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羡慕村里的老狗们,它依恋这个世间,除了害怕被宰杀时的痛苦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不想离开自己的主人。
主人那么好,那么可亲可爱,他的手是那么的温暖,他的气味是那么的好闻,他的声音是那么的动听,他会温柔地抚摸自己,还会大声地夸奖自己,主人太好了,大黑舍不得离开他。
不想被宰杀的大黑除了拼命讨好主人,尽自己一条狗的能力为主人做事之外,在一世记忆的加持下,它进化出了一点儿小心机,它在记忆中被主人宰杀的前一天晚上,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的大黑无处可去,就顺着以往走熟的路去了镇上,它在集市上游荡的时候替一个卖酱菜的老太太追回了被寒风吹飞的几张纸钞,老太太对它灵性的表现惊为天人,抱住它不放,给它水喝,去隔壁卤肉摊子买卤肉给它吃,不停地尝试着呼唤它,试图把它领回家。
大黑喜欢这个老太太,她的声音很温和,身上的酱菜味儿也并不难闻,可是大黑不吃她给的卤肉,也不喝她给的水。
主人不让它吃别人给的东西,作为一条好狗,大黑对主人的忠诚是全心全意的,它绝不会违逆主人的意愿,哪怕主人并不在这里,哪怕它又渴又饿。
老太太给大黑买的是块儿卤猪头肉,很大的一块儿,有肥有瘦,装在塑料袋里被老太太托在手上,朝大黑发散着浓郁的香味儿,遍布在鼻腔里上亿的嗅细胞充分接收到了这股让狗沉迷的味道,大黑的嘴顿时就闭不住了。
口水像条小瀑布一样顺着它耷拉在嘴边儿的舌头淅淅沥沥地淌了下来,大黑已经两天没吃过饭了,口渴还能去背阴的角落啃一些残留的积雪,肚子饿就没办法了,它完全是靠对主人的忠诚在忍着,这块儿猪头肉对饥饿的大黑来说诱惑太大了,为了逃避这种诱惑,它强迫自己跑远了。
老太太很温柔,对大黑也很有耐心,当她发现大黑在不远处的街角对着她探头探脑观望的时候,她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开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
她冲大黑招手,把自己折叠凳上绑着的棉垫解下来铺在冰冷的地面上,招呼大黑趴上去,又买了一块儿厚厚的油饼撕成碎片放在大黑鼻子底下,撸着它的后背温柔地敦促它:“吃吧吃吧,香着呢!”
老太太给予大黑的温柔几乎可以于主人相媲美,大黑在它小小的狗脑袋里比较了一下,觉着自己还是更爱主人,于是在短暂地沉溺过后,它对着老太太汪汪叫了两声算作道别,又踏上了回村的路。
在离开家之后,太阳经过了三个起落,大黑从未如此长时间地离开过它的主人,它很想念它的主人,并觉得主人也应该会很想念它。
归心似箭的大黑一路小跑着回到了村子,在满脸惊喜的主人脚边打转,用鼻子顶他的手,拿身子蹭他的腿,还试图去用舌头去舔他的脸。
它小小的心脏里有对主人无限的喜爱和依恋,需要通过这些动作让主人明白自己对他毫无保留的爱。
主人像以往那样抚摸大黑的头和背,揉搓它的脸,满脸喜色地对着女主人道:“我还当它被人偷了,几十斤肉呢,可惜了儿的,没想到它还能找回来,果然是条好狗。”
这几句话对大黑来说太过于复杂,它只能听懂“好狗”这两个字。
好狗,这个词对于大黑来说就等同于夸奖,主人果然也想念我,大黑欢喜极了,它躺倒在主人脚边,用最虔诚的姿势把肚皮露给主人,任主人把一根绳索套在了它的脖子上。
在大黑归家的第二天早上,它再次倒在了主人的尖刀下。
再次经历了被扒皮割肉的痛苦后,大黑又活了过来,这次它发现自己正独自走在前往镇子的路上,一个会发光身上没有一丝味道且没有腿的怪人正对着它咆哮。
一串儿又一串的长篇大论对着大黑倾泄而出,大黑不认识他,对这个奇怪的陌生人也并不感兴趣,那人骂它:“蠢狗!狗性倒是坚强,每次都引颈就戮,你可知为了保你一条狗命本神耗费了多少灵力?”
骂完了又摇头叹息:“罢了,毕竟是个没脑子的畜生,我倒也不应这么苛责你,本神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叹完了伸手朝它一指,把一个小小的光点放到了它脑袋上:“给你点儿明心通窍的智慧,只盼你这蠢狗能逃过这一劫。”
那光点儿落到头上,大黑只觉得从脑子到心窍都是微微一阵清凉,突然间它就能听懂那怪人的话了,思绪也前所未有的清晰了起来,前后两世的记忆在脑子里反反复复来回涌现。
大黑在路边儿的草丛里趴了一夜,那怪人不停地指责主人心狠又凉薄,又耻笑大黑愚忠又蠢笨,唠唠叨叨说个不停。
那怪人的话大黑都能听懂,但它对那人的指责却不以为意,身为一只狗,它的忠诚是刻在基因里的,对主人的爱是全心全意的,它愿意为主人奉献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大黑打定了主意,转头回到了村子里。
那怪人一直在它耳边唠叨,让它去镇上找那卖酱菜的老太太做新主人,见它回转脚步,又说村里那个被他救过的倒霉孩子也不错,适合做它的新主人。
大黑一声不吭,心里却在默默反驳着怪人的话,狗狗一旦认定了主人,就会献出一生一世的忠诚,半途换主人算怎么回事呢?
大黑是忠于主人的好狗,既然主人一定要吃了它,那它就愿意把自己的生命和肉体都献给自己的主人。
回到村子里的大黑不顾那怪人的阻拦和责骂,径直回了家,而主人果然也已经准备好了尖刀和工具,大黑躺在主人脚下撒娇,最后一次享受了主人的抚摸和揉搓后平静地被主人割掉了脑袋。
大黑眼中最后的画面就是那怪人不可思议的表情。
Word天呐!
参观完大黑的记忆,秦意岚只想尖叫,身为一个敢于抗争的人类,她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大黑的脑回路。
“那家伙倒也没说错,这特么真是一条蠢狗啊~”秦意岚感慨极了,在这一点儿上,她跟自己那位临时老板的看法完全一致。
幼时坎坷的经历把秦意岚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她一点儿都理解不了大黑这种等同于“牺牲”一样的自我献祭,不由得骂道:“居然还有这种直接把自己的命送人的傻帽?你特么的就算身为一只狗,这行为也过份了点儿,爱和忠诚难道不是互相的吗?只有一方毫无底线的奉献,这特么不叫爱也不叫忠诚,这叫贱!”
这蠢东西已经被它主人给割掉过三次脖子了,今儿要不是自己跑得快,估计这脖子就得拥有第四次被割掉的经历,真,太特么危险了。
心里一阵后怕的秦意岚又去触摸另一个光点,一段法诀出现在了她的意识海内,而她竟然跟大黑被“明心通窍”后是一个状态,这段法诀她非但一看就会,还知道这是锻炼神魂的极品功法。
天!继动物世界后我还能开启修仙世界?秦意岚大喜过望,也顾不得肚子饿伤口疼了,照着那法诀拼命地练了起来。
身为一位前学霸和前工作狂,秦意岚十分耐得住性子吃得了苦,不管是对待学习还是工作,她都能用拼命三郎的姿势全身心地投入其中,能在不满三十岁的年纪就当上了个牛逼的“总”,她这一特质功不可没。
锻炼神魂的功法,又新奇又有趣,秦意岚这一练就不知道结束了,直到第二天上午她听到大黑的主人反反复复的呼唤才清醒了过来。
“大黑~~回来了~~~,大黑~~回家了~~~”
冬日里天寒,狗的毛发太丰茂,那毛发碍了事儿,一刀下去竟然没能把大黑宰杀了,居然让它就这么跑了!
几十斤肉啊,能吃好几顿呢,早知道这么听话的狗也会跑,宰杀前就该先拿根绳子把它套住才是。
大黑的主人极不甘心,他拿着一根尼龙绳满村子转悠着呼唤,试图把大黑喊出来。
喊屁呢!秦意岚用狗鼻子哼哼,她可不是大黑那条蠢狗,会傻到乖乖把脖子送上任凭宰割。
然而随着那呼唤声越来越近,秦意岚开始慌了,那狗主人的呼唤对这具身体来说竟然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她的理智是坚决不想出去的,四条狗腿却开始不安分地蠢蠢欲动。
秦意岚吓坏了,天老爷!她真的不想体会被割喉的快乐!
第7章 为了狗命一条5 百夫所指李宝山,坑货……
秦意岚颇费了一番力气才压制住住蠢蠢欲动的身体,不过就这么躲在柴垛里苟着可不是她秦意岚的风格,她向来不缺斗争的勇气,于是她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草屑灰尘,钻出了柴堆。
此时临近年关,外出打工的、上学的,都回到了村子里准备过年,大人们要么收拾庭院打扫卫生,要么聚在一起打牌聊天,还有一些来来往往,忙着到镇上或县里采买年货,孩子们则拉帮结派,聚拢成一群一伙,在村子里呼啸往来,把个小小的乡下村子给闹腾得竟有了几分喧嚣之意。
大黑的主人李宝山拿着根尼龙绳在村子里边喊边转悠,几十斤肉呢,值好几百块钱,他实在不甘心就这么没了,喊了半天也没见到大黑的影子,情急之下他逮住一群在路边儿上扔摔炮的半大孩子询问:“二蛋,见着我们家大黑没有?”
那小子抬手一指李宝山身后:“那不就是大黑吗?宝山叔你没看见?”
李宝山一回头,好家伙,他遍寻不着的老狗就在他身后,也不知道跟了多久了,他心里不由就是一喜,蹲下身子猛招手:“大黑,好狗,过来,快过来。”
秦意岚当然不会过去,她瞪大了一双湿漉漉圆溜溜的狗眼,眼巴巴地看着李宝山,走两步退三步,迟迟疑疑犹犹豫豫,把个想往前靠又惧怕的趑趄之态演得入木三分。
李宝山喊了好一会儿,秦意岚前前后后地晃悠就是不往他身边儿去,李宝山终于耗尽了耐心,把手里的绳子挽成一个圈,站起来就想去套她的脖子。
这条狗命关乎着自己健康的身体和长久的寿命,秦意岚当然不会让李宝山得逞,她谨慎地保持着跟李宝山之间的距离,嘴里呜呜咽咽地叫着,随着李宝山前行的步伐夹着尾巴怂怂地往后退。
一人一狗的互动吸引了旁边儿那群玩摔炮的孩子,一群半大孩子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开始提问:“宝山叔,大黑咋啦?你咋叫不住它?”
“它脖子那儿咋那么多血痂子?它受伤啦?”
“咱镇上的畜牧站光治猪牛马羊驴不治狗,宝山叔你要给大黑看伤得送它去县里的宠物医院。”
“流了这老多血,它咋弄的能受这么重的伤?”
大黑因为在水库里救过人, “好狗”的名声附近十里八村都有耳闻,再加上它聪明又通人性,任谁见了都想逗逗它让它耍些花活儿,喊它坐下,跟它握手,让它作揖装死唱歌等等不一而足,村里全部狗子会耍的才艺加起来,都不及它会的本事多。
它这么有趣,村子里的大人喜欢它,孩子们更喜欢它,此时大黑形容狼狈,胸脯前厚厚的毛发都被血给糊成了一绺一绺的不说,浑身上下滚的还沾满了草屑灰尘,同以往神骏的形象大相径庭。看到自家主人,非但不像往常那样扑上去舔脸顶手地亲热,还夹着尾巴怯生生地不停后退。
它这反常举动引起了孩子们强烈的好奇心,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对着李宝山问来问去,就想知道大黑到底是怎么了。
“这狗老了,再不杀,肉就不能吃了。”李宝山拿着绳圈指挥几个孩子:“你们几个帮我拦住它,可不能再让它给跑了。”
“宝山叔,你要把大黑杀了吃肉?”一群半大小子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宝山,这么招人稀罕通人性的狗狗要被杀了吃肉,他们完全不能接受。
孩子们诧异的语气让李宝山特别不舒服,大黑是他家的狗,是他一口水一碗食养大的,他是大黑的主人,理所应当拥有大黑的绝对处置权,他要大黑活,大黑得活,要它死它就得死,杀了吃肉怎么了?碍着这些小屁崽子什么事儿了?他们凭什么用这种控诉的眼神怒视他?
李宝山被这群孩子不善的小眼神给瞪视得怒火上升,他挥着手没好气地对孩子们做驱赶状:“去去去!一边儿玩儿去,我杀的是我家的狗,有你们什么事儿,不帮忙的都给我爬开!”
李宝山要杀掉大黑吃肉!他这一行径在孩子们眼中简直十恶不赦到没人性的地步,一群正义感爆棚的半大孩子顿时就闹腾了起来,自发挡在李宝山跟大黑之间,一边儿谴责李宝山残忍无情没人性,一边儿驱赶着大黑想让它逃走。
费老鼻子劲儿终于搞出了事儿,秦意岚满意地点头,总算不枉自己悄悄儿地在李宝山身后跟了那么老大一会儿,它非但没有顺着孩子们的驱赶离开,还伸长了脖子仰着头汪汪乱叫了起来。
心急得想抓住自家那几十斤肉的李宝山被孩子们的胡搅蛮缠给闹得耐心尽失,忍不住虎了脸厉声呵斥,要撵走这群碍事儿的“小B崽子们”,本就对他不满的孩子们被他这么一称呼,立刻还以颜色,抛弃了“宝山叔”的尊称,改叫他“老混蛋”。
双方人马都因为对方给予的侮辱性称呼开始上火,由此爆发了激烈的冲突,成年人的厉声喝骂,半大孩子的尖叫怒喊,再加上大黑那极具穿透力响亮又急促的狗吠,这一场热闹越来越热闹,没多大会儿功夫,就招来了大半个村子的人。
临近年关,村民们除了置办年货就是闲在家里抠脚,这场热闹来得正是时候,急公好义替双方调解矛盾的,自家孩子参与其中急于维护的,闲着没事跑来围观的,上百号人吵吵嚷嚷闹成了一团。
跟一群孩子的争执互骂让李宝山损了面子,他态度强硬地拒绝了其他村民想要花钱买走大黑的提议,非要把这条老狗按原计划杀了吃肉不可。
身为大黑的主人,李宝山天然拥有大黑的所有权,别的村民再是看不惯他的行为,却也不能越过李宝山这个主人把大黑给拉到自己家里去,孩子们眼见抗争无望,顿时急了眼,连跳带跺脚地撵大黑:“快跑,大黑快跑,李宝山要杀了你,你快跑啊!”
李宝山对于孩子们的叫嚷毫不在意,他养了大黑十年,这条狗是什么性子他最是清楚,大黑只肯听自己的话,别看村民们也能命令它握个手打个滚装个死什么的,可那都是他给了同意的指令后大黑才做的,他这个做主人的不点头,任谁也不能把大黑叫到身边儿去。
大黑的狗眼里沁出了满满的一汪眼泪,秦意岚对着不停呼唤大黑的李宝山狂摇尾巴,慢慢地就朝着李宝山靠了过去。
围观的人们看着满脖子都是血痂的大黑噙了眼泪去找李宝山,一个个都面露不忍之色,孩子们更是气得嗷嗷乱叫,李宝山却是满脸喜色,把绳圈拿出来就要去套大黑。
就在绳圈儿即将要落到脖子上的时候,秦意岚一扭头撒腿就跑,左扭右扭,三两下就从人群的缝隙里钻了出去,把举着绳子呆若木鸡的李宝山给晾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