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这么说着,却没有什么怪罪陆小凤的意思,嘴角还翘了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一点红那双死灰色的眼眸就冷冷地盯着她看,把李鱼盯得缩了一下,他才忽然闭上眼睛。
半晌,他才哑声道:“你要是看上陆小凤那小子,可悠着点,那小子风评可不太好。”
可不是嘛,整个江湖到处都有他的桃花,陆小凤自出江湖以来,就同各色女侠不清不楚。
李鱼一愣,复而又笑。
她道:“你担心这个?放心吧,我跟你想的可不一样。”
一点红冷淡地嗯了一声,又替她拉了拉被子,道:“休息吧。”
李鱼和一点红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倒还真觉得有点累了,她沉沉地闭上眼睛,窝在床榻之上又睡着了。
一点红坐在她榻边上,倒是也真的没走。
李鱼下一次被摇醒,是紫杉送药来。
中药,大家都懂得,真是又苦又腥,难闻极了。
李鱼作为一个现代人,骨子里对感冒这回事就有轻视,反正吃药也是七天,不吃药也是七天,那又何必要委屈自己呢?
她当即就摇头,非常坚决地道:“不喝不喝,端走端走!”
公主病中,小孩子脾气更甚,紫杉好说歹说,李鱼都一直摇头,嘴都不肯张一下,还伸手要去打紫杉的碗,还是一点红眼疾手快,啪的一下就抓住了李鱼的手。
他倒真是个大直男,对这种要乖哄的女人一点都不心软,冷声冷气道:“快喝。”
李鱼仍摇头:“不!”
一点红伸手接过那个药碗,慢条斯理地扫了一眼李鱼,淡淡地道:“你别逼我强灌。”
这对话仿佛不是第一次发生,李鱼泪眼婆娑,愤怒地盯着一点红。
一点红在她的目光之中不动如山,一点都不退让。
他伸手,药碗就抵在了李鱼的唇边,李鱼可算发现,中原一点红这个人还真是铁石心肠,决定了的事情,谁也不能更改。
她还是认怂了。
李鱼委屈,小口小口的喝药,刚喝了两口,就恶心的反胃干呕起来,紫杉忙上来给她拍背。
一点红却道:“一口喝下去就没事了,你越磨叽,受的苦越多,自己选吧。”
李鱼不可置信的瞪着他,却见一点红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神中还隐隐有几分讥讽。
病中的人,本来性情就会发生几分变化,身边又有一个一点儿也不知道说好话的钢铁直男,李鱼的火气瞬间就起来了。
她一拳捶在了一点红的胸口上,见一点红表情不变,更是怒从心中起,对着一点红又掐又打。
只是她本就不会武功,身子又若,如今病了,手上更是一丁点力气都无,此刻对一点红又掐又打,不仅丝毫构不成威胁,反倒像是只挠痒的猫一样,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一点红动也不动,任她打骂。
等她打闹累了,气喘吁吁地瞪着他,一点红才终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语气也好歹软了几分,道:“喝吧,喝完叫紫杉拿蜜饯来。”
李鱼一听,还是免不了要喝药的下场,顿时生无可恋,破罐儿破摔,一仰头喝完了那碗黑漆漆地药水。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李鱼转身背对一点红,不肯转过来。她生气的很,不想理一点红。
身后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李鱼慢慢的呼吸着,平复着自己因为生病而忽然变得不稳定的情绪。
忽然,一只手捏住了她的肩头,李鱼软绵绵的,完全无法反抗,就这么被扳着肩膀压在了床榻之上。
然后,有什么东西塞进了她的嘴里,甜丝丝的,原来是一颗蜜饯。
一点红的脸就出现在她上方。
李鱼瞪大了眼睛,看他那张棱角分明的冷峻脸庞,他还是没什么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李鱼现在最见不得他这幅样子,冷哼一声,就要吐出那颗蜜饯,一点红的一根手指却轻轻的抵住了她的嘴唇。
他的手指上满是厚茧,那是常年艰苦严酷的练习和实战所留下的痕迹。
他的手指轻轻磨挲着。
李鱼的嘴唇如花般娇嫩,她很容易被刺痛。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脊背都在微微发抖,像是细小的电流在她的脊髓里炸开,带起了某种令人痛苦……却又令人感到沉醉的火星花。
她的喉头也忽然滚动了一下,她轻轻地张开嘴,迟疑地说了一声:“你……”
可是她又闭上了嘴,像是一个字也不打算说了一样。
一点红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了几分,他看了李鱼别扭的表情片刻,忽然笑了笑,道:“惹你生气了?”
他很少会用这种语气说话,一时之间,李鱼也无言以对,半晌,才道:“没有,我哪里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
一点红失笑,他收回了手,道:“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
李鱼也笑了,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公主乃是万金之躯,是公主府运作的核心,所以,公主染上风寒,卧病不起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公主府。
陆小凤自然也知道了。
只稍微想一想,他就明白了这风寒绝对同自己昨天带她出去玩有关。
陆小凤呆滞了片刻。
他从前交好的那些女孩子,不管怎么说,都有功夫傍身,一个个都能蹦能跳生龙活虎的很,像李鱼这样走不得跑不得的,还真是……没见过。
想到公主总是苍白的脸色,他不禁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于是立刻翻身出门,准备去看看她,跟她道个歉。
外间一般都有一点红守着,陆小凤不想同此人有什么交集,于是惯常还是打算翻窗,只不过手还没碰到窗口,一柄剑就寒森森地刺出。
陆小凤侧身一躲,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一点红从窗口掠出,冷冰冰地盯着陆小凤看,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似得。
陆小凤苦笑道:“红兄何故如此?”
一点红懒得说话,提剑便刺。
照理说,陆小凤和楚留香都属于一个风格的人,可是中原一点红同楚留香打了一场后成了朋友,同这陆小凤却是怎么着都不对付,看见他,心里头便起了要比试一番的心。
二人在外头你追我赶,你刺我躲,陆小凤许是觉得心虚,半天都不肯使出真功夫同一点红打斗。
一点红不耐极了,手上剑招愈发凌厉起来,陆小凤无奈,瞅准了时机,朝窗口一跃而入,直接朝李鱼的床榻扑了过去。
李鱼半梦半醒,一睁眼,就看见陆小凤趴在她身侧的榻上,正叹道:“小鱼啊小鱼,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
李鱼缩在被子里,伸手就上去拧陆小凤的脸,陆小凤撑着头,也懒得躲,被她捏着左脸颊上的肉,口齿不清道:“好啦,好啦,我对不住你,你想捏多久捏多久吧,捏开心了没?”
李鱼没好气道:“留下来给我打工一万年赎罪吧!”
陆小凤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道:“喂,你心也太黑了,我要这么补偿你,十辈子也补偿不完啊。”
李鱼冷哼了一声。
陆小凤伸手握住了她捏着他脸的手,乖哄道:“抱歉抱歉,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带你出去了,好不好?”
李鱼:“…………”
你瞧瞧,这是人说的话么!
李鱼冷笑道:“好,当然好的很,我要出去,自己不会走么?关你什么事。”
陆小凤捏了捏她的手,道:“生气啦?”
李鱼:“哼。”
陆小凤失笑道:“我开玩笑的,等你好了我们再出去玩好不好?下次我一定吸取经验,把你拿衣服裹得紧紧的,好不好?”
此人嘴巴甜的要命,李鱼听了他说这话,这才觉得舒坦了几分,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容,道:“这还差不多。”
她还是挺喜欢那种在屋顶上全速奔跑的感觉的。
陆小凤眨了眨眼,又道:“那你好好休息,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李鱼道:“不要,你这半个月都别来了。”
陆小凤:“…………”
陆小凤:“啊……还生气么?”
李鱼躺在病床上,忽的嫣然一笑,道:“不是,你帮我去干点别的事情。”
陆小凤叹道:“你说,你说。”
李鱼道:“我要竹炭,可是银州城里没有竹子。”
竹炭,乃是用毛竹烧制而成,因其疏松多孔,有很强的吸附能力,可以吸附异味,也可以净化水质。
说到吸附,最好的当然是活性炭,可是这年头弄不到活性炭,因此只能用竹炭代替。
李鱼之所以要竹炭,乃是为了青霉素。
青霉素的制备,她是真的想了许多办法,从去年开始,她就命人不断的收集青霉,只是因冬天银州寒冷干燥,不适宜霉菌的生长,故而没收集到多少。
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尽力创造了适宜青霉生长的环境,制作培养基培养青霉,又想了各种办法把溶有青霉素的混悬液提纯。
总而言之……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在这个时代,不可能过柱子,不可能有冷冻干燥法,也不可能人工合成青霉素,混杂着很多杂质的青霉素根本不可能注射用。
而且,即使青霉素的纯度提高了,她也没有确定浓度的方法。
所以,她之前想着什么时候把青衣楼给取缔了,弄来青衣楼可以产的空心针用于注射,实际上并不可行。
但即使不能注射,青霉素仍然是避免伤口感染的一种好药。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刀光剑影之下,难免会有破伤风与伤口感染,这简易版青霉素,李鱼是铁了心要弄出来。
因此需要竹炭,拿来过滤混悬液,使里头的杂质更少。银州不种植竹子,故而没有竹炭。
陆小凤听了,也不纠结她用来做什么,只是爽快的答应下来,说自己亲自走一趟,保证把东西送到她手上。
李鱼就笑了。
陆小凤风风火火,说走就走,当天就跨上马、带上他的红披风出城了。
李鱼继续在屋子里头养病。
不过说是养病,事情该做的还得一件不拉的做。毕竟如今已是春耕时节,误了农时可是万万要不得的。
万马堂覆灭,银州的土地又辽阔,可以种很多东西。
李鱼今年规划不少,年初就开始命人清点土地分田,如今是家家户户都有田可种,至于种什么,李鱼也早就规划好了。
她自己最初的三百亩沙壤土梯田,还是种红薯做储备粮,其他沙壤土地上种白菜,另外还有种麦子的。
银州城外广阔的冲积平原可辟出一部分种水稻,黄河自平原上流过,比黄河地势低的地方刚好适宜种水稻,天然的地势差令引水修渠的难度大大降低。
另外,稻田里说不定还可以养鱼,养蟹。
至于棉花,当然也要种,不仅要种,还要广泛种植。
李鱼把众人叫道自己床前,噼里啪啦说一大堆,仿佛在留遗言似得,大家伙儿看她的眼神就都变的很奇怪……
啊,公主真是一个……工作狂魔。
赵四是灵武卫的头领,灵武卫负责城中治安,又要负责那几百个万马堂罪人的修路工程,故而脱不开手。
阿云如今任缝纫厂厂长,也忙得脚不沾地,李鱼想了想,让沈三娘带着傅红雪去负责这一块的事情。
沈三娘着实很震惊。
公主很喜欢她,也重视她,但是沈三娘总以为自己最多不过是当公主府的管事而已,万万没想到公主居然要把她放到外面去,负责这么大的事情。
至于傅红雪,无可无不可。
他这几日,本就受了大打击,李鱼也不是觉得他适合干这事儿,只不过是觉得他不能闲着,越闲,越有可能七想八想。
倒是路小佳对这些事情好像还挺感兴趣的。
李鱼说规划时,路小佳就站在不远处,虽然一副酷哥模样,但是听的倒是挺认真的。
李鱼总觉得他心里还是很渴望干点事的。
人物指环里头说,快剑路小佳在江湖上的名气不好,然而却时常劫富济贫,给各地的灾民送钱。
于是李鱼道:“路小佳,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着沈三娘一起去看看吧。”
路小佳冷冷道:“我去哪里,去干什么,难道是你说了算?”
李鱼同这些桀骜江湖客们,早打交道打出经验来了,听闻此话,一点不生气,只是笑眯眯道:“没有啊,我这不是邀请你参观银州的农业建设嘛……路大侠不愿意去,自然可以不去。”
路小佳没说话。
李鱼也不多劝,如果路小佳真的想做事,自己是会去的。
另外,李鱼也特地拜托了花满楼一件事。
那就是试着在银州种竹子,竹炭是好东西,李鱼不想只依靠从外地买。
竹子多生长在南方,北方鲜少栽种,李鱼倒是知道几种能在北方成活的竹子品种,只是一知半解,叫她自己研究,估计也难。
花满楼精通花卉之道,喜欢风雅之物,想必对竹子也有所造诣。
花满楼听了她的请求之后,也没多问什么,只是微微一笑,点头答应下来。
他既然已决定在银州小住一段日子,那这段日子里,帮帮公主的忙,也没什么不好。
李鱼微笑,十分满意。
春耕时节,一切都是忙碌而有希望的,府中到处都是忙碌的人,今年同去年不同,头顶上不压人,故而大家虽然忙碌,但是精气神一个个都顶好。
路小佳倒是真的跟着沈三娘、傅红雪一起到处下田去了。
沈三娘于农业之上,一窍不通,然则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抓大放小的道理。公主叫她主管农业,并不是叫她亲自去种地,而是要搞好基本的制度建设。
于是她重点就看有没有人侵吞百姓田产的,敢玩土地兼并那一套的,统统都得死。
她已经敏锐的意识到了,公主想要的是一个耕者有其田的银州,银州可以有佃农,但绝不能多。佃农最多的地方,必须是公主府名下的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