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怎么不是正人君子?”他板着脸说得认真,“此情此景,你可知真正的登徒子会做些什么?”
“我当然知道啊……”阮秋色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我不正被你抱着呢吗……”
宁王大人很生气。他觉得很有必要让这位不谙人事的天真小姑娘看看,这世道究竟是如何险恶。
“你干嘛啊!”是阮秋色的声音,惊慌失措,又羞得不成样子,“你别唔……”
卫珩过了片刻才抬起头,唇上水光潋滟。他一脸严肃地问道:“你说,本王是不是正人君子?”
“你是个鬼啦!”小姑娘不畏强权,耿直得很,“你这个流氓,你……哎呀你别摸那里啊!!你唔……”
……
等到麻沸散的作用消退,卫珩渐渐醒来,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他肩上伤口被细细缝合包好,疼痛一丝一缕地传来,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
时青进门时,就看到自家王爷面色通红,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满脸都是怀疑人生的表情。
“王爷?”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卫珩满脑子都是昨夜自己欺负着阮秋色,非要迫得她一声一声地叫自己“正人君子”的画面,整个人都不好了。
良久,他才下定了决心似的,轻轻叹了口气,一手挡住眼睛,低声问时青:“阮秋色家里还有什么长辈?”
时青想了半晌,才犹疑道:“阮公是家中独子,父母身故得早,阮画师又是他独生的女儿,似乎是没什么亲族的,属下去查查远房的亲戚?”
卫珩点了点头。
时青观察着卫珩的脸色,犹豫了一阵才问:“王爷查这个是要做什么?”
卫珩沉吟良久,终于小声说了句:“本王要娶她。”
第49章 挑明(修改了一下~) 大猪蹄子是坊间……
时青的消息来得很快, 还未到二更,便匆匆回来禀报。
“王爷,阮氏一族, 自阮画师的太公一代便长住盛京, 十年前阮公失踪, 阮画师的叔祖一家便迁回了祖籍, 虽然与阮画师隔了一代, 但毕竟是血亲,出面主持婚事也是合适的。”
卫珩正捧着一本《礼记》细读,时青偷觑一眼, 果然是《婚义》那一篇,便有些失笑:“王爷的婚事, 自然是禀明了圣上与太后,由宫中礼官前来操持,何须您亲力亲为地打算?”
卫珩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把婚事交到想杀本王的人手里,未免心太大了些。”
“什么?”时青闻言愣了半晌,细细一思量, 才道, “王爷是说……太后?”
卫珩并未回答,只看着书页问他:“阮家祖籍何在?”
“青州,”时青答道,“青州兰陵郡。”
卫珩倒是有些诧异,挑了眉看向时青:“这倒是巧得很。”
今日午时魏谦才来说过,青州出了隐秘的案子,皇上恐怕要派他去查;而按照本朝婚俗,婚前去女方家里纳吉, 请期,总是必不可少的。
卫珩沉吟了片刻,吩咐时青道:“皇上的任命就在这两天,你去库房仔细选些聘礼,这一趟便把两件事一起办了。”
时青点头应了,到底是忍不住面上的笑意道:“王爷与阮画师坦诚了彼此的心迹,真是件大喜之事。”
卫珩想起昨夜被那雷声阻断的剖白,面色突然僵了僵,半晌才慢慢将书放下,低声说了句:“那倒没有。”
“哦?”时青吃了一惊,“那王爷为何决定迎娶阮画师?”
卫珩别扭地别开了眼,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本王对她做了些过分的事,总要有个交代。”
昨夜他清醒时,原是做好了打算,在局势尚未明朗,前路并未安定时,不让阮秋色搅进这趟浑水里。可他们的肌肤之亲过于彻底了些,若真置之不理,实在委屈了她。
罢了,左右情势还没危急到护不住一个女子,将她放在身边,牢牢地看顾好,自己也更放心些。
“恕属下直言,”时青犹豫片刻,才道,“若王爷对阮画师如此说,她未必会答应嫁您。”
“为何?”卫珩诧异地睁大了眼,“她分明……不讨厌本王。”
自他醒来,便反复地回想着昨夜的情形。阮秋色看他的眼神里满是羞恼,却没有半点厌恶。就算是推拒他时,小手亦是软绵绵的,倒叫人欺负得更理直气壮。
更别说后来她像只温顺的小羊般窝在他怀里,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地问什么答什么。若她对自己真无半分情意,怎么可能会有这样放松的姿态?
何况她睡着时,嘴角分明是带了笑的。
“属下以为,天下的女子,想要的都是一份真心,而非一个交代。”时青叹了口气,决定送佛送到西,“王爷至少要让阮画师知道您的心意,以真心换真心,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答应。”
卫珩听了这话,眼中的神色有些挣扎,犹豫了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不情不愿地闷哼一声道:“本王亏了。”
“嗯?”时青有些不解。
卫珩嘴角撇了撇,难得露出一丝孩子般的赌气:“以全心全意换别人三心两意,可不就是亏了。”
他还没忘记阮秋色心心念念宿月公子的事,何况她对那贺兰舒也是关切的很,心下难免觉得不平。
他的世界里只有阮秋色一个女子,可阮秋色的世界,却是狂蜂浪蝶,五彩斑斓得很。
可他又能怎么办?
卫珩在心里叹了口气,当然只能选择原谅她啊。
时青不禁有些失笑。他心里忖度了片刻,左右王爷与阮画师之间到了最后的关口,总不能眼看着他净吃这不明不白的飞醋,索性轻叹一声,同他挑明:“王爷,属下倒有个笑话要讲。”
“什么?”卫珩意兴阑珊地掀了掀眼皮。
“前几日阮画师对我说,她觉得王爷有龙阳之好。”时青一本正经道,“王爷您说,好笑不好笑?”
“她胡说什么——”卫珩当然没觉得好笑,他皱着眉头轻嗤了一声,然后突然明白过来,整个人完完全全地呆住了。
时青看着他的脸色,忍住了笑意,又补上一句:“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大猪蹄子是坊间女子对情郎的爱称。说起来,女人的心思还真让人捉摸不透呢。”
时青说罢,也不去看卫珩如遭雷劈的神色,转身掩门而去,深藏功与名。
***
这一夜对卫珩来说过得分外漫长。
两情相悦一词于他而言,原本只是那些才子佳人的书里造作的说法。可今日尝到两情相悦的滋味,才知道这真是世间最极致的快乐。
我心悦的女子亦心悦于我,这个念头在心里兜兜转转,途经之处,尽是回味无穷的甜意。
这甜意像她唇角的梨涡,像她微凉的唇瓣,又像极了她那晚看他时,眼角眉梢褪不尽的羞意。
卫珩觉得元宵夜的那场焰火像是盛放在他脑海里,吵得他不得安眠,辗转反侧。
却又甘之如饴。
天光微明时,他独自去了王府的库房。这里被侍从收拾得齐齐整整,各式珍奇宝物陈列在架上等待着主人挑选。
他却径自走到了库房最里的小门前,那门上落了锁,钥匙他一向随身携带。
小小的隔间已经数年无人问津,骤然开启的小门扬起一片微尘,在熹微的日光里上下飞腾。卫珩在门前静立半晌,缓步走了进去。
房间里陈设着一桌一椅,比平常桌椅小了一圈,是给孩子用的尺寸。旁边的木架上放着些孩子的玩物,却不是寻常的蹴鞠,风筝什么的,都是些九连环,孔明锁,还有玉石做的围棋。
这些儿童的玩具,皆是由父皇从各地搜罗来的珍奇材料打造。
都是他儿时最喜欢的玩意儿。
他十九岁那年征西回京,父皇便刻意模仿着他们父子间曾经的熟稔,将他带到幼年的庭院,告诉他,这些物件一直被好好保存,一如父皇心里的父子之情。
对九五之尊的帝王来说,父皇那时的笑容可以称得上殷勤。
他淡淡地俯首谢恩,以君臣之礼做出了回应——物件可以抵抗岁月的侵蚀,人心却不能。
可后来不知怎的,在父皇薨逝以后,他还是将这些物件都带回了府中,仔细封存起来。
卫珩在桌边翻找了片刻,终于找出个精巧的木匣。打开一看,是一块莹莹润润的羊脂白玉。那玉佩上精心雕琢着一只鸳鸟,坠着的丝绦有些陈旧,但丝毫不掩玉石的光华。
这玉母妃戴了多年,贴着颈子,养出了剔透的水头。当年父皇一怒之下,毁掉了母妃所有的遗物,只有这块玉被他攥在手里,昏迷时也不曾放开,才得以保全。
弥留之际,母妃把这玉佩摘下来塞在他手里,吃力地嘱咐他:“听说寻常人家,婆母总要给媳妇传家的首饰……这玉佩是母妃最喜欢的,今后你有了喜欢的女子,便拿这玉佩同她求亲……”
他自然不肯,只是不断地求着母妃不要放弃,总有一日可以将信物亲手送给未来的儿媳。
母妃叹息着摇了摇头。
“母妃身上的一切,皆是你父皇所赐,唯有这玉是我自己的……”母妃执意把那玉死死按在他手里,硌得他手心生疼,“这是母妃的盼望,愿你们恩爱长久……不要,不要像母妃一样……”
他原先从没想过要将这玉送给旁人,既然是母妃最喜欢的东西,索性好好地保管着,时不时可以缅怀。不想一经封存,这些年都没有打开它的勇气。
但就在昨晚,他想起母妃那句“恩爱长久”,却突如其来地,生出了将这玉佩送给阮秋色的念头。
恩爱长久,着实是个难以抵挡的诱惑。
卫珩将这块玉佩细细摩挲了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便要时青立刻备马去二酉书肆。
“王爷,”时青脸上有些为难,“现在不过卯时,阮画师一向晏起,您是知道的。今日这样重要的场合,总还要给女儿家梳妆打扮的时间,我劝您等到午时再去吧。”
卫珩想想也是,她这两日辛苦,是该好好休息。他心里有些嘲笑自己的急不可耐,到底是沉住了气,勉强自己度过了一个漫长的早晨。
午时的钟声从远处传来,卫珩正要催促时青备马,却见他身后带着一个人,匆匆而来。
“王爷恕罪。”那人一进门便跪倒在地,面容陈肃无比。
是他派去保护阮秋色的暗卫,言凌。
他独自回来请罪,卫珩心里立时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怎么?”他声音还是一贯的淡定,只有自己知道,袖中的手攥得有多紧。
言凌眼里尽是愧色,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吐出一句:“阮画师……消失了。”
卫珩的眼瞳放大了半分。那里面原先盛放了不动声色的欢喜,此刻却像是呼啸的北风过境,所有的暖意荡然无存。
“你解释清楚,”卫珩眼神凌厉,一字一句说得凛如霜雪,“什么叫消失。”
言凌额角渗出些冷汗,垂首道:“今日阮画师辰时便出了门,属下跟着她,一路行至东湖边的落霞峰,看着阮画师进了峰顶的月老祠中参拜。等了半个时辰,却没见她出来,属下进去一瞧——”
他抬眼直直地看向卫珩,声音沉重:“祠堂内空空如也,全无阮画师的影踪。”
第50章 姻缘 “算姻缘?”俞川眼睛瞪得老大,……
落霞峰就位于京城之中, 毗邻东湖,不过四五十丈高的一个小山丘,是盛京百姓素日里最喜欢游览的所在。
一是因为站在峰顶可以俯瞰整个东湖, 大半个盛京也尽收眼底;二来就是因为, 据说在这里的月老祠中求签极为灵验, 怀春少女与新婚的小夫妻, 总归是要来这里走一遭的。
此刻已近申时, 原是月老祠中香火最旺的时辰,却见大理寺的差役用红绳将整个祠堂围了一圈,正在里面细细查看。
来参拜的香客在祠门外面越聚越多, 原本正不住地抱怨着,可一看到从祠内走出的肃杀身影, 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人戴着银光熠熠的面具,周身散发着无形的寒气,看得众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不敢靠近。
“王爷,”时青匆匆出来禀报,“已经仔仔细细地搜查过, 这月老祠并无其他出口, 也没有地下密道。”
卫珩沉声不语,眼里流动着晦暗不明的光泽。
根据言凌的说法,阮秋色进入祠堂的时间大约是卯时三刻。这个时间月老祠内并没有几个香客,她进去不久,来了一对年轻夫妻,只在里面待了片刻,就拿着求到的姻缘签去外间解签的小棚里解。后来陆陆续续地又来了两个小姐,都由家里的丫鬟陪同着, 只在里面待了一小会儿便出来了。
直到言凌觉出不对,进去查看之前,这月老祠里只有这几人出入,余下的就只有祠堂里负责洒扫的道姑来来往往。
这段时间言凌一直守在出口等候,阮秋色一个大活人,如何能从这密不透风的祠堂中不翼而飞?
卫珩闭了闭眼,转身走进了月老祠内,边走边说了句:“把解签的道士叫过来。”
那道士生得五大三粗,头上扎的小髻与鬈曲的络腮胡都透着油腻,看不出半点仙风道骨。
对着面色凛然的铁面阎王,他多少有些畏畏缩缩,半天才挤出一个谄笑来,问道:“不知王爷想问小人些什么?”
“今日辰时二刻往后的一个时辰,来找你解签的共有几人?”卫珩道。
那道士面上有些为难:“王爷,小人只管解签,记不得那许多……”
卫珩淡淡抬眼,目光里的威压立时便让那道士额上出了些冷汗,他忙不迭道:“请王爷容小人想想……今日来得最早的是位老妇人,说是替自家儿子求姻缘……然后是一位年轻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