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是呀,我们这一片挨着贫民窟,一入夜大家都不敢上街的。是宁王查案之余知会了京兆府,才将这一带的治安整顿好,女孩子这才敢去逛夜里的集市……”
……
卫珩看她的眼泪珠子成串地往下掉,不由得在心里发出了一声轻叹。他蹲下身来,让自己的视线与阮秋色平齐。
“宁王想娶你,一定是因为他非常喜欢你。”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柔软,“像他那样的人,想来是很难喜欢上一个人的。你们之间一定发生过很多事情,多到足以让他认定,你就是那个想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真的吗?可是这些事情我、我都不记得了……”阮秋色可怜巴巴地呜咽了一声,“但我知道,我应该也、也是很喜欢他的,否则我不会答应嫁给他。所以我才想多、多了解他一些……”
“都会想起来的。”卫珩眼含笑意看着她,“而且你很喜欢他这件事,他已经知道了。”
“可我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就偷跑出来,他一定很生气。”阮秋色慌乱道,“而且明日就要大婚,他府里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
“我想他应该没生你的气。但你说的没错,宁王府里的礼官们可能要急疯了。”卫珩伸出手去给她擦眼泪,“所以我们得快点……”
令他意外的是,阮秋色忽然往后缩了缩,躲过了他的指尖。
“你、你不可以碰我的,我马上就是有家室的人了,还是要守、守礼节。”小姑娘一脸正色道,“我这个人意志力很薄弱的,你生得这样好看,要离我远一点……”
“好。”卫珩单手握成拳,抵着嘴唇忍住了笑,站起身来,“那我们快回去吧,你把包袱给我。”
阮秋色不疑有他,将那包袱递给卫珩,自己正要站起身来——
却见卫珩像是没拿稳,手一松,包袱掉在地上,里头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都是些封面上绘着才子佳人的书册,仔细一瞧却有些特别:那封面上的男人或坐或卧,倒没一个是站着的。
卫珩低下头,借着昏暗的光线,慢慢地将那些书名念了出来:“嫁给残疾暴君,给残疾皇子冲喜的日子,残疾将军的掌心宠……”
越往后念,他的脸色越沉:“……阮阿秋,你需要解释解释。”
“都是俞川塞给我的,他说宁王毁了容貌,心思定不似常人,可能会和书里这些残疾男主比较相似……”阮秋色莫名感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抱着脑袋哭唧唧道,“我这不是,想提前揣摩一下王爷的心境,为婚姻生活做好准备么……”
卫珩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半晌才挤出一句:“……那你可真是有心了。”
***
卫珩与阮秋色的大婚,是盛京难得一见的热闹。
接亲的队伍从宁王府出发,浩浩荡荡地去往阮家的故宅迎接新妇,沿途百姓们欢呼着将花朵掷向高头骏马上端坐的新郎——一开始没人敢这样做,但那素日里冷若冰霜的铁面阎王今日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格外可亲些。
大婚的礼宾泾渭分明地分坐在大堂左右:左边是阮秋色三教九流的好友,右边是卫珩那边的皇亲与同僚。帝后同坐于堂中上首,以兄嫂代高堂,也给这桩婚事添了几许庄严。
时青与云芍坐在大堂左边,看着同桌的昭鸾公主与裴昱斗嘴。自打那日验出女尸的身份,裴昱便不眠不休地寻了四五日,才找到了藏身一户农家中养伤的昭鸾。
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让人欣喜若狂,可昭鸾却像是变了个人,反倒对裴昱爱答不理起来。
“这就叫‘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云芍见怪不怪地捅了捅时青的胳膊,“相比之下,我对你可真是大度。”
时青只用一双宠溺的笑眼看着她。
“新人到——”
在无数宾客的注视下,卫珩手握红绸的一端,牵着另一端的阮秋色走了进来。
阮秋色感觉自己从没有这样紧张过,捏着红绸的手心沁出了一层薄汗。
似是察觉到她的无措,两人站定时,卫珩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然后低声道:“别怕。”
他的指尖微微有些凉意,却让阮秋色的心神安定了下来——她想,原来我的夫君是个很温柔的人。
主婚人自称是阮清池的老友,有幸见证挚友的女儿大婚,他似是深有触动,致辞时哽咽了几回。他的声音虽然很陌生,阮秋色的心里却也跟着酸酸涩涩的。
她不记得爹爹有这样一位老朋友,可惜今日蒙着盖头,不能看看他长什么样子,等到明日,定要找他叙一叙旧。
“一拜天地——”
将新娘送入了洞房,才是宾客们欢乐的开始。那些素日在朝堂上吃了卫珩不少亏的朝臣纷纷举杯祝酒,誓要将新郎灌个烂醉,所幸裴昱极有眼色地凑上去,替卫珩挡了不少。
即便如此,新郎走入洞房时,步态不似平日那般平稳,眼角也染上了些酡红。
然而这并无损宁王大人眼神中的杀气——卫珩用这样的眼神吓退了急匆匆赶来闹洞房的皇亲,关上房门,走进了只属于两人的洞房花烛夜。
盖头揭开的那一刻,阮秋色果不其然地傻眼了:“怎么是你?!”
“怎么,你很失望?”卫珩难得露出这样促狭的笑意,“没让你当上残疾暴君的新娘,本王该说声抱歉?”
他说着欺身上前,双手撑在阮秋色身侧,几乎要将呆若木鸡的小姑娘圈进怀里。阮秋色下意识地向后倒在榻上,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变得极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对方轻轻浅浅的呼吸。
还有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这颗不受控制的心脏让阮秋色感到了些许尴尬,可面前那眼角眉梢都晕着笑意的美人,却让她自心底里生出一种亲近的愿望,仿佛他们曾经无数次这样靠近过一般熟稔。
于是她闭上眼,睫毛乱颤着,像振翅的蝴蝶。
预想中的吻却没有落下来。
“急什么,还没喝交杯酒呢。”
卫珩轻笑了一声,从阮秋色背后抽出了一本书册,站起了身。他刚进门时看到阮秋色将这本书匆匆忙忙地藏到身后,却不知是什么。
阮秋色想要阻拦已是来不及了——熟悉的画风,熟悉的花花绿绿,封面上赫然写着一行大字:《让夫君欲罢不能的四十八种技巧:实战篇》。
哦豁。卫珩朝她挑了挑眉,脸上明白写着“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本王不知道的”。
都怪那个该死的俞川!说什么这册子里有能安抚铁面阎王的金科玉律,还给她包了里三层外三层,嘱咐她大婚时一定要带在身上,进了洞房才能打开——真是坑死人了!
阮秋色尴尬得头皮发麻,感觉再怎么解释也是越描越黑。她索性视死如归地行至桌前,给二人倒好了两杯合卺酒:“方、方才不是说要喝交杯酒吗?”
卫珩眼里噙着笑,挽过她的手臂,两人饮下了一杯酒。在他灼灼的目光里,阮秋色有些无措,讪讪地笑了一声,没话找话道:“这酒还挺好喝的……”
似是为了佐证自己所言不虚,她又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气闷进了口中。
“是吗?”卫珩盯着她的唇若有所思,“本王怎么觉得,你那杯要更好喝一些?”
两杯酒出自同一个酒壶,如何会有高低之分?阮秋色笑眯了眼睛,含着那口酒慢慢地往下咽。在喝酒方面她很有经验,越是烈性的酒,越要咽得慢些——
所以当卫珩突然地抬起她的下巴,覆上她的唇的时候,还尝到了一点温热的酒液,带着她口脂淡淡的香气。
这个吻初时温柔缱绻到了极致,可当她的手情不自禁地勾住卫珩的脖颈时,像是拨动了什么机关,他的唇舌忽然变得热情而凶猛。
她胸腔里的空气逐渐变得有些不够用,腿脚也有些软绵绵的,整个人几乎要挂在卫珩身上,又被他拦腰抱了起来,轻柔地放在了榻上。
这可真是她记忆中最绵长的一个亲吻。阮秋色晕晕乎乎地想——等等,为什么是记忆中?
耳畔忽然一阵刺痒。
“夫人不专心。”卫珩在她耳垂轻咬了一记,笑道,“再这样可要挨罚。”
阮秋色本就红透的面颊又添几分绯色,懵然呐呐道:“罚什么呀……”
“左右这夜还长得很,不如……”卫珩唇角微勾,被酒意熏红的眼尾荡漾着若有似无的蛊惑,“就将那四十八种技巧一一尝试一遍?”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