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来信了?”冯依依一下从椅子上站起,瞪大双眼不敢相信。
她每一天都在等,等了半个月,终于盼来了。
冯依依走去窗边,那里光线足,手指仔细撕开信的封口。
信纸展开,入目的第一行字:依依吾儿。
冯依依抿着唇,鼻尖酸酸的,心中全是对父亲的思念。离开的日子,她才明白,原来冯宏达之前对她护得有多紧。
信纸有两页,前面冯依依看信还有些感伤,后面看着就笑了起来,搞得一旁娄明湘十分好奇。
秀竹等不及,开口问:“老爷说什么?”
冯依依沉积心中多日的郁闷一扫而空,整个人舒畅无比:“爹说他很好,游了不少京城的地方,还说忙完了就回来。”
“那咱们就能回扶安咯!”秀竹也跟着开心。
娄明湘有些不舍,但也替人开心。
回到安临院。
冯依依有心想写一封回信,可惜没有地址。
其实冯宏达以前出门也会这样,住的地方是客栈,说不定第二日就离开,因此只是他给冯依依写信。
冯依依抱着信看了好几遍,直到婆子端着一碟蜜糖红薯丝,她才将信收起来。
细细的红薯丝,每一条都被蜜糖包裹,簇拥在碟中,上面撒了一层黑芝麻。闻着,有香油的味道,也有白醋的酸香。
“这厨子手艺真好。”冯依依拿筷子夹了一些,送进嘴里。
秀竹在一旁笑:“是小姐心情好,吃什么都香。”
“真的好吃,”冯依依当秀竹不信,夹了些往秀竹嘴边送,“你尝尝。”
秀竹往旁边一站,垂首退后两步:“姑爷回来了。”
冯依依的筷子还擎在半空,看着娄诏从院门进来,阳光落在他那张说不出有多好看的脸。
娄诏进屋,闻到酸甜的味道,就看见小几上那碟橘色的红薯丝。再看冯依依的嘴唇,可不就沾了蜜糖?
秀竹对娄诏行了一礼,便退出屋去,只留了两人。
“好吃?”娄诏座上软塌,看了眼那碟甜腻之物。
“当然。”冯依依往嘴里塞了一筷子,红薯丝在口中化开,又甜又糯,带着醋的清香。
娄诏一手搭在小几上,连吃东西都一脸幸福的,也就是她冯依依了。可为什么,她那样爱吃,却就是吃不胖?
“明日上元节灯会,我带你去看。”
闻言,冯依依那口薯丝正卡在喉咙处,黏在那儿上不来下不去,憋得脸发红:“咳咳!”
“给。”娄诏推了一碗水去冯依依手边,就看平时那双弯弯的眼睛瞪成圆鼓鼓的,像一条小金鱼。
冯依依抓起茶碗,咕咚两口将水灌进去,喉咙终于舒服。拍着胸口喘口气,眼中盈满水汽:“灯会?”
早在那日水榭,她就明白了娄诏的心思,他不会甘愿留在冯家;而她,也就是等,等冯宏达回来,到时候两家商议,她与娄诏就断掉。
她回扶安继续她的吃吃喝喝,他进京去实现他的抱负。或许,他俩人一开始就不是同路人。
娄诏颔首,可能是五梅庵的事过去,最近冯依依愿意同他说话,不再生闷气:“你不是想看魏州吗?我带你去。”
冯依依脸微垂,双手叠起放于腿上:“我想回扶安,回家等我爹。”
第十八章 屋中静了。 娄诏似乎……
屋中静了。
娄诏似乎没料到冯依依会说这个,表情微滞:“爹不是让你留在魏州,等过些日子回去?”
冯依依捏着手指紧了紧,瞥见娄诏的脸色不如刚进来时缓和,也便不再挣了。
“红薯丝凉了。”娄诏看去小碟,提醒一声。
冯依依应着,拿起筷子,夹了送进嘴里。
“魏州的春天好看,二月,城外百里花田,三月,漫山桃花,”娄诏瞅着冯依依微鼓的腮帮子,一动一动,“你可以留下来看看。”
“是很好,”只听着,冯依依便能想象出那副场景,“可我想回家。”
娄诏看去院子,声音清淡:“你想一辈子住在扶安?”
冯依依点头:“嗯。别处好看就去看看,家总是要回的。”
娄诏的嘴角若有若无浮出一丝笑:“有家,真好!”
。
上元节到了,街上张灯结彩,灯火阑珊。
用过晚膳,娄家的四个年轻人一起出了门赏灯。
魏州主街,人潮攒动。为了避免拥挤,娄泉早早的包了一艘游舫,就停在湖畔。
湖叫玉湖,因湖色如翠而得名。
好像全城的人都在今日出了门,走到哪儿都是人的欢笑声。
湖边,是女子们放下的河灯,一盏盏的各种形状,承载着她们的美好心愿。
曾经,冯依依也同她们一样,满怀希望放河灯,祈求神明赐一段好姻缘。今日她也放了一盏,只求父亲早日归来。
仓里,娄明湘陪着颜从梦说话,人是刚才上船时碰到的,娄明湘就邀着人一起游湖。
冯依依坐在船头甲板上,一旁是站立的娄诏。
“玉湖是很多小河汇流而成,表面看着风平浪静,湖底深不可测。”娄诏在介绍玉湖,夜风吹着他的发丝,根根扬起。
冯依依双臂抱着膝盖,侧仰着脑袋看他。
表面风平浪静,内里深不可测,他莫不是在说他自己?
收回视线,冯依依又想起两人的初见,那个出色的少年郎,背着她一步步踩着泥泞的小路下山。她看见他后颈上的汗珠,闻到属于男儿的清爽。
娄诏见冯依依不说话,垂首看她:“仓里有吃的。”
“在家吃饱了,你进去吧。”冯依依听见仓里女子的笑声,总觉得那是颜从梦故意,想引娄诏的注意。
想到这儿,她在心里笑了声。都已经决定要断了,还去在意这些?
“我们去前面下,那里人少。”娄诏抬手指着前方,月光落在他脸上,镀上一层莫测。
冯依依应下,看着船底黑黢黢的湖水。
船靠岸,那是一处庙街,直往前走,是一座夫子庙。
冯依依也就明白,娄诏为何在这里下船,他是想去夫子庙拜祭,祈福春闱顺利。
走上岸,街两旁的摊子引人注目,尤其那些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儿,娄明湘中意的不行,非拉着娄泉去买。
冯依依没有跟娄诏去夫子庙,她又不考试,给人填什么乱?
娄诏看着冯依依,嘴角一平,没说什么,转身自己去了夫子庙方向。
冯依依刚想去前面果子摊瞧瞧,没走两步,手臂就被人拉住,一看可不就是颜从梦。
“冯小姐,街上人多,咱去茶肆里坐坐?”颜从梦笑着问,眼神示意着街对面。
冯依依道了声好,两人一起进了茶肆。
找了一处安静位置,两人坐下,烧茶娘子端了一套茶具上来,自然看出来的两位姑娘是何种身份,好的东西先送上。
颜从梦抬头对那娘子说了一种茶名,后者笑着点头应下。
“是魏州这边的茶,你尝尝。”颜从梦掀开茶盘上的瓷盏,往冯依依面前送了一个,“说不定就喜欢上。”
“颜姑娘有心。”冯依依点头致谢,“若是好,我回扶安就带上些。”
“回扶安?”颜从梦语气稍带不解,“你不留在魏州?”
烧茶娘子提了茶壶上来,为两人倒了茶。后面小伙计送上来一碟盐焗南瓜子。
冯依依看着茶盏,茶汤是青绿色,较别的茶是清香一些:“我的家在扶安,自然要回去。”
奇怪颜从梦会这样问,虽然冯依依并不喜她,但是也无意和她起什么冲突。
颜从梦哦了声,随后端着茶盏饮茶,眼睛时不时看冯依依两眼,一副欲言又止。
冯依依不喜欢别这样看,便看去街上。秀竹等在那儿,怕娄家的三兄妹走岔。
“有些话,我知道不该我来说,”颜从梦放下茶盏,幽幽一叹,“你是诏哥哥的妻子,该是陪着一起去夫子庙的。”
冯依依正在品茶,虽说这茶气闻着清香,但是在嘴里却少了一份回甘,底蕴不足。
“心诚则灵,我爹说过,有些事不必拘泥于形式。”冯依依笑笑,翘起的嘴角隐藏着一份可爱。
“说的也对,”颜从梦跟着笑,“诏哥哥什么时候启程去京城?”
冯依依摇头,客气道:“不知道。”
“咦,诏哥哥没跟你说吗?”颜从梦眼中全是疑惑,“他不是已经定好了船?是不是你不记得了?”
冯依依看得出,颜从梦憋了一晚上,就在等这个机会。看来,当初自己“抢了”娄诏,颜从梦心中一直不甘。
明明青梅竹马长大,又是老师的女儿,实该在一块儿。却叫她这个不知拐了多少拐的表妹,从中截了胡。
说回娄诏,按理他该在进京前回一趟扶安,现在是想直接略过去京城吗?
“他是没跟我说,”冯依依面色不变,伸手抓了一把南瓜子,“怎么,他跟你说了吗?”
颜从梦握茶的手一紧,这话让她怎么接?
这是颜从梦从颜穆那儿偷听来的,也知道娄诏同冯家真实的关系。本想拿来气冯依依,谁知冯依依好像并不在意,还反来问她。
一拳打在棉花上,不想那棉花里还有针。
“我听我爹说了一嘴,或许也不准实。”颜从梦讪讪一笑,不敢承认。
冯依依抿了口茶,心中越发了然,自己的想法也更坚定。
她看得出颜从梦对她的敌意,女子有时候会很敏感,人是不是喜欢自己,能感觉出来。
过了一会儿,娄泉和娄明湘进了茶肆,四个人围在桌前喝茶,一起等娄诏。
娄诏没等到,等来的是清顺。
清顺说,娄诏碰到几个同窗,正聚在一起说话,让不用等他。
几人听了,也就顺着原路返回,乘船过了玉湖,回到各自住处。
回到安临院,冯依依把自己清洗了一遍。
若是以前,娄诏做什么她都会在意,甚至会去追问。颜从梦的话,更是会让她气炸。
现在好像心如止水,既然已经放弃,又何必再去执着?
自己不开心,还连累别人记恨着,没必要!
。
天越来越暖,娄诏已经为去京城做准备,去那边还要提前适应些日子。
冯依依上次收到冯宏达的信,已经过了十几日。她算着,人是否已经回了扶安?
太阳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冯依依坐在院中的竹椅上,手里捧着一小筐果干,不时往嘴里塞一颗。
娄泉从院门进来,身上一套新做的春衣,叫了声:“大嫂。”
冯依依放下小筐,用帕子擦擦嘴:“表哥他不在。”
“我不是来找大哥,”娄泉摆摆手,说明来意,“有人说是大嫂的哥哥,过来看你,正在前厅和母亲说话。”
“哥哥?”冯依依念叨着,她并无兄弟姐妹,倒是有一个堂哥。
娄泉点头:“姓徐。”
冯依依一听,便知道是何人,脸上抑制不住开心,同娄泉一道往前厅去。
从后堂进去,已经听见前面说话声,男子声线清朗,笑起来带着一股阳□□。
冯依依从屏风绕出去,正与坐在左边客座上的徐珏对了目光,转而对着娄夫人请安:“婆母。”
娄夫人和颜悦色,看看徐珏那边:“你家哥哥来看你,你们说说话。”
说完,娄夫人和娄泉一起离了前厅。
冯依依身后,秀竹更是高兴,走上前去对徐珏深深作礼:“徐公子,秀竹给你拜个晚年。”
徐珏从座上起来,笑着道:“好,压祟包会给你补上。”
他人生的俊朗,剑眉星目,身上自带一股张扬的爽气。
“徐珏。”冯依依唤了声。
徐珏视线落回冯依依身上,往前两步:“依依。”
两人一年未见,如今却在魏州相会。
“你怎么来的魏州?”冯依依问,眼中难掩开心。
徐珏看去院子春光:“带我去外面看看,我知道这娄家宅子不错。”
冯依依点头,两人出了厅堂。
花木睡过冬日,重新焕发生机,此时正努力的招展,更有春花迫不及待开放。
“回老家陪我爹娘过年,知道你在这边,过来看你。”徐珏看着跟在身旁的姑娘,他才走半年,她就嫁了人。
冯依依恍然大悟,道:“对,你家离魏州不算远。”
徐珏抬起手,想像以前那样去敲冯依依的脑袋,可知道她已嫁人,两人再不能如之前般打闹:“你过得好吗?”
冯依依刚走进凉亭,闻言心口微酸:“你在军营都做什么?”
“你不回我,转而岔开话题,是不是他对你不好?”徐珏两步上前,挡在冯依依面前,脸上笑容早已敛去。
“你,”冯依依往后退一步,“窜出来吓死人啊!我很好,你看我都长高了。”
徐珏皱眉,目光在冯依依脸上巡视,好像要抓到点什么:“长高?”
冯依依当然知道自己不会再长,可还是举起手比着自己头顶,然后滑到徐珏的下巴高度:“看,是不是?”
“是,”徐珏点头,身子半蹲下,“真的长了不少。”
冯依依笑起来,以前也是这样,她说什么,徐珏就会配合她:“说说你。”
“我?”徐珏双臂抱胸,倚在亭柱上,“骑马射箭,上房翻墙,样样不在话下。”
冯依依听着,许久不见的家里人,让她前段日子的不安感慢慢消散:“听着像采花大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