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扭头,对花满楼笑道:“我听闻花公子于花卉之道有大造诣,银州植被单调,我又欲在公主府中建花园,不知花公子能否多住几日,也好请公子赐教。”
花满楼文质彬彬、气质温和,任谁和他说话时,都会客气几分,李鱼也不例外。
花满楼微笑道:“能帮公主的忙,花七自然愿意。”
本来,他就不是性子急躁的人,银州城每一天都是新的,花满楼自然也想多体验、多感受。
于是,这陆花二人便决定在公主府小住一阵子了。
众人又聊了几句未来的服装业商业版图,便动身打算回府用午食了。
李鱼被紫杉扶着,刚走了两步,宽大的衣袖便被拉了拉,李鱼一回头,便看见陆小凤一边摸自己的胡子,一边对着她笑。
李鱼也不由笑了,道:“陆大侠,又怎么了?”
陆小凤道:“我住进你的府里,可是为了随时随地看你的奇思妙想的,不知道我想见公主时,公主愿不愿意见我呢?”
李鱼板起了脸,故意道:“那可不行,我忙得很,你没事不要来烦我。”
陆小凤歪着头,道:“谁说我没有事呢?我来找公主,一定是为了很重要的事情。”
李鱼才不信!
果然,到了第二天下午,陆小凤就借着“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事情的由头,求见公主。
李鱼有点好奇他要说什么,于是令他进来。
结果,陆小凤双手捧着一只蝴蝶进来了。
李鱼:“就这?”
陆小凤眉毛一扬,理所当然地道:“这当然很重要,你瞧瞧,银州的天这样冷,居然能有蝴蝶生出来,这不奇怪么?这不重要么?”
李鱼盯了他半晌,忽忍不住笑了,对陆小凤道:“那你把这只重要的蝴蝶留下吧,我养,我养还不成么?”
陆小凤大笑,转身走了。
当天晚上,李鱼还真叫紫杉给这蝴蝶喂了蜜水,紫杉一副“我看不懂,但是我大受震撼”的样子。
至于中原一点红,他已经保持一副面瘫杀人脸很久了。
第二天,陆小凤借故又来,这次他带了一个肉馕,说是外酥里嫩,好吃的很。
李鱼:“…………”
李鱼赏脸吃了两口,感觉味道还真的……还可以。
第三天,来的不是陆小凤,是沈三娘。
沈三娘带来了一个李鱼期盼已久的消息——花白凤进城了,她已经与沈三娘联系上了,令沈三娘今天下午前去见她。
她还以为自己是沈三娘的主人。
沈三娘来,是请示李鱼,下一步她该怎么做。
李鱼甩出了那把万能钥匙,令沈三娘将此物带给花白凤,就说是从马空群那里找到的。
另外,她还要沈三娘在花白凤面前贬低傅红雪,着重描述他的痛苦、他的纠结,还有他对安乐公主那种奇妙的言听计从。
沈三娘领命而去。
李鱼微笑。
因为原生家庭的不幸,李鱼其实是个很早熟的女孩子,很小的时候,就懂得察言观色,长大以后,也因为对人心的洞悉获得了很多发展机会。
她知道有一种人,男的女的都有,他们会把自己的孩子当做自己的所有物,忍受不了孩子任何的反抗,任何一点点令他们觉得自己失去掌控力的事情,都能叫他们勃然大怒。
花白凤正是这一种人。
她虽然没把傅红雪当亲儿子看,却觉得傅红雪就应该牢牢的被她掌控着,心甘情愿的当她的工具。
傅红雪全心全意的爱着她、崇敬她、尊重她,这让她感到十分满足。
这个女人从前就是白天羽的外室,很少能得到白天羽的眷顾,而白天羽死后的二十年,她更是每一天都活在痛苦之中。
傅红雪对她纯粹的感情,是她自信心的来源。
而如果沈三娘告诉他,傅红雪移情了呢?他对另一个人言听计从,甚至为此,放弃了亲自处置马空群。
如果花白凤知道了这个,她会对傅红雪露出什么样的嘴脸呢?
如果这个傅红雪身上还带着白天羽的遗物,这个遗物里头还写着“吾儿亲启”呢?
如果她珍爱的亲儿子叶开也在银州呢?
李鱼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头,撑着头,露出了一丝兴奋的笑容。
有的时候,不爱就是不爱,不管你多乖、对卑微,不爱就是不爱,傅红雪。
你没有真正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会让你明白的。
第36章 03
这一天的下午, 花白凤在一间隐蔽的屋子里,等着傅红雪上门,心中充满了愤怒。
年轻时, 她也是个艳名远扬的女子,再加上性格泼辣, 又是魔教大公主,很是风光了一段时间。
直到认识了白天羽。
那个时候,魔教教主与白天羽决战, 不敌白天羽, 被逼退出中原,大公主花白凤不忿, 前去找白天羽单挑, 结果当然是输的很惨。
不过, 她却爱上了白天羽。
白天羽英俊、英伟, 有一种伟岸的性格。他那时候已有了夫人,还有了孩子, 可是这却也不妨碍他与花白凤享受鱼水之欢。
花白凤爱上了他, 甘愿当他的外室。她离开了魔教, 躲在一间逼仄的小院儿里,每天除了等待,还是等待。
后来,她又渐渐听到了许多白天羽的绯闻。
比如说, 他与丁家的白云仙子干柴烈火, 又比如说,他追逐桃花娘子数日,只为让她陪他三天,三天之后, 他弃桃花娘子如履,桃花娘子因爱生恨,发誓杀他。
花白凤的骄傲就是在这一段痛苦的爱情中,渐渐被磨没了。
后来,白天羽死了,他们一家,叫人屠的干干净净。
彼时的花白凤,刚刚生产完毕。她躺在床榻之上痛苦的哭泣、诅咒,用指甲疯狂的在自己身上抠划,留下一道道血痕,恨不得自己也就此死去。
但不行,她要复仇!杀死白天羽的人,她一定不会放过!一个也不会放过!
但她已不是当年的大公主,她离开魔教,无依无靠,武功又不够高,凭她自己,是绝对无法杀死马空群的。
马空群年富力强,她却是个刚刚生完孩子的孱弱女人。
她看向身边的孩子。
白天羽留下了半本神功秘籍,如果是孩子的话,如果是筋骨尚未定型的孩子的话,一定可以修成神刀,为父报仇!
但她舍不得让自己的孩子生活在仇恨之中。
她把自己的孩子送给一家姓叶的朋友收养,又抢了一个农妇刚出生的孩子,等把孩子养到了四岁,她就开始逼这孩子练功。
但她始终觉得,这农妇的孩子,根本不配学习白家的秘法武功!每一次,傅红雪练功有所成的时候,花白凤一面高兴,一面却愤恨的要发了疯。
她日日诅咒傅红雪,日日让他记住为白天羽复仇是他活着的唯一意义,她剥夺了傅红雪游戏的童年,也剥夺了他懵懂的少年,她不许他见人,不许他笑,不许他开心,不许他高兴!
他只能痛苦!
因为他活着就是为了复仇!
就像他的名字,傅红雪。
这名字的意义是:要为鲜血染红雪景的那一天复仇。
可是傅红雪爱她,小孩子对父母的爱,是掏心掏肺、毫无保留的。
多少年来,花白凤早已习惯了这一点,她从来都没想过傅红雪会听别人的话。
沈三娘的话语犹在耳边回响,花白凤气的发了疯,干瘪的双手紧紧握着鞭子,甚至都有些发抖。
吱呀一声,门推开了,傅红雪走了进来,他颤抖地、激动地唤出一句:“母亲……”
花白凤猛地转身,扬起长鞭,劈头就打!
她爆喝一句:“跪下!”
傅红雪根本不躲她的鞭子,他有些茫然、有些心碎的望着自己的母亲,脸色愈发的苍白,他嗫嚅着嘴唇,想要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他垂下了头,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
花白凤的鞭子恶狠狠地落下,把傅红雪身上的黑衣抽破,把傅红雪衣服下的身体抽的血迹斑斑。
她发了疯一样,一边咒骂着,一边像是要杀了傅红雪一样的虐打他。
傅红雪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皮。
他浑身都渗着血,脸色惨白,身体颤抖,跪都跪不稳,却仍是一言不发,默默忍受着花白凤的毒打。
打了半天,花白凤终于累了,气喘吁吁地把鞭子一扔,指着傅红雪大骂道:“畜生!你还记得你爹的血海深仇么!竟跑去当一个贱人的狗!”
傅红雪缓缓抬头,他不懂母亲是什么意思,虚弱地道:“孩儿不懂。”
花白凤冷笑:“是叫安乐公主是么?你就是因为这贱人,连三娘也不肯要的?这贱人自恃身份高,把你当条狗一样的溜,你倒好,把你爹的仇人都给人家送去了!”
傅红雪的胸口忽然剧烈的起伏!
他的耳朵涨得通红,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母亲,不要……不要侮辱公主。”
花白凤怒极,冲过去,一脚踢倒傅红雪,对他拳打脚踢,叫骂道:“你这白眼狼!居然为了一个贱人冲撞我!你反了天了?你干脆上来杀了我好了!我好不碍你的事!”
她一边打,一边还委屈的直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不该活着,我就该直接去死!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连我的话也敢不听了,你要不直接杀了我吧!直接杀了我吧!”
傅红雪痛苦的蜷缩了起来。
这些话,像是一把一把的刀子,狠狠地扎在他的身上,把他扎的不能呼吸,他强烈的颤抖着,眼泪从眼眶里流出。
“娘……娘……我错了……我错了,孩儿该死……孩儿该死……!”
他痛苦的祈求着,虚弱的伸手抓住花白凤的脚,想要得到自己母亲的原谅,可是花白凤却充耳不闻,继续伤害着他。
忽然,一个小盒子从傅红雪的怀中滚了出来。
这盒子上,有神刀堂的标记。
花白凤扑了上去,急切的抢过了那个盒子,她磨挲着盒子上那个标志,颤抖着从怀中拿出刚刚沈三娘献上的钥匙。
嗒咔一声,盒子开了,一封信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吾儿亲启——白天羽”。
花白凤的眼泪,忽然从眼睛里流了出来,她的双手发着抖,把那封信拿了出来,仔细端详上头的字迹。
或许是因为这盒子的密闭,这封信虽然过了二十年,却并不旧,这让她有了一种错乱的感觉,好像白天羽还在,白天羽还没死,他前不久,才写了这封信。
傅红雪也看到了这封信,他瞪大了双眼,痴痴地望着那信封上的字迹。
这就是父亲的字么?原来他的英雄父亲的字迹是这样的,洒脱却灵秀。
傅红雪喃喃地道:“母亲……母亲,这是……这是父亲写给我的信么?”
花白凤如梦初醒。
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厌恶。
你只是一个农妇的孩子!她在心里大喊,你配么?你配么?你都学了白家的武功了,居然还想抢白天羽的信!这是属于开儿的!这信是属于开儿的!
花白凤把信往自己怀里一收,冷冰冰地看了一眼傅红雪,然后道:“只有你把你父亲的仇人全杀光了,你才有资格看这封信。”
“现在,滚出去,干你该干的事情去!”
傅红雪失声痛哭。
花白凤冷眼旁观。
傅红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慢慢地站了起来,转身,游魂一样的走了。
他的手里还是紧紧地握着那把漆黑的刀。
花白凤等了一会儿,确信傅红雪已走远之后,忽然自窗上掠出,朝着银州城的一家客栈飞驰而去!
沈三娘告诉她,叶开也在银州城,他就住在城中的一处客栈中。
她迫不及待地要把这封信给叶开!
而另外一头的傅红雪,拖着伤痕累累地身躯,也在一步一步朝着叶开所在的客栈走去。
公主听说他要出门之后,便顺带着托他把叶开叫来。
“你看看他这写的什么报告!”公主指着桌上的一沓纸,十分生气,“你把他叫来,我要叫他重写!重写!”
所以他要去找叶开,把他带回公主府。
他虽然浑身是伤,但是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他一定会做到。
他垂着头,一步一步地走着,他身上的血,一滴一滴的流下去,渗入了新修的路面,街上的行人都在看他,窃窃私语,但傅红雪却好像一点儿也没听到似得。
他走进客栈,走上楼梯。
叶开住在天字一号房。
傅红雪站在门口,正要推门,脊背却忽然僵直了。
因为他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母亲说:“开儿?你怎么瘦了,最近是没有好好吃饭么?”
傅红雪的手指开始颤抖。
叶开冷淡地道:“你找我做什么?”
花白凤道:“开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娘来看儿子,难道不应该么?”
她顿了一下,又道:“你爹他的遗物找到了,原是一封给你的信,娘没有拆,娘要留给你自己拆。”
傅红雪的大脑一片空白!
忽然之间,他浑身痉挛的倒了下去,撞到了门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他浑身都是冷汗,蜷缩着身体干呕起来。
他发病了。
里头的人吱呀一声打开了门。
花白凤站在门口。
在看到傅红雪的一瞬间,她的脸色也变得惨白!
她瞪大双眼,像是看着一个恶鬼一样的看着傅红雪,失声道:“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傅红雪倒在地上,一双眼睛血红,他绝望的喘|息着,那断断续续地喘气声中,甚至已带上了哭腔。
他瞪着花白凤,恶狠狠地瞪着花白凤。
傅红雪嘶声大喊:“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叶开才是你的孩子?那我是什么!!我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