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狠狠地瞪了纪云汐一眼。
“没事罢?”皇后和善地问道。
纪云汐摇头:“没事,多谢娘娘。”
“我让人带你去换身衣裳,今日夜晚还是有些冷,别染上了风寒。”
纪云汐没拒绝:“好。”
她一走,皇后便看向了吴惟安。
吴惟安缩在那里,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皇后问道:“你就是那吴家孩子罢?”
吴惟安小声回:“是,皇后娘娘。”
皇后上上下下看他几眼,也没说什么,便转身走了。
身后嬷嬷扶着她:“娘娘,我看这探花郎,似乎配不上三姑娘啊。”
皇后笑了笑,目光幽深。
吴惟安看着皇后走远,本想回桌继续用宴。
结果眼角扫到冯五朝他走来。
吴惟安叹气。
怎么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他毫不犹豫转身,直接去追纪云汐。
冯五脚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面色发狠,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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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汐换好衣服,刚出门口,便见到吴惟安在等她。
她疑惑道:“你来干什么?”
吴惟安凑近她,害怕道:“那冯五看着很可怕,我不敢一人留下。在你身边,我放心点。”
纪云汐:“……”
两人身子挨着身子,当然主要是吴惟安挨着纪云汐身子,一起朝宴厅走去。
身后,晚香和宝福、以及带他们过来的宫女刻意退后一截。
吴惟安道:“我看皇后很护着你。”
纪云汐嗯了一声。
吴惟安将心比心:“你是不是没少往太子手上送钱。”
纪云汐颔首。
吴惟安轻轻摇头:“果然。”
能坐稳皇后宝座,且能让自己的儿子稳稳坐在太子之位的女人,怎么可能会简单。
这样不简单的人,都对他夫人这般好。只能说,银钱确实是个好东西。
两人走着走着,与冯五迎面遇上。
双方都停了下来。
冯五装得风度翩翩:“三姑娘,吴编修。”
纪云汐点了点头,问道:“五公子,可有何事?”
冯五顿了一下,道:“我代妹妹和你道个歉,妹妹那丫鬟从小陪着她长大。三姑娘能否和皇后娘娘说一声,让那丫鬟从辛者库出来?这些日子,我们两家也确实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但此事过后,我们就此和解如何?”
纪云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皇后娘娘向来赏罚分明,娘娘今日罚贵人的丫鬟,也不是因我的缘故。而是丫鬟自己没做好事,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开这个口,陷娘娘于不利。五公子,你说呢?”
冯五笑容微淡,他看向吴惟安。
如今他和吴惟安都在翰林院,但他在翰林院有熟识的学士,虽他也是编修,但他现下负责分配所有编修手头的活。
吴惟安见此,就知道这人又要给他派活了。
翰林院在皇帝的管控之下,眼线很多。故而吴惟安在翰林院做事很小心,本本分分的,所以一向对冯五逆来顺受。
他倒是想指望纪明双意识到妹夫被排挤,能出手相帮,但纪明双自己都累死累活的,活比他多得多,连吃饭都顾不上了。
吴惟安于是就忍着,反正他也不需要忍太久了。
可吴惟安还是不太爽快,毕竟活他多干了,俸禄没多呀。
吴惟安这么想着,忽而伸手环过纪云汐的腰,但他动作很轻,虽显得亲昵,可极为绅士礼貌。
本想说话的冯五突然间一窒,目光瞬间落在吴惟安的手上。
纪云汐抬头,朝身侧的人看了一眼:“?”
吴惟安低头,话说得又轻又快:“帮我一下,我气气他。我最近日日晚回,都是他的缘故。”
纪云汐觉得他很幼稚。
冯五一直把她当成他的所有物,她都知道。
平日两人都在的宴席,有时纪云汐和其他男子走近一些,冯五情绪都不太对。
这些年来,纪云汐都觉得冯五很烦。
后来她渐渐不怎么参加上京城少爷小姐们的聚会,也是因为她恶心冯五的缘故。
可吴惟安的做法,也太幼稚了。
和小朋友故意在没糖吃的小朋友面前,秀自己有糖吃的做法有何区别?
但纪云汐也没挣扎开,任由吴惟安揽着腰。
冯五咬牙:“惟安兄,那些古籍,你今晚能否整理好?明日大学士怕是要用。”
吴惟安面露犹豫,他眼风使劲朝纪云汐扫。
毕竟他在外,不是个敢拒绝人的人。
纪云汐沉默半晌。
吴惟安叹口气,心想自己估计得熬一宿了,正打算同意时。
纪云汐开口:“怕是不能。”
冯五皱眉:“三姑娘——”
纪云汐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接打断:“回去便不早了,我要歇息。安郎得陪着我,我一个人害怕。”
话音刚落,她偏过头,微仰着下巴看他,低声:“安郎,你说呢?”
吴惟安刚巧低着头。
两人靠得极近,纪云汐说话的时候,鼻息就喷洒在他耳边。
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第43章 小学鸡互炫
月明星稀,纪云汐在屋内洗澡,吴惟安坐在屋顶赏月。
从宫中回来已半个时辰有余,但吴惟安的右耳还是红得滴血,且烫得慌。
他单手捂着右耳,望着月色,有些恍惚。
圆脸管事忽而出现在一旁,朝他行礼:“公子。”
吴惟安没有回答,似乎没听见。
圆脸管事见此,声音稍微大了点:“公子!”
吴惟安这才回过神,转头淡淡扫了一眼:“有事?”
圆脸管事颔首:“禀公子,宫里已安排妥当。我们的人手与冯贵人和佟美人都搭上了线。”
吴惟安继续捂着他的耳朵赏月,低低嗯了一声。
圆脸管事便当吴惟安已经听进去了,又道:“秦老来信,渝州那家小公子他已经治好。若是无事,他便回南尘谷了。公子,是否能让秦老回去?”
吴惟安低低嗯了一声。
圆脸管事:“???”
圆脸管事蹙着眉,仔细看了看他那抱膝坐着,右手手肘撑着右膝盖,修长五指捂着耳朵的公子。
他想了想,换了一边,从吴惟安的右边换成了左边,后又把秦老的事重说了一遍:“公子,您看如何?”
吴惟安:“嗯”
圆脸管事:“???”
圆脸管事安静半晌,忽而大声:“公子!秦老来信!说他想回南尘谷了!您看是否能让他回去啊!”
发呆的吴惟安被突如其来的声线吓得身子一抖,差点一头往下栽去。
他连忙稳住身子,转头,怒道:“你那么大声干什么?”
圆脸管事绷着张死人脸,沉声解释:“我看公子好像听不见,怕是我声音太轻。”
吴惟安轻咳了声,挥挥手:“让他回吧。”
圆脸管事作了一揖:“是,公子。”
他站在那,盯着吴惟安还红着的右耳朵,陷入沉思。
吴惟安看他一眼,见他还不走,问:“还有事?”
圆脸管事摇头:“没有了。”
吴惟安挑眉:“那你留在这干什么?”
圆脸管事这才下屋顶。
下了屋顶后,他便去敲了毒娘子的厨房门。
毒娘子的声音传来:“谁啊?”
圆脸管事:“是我。”
毒娘子:“进。”
圆脸管事推门进去。
毒娘子正在清点她明日要用的食材。
圆脸管事出声:“公子的金蟾蛊如何了?”
毒娘子头都没抬,爱惜地摸着那新鲜的猪肉牛肉:“就那样啊,反正死不了。”
圆脸管事哦了一声:“我问你,那金蟾蛊可会影响听觉?”
毒娘子意识到不对,转过身:“怎么了?公子他听不到了?”
圆脸管事皱着眉:“好像是,特别是公子右耳。我感觉有些不对。”
毒娘子摸着下巴:“按理不会,这么多年了,公子也都好好的。金蟾蛊早已与他融为一体,不过金蟾蛊到底会如何,也没人说得清。这蛊毒一向稀奇,不好说啊。”
圆脸管事有些担忧:“若是公子真的听不见的话……”
毒娘子拧着眉:“你确定公子听不见吗?”
圆脸管事面露犹疑:“我刚刚向公子汇报公务,要很大声他才有反应。而且我看他右耳很红,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
毒娘子想了想,道:“一试便知。”
说完后,她跑回屋爬进床底,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箱子。箱子外头铺满了红橙黄绿青蓝紫的毒粉,保证谁敢碰这箱子谁必定吃不了兜着走。
毒娘子打开箱子,从里头掏出了她这些年攒下的银钱。
毒娘子捧着那袋银钱出去,猫着腰绕到了吴惟安背后,而后轻轻晃了晃。
里头的碎银子发出轻响。
很细微,藏在夜晚的风中,几乎听不清晰。
可屋顶上坐着的人,瞬间转头,直直朝毒娘子看去。
毒娘子忙将那袋钱揣进衣兜里,对不远处的圆脸管事摇摇头。
没事,公子他耳朵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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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汐的睡眠质量一向不错,但每日吴惟安起床时,她还是隐隐约约有感觉的,哪怕他动作很轻。
今日也是如此。
天蒙蒙亮,吴惟安便起了。
从那日宫宴之后,已过去十日。
宫宴那晚,吴惟安是爽快了。可这十日,他的编修日子愈发难过了。
冯五让他整理编写的古籍越来越多。而吴惟安还不能拒绝。
有时候,他甚至会有些懊悔,他为什么不当个嚣张跋扈的吴编修,而是选择成为了逆来顺受的吴编修呢?
但落子无悔,这十日来,吴编修委实是辛苦得很。
在整个翰林院,就他和纪明双到的最早,走的最晚。
因此,纪明双对他的态度愈发好了,两人甚至开始惺惺相惜了起来。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闭着眼睛洗漱的吴惟安脑子混乱的想着。
他轻手轻脚换好衣服鞋子便出了门。
正要踏出院子门,圆脸管事匆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公子,今早宫中事成。”
“哦?”满脸困倦的吴惟安瞬间清醒,“那今日,怕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冯编修了罢?”
圆脸管事作揖:“恭喜公子。”
吴惟安面带笑意,神清气爽地朝外走去,可走了一步,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
他穿的还是他自己那双破旧的鞋,衣服也是旧衣。
毕竟他只有两身好衣服。
一是大喜之日穿的,日后怕是没什么场合再穿了。这件已经被他锁进了箱子,妥帖保存。日后留给儿子或者女婿大婚之日穿,也不错。
二是上回宫宴宝福给他准备的,他那天穿了之后,便特地送过去盯着宅大人给他洗好了,洗好后他妥帖挂了起来,和纪云汐那些华丽的衣裙挂在一起。
第二件日常也可以穿,但吴惟安不舍得。毕竟这翰林院,不值得他穿这身好的。
但若是今日的话——
吴惟安突然间有些理解,为何纪云汐那日去看抢镖,特地要打扮一番了。
这么想着,吴惟安转身回房:“我去换身衣服,你先将马车备好。”
圆脸管事:“???”
他眯着老眼,看着吴惟安的背影,觉得越来越看不懂他家公子了。
当然,他以前也没看懂过。但以前的公子,至少还有迹可循。但现下,他是彻底看不明白了。
原来男子成婚后,还能有这变化?
吴惟安推开房门,睡梦中的纪云汐便有所感知。
但她也没睁眼,以为他只是忘记东西回来取,很快就走。
可过了一会儿,人也没走,反而时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实在是扰人清梦得很。
且这声音传来的方位,似乎是她的——衣柜?
纪云汐刷地睁眼,直接从床上坐起来:“你在干什么?”
衣服换到半道的吴惟安:“……”
纪云汐眼前,由朦胧变得清晰。
只见那人背对着她而站,肩胛骨线条流畅,一路蜿蜒而下,那一身劲廋好看的肌肉,带着惊人的力量。
纪云汐沉默了。
吴惟安也沉默了。
他飞快将衣服穿好,站在那系腰带。
大婚之后,虽然两人共处一室,共睡一床,但都挺注意的。
两人沐浴都在隔壁的偏房,换衣服特地过去的话,倒是有些折腾,故而便在屏风之后。
但没人的时候,自然怎么方便怎么来。
吴惟安最近赶着去翰林院,而且日日早起,纪云汐根本都没醒,他就当屋里没人了,随便一换了事。
前几日都相安无事,偏偏今早不小心被她看到了。
吴惟安轻咳一声,面上愈发淡定,语气更显平常:“我吵醒你了?”
纪云汐重新躺下,背对着他阖上双眸,语气也很淡:“嗯。你怎么又回来了?”
吴惟安系好腰带,语气更淡:“我换身衣服。”
“?”纪云汐觉得有些奇怪。
她睁开双眸,偏头看去,才发现今日吴惟安穿了宫宴那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