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絮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还有，”言鸿志看向言玟，语声冷淡，“我看你心情很差，工作也难免要受影响，不如放个长假调整一下。明天我让钧飞来接替你董秘的职务。”
“老言！”
“爸！”
项芳雅和言絮惊愕地叫了起来。
“我已经决定了，”言鸿志揉了揉太阳穴，“钧飞这几年进步非常快，我看可以好好培养。有些时候人不得不信命，我这辈子没儿子也就算了，没想到连两个合心意的半子都难上加难。”
“好，”言玟艰涩地挤出几个字来，“我明天就和钧飞交接。”
言絮明白，这是言鸿志在逼言玟赶紧做出决定。
言玟的性格绵软，爱好艺术，原本并不适合进入商业领域工作，但因为言鸿志的坚持，也因为公司的需求，她大学就选择了商业和金融专业，毕业后又紧接着进入了喜开怀集团，在基层历练了两年之后，成了言鸿志的助手。
按照言鸿志以前的设想，言玟行事谨小慎微，守成尚可、开拓不足，再加上公司里和他一起创业的元老众多，未来如果他退休，喜开怀想要在商界生存下来仅凭言玟一个人是不够的，所以他一直想要替言玟找一个完美的另一半，一来给自己长点脸，二来也好帮衬言玟和公司，替言玟立威。
现在这样，就是言鸿志不会妥协的表态。
这一刻，言絮有点后悔自己太懒散了，毕业后光顾着吃喝玩乐，压根儿没想过进公司工作。
她大伯家原本就天天得意自己的儿子是言家唯一的香火，这下还不得得意忘形了？
“爸，”她不服气地道，“凭什么让言钧飞来？他成天在我面前趾高气扬的，我不喜欢他。”
“叫哥哥，”言鸿志教育道，“他比你大了好几岁呢，没礼貌。”
“他才没礼貌呢，一点儿都没哥哥的样子，成天就知道笑话我们。”言絮哼了一声。
“那怎么办？你来？”言鸿志反问。
“我……”言絮卡壳了一下。
“算了吧，你也不是这块料，”言鸿志一脸失望，“女孩子真的不适合从商，太感情用事，还是钧飞合适。”
原本言鸿志就特别疼爱言钧飞，现在这言下之意，好像要把这侄子当成继承人培养了。
言絮气得说不出话来，抓起一个苹果狠狠地咬了一口泄愤。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的眼睛一瞟，也顾不得再和言鸿志理论了，赶紧把手机揣进了兜里，做贼一样地溜进了卧室。
微信是何憬时发过来的一条语音信息，言絮把门关好，反复确认了一边音量已经调到最低，这才点了开来。
“何太太，今天是我们新婚的第三天，我还没有收到什么好消息。你这样冷落你的新婚丈夫，我觉得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呢？”
言絮反复看了两眼，确认是何憬时发过来的。
她深深的怀疑自己加了个假的何憬时，传说中手段狠辣的商界顶流、见面时温雅矜淡的斯文熟男，怎么会用这种委屈的口吻说话？
不过这事是她理亏，原本她想着领证回来的当天就和爸妈讲的，结果没说成，这两天下来，每次她想说的时候总有意外出来，就好像刚才，全家人吃完饭坐在一起的时候气氛还算好，可偏偏就闹出个酒会的事情。
这拖着拖着，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她没有了领证当天的冲动和孤勇，最好能再拖一拖。
她回了一个表情包，避重就轻：[小猫撒娇.jpg]
何憬时却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几乎秒回，“何太太，那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登门拜访咱爸咱妈了？”
避无可避，言絮只好硬着头皮回复：这是大事情，你又是个大人物，我要选个黄道吉日才行，你再等等吧。
何憬时：那我可太荣幸了，能让你这么重视。
何憬时：选好日子了吗？
言絮：还没有，要慎重一点嘛，反正也不是很着急，对吧？
这条发出去之后，何憬时好一会儿没有回复。
言絮绞尽脑汁转移话题：对了，明天那个企业家年会的酒会你会去吗？
何憬时：怎么了？下午我有个电视会议，可能不会有空过去。
言絮松了一口气。
虽然答应言鸿志明天陪他过去，但一想到要和何憬时碰面，她还是有点心虚的，最好何憬时不去。
言絮：那种酒会没啥意思，你工作这么辛苦，还不如早点回家看电视呢。
何憬时：何太太这是在关心我吗？
言絮：对哦对哦。
言絮：[可爱捧脸.jpg]
何憬时：那我懂了。
言絮：早点休息吧，做个好梦。
言絮：[爱心发射.jpg]
总算把这位先生应付过去了，当晚，言絮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思进入了梦乡。第二天，她去鹿言书吧晃悠了一圈，下午就提前去烫了个卷发，挑了一套比较干练的职业套装换上，搭配了几样精致的小首饰。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简洁不失妩媚，明艳不失大方，很有一种商界名媛的气质，言絮很满意。
年会设在丽珵大酒店的二楼宴会厅，一开始是一个比较轻松的交流研讨会，研讨完之后就是西式自助餐，届时会有文艺表演节目助兴。
言鸿志和言絮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到场了大半宾客，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闲聊着。
这里汇聚了安州市商圈的大半头部人物，几乎都是西装革履的男士，以中年人居多，言鸿志领着言絮上前一一打招呼，言絮规规矩矩的，嘴角扬起的弧度都好像计算好了似的，十分标准化：“齐伯伯好……王叔叔好……郑总好。”
这些企业家几乎都是中年发福加上地中海发型，乍眼一看长得都差不多，幸好言絮的记性不错，记了个囫囵吞枣，没出什么差错。
“老言，今天怎么你大女儿没来，换老二了？”
“呦，言董，这是你家老二啊，长得可真漂亮，厉害。”
……
一圈下来，言鸿志总觉得有点怪怪的，纳闷地问：“你王叔叔他们的眼神怎么有点不太对？夸你厉害听起来怪怪的，你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没有啊，”言絮大喊冤枉，“我这几天再听话没有了。”
言鸿志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走到旁边去探听情况去了。
言絮等在旁边吃了两块小点心，忽然想起来，周日邱慧儿生日宴喝醉酒的时候那位王叔叔的老婆好像也在，这帮人最能传八卦了，不会是整个会场的人都知道她的糗事了吧？
正要找个上洗手间的理由脚底抹油先溜为妙，言鸿志脸色铁青地回来了：“你……你真是太给我长脸了……居然在何憬时面前这么放肆……”
“他们又编排我什么坏话了？”言絮赔笑道，“其实都是误会，我那天真的是喝醉了，随手一抓，根本不知道被我抓到的人是何憬时。”
“你还给我嘴硬！”言鸿志气得手抖，“走，给我向何憬时赔礼道歉去。”
“爸，爸你别急嘛，我已经向他道过歉了，”言絮立刻服软，“他今天不会来的，以后我们找机会……”
“爸。”
一个醇厚的声音在父女俩身后响起，在略有些嘈杂的大厅中十分清晰。
两人下意识地转头一看，只见何憬时站在不远处朝他们微笑，只见他一身米白色休闲西装，身形颀长挺拔，在一众中年企业家中显得鹤立鸡群。
这个“爸”字在言絮耳边炸了开来，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她只觉得眼冒金星，整个好像被施了定身术，动弹不得。
言鸿志左右看了看，没发现身边有像何憬时父亲的人，便热情地上前一步招呼：“何总，好久不见，令尊今天也来了？”
何憬时笑着道：“爸，你太客气了，我一直想来家里登门拜访，可小絮总是拦着不让我来，今天遇见你和小絮正好。”
整个大厅里几乎大半的人都在附近，有些是奔着何憬时想来套近乎的，有些则是知道言絮的事情准备来看好戏的，这下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言鸿志的腿一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言絮慌忙扶住了他。
“爸……”言鸿志僵着脖子，不敢置信地看向女儿，“他这是……在叫我？”
言絮的心头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何憬时，算你狠！
第12章 针尖对麦芒
企业家年度交流研讨会很快就在轻松欢快的气氛中开始了，先是由商会会长做了年度的总结致辞，再由政府高层官员表达了支持和期许，然后各行业的代表上台发言，畅言在本年度获得的成就和随之而来的一些困惑。
有几个企业家的发言还挺风趣的，底下时不时地爆出一阵阵的笑声和掌声。
言絮却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找到个机会原地消失，可偏偏四周都是想看她好戏的人，她就算硬着头皮也不得不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现在她相信何憬时这人手段狠辣、阴险腹黑了，明明昨天说自己不会来，今天居然直接空降在言鸿志面前叫“爸”，这措手不及的，让人连个预案都没准备，存心想看她的热闹吗？
言絮越想越恼火，忍不住盯着前面的那个背影磨牙。
言鸿志也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最初的暴击过去之后，他还是有点迷茫，神游太空般地听到一半，他压低声音示意言絮：“掐我一下。”
言絮没听懂：“干吗啊？”
“掐我一下。”言鸿志重复。
言絮只好狠狠地掐了掐他的胳膊，言鸿志一个激灵，终于彻底清醒了，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言絮，过了好久，这才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把这些发言都熬过去了，紧接着是半个小时的分组研讨，言鸿志和言絮刚刚坐下，何憬时就走了过来，示意和言絮身边的人换个位置。
“你干嘛？”言絮又羞又恼，很想把他轰走。Pao pao
“我来听听企业家前辈们对于未来企业发展的一些看法，希望能为实业发展略尽我的一点绵薄心意。”何憬时正色道。
“对对对，何总快请坐。”
“是啊，现在做实业太难了，何总有这种想法真是太好了。”
……
边上的老总们纷纷附和了起来。
言鸿志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狐狸，早就已经恢复了正常，一见这架势，他咳嗽了两声，警告地看了言絮一眼。
言絮悻然断了念想。
研讨会上，老总们的发言都很热烈，言絮原本还心不在焉的，听着听着就入了神。
这些年做实业的都不太容易，生产成本逐年上涨，人工费用更是居高不下，再加上各种国内外形势的影响，很多企业的现金流都受到了一定的冲击，往往辛辛苦苦一整年，年末一盘点，盈利还没有明星拍一部戏的片酬。
“那大家一起把产品价格提高不就行了？”言絮忍不住插话。
“哪有你说的这么容易？”旁边一位老总乐了，“你提价，别的工厂就趁机降价，把你的客户都抢走，到时候就被架在油锅上，上不去下不来，一个不好就破产了。老言，你说呢？”
“是啊，很多事情你明知道该这样做，可却做不到，”言鸿志感慨道，“我女儿不太懂这些，让各位见笑了。”
言絮有点不太服气，可一下子又找不出这些老总们逻辑中的破绽。
“其实小絮的观点也不能说是错误，所以，问题的关键就是，你的产品是不是独一无二的，能否轻易被对手们复制、替代，”何憬时的指尖在桌上轻敲着，慢悠悠地开口，“新产品的研发是企业的生命线，这是做实业必须要第一位考虑的，只要有眼光有魄力，价格就可以由你做主。”
“对对对，何总一席话，茅塞顿开啊。”
“企业的研发费用，的确应该在年度预算中占有一席之地。”
……
老总们再次纷纷附和。
言絮舒了一口气，何憬时把她心里一闪而过却又抓不住要害的想法说了出来。
紧接着，大家又讨论起新产品的研发、贷款的紧缩等等企业面临的实际困境，言絮这下学聪明了，认真听少发言，听着听着，她的目光渐渐地落在何憬时的脸上。
在一众上了年纪的企业家中间，何憬时的颜值和气质毫无疑问是鹤立鸡群的，但让她意外的是，做投资的何憬时对实业面临困境的剖析居然也很深刻，尤其是他讲起话来那种运筹帷幄般的淡定气场，让人不由自主地就会顺着他的思路思考。
最重要的是，这个男人的侧颜真的很好看，鼻子和下颌的轮廓就不用说了，凌厉深邃，就连唇上的人中也长且深，勾勒出了小小的弧度，让唇形也跟着立体了起来。
手上一暖，言絮猛地醒过神来。
何憬时正目视前方听对面的老总讲话，一脸的专注，只是他的手却悄悄从椅子扶手下越界，握住了言絮的指尖，慢慢在她的指腹摩挲着，划着圈圈。
言絮忍不住用指甲回掐了一下何憬时的指腹，迅速地抽回了自己手指。
何憬时转过头来，朝她笑了笑。
不知怎么的，指尖上的热意忽然就蔓延到了言絮的脸上。
研讨会总算结束了，接下来就是比较轻松自由的自助晚餐了。言絮找了个去洗手间的借口，准备去外面透透气。
刚出了宴会厅呢，身后就有脚步声不疾不徐地跟了过来，不一会儿就和她并肩而行。
言絮假笑了两声，质问道：“何先生，你不是说了不来开会吗？”
“何太太，本来我是不想来的，但一想到我太太这么关心我，我就有了加班工作的动力，特意提前结束会议过来参加年会了，”何憬时正色道，“万万没想到你和爸都在，真是太巧了。”
这表情和语气都一本正经的，言絮一时分不清他在说谎还是真的巧合，狐疑地问：“真的？那你劈头就对着我爸喊爸干吗？不是说好了再等一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