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超级考古工作狂 。”付雯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当初胡伯伯还逼我和肖珩学考古,我们两都没肯当他的弟子,呵呵。总算没被他祸害。”
林蓉囧了囧,这是遇到同行前辈来现场考试吗?没办法,她只好露一手喽,不就是鉴定个干尸,谁怕谁啊?!
她再次掀开了白布,这具干尸身上只有衣物还算保存完整,尤其是一双鞋子,鞋面图案还栩栩如生,就从这双鞋子来判断年份。
先看花纹:“鞋面的花纹是宝相花纹,宝相花又称宝仙花,这种花纹起源于魏晋南北朝,是佛教中的吉祥三宝之一。多见于隋唐时期的陪葬品中。”
“那么是隋代还是唐代?”胡子煜笑了笑,继续考验她的学识。
林蓉俯下身来,细细一看:“这鞋面花纹的编制手艺是由两组经线、两组纬线交织而成。色彩对称,颜色的渐变很有次序这种织锦手艺,称作是经二重织物,只有在唐代墓穴中有所发现。所以,这具干尸的年份是唐代,而且是盛唐时期。”
胡子煜点了点头,又问道:“为什么不是晚唐?”
“晚唐的时候,丝绸之路开始没落了,西域的王公贵族也用不起这种好的随葬品。”
“不错。”胡子煜这下是服气了,解释道:“这是吐鲁番阿斯塔唐代古墓里出土的一具干尸。”顿了顿,他笑着道:“新闻上说你是古董鉴定专家,本来我还不太相信,一个才25岁的小姑娘怎么能被称作是古董鉴定专家?现在我倒是相信了,看样子,那几篇新闻都没吹牛。”
林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肯定是陆澄砚之前帮她打官司造势的时候,买了几十份通稿吹牛。什么【中国古董鉴定专家追回敦煌壁画】之类的新闻铺天盖地。
“我只是个小鉴定师,才疏学浅,要向前辈学习的地方有很多。”林蓉:我要谦虚,我只是个小学生。
“老胡,我小林妹妹可是比你们这些考古界大佬还牛逼的牛人,她一眼看出我的玉佩年份在雍正到嘉庆之间。”付雯则是相反的想法:我要花样夸林蓉!
“你那一枚玉蝉年份还不到嘉庆,顶多是乾隆晚期。”胡子煜纠正道。
“胡伯伯,”肖珩打断了他们三的闲聊,时间紧迫,他立即说回了正事:“您为什么要随我们一同去追凶?”
“因为”胡子煜叹了口气,有些感慨道:“孩子,本来高昌王陵考古队里有我的名字,但我那时突发阑尾炎,临时没有去。这些年来,我就一直在想啊,如果不是那场病的话,是不是我就成了考古队里的第17个冤魂?”
“”
付雯沉默,时也命也,胡子煜没有参加那次考古,他就幸存了下来。
“但这一次,我不想留下遗憾。”胡子煜凝视着两个孩子。
高昌王陵的血案,是压在每个新疆考古人员心中的一块巨石。
压得他每每午夜梦回,都能梦见师父和师兄弟们的身影。
好像他们还年轻,好像他们还会回来。
第26章 偏移 ·
下午四点多, 车队从乌鲁木齐出发,5辆奔驰大G一字排开,启程上了连霍高速, 直奔西边的国境线而去。
到了日暮时分, 车子到达了此行的第一个站点:石河子市。这里被称作是戈壁明珠城市,也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总部所在地。距离乌鲁木齐大约100多公里。
肖珩是林蓉付雯这辆车的司机, 他把车停在了石河子休息站:“你们先下来吃个晚饭, 今晚要熬夜追这伙人,沙漠中扎不了营,先在这里补给一下。”
付雯应了一声, 再小声和林蓉耳语道:“待会儿你抓紧时间解个手。晚上到了独库公路上,周围到处都是荒凉的戈壁女生上卫生间很不方便。”
林蓉囧了囧, 感觉付雯把自己当新手小弟照顾了, 其实她的野外经验很充足?不需要付雯的特意关照。
石河子休息站提供的晚餐很简单, 都是三素一荤打包的便宜盒饭。不过这是在追凶的路上,有一口热饭吃就不错了, 没人挑剔白菜和肉煮的味道怎样。
吃完了饭,付雯上了肖珩的车,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七点,林蓉再从系统那锁定了目标,他们目前距离盗墓团伙大约500多公里——对方刚刚休息完毕,连夜启程向西出发,移动的速度保持在80km/h左右。
这时候, 陆澄砚打了个电话来问情况, 林蓉看付雯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便替她接了这通电话。
“喂?”
“小林?”
陆澄砚的声音是悦耳低音炮,听得她心中不禁一动:“付雯睡着了陆先生, 你有事吗?”
“你们到哪里了?”陆澄砚时时刻刻记挂着他们的情况,每隔几个小时便和付雯联系一次。
林蓉看了一眼外面:“刚从石河子县出来不久,现在在独库公路上,还有50多公里就到沙湾县。”
“才从石河子出发?”陆澄砚皱了皱眉,按照他推算的进程,今晚他们一行人应该过了沙湾县才是。
“下午付雯耽误了点时间,有个姓胡的老先生要跟我们一道去追盗墓贼。所以出发时间晚了一个小时。”林蓉解释道。
她倒是不怎么着急,因为系统显示对方开的是大货车,速度最快是120km/h。而他们开的是五辆奔驰大G——这种越野车号称是世界越野之王,最高时速可达210km/h。
按照她的计算来看,最迟明天中午,他们的车队就能追上这伙盗墓贼,所以完全不用赶时间。
但陆澄砚听完了她的诉说,沉默了片刻,才问道:“那个姓胡的老先生,是不是叫胡子煜?”
“是啊。他还带了两名助手一起上路。你也认识他吗?”
陆澄砚道:“我和付雯小时候就认识他,他是新疆博物馆的研究员,我们两常常喊他胡子鱼伯伯。”
“噗嗤!”胡子煜=胡子鱼,亏得他们两想得出来。
难得听到陆澄砚开玩笑,林蓉便道:“胡子鱼老先生看起来人蛮好的,我就喜欢这样刨根问底的老学究。”
“小林,”陆澄砚却打断了她的话,严肃道:“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付雯肖珩说,但他们两应该不会相信我的话。毕竟他们都把胡子煜当做长辈去尊敬,不会去质疑他的人品。”
“什么事?”林蓉听出他话中有话,立即道:“你跟我说吧,我毕竟是旁观者清,他们是当局者迷。”
陆澄砚接下来说的,是他多年以来的一桩疑惑:胡子煜怎么没有参加高昌王陵考古队?
当年,胡子煜跟随付雯爷爷去了吐鲁番考古,一行人刚臼恃広刚在吐鲁番市酒店中心下榻,胡子煜却忽然离开了队伍。连一声招呼都没有打,人间蒸发了整整三天时间。
他自己后来的解释说是:忽然患了急性阑尾炎,腹痛难忍,来不及向组织汇报,只好回到县城去住院开刀。所以错过了考古队去往高昌王陵的末班车。
陆澄砚总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患了阑尾炎,并不是失去了意识。但胡子煜在离开考古队后,整整三天时间都没有向组织汇报自己的去向,这是怎么一回事?
付雯爷爷留下的笔记中也提到了这一点:【小胡到了吐鲁番后就没联系我,心里忐忑难安】
听完了陆澄砚的诉说,林蓉不禁抖了抖,她脱口而出:“你在怀疑胡子煜有问题?!”
这句话被开车的肖珩听到了,他立即问了一句:“什么问题?!”接着吵醒了酣睡的付雯,她下意识就问:“什么什么问题?哪里出了问题?是不是遇到了盗墓贼?”
“没问题。”林蓉摆了摆手,继续听陆澄砚说道:“这只是我的个人猜测。当年高昌王陵墓的具体地点,只有新疆文物局的人知道。那墓不在丘陵地带,而是在一口枯井下,属于西域诸国极罕见的井葬王陵。但这么隐蔽的地方,盗墓贼是怎么事先踩点的?他们还带来了可以炸开井口的足量黑火.药,完全像是得到消息有备而来。”
“”
林蓉:卧槽,老陆同学你别吓我,听得我都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难道说:当年的高昌王陵血案,考古队全员被杀,是有人提前泄露了风声,招惹来了一伙盗墓贼。而这个泄密者就是唯一的幸存者胡子煜?!
她不禁问道:“既然胡子煜当年的去向有问题,警察有没有调查他呢?”
“有。不过他那几天确实做了阑尾手术,再加上博物馆方面出面力保,说他的政治背景清清白白,人品道德上绝对没有问题,警方针对他的调查就不了了之。”
陆澄砚沉默片刻,叮嘱道:“但愿这只是我想多了。凡事有备无患,还请你多多关注胡子煜的动向。如果路上出现了什么异常,你一定要跟肖珩打个招呼。”
“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林蓉就把陆澄砚的话转述了一遍。付雯和肖珩面面相觑,打死他们两都不敢相信:慈祥和蔼的胡子鱼伯伯,可能会是“出卖”爷爷和父亲的幕后黑.手!
“这绝不可能!”付雯首先提出反对意见:“我爷爷以前在世的时候说过,胡子鱼这小子对金钱都没兴趣,他只热爱田间地头的考古钻营。他绝不会因利益出卖师兄弟的。”
肖珩也道:“胡伯伯的家庭背景很一般,他的儿子也是我们的朋友,家里十几口人就住在百十平米的商品房里。”
言外之意,胡子煜当年如果真的把高昌王陵的消息出卖给盗墓团伙,那么他今天就不会过着这么普通的生活。甚至早就腰缠万贯,离开新疆博物馆去外国享福去了。
但林蓉摇了摇头:“凡事不要说得这么绝对上一次,咱们在王家和沈老厂长喝酒,听他讲话头头是道。大家也没有料到,他居然是小西山惨案的包庇者?”
她赞同陆澄砚的话:知人知面不知心,防人之心不可无。
付雯的脸色白了白,肖珩不禁握紧了方向盘。平心而论,他们实在不想去怀疑胡伯伯,他是他们都敬爱的长辈。
车队继续往西开了约莫一个小时。按照预定的行径,车队到达了沙湾县。马上就要进入到独库公路周边长达200多公里的无人区,这里是他们今晚加油的最后一个补给点。
趁着下车加油的这一小段休息时间,林蓉再次打开了系统定位,追踪对方最新的下落。
【宿主,情况有变!这伙盗墓团伙刚刚改变了前进路线。】
【五分钟前,侦查到他们的车队向北拐进了一条国道。偏移了独库公路,好像是要绕个大圈去往国境线。】
林蓉吃了一惊,赶紧打开了附近的地图,“从独库公路往北难道说他们进了315国道?为什么要拐这么大个弯?”本来独库公路可以直接通往国境关口的。
不好是他们追踪盗墓贼的计划泄露了吗?!
【宿主,现在情况很被动。提醒您一句:应该听陆律师的劝告,提防身边的队友。搞不好这支队伍里面有内鬼。】
“”
丫的,那个胡子煜真的有问题吗?!
如果他们一边开车在后面追,胡子煜一边向对方通风报信,那么追到明年都追不上这伙盗墓贼。
事不宜迟,林蓉立即把歹徒转移到315国道的信息发给了付雯。接着返回车队,和他们一起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尽管可怕的事实摆在眼前,但肖珩和付雯都不敢相信后方的胡子煜团队是内鬼。如果这是真的话那么当年高昌王陵的血案,其实是一个离奇无比的内鬼案中案!
为了防止再出什么差错,林蓉主动请缨道:“待会儿我去跟他们的车,和胡子煜一道出发。如果胡子煜真的是内鬼的话,至少不会在外人的面前通风报信。”
“不行,这太危险了,还是我去吧!”付雯真的不放心她。林蓉手无缚鸡之力,这岂不是羊入虎口?
“你有什么借口搭他们的顺风车?”林蓉反对付雯去,论心眼和机灵劲儿,还是她略胜一筹:“还是我去吧,把你脖子上玉蝉给我,我就说和他讨论学术问题。”
“可是”肖珩也担心她。
林蓉严肃道:“没什么好可是的,我是个和高昌王陵血案无关的路人甲。他们的戒心应该会少一点。相反,胡子煜是看着你们两长大的,你们两有什么心事恐怕瞒不住。”
付雯只好点了点头,林蓉说到点子上了,只有她去,胡子煜才不会怀疑她的动机是监视。
不一会儿,车队加完了油,下一站准备出发去315国道。肖珩悄悄卖了个关子,没有跟胡子煜说这件事,只是默默跟他们的司机(他的老战友)打了个招呼。
而林蓉拿着付雯的玉蝉找了过去,拦在了胡子煜的车前:“胡老先生,我能和你讨论一下这枚玉蝉的年份问题吗?我觉得这个包浆不是乾隆晚期,而是道光早期!”
胡子煜好为人师,当下点了点,邀请她一起上了车。
第27章 轰炸 ·
林蓉来这辆车的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拼命聊天,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尽量别让胡子煜他们发现车队偏移了独库公路方向。
胡子煜这次出发带了两个助手,一个叫杨哲, 一个叫丁一鸣, 都是新疆博物馆的研究员。再加上开车的司机段茂庆,这就是这辆车上所有的人。
她先从付雯脖子上的这一枚玉蝉开始说起, 谈到了自己和付雯的相识过程, 再聊到了上次追讨回敦煌经书的故事,这可比追究玉蝉的年份刺激紧张多了。
尤其是讲到掉进小西山矿洞那一段意外,三个大男人都听得提心吊胆起来, 不断地问道:“后来呢?”完全忘记了看窗外的风景,只顾听她叭叭叭讲个不停。
不知不觉间, 月上中天, 林蓉吹牛的间隙看了一眼窗外, 四周都是高低起伏的疙瘩土山。方圆十几公里,唯一的一点绿意是两旁的梭子树, 天边有很淡的云朵在随风移动。这是个晴朗的夜晚,适合赶路,目前五辆车的车速都冲到了200码以上。
讲完了营救陆澄砚的故事,她再问道:“胡伯伯,有一件事我搞不明白,西北地区的盗墓贼怎么会这么猖獗呢?”
“这个你有所不知。”胡子煜是个好好老师:“西北盗墓贼多的原因,第一是因为西域地区本来古墓就多。汉朝末年, 西域36国赫赫有名, 龟兹、焉耆、若羌、楼兰这些都是因丝绸之路而崛起的小国家。后来这些国家都被湮没在了黄沙中, 而帝王墓穴都保持着唐以前厚葬的传统,不少金银宝物就埋在黄沙之下。自然会吸引盗墓贼去追逐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