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老人客气热络的个性,肯定要准备各种茶点招待对方。
买的新鲜食材太多,田树和爷爷两人四只手拎得满满当当,甚至连刷门禁卡都抬不起手来。
田树试了两次,手臂有点酸,正待试第三次的时候,身后伸过来一只胳膊,入目的先是一只男士手表。
随着“嘀”一声,楼道门应声弹开。田树回头说了声“谢谢”。
结果——
“你……”田树是完全没想到会再见到对方的。
和那天的白衣黑裤不同,他今天穿的休闲随意,只潦潦看田树一眼,目光就移到了老爷子身上。
“我帮您。”说着便伸手去接他手中的袋子。
“这怎么好意思。”老爷子只觉得对方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当是楼里的住户。
叶寻之说:“顺路。”
“劳烦你了,年轻人。”
叶寻之没回话,另一手替爷爷和田树挡住门示意他们先进。
田树脑子迷迷糊糊的,这人……来这干嘛的?而且他只字不提那天的事,装的也好像不认识她似的。
她反而不好主动去搭话。
-
三人一道进了电梯。叶寻之除了帮他们分担了几袋东西外,一直没出声,安静立于电梯最里侧。
电梯里一时过于安静,爷爷想来想去,主动打破沉默,“你爸给你找的家教,是说周末来吧?”
“说是周末,没说准哪天。”
爷爷道:“你爸找的人,多半靠谱。”
田树心说她爸就够不靠谱的,找的人也没准……
“就是不知道男的女的,这要是男老师——”老爷子说到一半顿住。
毕竟这种事看多了,有点担忧也正常。他瞧瞧自己孙女,怎么看怎么可爱,这要遇到坏人,简直不敢想。
“爷爷,您忘了我会跆拳道。”田树从小就被田海明送去道馆学习,如今早就是黑带了。她比划了下姿势,“他要是不老实,我就揍他。往他最欠揍的地方踢。”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笑,田树身子僵了下,这才记起电梯里还有个人。
她规规矩矩站好,但电梯内壁映射出那人低头轻笑的模样,似是忍笑忍的很辛苦。
田树脸颊微烫,回头瞪他。
那人竟然夸她:“姿势很标准。”
田树抿紧唇,她记得上次这人也是莫名其妙笑了一声之后,她就倒霉了。
这次——
电梯正好到了楼层,爷爷这才发现帮自己拎东西的年轻人没按楼层键。回头想问,年轻人却主动开口道:“我和你们同一层。”
这下田树和爷爷都齐齐看着他,有点意外、又有点微妙。
田树还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对方十分善解人意,缓缓说道:“哦,对,我就是那个家教。我叫叶寻之。”
田树:“……”
所以说人不能看外表,再帅的男人,有时候也一肚子坏水。
第五章 好一场大戏
一个混混。
一个长的有点好看的混混……
田树坐在沙发上,姿态非常之板正规矩,面上也一派镇定,但她脑子里早就翻江倒海、满满全是问号了。
她非常不理解田海明是怎么想的?
给田海明发了消息,他只说有事晚一点回来,让她先和叶寻之上课。
多余的什么也没交代。
自进了家门以后,叶寻之就帮着爷爷把食材送去了厨房,两人在里面也不知道聊些什么。
手机震了下,田树打开查看,见是初谊在群里说话。
她立刻把自己的疑惑发过去:【知道我爸给我找的家教是谁吗?】
初谊:【?】
田树打字的时候都觉得荒唐:【就是上次给你说的,医院那个人。】
后来她私下和初谊聊了那天下午的事,初谊还感叹如今的混混都这么热心肠了。现在看来,还可能是个高学历的混混!
很快初谊就回复了:【你们俩也太有缘了吧!】
田树:【重点是这个吗?】
初谊迷糊道:【重点是什么?】
田树无奈了:【当然是……】敲到一半她自己也愣住了,所以重点是什么呢?
她原本想着,如果今天家教真的来了,就和人家谈一下,付一部分薪酬打发人走。可现在,那个家教是叶寻之……
叶寻之在她看来,感觉是有点复杂的。
这算是帮过她的“恩人”。虽然这个人有点恶趣味,好像很喜欢看她出糗,一想到刚才在电梯里自己作势要踢人家最脆弱的地方,而当事人本人就在她身后静静看着——
想想脚趾都要抠出一栋别墅了。
但他毕竟又是在她晕倒时,没有弃她于大马路上的人。
所以打发人走这个念头,就显得非常恩将仇报。
初谊很快又发了消息过来:【你不会想辞退人家吧?你也说他工作日,和一个黄毛蹲学校后墙角抽烟了,没准这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
看着这长长一段文字,田树陷入了思考。
的确,虽然她没了解过行情,也隐约听说家教收入还不错。
初谊又说:【再退一万步讲,他怎么和你爸认识的?万一是从里边出来的,这是人家改过自新重获新生的机会!你要是再拒绝了,对他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田树觉得不能再听初谊胡诌下去了,再这么发散思维,她可能会变成毁掉别人人生的刽子手。
久不冒泡的周嘉言:【大姐们,你们为什么又不私聊!我游戏卡死了!】
田树想了想,觉得初谊虽然夸张了些,但说的有几分道理,【那就留下他吧,当是报恩。】
周嘉言:【报什么恩?你们到底在说谁?】
初谊发了个赞的表情包过来。
-
叶寻之和老爷子收拾完东西出来,就见小姑娘正襟危坐,小脸绷得紧紧的,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像……视死如归??
他自然是不会知道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内心刚刚经历了怎样一场斗争,只朝爷爷颔首示意:“那我给她讲课了。”
“去吧去吧。”老爷子笑眯眯地,“我给你们准备点喝的。”
两人一道去了田树房间。
这间卧室是田海明私下自己给女儿装的,全按他自个儿的直男审美,所以壁纸和家居风格都有那么点一言难尽。
壁纸是粉蓝相间的,上面印满了小公主一样的卡通人物,窗帘和床上用品更不用说,配色大胆直接不是常人所能接受。
平日里田树自己待着没什么,此刻有个陌生人进入,她忽然萌生出一种以前极少见的……羞耻感。
她偷偷瞄了眼叶寻之,他并没四处乱看,只指向她的书桌,“在这吗?”
“嗯。”田树搬了把椅子给他,放在书桌另一侧,“你坐这吧。”
“卷子给我。”因为个子高的缘故,他一坐下就衬得她的房间和书桌都小了大半,胳膊搭在她书桌边缘,手掌朝她摊开。
指骨修长,是很好看的手型,细看之下虎口处有颗小小的红痣。
田树从书包里取出卷子递过去,他安静翻阅,连她平日的习题册也大致扫了一遍。
田树犹豫了下,还是问他:“黄——”
他抬头看她。
“就是和你一起的人,你来当家教,他做什么?”比起黄毛,叶寻之可能找工作更快捷一点,黄毛那个造型,田树都为他捏一把汗。
“他?”叶寻之想了下,“没事做,在家睡觉吧。”
田树:“……也不能一直睡觉吧。”
“那要干嘛?”叶寻之觉得这小孩操心的事还挺多,拿着笔在她习题册上勾画,“该休息就休息。”
田树斟词酌句道:“现在大学生也挺难找工作的。”
“嗯。”他随口应酬。
“所以有事做就不错了。”
这话有点意思,叶寻之不明所以地看向她。田树小声说:“我会和我爸说,留下你的。”
叶寻之安静了一瞬,眉目间有短暂的疑惑,却还是由衷道:“谢谢。”
田树觉得自己暗示的差不多了,既然决意让他教,教的怎么样她都不会跟田海明打小报告的。
叶寻之将练习册推到她跟前:“这几道题做一下,都是之前错的题,看看你现在的水平。”
田树:“……”
好吧,这人转换角色能力还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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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很安静,静到田树能听到自己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还有空调细微的电流声。
她写题的时候悄悄看了眼叶寻之,他在看她的数学课本。这人比她大一些,具体大几岁却看不出来,但当年学的教材肯定不同,不知道他能不能消化得了。
一走神,被他抓了个正着。
他偏头看她:“不会?”
“不是。”田树赶紧专心解题。
把题做完之后,叶寻之居然先看了眼时间,“速度太慢,要提高解题效率。”
田树:“……”
叶寻之拿红笔给她批阅,哗哗划了几道线,“有更精简的解法,这几步不需要。”
田树:“……”
比他们老雷还严肃。
等看完她写的题,叶寻之也大致知道了问题所在。他今天来本意也是先摸清楚小丫头的情况,回去好制定补习方案,抬头时,见小丫头满眼复杂地看着自己。
“有问题?”说起来,似乎从进家门开始,这小姑娘看自己就古古怪怪的?
田树非常坦然的迎接了他的审视,“没有。”
“那就明天下午正式上课。”叶寻之对她的周末安排似乎很了解,“明天上午要练跆拳道?”
那种不好的预感又来了。
果不其然,叶寻之将她的练习册和课本合住,神情间似笑非笑很是欠揍的样子,“挺好。好好练,毕竟遇到欠揍的人,要往他欠揍的地方踢。”
田树:“……”
这人未免也太睚眦必报了!
“要是人老实,我也不会揍他。”田树心想谁让他自动自发把自己划到不老实那一类的。
“多学点东西没坏处。”叶寻之不再和她逗贫,表情又恢复了说正事时的冷肃,“好了,小朋友,明天见。”
“噢。”田树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不知道她爸有没有告诉过他。她疑心这人压根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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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正在阳台逗小哑巴鹦鹉。他除了中间给两人送过一次果汁外,就没再进去打扰,这会儿见两人出来,微笑着问:“下课了?”
“今天先熟悉下,明天正式给她补习。”叶寻之礼貌告辞,“您歇着,我先走了。”
“哎——”
与此同时,玄关处传来开门锁的声音。
三人一同望过去,早该露面的田海明姗姗来迟,终于踩着散场的点进屋,看到他们之后倒是一乐:“都站着干嘛?迎我啊。”
“结束了,我该走了。”叶寻之对他说,“你再晚点,我连迎你的机会都没有。”
“挤兑我呢。”田海明见他换了鞋真就打算走,出声留他,“马上都饭点了,一起吃饭吧。”
“我也是这意思。”老爷子附和,“中午包饺子,人多热闹。”
“不了,下午队里还有事。”叶寻之委婉拒绝,“就不打扰了。”
“队里?”因为太过吃惊,田树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
三人看向她,似乎讶异于她过大的反应,在场的人里也像是只有她不知情?田海明曲起食指敲了敲自己脑门,“看我这记性,好像忘记给你介绍了。叶寻之,爸爸队里刚调来的警员。”
“警员?”田树真的呆了,“他不是混——”
“混什么?”田海明打断她,看闺女那表情就觉得要说气人的话。
“……混得挺好的样子。”田树说不下去了,她前十五年所有社死现场恐怕都和叶寻之有关了!!
之所以会误解他是混混,当然是因为学校后门是混混集结地,那里常年有小流氓骚扰一中的学生。
但其实一想,如果他是警察,就一切都合理了。
找黄毛是为了查案或者了解情况,白天到处跑,在学校后门也说得过去。
而且,他是田海明的队员,所以很可能早就认识她。将她送医院,还特意关照黄毛各种细节上的事,一切都有迹可循——
田树再看向叶寻之,感觉真的微妙极了。
有点尴尬、有点心虚,还有点别扭。
别人听不出来田树硬生生咽下去的话,叶寻之却是一下就想明白了。再一联想下午上课时小姑娘那番对白,他是真的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短短时间内,小孩脑子里可真是经历了好一场大戏呢!
看着木木讷讷的,内心还挺丰富。
伸手压了压唇角,叶寻之慢慢走到田树跟前。
田树僵硬地看着他。
叶寻之在她面前亮出个东西,自我介绍一般道:“叶寻之,男,25岁。警号XXXXXX,毕业于中国人民公安大学。”
眼前是他的警官证,照片上的人和现在没太大区别,少年人身着制服一腔热血的模样,很是好看。如今眼前的人,多了几分岁月沉淀后的内敛,眉目间的张狂都被很好地掩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