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大概在九点钟放学,天已经黑透了,操场上的路灯明明灭灭,偶尔还会发出滋滋的响声。
于娇的身形几近透明,但她身上那股血腥气却变得愈发浓重。
聂慈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仔细感受周遭阴气的变化,当她们来到废弃破旧的礼堂前时,于娇口中发出尖利的啸声,她指甲长度暴增,变成刺目的殷红。
好在于娇还保留着理智,没有攻击聂慈。
“我们进去看看。”
随城二中的大礼堂废弃的时间远超过十年,聂慈记得学校教工曾经提过一回,说有个女学生在礼堂割腕了,她坐在舞台中央的秋千上,从躯体里涌出的鲜血浸没了地毯,将整个舞台染成一片猩红。
即使女生家长将尸首带走了,二中内部依旧流传开一种说法——
那名学姐一直留在礼堂中,每天夜里,她都会晃着秋千,用那双不见瞳仁,只剩眼白的眸子注视着你。
刚才在学校其他角落走动时,聂慈看见了不少孤魂野鬼,但这座礼堂附近什么都没有,干净的过分。
只听吱嘎一声,聂慈推开礼堂厚重的木门,过分幽深的走廊如同巨兽大张的口,不见一丝光亮。
“我的魂魄就是被这座礼堂困住了吗?”于娇低声问。
聂慈点了点头,手里捏着一张叠成三角形的符箓,这是老道士留给她防身的手段,能暂时性抵御厉鬼的攻击。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学姐应该成为了礼堂的地缚灵,而你曾经进入过这座礼堂,虽然身体能够离开,但魂魄却困在了学校。”
“可是地缚灵没有攻击我,我只是失去了一段记忆。”于娇有些不解。
聂慈缓步往前走,语气平静道:“这一点还需要那只地缚灵才能给出答案。”
礼堂的走廊里铺着厚实的地毯,两人的脚步深陷于地毯中,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忽然间,聂慈耳畔响起滴答滴答的声音,一股浓到刺鼻的血腥味涌入鼻间,礼堂后方的追光灯陡然亮起,映出秋千上的那道身影。
虚影穿着正红色的连衣裙,面色惨白,她猛地冲到聂慈跟前,却被那道符箓的金光灼伤。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来这里?”学姐的嗓音沙哑而又怨毒,令人不寒而栗。
聂慈掌心渗出一层薄汗,问道:“你为什么要把于娇的魂魄囚禁在学校里?”
学姐的眼神落在于娇身上,倏忽笑出声来。
“你确定是我囚禁了她?而不是她自愿留下的吗?”
于娇身上的阴气远比不过成为地缚灵的学姐,她肩膀微微颤抖,强自反驳:“我好端端的,怎么会想不开留在礼堂?”
学姐眨了眨眼,除了身体略有些透明以外,她的外表与正常人没有多大差别,甚至连指甲都是平滑整洁的。
“一个半月以前,你曾经来到过这座大礼堂,而后你又在两周前,亲手把一件东西交给我保管,难道都忘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应该不吓人吧
感谢rgmau的营养液~
第124章 文物修复师(二)
于娇两手死死捂着脑袋,“我头好疼!我记得有个人把我带到了礼堂,可那个人是谁?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她的嗓音既痛苦又尖锐,即使原身的天赋不差,但却从未系统学习过道术,面色白的吓人。
学姐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聂慈,略微透明的躯体与她保持一定距离,血红的裙摆飞扬,时不时掠过聂慈。
“一个高中生,手里竟会有灵符,还真稀奇。”学姐眨了眨眼,她的瞳仁是漆黑的,跟传言中没有眼白的模样全然不同。
即使学姐没有表露出太过明显的恶意,但聂慈却能感受到她身上不断翻涌的阴气,像这样一只强大的地缚灵,若不是被礼堂禁锢住了,恐怕会殃及整个三中。
“你放心,我暂时不会对你动手,我希望你能把于娇的生魂送回去。”
聂慈抬眼看着她,似是没想到地缚灵也会有救人的想法。
“你一个活人都能帮助生魂,我为什么非得杀她?”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尖锐,学姐点了点聂慈的眉心,她眼前陡然出现了一段画面。
两名穿着校服的学生在礼堂附近徘徊,女生容貌娇艳,正是于娇,而另一个男生聂慈只觉得眼熟,却不知道他是谁。
学姐幽幽提醒:“他叫肇启。”
恰在此时,画面中的于娇开口了,“哥,他们说礼堂闹鬼,我们别进去了,好不好?”
肇启用力攥住于娇的胳膊,拖拽着人往前走。
“鬼?我可不相信这里有鬼。”
肇启的语气透着不屑,他一路将于娇带到舞台正前方,从兜里掏出网购的手铐,拷住于娇的双手。
于娇拼命挣扎起来,但没有钥匙,她根本打不开手铐。
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幕布后方走出来,他们仔细端量着于娇,像是在看一块好肉,眼底流露的恶意令人心惊。
“你妹妹不愧是校花,很漂亮。”
肇启摸了摸于娇的脸,安抚道:“你要好好听这几位叔叔的话,知道吗?”
于娇的年纪虽然不大,她很快意识到了不妙,拼了命地往外逃,却跑不过身形高大的肇启。
最后,她被自己的继兄牢牢按在舞台中央的秋千上。
于娇多希望有人能救救她,可礼堂早已废弃,隔音效果又好得出奇,这场噩梦一直持续到傍晚,肇启才带着另外几人离开礼堂。
于娇知道这里闹鬼,但她没有动弹。
她鼻间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眼睁睁的看着一道虚影出现在自己身畔,那一袭红裙沁着深浓的恶意与怨念。
这应该就是在礼堂中割腕的学姐。
学姐弯下腰,苍白冰冷的面庞逐渐靠近,她附在于娇耳畔,用蛊惑的声音问:“你不恨吗?”
于娇双眼暴凸,如同砧板上不断挣扎的鱼,她牙齿死死咬紧,她好恨啊!她一直把肇启当成自己的亲人,却不曾想会被亲人推入无间地狱。
“你走吧,我不杀你。”地缚灵转身坐回秋千上,她的力量随着夜晚的到来不断增长,若是那几个畜生敢在夜里出现在礼堂,地缚灵就能让他们死无全尸。
可换成白天,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却无力阻止。
于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她把白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母亲,可于母并不相信,或者说她相信了,也不愿深究。
毕竟他们是重组家庭,于母第一段婚姻非常失败,于娇的亲生父亲是个赌鬼,靠着光鲜亮丽的皮囊哄骗了于母,等到结婚后,他原形毕露,每天拿着于母赚来的钱去赌,稍不顺心就对母女三人非打即骂。
于母好不容易才跟丈夫离婚,带着女儿嫁进了肇家。
肇家是随城本地的大家族,资产颇为可观,即使女儿现在吃了点苦头,但人不还是好好的吗?等忍过高三这一年,她会把孩子送到国外读书,也不必再受这种委屈。
转眼又过了一个多月,于娇怀孕了。
她每天都承受着巨大的煎熬,想要自杀,却更想杀了侵犯她的人。她再一次来到礼堂,将肚子里还未成型的孽胎魂魄交给了地缚灵,直到几天前,她才被于母拉着去医院做了终止妊娠手术。
孽胎与于娇血脉相连,它留在了学校,便相当于将于娇困在这里。除非于娇内心的怨气彻底消弭,否则她永远都离不开三中,也永远都想不起那个堪称可怖的梦魇。
看完那段记忆,聂慈回过神,她拧眉望向学姐,哑声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地缚灵眼神复杂,她的遭遇跟于娇一样,甚至还要更加不堪,因此她不希望于娇走上自己的老路,沦为不容于世的恶鬼。
“想要消弭于娇身上的怨气,必须帮她报仇。她的仇人共有五个,一个是继兄肇启,另外四人都是肇家的合作伙伴。对了,这件事情肇启的父亲肇耀东也知情,就是因为他的纵容,那几名社会人士才敢设下陷阱,将肇家的继女带到人迹罕至的礼堂侵犯。”
“我必须杀了他们?”聂慈忍不住问。
学姐指尖虚点着于娇的眉心,她垂眸笑了两声:“没必要杀人,毕竟于娇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吗?只要让那几个人付出代价,怨气自然会消失,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还有三天,于娇的生魂就会彻底转为厉鬼,你要好好把握时间。”
话音将落,聂慈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被地缚灵赶出了礼堂,站在空荡荡的操场正中央。
舞台上,于娇仿佛做了一场美梦,她揉了揉眼,没看到聂慈的身影,难免露出几分疑惑。
“我把她送走了。”地缚灵漂浮在半空中,自上而下的俯视着于娇。
那天她没能护住这个女学生,心里愈发滞闷,等于娇生魂离体后,地缚灵索性一直庇护着这道生魂,免得被外面的孤魂野鬼所伤。
可她能护得了一时,却护不了一世,再过三天,于娇便会化为厉鬼,好在聂慈及时出现,带来了一丝转机。
须发皆白的老道士正窝在九天观的厢房里,隔着网线给人算姻缘:【吴小姐,我刚刚看过你的面相,眼角眉梢都泛着桃粉,正是走桃花运的征兆。】
【大师,那个人是不是我的真命天子?】
老道士掐指一算,打字回复道:【那个人不是正缘,反而是烂桃花,吴小姐要小心甄别】
【你胡说什么?我男朋友才不可能是烂桃花!臭骗子!】
吴小姐愤愤拉黑了老道士的联系方式。
“唉,世人终究勘不破迷障。”
青云子摇摇头,恰在此时,他收到了聂慈发来的消息,回想起随城三中的那只地缚灵,青云子蹭的一下站起身,冲到最近的公园里,骑着共享单车往三中赶去。
聂慈是青云子第一个徒弟,天赋虽高,却对道门法术不感兴趣,青云子苦口婆心劝了许久,聂慈都不愿意继承他的衣钵,无奈之下,青云子便准备了几张护身符箓,让聂慈随身携带,免得被那些厉鬼邪祟所侵扰。
等青云子骑车赶到三中门前时,聂慈也走了出来,她看着老道士额间渗出的汗珠,问:“师父,您怎么来了?”
“那只地缚灵没对你出手吧?她修炼了整整十八年,若是道行不够,恐怕一照面就被她制服了。”
聂慈摇摇头,“她把我放了。”
“哦哦,什么?你和地缚灵接触过了?她居然不伤人?”青云子双眼瞪得滚圆。
“她想让我做一件事。”
老道士打开另一个共享单车app,给大徒弟扫了码,不断絮叨着,“小慈,无论如何你都是修行之人,万万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举动。”
“什么叫伤天害理?若是我帮人讨回公道,也算是伤天害理吗?”聂慈反问道。
“一个人要是做了恶,身上便会有恶业,你对这种人动手,“业”并不会增多,但是法律会制裁你,我可不希望去少管所探望徒弟。”青云子假惺惺的挤出几滴眼泪,希望徒弟不要在违法的边缘试探。
“好了好了,跟师父一起回观里,你师弟还等着吃奶酪棒呢,这玩意可真贵……”
青云子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修道者,奈何如今的社会不相信玄学,九天观别说信徒了,连野猫都不愿意光顾,要不是青云子与时俱进,弄了个微信公众号给人算命,聂慈的小师弟恐怕连奶酪棒都吃不起。
师徒三人骑车往罗浮山的方向赶去,一路上,聂慈思索着该如何帮于娇报仇,消弭她的怨气。
突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扬声问:“师父,如果一个人身染恶业,修道之人通常会怎么对付他?”
“那只地缚灵是被人害死的?这种事貌似还挺多的,要是换成咱们九天观的祖师爷,会选择用溯因符,溯因符能提前激发出人身上携带的恶业,让那个人霉运缠身,届时不需要出手,就能为百姓除害。”
上山的路颇耗体力,青云子累的呼哧带喘。
“咱们观里有溯因符吗?”
“好徒弟,咱们都穷得揭不开锅了,我上哪给你弄溯因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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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文物修复师(三)
聂慈也没想到九天观竟会窘迫到这种地步,她愣了愣,追问道:“那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办法嘛,还是有的,端看你愿不愿意做了。”青云子把车停在公园里,走进超市买了包奶酪棒,又从怀里摸出一本小册子,扔给聂慈。
“这是师父我下山闯荡常用的符箓,溯因符也在里面,你自己照着弄一弄。”
这本小册子外皮簇新,里面的每页纸格外干净,字迹却歪歪扭扭,像是街边随处可见的盗版书。
“师父,您如此轻易地把符箓手册拿出来,难道不怕被别人偷学吗?”聂慈有些疑惑。
青云子嘿嘿一笑,边往前走边道:“他们要学必须得拜入我们九天观门下,并且还得有不错的天赋,否则只凭肉眼,根本看不清楚上面的符咒。”
正所谓“一点灵光便是符,枉费世人墨与朱”,聂慈的天赋出众,又有阴阳眼,因此才能分辨出符箓的笔画,要是这本手册落到普通人手里,符箓在他们眼里便会变得尤为复杂,彷如天书一般,无法复刻出来。
“好了,你先去研究研究符箓,我去厨房煮碗面,你师弟的英语作业还没写完。”
聂慈虽是厨师,却并不注重口腹之欲,不过想起刚上小学的师弟,这么大的孩子总不能天天吃半生不熟的东西,她主动提议:“师父,我的厨艺还可以,不如让我准备晚饭吧。”
青云子陡然回头,定定的看了聂慈一眼,藏在袖襟中的指尖飞速掐算,最终什么也没说。
聂慈去厨房煮了锅云吞面,给师父师弟留好以后,自己吃了起来。
她一边吃一边学习溯因符,符箓仿佛在她脑海中拆解开来,她尝试着用指尖蘸了点水,照着小册子在桌面上慢慢勾画。
这个世界灵气稀薄,但聂慈甫一动笔,便沟通了周遭的灵气,肉眼难见的金光在少女指尖汇集,最终凝聚在桌面上,即使聂慈没有打开阴阳眼,也能感受到灵气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