩轩更难搞一些。这人修为已经突破金丹期,是凤鸣门同辈弟子□□力最高的,而且精通多种仙术,灵气法宝运用自如,人也不傻,不太好骗。希望中洲大会上能遇到一些功夫更高明的人,到时候再挑拨离间让他们互相斗法,总是能见见血解解恨。
庄子墨退后了几步跟随走出柴房,等余浩轩介绍完提了问题,他才垂首以卑微语气解释道:“掌门大人叮嘱在下不得随意与女弟子说话,因此……若有失礼怠慢之处,还请师兄指正教训。”
余浩轩观子墨目不斜视,始终不曾抬眼看小师妹,心中顿时觉得这师弟还算老实,谨遵师尊的吩咐不招惹女弟子,行止算是端方,于是说道:“小师妹,既然师尊有吩咐,你不如先回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我带子墨师弟安顿便是。”
安亦真不想当众落了余浩轩的面子,先听话的离开这里,不过也没回自己的卧室,而是扭头又去了吕师叔那边。
当年安敏之率众奔赴极北之地,随行之一就有这位吕师叔吕贤之。只不过他那一战毁了双目,回来后意志消沉一直都在府内静养,几乎不见客,只偶尔会与安亦真说说话,那也无非是看在她生母的份上。
因着当年苏晚云从妖魔堆里拼力将吕贤之救了出来,才动了胎气损了灵力。此后又遇到妖魔偷袭,才灵力枯竭身死途中的。吕贤之一直自责,认为若不是他拖累,苏晚云未必会死。除了艾敬之以外,吕贤之绝对是另一个对安亦真掏心掏肺极致宠爱的长辈。
按照设定,安亦真以前也找过吕师叔,不过每每问起二十年前极北之地封魔之行,他都说异常凶险,却死活不肯讲细节。这一次,她肯定是用尽手段也要跟着去极北之地,定然要多方收集资料,问人打听清楚才能有妥善的应对。
艾敬之不想让她去,从他那里肯定问不到什么,这个子墨又看起来特别乖巧听话,遵从师尊的教诲,与她刻意保持距离,说不定她夜里去找他也会碰个软钉子。看来只能先从吕师叔入手了。
她让侍女陪着,又从厨房要了一些精致的点心和一壶好酒,才去了吕师叔住的听风馆。
吕师叔虽然眼盲,却弹得一手好琴,独居此地,每每抚琴抒发情感。
这次她走进了馆中不说话,默默听到曲终,极为乖巧。
吕贤之颇为诧异的问道:“小真,你什么时候有如此耐心了?每次你来,少有能听我弹完才肯讲话。今日又有什么事?难道还想从我这里哄什么吓唬人的法宝不成?”
安亦真早就想好了要问的事,撒娇道:“吕师叔,今天我和余师兄出门,遇到了南玉仙府飞鱼门的程旭阳,他有一条灵宠,叫什么夺命黑鱼,不知怎么就死了,非要塞到我手里,污蔑是我弄死的。唉,我平时只是听闻灵宠的事,也没亲眼见到。是不是只有飞鱼门才能养灵宠呢?吕师叔见多识广,当年在中洲大会上脱颖而出入选封魔大会,一定是知道别的仙府都有什么新鲜的法宝吧?”
安亦真这问题故意杂糅在一起,听不出什么重点,就好像是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的乱问。
吕贤之也以为安亦真这是因为看到了别人的灵宠,突然又来问这问那,不及细思,顺着话茬说道:“飞鱼门的灵宠算是各大仙府之中最为精巧的。他们的灵宠是养在法器内随身携带,平时隐而不显,放出来也没有恶念,能探查敌情或是伤人于无形。
而北麓仙府的麒麟门,他们则善于驯养大型灵宠,那种灵宠多是上古灵兽与普通禽兽杂交而生,体型比咱们见到的大型牲畜还大,不方便收纳,倒是可以骑乘,很是威风。
除此以外,别家仙府倒是没听说还有什么灵宠,更多的是用术法驱策傀儡偶人辅助作战。”
“那么您听说过凤凰蛋么?”安亦真包裹栏里的凤凰蛋虽然没有标注说是什么灵宠,不过凤凰这名字听着就像是有仙气的样子,他们还是凤鸣门呢,说不定孵出来能有点用处?
“凤凰那可是上古灵兽,元兀大陆上早已绝迹百年了。你哪里听说有什么凤凰蛋?”吕贤之知道安亦真修行一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至今都没有到筑基期,不过在仙府之内耳濡目染二十年,总是能听说不少新鲜事情。这又是哪个弟子在外游历听到了什么传闻,回来忽悠小师妹呢?
“凤凰的确是卵生,想必千年前应该会有凤凰蛋。咱们凤鸣门始祖,便得了大陆上最后一只凤凰为灵宠,可惜孤雌一只,终生也没有下蛋繁衍,后来随着始祖大人飞升仙界,空留凤鸣余音。”
听了吕师叔的感慨,安亦真心念微动,寻思着幸好没有将凤凰蛋吃了,等孵出来找高人看看,若真是能当灵宠用,就姑且养几天,最起码养胖一些也能多点肉。
凤凰蛋在包裹栏内瑟瑟发抖,蛋壳上裂了一道缝。
吕贤之目不能视,安亦真见左右没人注意,就凭空拿出了凤凰蛋递送到他手里,问道:“吕师叔,您看这是不是凤凰蛋?”
吕贤之摸了摸手中圆滚滚的东西,顺着蛋壳缝隙渗入了灵气查探,竟然真能感觉到其内有活物,惊讶道:“这还真是一颗蛋,也能吸收灵气。就算不是凤凰,想必也是某种有灵之物,你将它放我这里几日,让我用灵气滋养,或许真能养出灵宠。收灵宠的事都是随缘,看来你母亲在天之灵一直好好庇护于你,你也莫要再荒废调皮了,抓紧修炼才是正途。”
安亦真认真答道:“吕师叔说的对,我也想通了,要修无情道。但我与师尊讲了之后他不信,余师兄也总说要与我结为道侣。我也很是烦恼啊。”
吕贤之当然知道余浩轩与安亦真的事,本以为青梅竹马的培养起来,等他们年岁大了水到渠成结为道侣是板上钉钉,没想到安亦真竟然是不愿的么?
“小真,你是开玩笑,还是真的不喜欢你余师兄?”
“吕师叔,以前我年纪小,没觉得余师兄对我还有别的意思,只当他是温柔体贴的大哥哥。他对我好,我对他依赖,凡事都与他说。可前几日父母托梦给我,点醒了我,说我是天生体弱,需断情绝爱、抛弃世俗烦恼,方能修成大道。我琢磨了几日,放下了心中那些纠结,研习无情道的法门,似乎还真的日渐康泰,身体也大好了。”
安亦真柔声央求道,“吕师叔,从小就您最是疼我。这一次也只有您出马才能劝动我师尊改主意。再说余师兄那么优秀,我这样废柴哪里配得上他。只要我与他撇清了关系,仰慕他的其他人才能有机会入他的眼,我就不要再妨碍他的幸福了。”
“小真,你真的想清楚了么?”吕贤之的语气格外严肃,“你莫不是感觉到了什么,或听了旁人的闲言碎语,才如此自卑,主动放弃这样的好姻缘?”
安亦真反问:“吕师叔,我哪里是自卑?师尊待我比亲女儿还好,门派中这么多人呵护我,我一直很快乐很舒心。就是觉得不想被感情的事情牵攀,不想耽误旁人的幸福。我已经回绝了余师兄的表白,他却不信。我觉得他是钻了牛角尖,需要旁人多开导开导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