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动不动要跪的风气,李鱼真是哭笑不得,见韩商吓的不清,她赶紧叫紫杉把人浮起来,这才温声道:“你不要害怕,这烧玻璃的方子,我倒是有所耳闻,如今是想自己办个厂子,只是缺熟练的窑工,这法子乃是我自己的想法,若能研制成功最好,若研制不成功,也肯定不会怪在你头上的。”
公主殿下说话温声细语,话里头也没有什么机锋,只是把个中利害平铺直叙。如此务实的做派,倒是让韩商的心渐渐的安定了下来。
既然公主殿下都这么说了,难不成他还真能拒绝么?韩商定了定心,就道:“任凭殿下差遣。”
公主微微一笑,道:“差遣算不上,咱们乃是合作,你的陶该烧还是烧,我分文不取。至于烧玻璃的事,还得从陶窑中分出一部分人,入公主府的编制,成立专门的玻璃厂,你可把这厂长一职领了。”
韩商心头百转千回。
为公主做事,他不是不愿意,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家的人,可以说是凭空被公主殿下拿去了一大部分。
公主又很直接地道:“以后若真的烧成玻璃了,这玻璃厂的利润,我分你半成。玻璃利润大,这半成润,也比你烧陶烧一年要赚的多,而入了我玻璃厂的员工,我自然是自己掏钱养的,所以你其实并不吃亏。”
这就相当于叫这韩商来给她当职业经理人了,一年利润分百分之五给他,这职业经理人的工资可真不算低的。
不过这份钱,最后总会给一个人的,韩商手下有那么多熟练的窑工,他自己又是个能干且良善的人,这钱给他,李鱼觉得也行。
于是这场会谈就圆满的结束了,韩商急急的回去,就开始张罗建厂的事情了,李鱼特地嘱咐了要用最耐火的材料来做窑炉,还要他去弄石炭来烧,不要木炭,木炭温度不够,带不起来。
然后,她就一头扎进了烧制玻璃的大坑之中,开始拼命回想自己以前学过的化工知识。
就在这时,一个人回来了。
此人正是中原一点红,他风尘仆仆的回来,手里头还拎了个大麻袋,里头似乎有人在蠕动。
第70章 02
中原一点红自去岁秋天离开公主府之后, 就一直四处流浪,打探一些事情。
他倒是起过心思,要去找那个叫“李建文”的人, 然后一剑杀了他。只是又转念一想, 李鱼无比抗拒别人探寻她的过去, 自己做这些事情,除了感动自己, 又能怎么样呢?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他自己的过去, 难道就很想让别人去探寻么?如果李鱼执意把他的过去调查的清清楚楚, 怕是他也要生气的吧。
一时之间,他觉得自己那想法当真是又无聊、又傻逼。
既然如此, 那就不查。
不过他倒是有一些别的事情要去查探。
中原一点红本是一个神秘杀手组织的成员, 这杀手组织的领头人就是教他剑术的师父。但他的师父在他们面前,也遮掩的非常好, 他姓甚名谁、样貌如何,中原一点红是一概不知。
中原一点红自小是个孤儿,无父无母,被师父捡回去, 岂知这师父却只当他们这些孤儿是工具, 是杀人的工具……甚至于, 他们连名字都没有。
直到长大了在江湖上闯出了一席之地, 他才得了个中原一点红的诨号。他内心凄楚, 觉得自己不过就是一把杀人的剑,这样的凶名倒是也很衬他。
于是,他就真的把自己叫“一点红”了,这其中混杂着的讥讽与凄楚, 除了他本人,却是无人知晓,就连李鱼,也丝毫不知。
然而对于这个师父,他心中却存了一份感恩的心。再怎么说,此人给他吃给他喝,教他一身技艺,他实在是不能忘恩。
跟着李鱼走了之后,他也曾在想,或许师父会派出其他人来追杀他这个叛徒,岂料这都两年过去了,却依然没有任何人找上门来。
这却也不像这个组织的作风,他们对待叛徒,从来都是杀之而后快的。
会这样,只能说明……他们的确是出了什么问题,出了什么大问题,以至于一时之间顾不上他。
既然不打算回去了,这件事早晚要解决的,所以一点红就去调查这件事了。
岂料这一调查,居然调查出一个李建文来。
一点红:“…………”
这算什么,无心插柳柳成荫?
总而言之,事情是这样的。
一点红身为杀手组织的人,自然知道一些组织的线索,一条一条顺着查过去,却发现组织早就七零八落了,当时与他一起受训的那些杀手们,也大都全死了。
组织本就是一个神秘的组织,江湖上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所以灭就灭了,也无人知晓。
可是别人不知道,一点红却知道,组织虽然如水入大海,了无踪迹,但是其可怕,却丝毫不亚于昔日的青衣楼。江湖之中,不知有多少人,都是无声无息的死在他们的剑下的。
是谁?竟能将组织连根拔起?
一点红虽然对组织没有什么感情,但这种事情该查还是要查的。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却觉得十分诧异。
他找到了组织里的幸存者,听到了一个很儿戏的回答。
总之就是……组织在三年前,也就是一点红接下刺杀安乐公主任务后的不久,又有人接到了刺杀南王世子的任务,岂止这南王世子功夫霸道的很,把前来刺杀的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三次刺杀、三次失败,最后师父亲自出马,却也被这南王世子打到重伤,好不容易逃出来,却再也无力维持组织,因此组织也就零零散散的散开了。
如今昔日的杀手们,干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继续当杀手的了。一点红找的这人最为奇怪,居然开了一家脂粉铺子,整日沉迷调胭脂,可谓是放飞自我。
一点红:“…………”
好吧,这样倒是也挺不错的。
只不过南王世子……
南王世子如今,早已失踪。
去岁九月,白云城主叶孤城与万梅山庄西门吹雪决战紫禁之巅,震惊天下。这一场旷世的决斗,几乎点燃了所有江湖人的热情,就连远在银州的中原一点红,也听说过这件事。
九五之尊的屋顶,竟也能成为江湖人相斗的乐场,可是新帝登基,根基不稳,与朝臣斗的你死我活,就连宫中禁军,也无力在管束。这就是如今的皇室。
而这件事更可笑的还在后头。
叶孤城在决战之前,重伤失踪,如今将近半年过去了,却仍不见踪影。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为了寻他,也在去岁就坐船出海,一直到现在,也没有踪迹,甚至是死是活,都不曾知晓。
大决斗半路夭折,可新皇应是生生的扯出了南王一脉,查出了这场决斗背后的阴谋。
原来,南王世子与当今圣上竟长得分毫不差,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那南王世子与白云城主叶孤城相勾连,让禁军的注意力全都在当夜的紫禁之巅上,这样的南王世子就可趁机潜入南书房,取新皇而代之。
至于新皇,就会被当成南王世子,当场斩首。
新皇虽然与朝臣斗的你死我活,可是这南王一派,竟然要用这样的法子换个皇帝,这不就是要把桌子掀了么?于是新皇老臣,齐聚一心,把南王一派拿了下来。
只是那南王世子却跑了,至于现在去了哪里,也不知道。
这件事不想还好,一想简直奇怪的要命。
南王世子身负霸道武功,能把他的师父都给打成重伤,怎么会还需要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替他吸引注意力呢?
要知道,他师父的武功,比如今天下最负盛名的剑客薛衣人还要更强。
剑神西门吹雪与剑仙叶孤城固然是当今武林最亮的两颗明星,但血衣人薛衣人,多了几十年的沉淀和历练,手中剑法,又岂止是精妙?
那是无双的杀人术,而他的师父,比薛衣人还要更强。
这样强的人,也被那南王世子轻轻松松的打败,说明这南王世子,内力、轻功、招式都是当代的绝顶高手,这样的人,区区一个禁军首领魏子云,又岂能胜过?
只要他想,他大概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南书房中,直接拧断新皇的脖子,然后自己换上皇帝的衣裳照常上朝。
他根本不需要让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做这个幌子,这计划实在太冒险,太不划算。
一点红是个聪明人,稍微一想,就能想明白这里头的机锋,只是这个时候,他对这个南王世子的事情倒是也没什么兴趣,说到底,皇室的内斗和他有什么关系,只要不扯上李鱼,随便怎么样都好。
只可惜这件事居然还真的扯上了李鱼。
一点红对银州、对李鱼的感情,这江湖上可谓是人尽皆知。他自出走以来,也时常留意着银州的消息。
他是杀手剑客,江湖之中,想笼络他的人也不少,这些人见一点红这样的态度,自然也会把近日来同银州有关的消息交换着告诉他,而一点红呢,心情好时,也可以帮这些人一点小忙。
某一日,他就得到了一个消息,一个叫李建文的人近日来在打听银州的事情。
李建文?
一点红眯起了双眼。
当夜,他就去“会了会”这个叫李建文的狗杂种。
这一会,却会出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李建文是个草包,他呆着的地方早被那些提供消息的人查的是一清二楚。
夜半,一点红轻巧的跳下墙,却在李建文的房门口听见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那男人在房中,而房中显然还是有另一个女人的,这女人虚弱的尖叫着,连句话都说不出来。随后屋子里就传来了那种拳头击打人身体的声音,还有耳光抽在人脸上的声音。
这个男人正在虐待这个女人。
他一边疯狂的打着这个女人,嘴里一边还在念念有词,疯疯癫癫地咒骂着。
“贱货!你知道我是谁么?你知道我是谁么?老子是南王府的世子,妈的你伺候我还不乐意?操!放以前你都不配知道么?就你这恐龙脸还装?装你妈呢装!老子打死你!打死你!”
这李建文居然是南王世子?
一点红面无表情,忽然一脚踢开了门。
里头的场面自然也是不堪入目的,一个男人衣衫不整,正把一个女人压在地上打,那女人早被打的连面容都看不清了,地上淌了一大滩血,死不瞑目的睁着眼。
而屋子的另一边,还躺着一具四五十岁的男尸,这尸体大概死了有两天左右了。
一点红眯了眯眼,想起了那提供消息的人说的话。
李建文藏身一间民居之内。这民居里头本来住着一对父女,这李建文是个会武的,杀了父亲,留下女儿供自己享乐。
现在他又杀了这个女儿。
一点红见惯了尸体,倒也不会对两个陌生人的死有什么感觉,只不过就是觉得这个叫李建文的人实在是又变态又恶心,看了叫人想吐。
门砰的一声被踹开,李建文疯狂的动作忽然停下,他战战兢兢地转过头,就看见一个黑色劲装的青年男子,双手抱剑,正立在门口。
这青年男子身材瘦削,却并不羸弱,劲装裹着他的身体,就可以看出他的手臂一定已无数次的挥剑,而他的腰身,也一定充满了野兽似的爆发力。
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神。
他的眼睛,竟是一种完全冷漠和残忍的死灰色,李建文看着他的眼睛,就好似看见了一条在荒野的尸首中穿行的野狼一般,忍不住吓的发起抖来。
如此孬种,一点红根本看不上眼。
他慢慢地进屋,慢慢地坐在了屋内的桌子旁,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的另外一个角,冷冰冰地对李建文道:“穿好衣服,坐在这。”
李建文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
一点红这才看清楚了他的样貌。
他和李鱼长得有点像。
据说南王世子与当今的圣上几乎是长得一模一样,而当今圣上与安乐公主,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妹,长得有几分相似,那也很正常。
而一点红在看过他的长相之后,就确定他的的确确就是南王世子,而不是信口胡诌了。
只不过这就更奇怪了。
面前的这个男人,虽然会武,但是那武功顶多也就是个二流高手,挤不进一流的行列里,一点红想要杀他都易如反掌。
这样的草包,怎么可能打败他的师父?
李建文哆哆嗦嗦地穿着衣服,又偷偷的观察一点红,见一点红面容冷峻,似是出神的在想着什么,顿时觉得有机可乘,连裤子都没穿好,就迅速地奔出了这屋子,玩了命的往前跑。
忽然之间,他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他一时之间还没意识到到底是什么,直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他才呆呆地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掉在地上的,是他的右耳,李建文呆滞地看着,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耳,那个地方空荡荡的,只摸到了一手粘稠的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剧痛在这时才姗姗来迟,李建文惨叫着瘫倒,惊恐地望着一点红。
而一点红呢,半分不着急,长剑一收,对着李建文森森然露出一口白牙,恶毒地道:“我说了,坐在那。”
李建文意识到这的确是个杀神,于是连滚带爬地回到了那间屋子。
一点红也不让他止血,就开始审问他。
一审问,竟也审出一个借尸还魂的故事来。
对于李建文来说,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他自小在家里受宠,是家里的金宝贝金疙瘩,所以他就被惯得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家未来的主人,小时候还在自己的姐姐李鱼面前非常得意地说“这是我家,你滚出去!”这种话。
后来他大学也没考上,上了个很烧钱的专科,也不好好学习,毕业了之后也不想找工作,整天和一堆狐朋狗友混在一起,花着家里的钱,还染上了赌博的毛病。
他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他没良心,爹妈供了这么多年就这么回报他们么?
他最烦听到这老太婆唠叨,吼了几句就出去了。
这么有恃无恐,其实还是吃准了他家里无论如何都要帮他擦屁股。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想,他爹妈一边念叨着他不成器,一边帮他物色媳妇,还叫他那个争气的姐姐帮他找工作买房子。
不过他姐姐可实在不是个东西,自己发达了也不带家里人,抠的是一毛钱都不给,他妈妈整天在家里哭着骂她是个白眼狼,李建文自己也觉得这个姐姐真的很不是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