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陪笑似地回:“是,公主跟祁大人的确是一组。”
许是姜昭昭不满的表情太明显,太监生怕这位当场掀了摊子。
她眉毛皱起上扬,一手还叉着腰,无处不诉说着对这个结果不乐意。
祁憬舟也不说话任由她指着自己,低头擦拭弓的弦。
他站在她身旁,没有对这个结果表示出任何异样。
太监悄悄左看看右看看,怎么也想不明白祁大人是得罪了公主什么,以至于让公主有这么大反应。
“不能换个人?”姜昭昭看看那边分好的另外几组站着的人,“我能不能跟我四哥一组?”
“这……恐怕不妥。”
规则有一个人打破了便能乱套,太监弓着身子只希望赶紧离开。
“行吧。”
姜昭昭也不能因为私欲就为难他人,她挥手退了太监,郁闷地看向祁憬舟。
她伸手按住弓的一处,祁憬舟见嫩白的手落在弓的另一端,手上的弓沉了一些,他停住了擦拭弓弦的动作,而后抬眼看她。
“公主要说什么?”他见她皱眉看自己也不说话,也不收回手,等了一会便开口轻声问。
不知为何,他对姜昭昭总能生出无限耐心来。
换做他人半天这么看着自己不说话,他早该不耐烦地质问,而不是如此刻心情平和,轻声问她要说什么。
“为什么我又跟你在一起?”她目光疑惑,带着不理解。
“臣说了,看天意。”
“祁憬舟。”姜昭昭严肃地一字一句喊他的名字。
“嗯?”
“你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她思来想去觉得合理的解释只有这一个,这辈子她怎么对他他好像都不在意,上辈子他怎么可能被人讨厌还不放手的。
而且这辈子他到底为什么非要跟自己有牵扯?!
“公主为何这样说?”祁憬舟腾出一只手,很自然地递给姜昭昭一只箭,后者没留神,顺着接过拿在手里了。
这场景在外人看来,又是很和谐。
“那不然我这么讨厌你你还干嘛非要凑上来。”姜昭昭觉得这一段她种种行为,五一不表明着她对他的讨厌。
可这人完全不当回事!
她本以为结果会是她讨厌他,他的自尊心便会让他离开自己;然后二人互不干扰,一声就这么过去了。
现在他的表现让她觉得有些害怕。
这人还要缠自己到什么时候?
世界上的女子那么多,长得漂亮的女子比比皆是,她的相貌不出众,除了弹琴是项技艺,其余一无是处。
况且她的脾气又不好,上辈子哪次吵架都是她先起的头。
再者祁憬舟也不是因为她是个公主就趋炎附势的人啊?
他到底喜欢自己哪点了?
上辈子是她主动,他被迫跟自己在一起了;那这辈子是因为什么?
姜昭昭想不明白。
这些问题她埋在心里很久了,刚刚见他立在一旁很安静地擦拭弓箭,她忽然就想问问他。
她神情无比认真,祁憬舟与她对视,温和地笑了。
他说:“那公主又为什么希望臣远离您?”
那些往事他都记在心上,一点悔改的机会也不给他留,她要是脱身了个干净,自己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心。
“因为……”姜昭昭卡壳了,因为她是重生的,知道他们不会有好结果,只会互相折磨。
她丧气地垂头,低声喃喃道:“你远离我些不好吗。”
“是我不该一时情动,也有我的问题。”
这辈子她若一开始就狠心就不会有现在这么棘手的局面了。
“这辈子你很好,好得让我觉得虚假。”
“可我不想继续了。”
“与其长痛,不如短恨。”
“如果你哪天变心了,碰到了更喜欢的女子,又或者厌恶我了,不愿同我在一处……”
姜昭昭叹口气,想想就觉得脑袋疼,她重新抬头看着他。
“那我一定会杀了你。”
“人心难测,世事难料。”她捏紧了手里的箭,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还是别在一处了,谁都可以,你不行。”
她不想经历那天,不敢拿现在赌未来,就是这么简单。
两人的目光都沉重下来,那些话叫周遭的风声都安静了几分。
“所以就算我求你,离我远些。”
祁憬舟收敛了笑,那样只对她的温和也一并收了起来。
他坚定地看着她,带着压迫。
“臣偏不,除非臣死了。”
这句话随风送入姜昭昭的耳朵里,她仰头望着他,见他薄唇轻启,声音凉的比寒风还要冻人。
第48章 成么别让我离开,别赶我走,其他的我……
“为什么?”
姜昭昭的心如石子坠下,砸在了地上,她看着眼前的人不禁追问。
她浅浅地呼吸,捏着箭的指尖泛白,眼角起红,不知是气还是难过。
“哪怕我不喜欢你、厌恶你你也不放手?”
“是。”
很久之前,是她这样缠着祁憬舟不松手的,现在好似报应,姜昭昭觉得被困在无形的网里,怎么都挣脱不出去。
上辈子的祁憬舟应该跟她此刻的心情一样吧。
姜昭昭不说话了,收回看他的目光,搭在弓上的手跟泄气了般滑落垂在她身侧。
一小阵的沉默,两人谁都没再开口,她站在原地,听了会儿周边的喧闹,低头蹲了下去,拿箭戳戳地上的沙土,沙土上的石子被碰去另一边。
力道有些大,不难看出她在生气。
一团红蹲在地上小小地,马尾沿着她肩膀滑下,发梢缠上了箭头。
她不去理会地继续戳着地上的沙土。
地上的沙土被她拨起一小堆土坡,她又勾回石子埋在那上面。
整个人散发着“别理我”的赌气感来。
沙沙作响,余光里她看到了黑色的官靴朝自己这边靠近。
“砰”,石子被她戳开打在了官靴上。
那个人停住了步子,下一刻姜昭昭的余光里就多了祁憬舟的侧脸。
他蹲在了她身旁,见她动作迟缓了几分,手里的箭头上还缠着她乌黑的发丝,不由伸手帮她一点点剥离开。
直至发丝被他解开完,姜昭昭扭头才瞪了他一眼。
“公主还在生臣的气?”
祁憬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他淡声问道,随后手也伸向那支箭,稍微用力便将箭从姜昭昭手里抽开拿走。
“气死了。”
姜昭昭眼含不悦,嘴角往下一撇,她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知不知道你很烦?”
“嗯。”祁憬舟点头应了,他承认这样有些卑鄙的缠着她称不上光明正大,仰仗着两人之前的尘缘往事,所以肆无忌惮。
可那又怎么样呢?
“待公主找到心悦的人,臣自会消失在公主身侧;在此之前,公主是别想逃开在下了。”
他第一次挑明了这样的想法,就是叫姜昭昭逼退到角落,让她看见自己。
无路可退,要想不见到他,要么他死,要么她的心另有所属。
如果有一天,他能看到她身披红霞嫁于他人面带笑言,他自当隐没。
一眼望到结局也不过是去打仗,死在战场。
可现在还没到那一地步,他无论如何都要试试。
“公主在生臣的气,臣又何尝不生公主的气?”
姜昭昭愣住了,“你生什么气?”
祁憬舟垂眸看向地上的石子,声音淡淡地道:“公主宁可自私地以为着所有拒绝臣,也不愿给臣一个机会。”
“我……”姜昭昭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又好像是对的。她反驳不出来,只出声说了一个字便闭上了嘴。
现在看起来的确如此,她因上一世的怨恨拒绝现在的祁憬舟,是对这世的他有所不公。
她一直为自己思考,确保自己处于安全地带,看起来是自私了些。
可祁憬舟是她过不去的坎,不想走也有错么?
沉默半晌,她才想好要说什么,正要开口,祁憬舟就先她一步开口,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诚恳,带着祈求。
“别让我离开,别赶我走,其他的我都不奢求了,成么?”
如此卑微的话,祁憬舟也有主动说出来的一天,换不来心上人的回眸,能不能换得在她身侧的一席之地。
姜昭昭见少年的眼神黯淡,漂亮的眼睛里盛了小心翼翼,她何曾见过这样的祁憬舟。
心口一紧,苦涩酸楚蔓延开,那些味道往上涌,竟能从舌尖也感受到几分。
“成么?”
清冷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混着沙哑,荡在姜昭昭的耳边。
第49章 建议祁憬舟,你要死没人拦着你。……
姜昭昭慌乱地垂眸,避开他追问的目光。
有一点点光落在她心上,被他的话短暂的灼烧了一下,她竟也开始产生了希望。
尽管是微薄的,也足以叫她自乱阵脚。
但怎么就能因为他的几句话就放下自己的坚持?
况且日后真出现那个姑娘,她又要如何自处?
明知道他最喜欢的人不是自己,上辈子他也曾为那个姑娘挡下她的剑锋。
那样的心痛,又怎么能因为此刻的乱神而答应他。
说好从一开始就要远离,他呆在她身边是要出事的。
她勉强镇定下心神,语气平静地说:“不可能的。”
他说什么?
他说除非他死了,或者她嫁于他人,才会放手。
那就……
“祁憬舟,你要死没人拦着你。”
冷漠无情的话从姜昭昭的唇边吐出,她心里狠下心,神情里的慌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毫不在意的疏离。
从前将自己喜欢的少年捧在心上的人,也能看他从心里坠落,哪怕这“宝物”摔得稀碎。
大风刮过,她的头发拂在她的脸上,姜昭昭看着面如死灰的祁憬舟,两人之间压抑的氛围在如此空旷的围场里也没能被消散半分。
他不再看她,薄唇血色尽褪。
从姜昭昭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阖上眼眸,她猜他在用力维持他的冷静。
喧闹声越来越大,是观看者的欢呼声,她环视四周,约莫是比赛要即将开始了。
“走吧。”
姜昭昭故意敞亮了嗓音,驱散这让她极为不喜的氛围。
蹲的时间有点久,撑起膝盖站起来的时候身子颤了一下向另一侧倾斜,有人拉住她的右胳膊保住她的平稳。
她侧眸看过去,什么也不说地盯着那只手,再然后,她见着那手缓缓松开了自己的胳膊。
若无其事地喝出一口气,转转自己的手腕,做了几个伸展,看见最远一组的秦悠月朝自己挥手,她也招手挥了回去。
“听闻苏家嫡女仰慕你,年芳十四,年纪虽小却精明貌美,性格也温柔。”姜昭昭随意地开口,拿起桌案上的□□,在祁憬舟身侧比划着动作说:“祁大人不如考虑考虑,毕竟感情也不是非要谁不可。”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也许也在开解自己。
“亦或者建功立业,何必拘于情爱。”
类似的话很早就说了,当时她以为他们能断的干净,是以祝福的心态说的;现在倒是以建议的心态说的。
一只箭放在弓弦上,“唰”地一声射在不远处的靶子上。
姜昭昭箭术不精,这箭射在了靶子的最外缘,她看着那箭皱起眉头,不满意地“啧”了一声。
紧跟着,有一只箭锋利地刺破长空,铿锵有力地一声正中靶心。
“好箭术!”她的笑不过眼睛,这声夸赞虚伪又敷衍。
“呵。”
祁憬舟寒声自弃道:“公主管不着臣的死活,这点芝麻小事就不劳公主费心了。”
第50章 狩猎箭无虚发,快速且狠,箭锋破……
姜昭昭似没听到这话般低下头,检查剩余将要比赛的箭是否完好无损,她一支支看过去,看完把箭往身上背着的箭筒里一放。
“小枣!”她冲牵着小枣的侍卫喊:“牵它过来。”
侍卫牵了马过来,小枣仿佛知道自己又能畅快地跑,走到姜昭昭身边主动要蹭她地手掌心。
“真乖。”
她一个跨步上了马,看向一旁,发现没了祁憬舟,再抬头张望,他已经骑上马走在前面了。
旁人感受不出祁憬舟的喜怒,姜昭昭能,兴许是上辈子观察地多了。
他真要开心,定是先松眉头,然后抿着的嘴缓缓启开,嘴角小弧度往上翘;不过这辈子可能吃错药了,每次见她都会笑,神色看着还软了几分,不及以前的冷淡。每次笑都让她觉得是换了个人。
他要是真生气不开心了,那定是眸子里的冰碴毫不遮掩地射在外人身上,眉头轻紧,神色严肃,薄唇抿起露出略微下抑的嘴角。
刚刚她说完那番话,余光里的他攥紧手,不过一瞬又松开了,那是他克制自己情绪的表现。
现在看着他的背影,姜昭昭不用想,这人一定嘴角要压到地上去了。
“驾!”姜昭昭舒畅地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小齿来,她大声道:“祁大人走那么快干什么,咱们从这边出场。”
参加比赛的人要统一从后门西侧的大门出,祁憬舟是直直往后门去的。
听见这声喊,众人欢笑起来,他们见骑着马的人面无表情回马朝姜昭昭说的那个方向走,面上无丝毫尴尬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