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莞心有余悸地度过了这一夜。
第二天一早,阿姨敲门叫她起床,殷莞在柔软的大床上醒来,伸了个懒腰,透过卧室的露台远远地眺望佛罗伦萨古老的大教堂顶端,太阳光极为柔和,景物在阳光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她下楼吃早餐,韩臻已经在了,他九点还有工作,因此没过多久就换衣服出了门,将餐厅完全让给她。
殷莞低头接着吃早餐,吃完后,被韩臻留下的司机送回了酒店。
余杭给她放了一周的假,现在回去还早,她在佛罗伦萨又玩了几天,还帮朋友代购了不少衣服和护肤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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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最后几天玩得太嗨,她上班的第一天,就被余杭逮了个正着。
余杭上下观察着她的脸色,说出句让人吐血的话:“纵欲过度?”
殷莞:“我要是纵欲过度,今天就不会来了。”
余杭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说:“也是,毕竟你是跑个两百米都要哭着闹着找担架的女人。”
殷莞被揭了短,恼羞成怒,说:“谁让你搞那种鬼团建,星期天团建也就算了,还弄成竞赛性的,你以为你在开运动会?”
余杭半年前给工作室策划了一个很失败的团建,周日大家一起去郊外野跑,把一群搞艺术的累得像狗一样,激起了大家激烈的反抗,从此以后他们就再也没团建过。
殷莞把带回来的伴手礼分了,回了自己的座位,左右看了看,问:“蒋沁没来?”
余杭闲闲地说:“到渠州烧瓷去了,说是想出个了不得的创意,正好她上个展反响不错,来询价的很多,还卖出去两幅作品,我就让她去了。”
他们办展的目的,最终还是把作品卖出去,听余杭的口气,蒋沁这回展出很成功。
殷莞“哦”了一声,把帮蒋沁带的护肤品都放到她桌子上,堆得满满当当。
她这趟出去帮好几个人都带了东西,蒋沁干脆给她列了张单子,这堆东西虽然没有特别贵的,但很琐碎,光找齐就花了她足足半天时间,行李箱占了快四分之一。
蒋沁还没给她钱,殷莞一开始并没在意,她知道蒋沁是月光族,只当她手头紧,现在看来,好像也没那么紧。
殷莞坐了一会儿,去茶水间接水,她前脚走,余杭后脚也走了,屋里只剩下两个人。
“哎。”坐在殷莞左边的边小左戳戳打瞌睡的谢宇,“你说老大怎么不告诉殷殷,蒋沁模仿她创意的事啊?”
谢宇伸了伸腰,懒懒地说:“还用问吗,她前一周刚被人撤了展,心情差成什么样了,现在告诉她岂不是等着火山爆发么。”
边小左说:“也是,但蒋沁真的是,太不要脸了,名义上去渠州烧瓷,其实就是想避开殷殷,老大该拦着她的,不让她去。”
“这能拦得住?不管用,再说人家的作品卖出去了,这不也正好堵了老大的嘴?老大毕竟是个商人,殷殷虽然创意好,但成交量不多,老大不会为了护着她就得罪蒋沁的。”
“有道理。”
殷莞接水回来,两人自动噤声,因为前几天实在疲惫,殷莞只坐了半个上午就走了,余杭没有强制他们必须在工作室待着,只要定期产出作品,工作时间是自由的。
下午的时候,她正在家补觉,余杭一通电话打过来,让她去工作室。
“什么事?”殷莞睡懵了,白皙的侧脸上压了一道深深的红痕,接电话的那一刻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
“重要的事,快来。”
殷莞起床去了工作室,余杭正在他的办公室里等着。
看见她,余杭把刚打开的游戏又关了,淡定地说:“再晚来一会儿你就得等二十分钟了。”
“路上有点堵。”殷莞面不改色地说。
“地铁还堵?怎么,和另一辆地铁撞上了?”余杭笑眯眯地看着她,看上去心情不错。
殷莞抖了抖,表示他的笑话很冷。
“关于撤你展的事,老郭今天发了个正式的道歉信,你看看吧。”余杭把一张传真纸递过来,殷莞接过来一看,洋洋洒洒上千字,底下还有湛蓝艺术馆的落款和红章。
哦豁。
当初撤她展的时候不是挺气势的吗?怎么现在又给她发起道歉信了?
殷莞一目十行地扫过,余杭在旁边搭腔:“怎么样?挺诚恳吧,差点把我看哭了,不过这不是重点。”
殷莞抬头:“?”
“重点是,下个月十号到十七号,湛蓝艺术馆将全场清空,为你办一场个展,以前展出过的也可以继续展出,到时候圈里的名流都会来,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你好好准备一下。”
殷莞:“!”
不在这个圈的人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除非是极有名气的艺术家,否则是没资格在湛蓝办个展的,而湛蓝不仅要给她办,而且还要给她大办,这种好事她以前想都不敢想。
“费用呢?”殷莞问,“场地费,人工费,还有,他们的抽成比例是多少?”
她没那么天真,之前余杭在另一家没这么出名的艺术馆办过个展,花了五十多万,还不算抽成。
余杭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一分钱不用花,专门给你赔罪的。”
殷莞清澈的眼睛里泛出一丝懵,忍不住说:“郭馆长……吃错什么药了?”
“不是老郭,是韩臻,艺术馆被韩总买下来了,老郭现在成打工的了。”
“……”
这么大个艺术馆,竟然说买就买了,而且,距离她回国也才过了一天。
韩臻这效率也够惊人的。
殷莞沉默着,并不说话。
“怎么了?不开心?”余杭观察着她的脸色,一般人早高兴得跳起来了,毕竟办展是提高知名度最好的方法,到时候他再联系一下业内的朋友给捧捧场,殷莞作品的价格可就很容易地上来了。
这不是虚的,是真金白银的好事。
“开心。”殷莞点点头。
只是,她有点吃不准韩臻的态度,如果说是为了弥补她被撤展的损失,那这补偿未免太多了,她自己都感觉拿着有点烫手。
余杭说:“既然开心,那就明晚去陪他吃个饭。”
殷莞一听有饭局,整个人立刻像小动物一样警觉,“不去。”
余杭:“?”
余杭以手抚额,无奈道:“殷宝,人家可是刚给你包场了,这是金主,再说了不是什么乌七八糟的饭局,是他给你联系了一个知名的策展人,和你聊聊展出的事。”
殷莞咬了咬牙,还是说:“聊展出又不是非得要吃饭。”
“行吧,我不管了,你自己跟他说。”余杭无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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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工作室出来,殷莞犹豫了一下,还是站在路边,给韩臻打了个电话。
海城江边的金融大厦,韩臻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还没走出会议室,手机就响了。
他扫了一眼来电显示,示意助理出去,然后接起来。
“韩总。”殷莞的声音柔和清澈,从电话那端传来。
韩臻淡淡地应了一声,“嗯,怎么了?”
“关于展出的事,谢谢您。”
韩臻没什么反应,知道她不可能专门为了谢他打过电话来,果然,殷莞问:“余师兄说您帮我联系了一位策展人,还让我明晚去吃饭,这是您的意思吗?”
“嗯。”
“能不能不吃饭?”殷莞试探着问。
韩臻顿了下,“怎么?”
殷莞声音有些犹豫:“我不习惯参加饭局。”
“是吗?”韩臻口吻很淡,“我记得在佛罗伦萨那晚,你吃得也不少。”
“……”
“那不一样。”殷莞硬着头皮解释,“那天只有我和你,不算饭局,而且还是我请你的……”
韩臻松松领带,语气轻松,“明天你想请也不是不可以。”
也不是这个意思!
殷莞不知道要怎么说,韩臻看看时间,距离他今晚的应酬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助理备的车应该已经在楼下等了。
他耐着性子问殷莞:“那你想在哪见?”
“工作室?”殷莞试着问,“毕竟谈工作,工作室会方便一点,您能把我工作室的地址给他吗?”
韩臻不置可否地一笑。
殷莞还不知道他笑什么,就听他慢悠悠地说:“把地址给他,然后我这个中间人就可以退出了,是不是?用完就丢,果然是殷小姐的风格。”
???
你在说什么屁话?狗男人怎么还一套一套的?
殷莞讪笑着:“您说哪里的话,您又不是我前任,怎么能想丢就丢呢,不要妄自菲薄呀。”
话一说完,一阵安静。
就在殷莞为自己这糟糕的台词后悔之时,听见韩臻淡淡地说:“周日上午九点,来金江湾壹号公馆,到了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就挂了,殷莞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给的好像是他家的地址。
第六章 准时赴约
虽然殷莞还是没搞清楚韩臻为什么给她地址,她还是在周日那天准时赴了约。
金江湾是著名的富人区,殷莞在海城待了五六年了,从来没来过这边,像她这种大学不幸建在坟场,工作了又四处辗转找便宜出租屋的人,如果不是遇见韩臻,估计一辈子也不会来这种地方。
她在偌大的金江湾里兜了一圈,终于找到独门独栋的壹号公馆,别墅占地面积庞大,名贵的树木层层遮荫,和铁栏杆一起,遮住了路人探视的目光。
殷莞沿着别墅栏杆慢慢找着大门的方向,上午九点,阳光极好,配上周围名贵的花木,她莫名有了一种海岛假日的错觉。
壹号公馆有私人安保,她在门口给韩臻打了个电话,大门缓缓打开,进去之后是个花园,她沿着小路走了快五分钟,才走到别墅的正门。
住家阿姨给开了门,别墅内部比佛罗伦萨的那栋还要大,阿姨给她拿了拖鞋,并把她的鞋子收了起来。
殷莞穿着软底的拖鞋,阿姨把她领到了二楼的书房,轻声说:“韩先生在书房,正和一位客人聊天。”
殷莞一怔,韩臻已经把人请来了?
阿姨又问:“您喝什么?一会儿我给您送来。”
殷莞摆摆手,说:“不用,我不渴。”
她说完敲了敲书房的门,过了一会儿,韩臻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
殷莞走进去,一眼看见书房内侧摆着两张沙发,韩臻坐在正对门口的那张上,姿态放松,修长的手臂搭在沙发背上,看见她,朝自己身侧示意了一下,“坐。”
殷莞跟他打了声招呼,又对那位金发碧眼的意大利男人点了点头,过去坐下。
她坐下的时候留意看了看桌上的两杯咖啡,都只剩一半了,说明这位策展人来了有一会儿了。
“这位是克里斯,我之前跟你说的策展人。”韩臻向她介绍。
“你好。”殷莞露出个微笑。
韩臻又用意语向克里斯介绍了一下殷莞,克里斯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随即冲殷莞露出一个极其西式的笑容。
韩臻淡淡地对她说:“想问什么就问,我来翻译。”
殷莞坐得离他有点近,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剃须水味,她虽然没什么意见,但觉得他也有点太霸道了,虽然说让她来问问题,却没有半分要给她让座的意思,自己夹在她和克里斯中间,不时抿一口咖啡,姿态好整以暇。
殷莞坐在他身边,每问克里斯一个问题,都要先经过他。
不知不觉就聊了一个小时。
阿姨进来换过几次咖啡,殷莞终于喝不下去了,忍不住对韩臻低声说:“我没问题了,我想上厕所……”
“出门左转,找不到就问阿姨。”
她起身出去,解决完需求回来,克里斯已经走了。
韩臻穿着家居服,长腿架在一边的矮凳上,正翻看殷莞带来的作品集。
因为重视这次的展出,她的作品集做得很细,连大学时期的获奖作品都放进里面了,韩臻手上的那幅,正是她大学的第一幅获奖作品,《云雨》。
“……”
明明是正儿八经的艺术创作,不知为何,被韩臻那双冷白又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莫名就显出一丝旖旎味道。
殷莞忽然感到脸上一阵发热,赶紧走过去,强行转移话题道:“韩总,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地伸手,打算不动声色地从他手里把作品集拿过来。
没想到韩臻并不松手,平静地说:“着什么急,留下来吃午饭。”
“克里斯都走了……”
“嗯,你不就喜欢这样?两个人吃,不算饭局。”
“……”
殷莞忽然觉得这男人好像是在调侃她。
她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正名一下,她忽然说:“韩总,其实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韩臻撩起眼皮来看她。
殷莞严肃地说:“我高中的时候去打工,出了车祸,把脑袋磕坏了,才变成这样的。”
“……”韩臻顿了顿,“你还打过工?”
“嗯,我做过可多职业了,要不我怎么能画出这么多风格不同的作品,主要就是经历多,我根据自己的经历,创作不同的作品。”
殷莞觉得韩臻一个商人,应该也不懂艺术,睁着清澈无辜的眼,一本正经地瞎扯淡。
“哦。”
韩臻停了停,举起手上的《云雨》,挑眉道:“包括这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