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微微睁大了双眼，抓着身旁夏油杰的胳膊，而对方也僵硬着身体双目发直，冒着小花嘴里小声喃喃着什么——
优秀的五感让他没有错过对方的低语。
“要什么？草莓蛋糕？给她给她，什么都买给她。可以抓回家养起来吗？”
“不要！狡猾，我也要养！我可以承包所有小蛋糕，买双份让她陪我一起吃！”
店员抿了抿唇，放松了紧绷着的神经，脑子里盘算着要不算了，她自掏腰包，嘴上不依不饶，“哼，我就知道你没钱，不过还好你今天遇到的是我，我……”
那只小手举起三只不同颜色的小花苞，然后花苞在她的眼前缓缓地绽放，其中像玫瑰的那朵，也小小的一支，热情绽放红得醉人。
少女举着小花们在突然哭泣的女人面前晃了晃，指了指草莓蛋糕，意思是，这就是她支付的代价了，玫瑰那个，算是特别附赠。
没办法，这世道，心生病的人真的太多了。但是他们创造出的好吃的，好看的颜色又太令她心动，她希望能用自己的劳动换点想要的东西。如果对方不喜欢她付出的代价和感谢，那她，那她……再想想办法。
“哎？~~”五条悟眨了眨眼，笑着凑近，闻到了少女身上淡得几不可闻的垃圾的臭味和霸道着占据大半的气味。说是气味，又更像是一种感觉，山岳落叶松针阳光落雪，是闻起来就会想到自然的‘气息’。半是接近半是试探，少年伸手拨了一下花朵柔嫩的花瓣，笑道，“没有钱的话，哥哥可以帮忙付哦，作为交换告诉我你的名字。”
那三朵花，是凭空产生的。这个孩子，是什么情况？有点好奇。
“我也可以，我叫夏油杰，这家伙是五条悟虽然有点轻浮，但他人很好。你不用紧张，我们不是什么坏人。”夏油杰将凑得过近的五条悟拉回正常社交距离说道。
店员醒神后一把抓过那些小花，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花瓣，抿着唇拧眉露出一个别扭的笑容，“客人的账单已付，请稍等一会，我为您打包。”
夏油杰继续说了些什么，只得到对方的一个笑容和视线，他轻蹙了一下眉头很快放松和同伴交流了一个眼神，半蹲下身，保持一个低姿态接近了少女，在没有得到反对和躲闪的情况下，抬起手快速检查了她的喉咙和耳朵。
健康的。
那么，是不通语言文字吗？
就如同被圈养着一片纯白的小鸟，不，她不是那么脆弱的金丝鸟。那么从山岳海洋中诞生的神明精灵，初生时会是这幅不通人世的模样吗？如果是那等存在，悟不会发现不了，那她又是经历过什么样的过去才长成如今这幅模样呢？还有凭空从手心长出花朵的能力又是哪一体系的力量？
少女摸了摸自己被触碰过的脖子前方和耳朵，给了夏油杰一个疑问的眼神，不用仰着脑袋看人真不错。对方没有了交流的意图，她便转过身专心等待美味食物，那副专注的模样又让五条悟忍不住去逗她。
哪怕知道她不明白他的意思和话语，怎么说呢，即使是不说话没有交流只看着她，或者被她注视着，也会感觉很舒服，各种意义层面上的。身体也好，精神也好，甚至更深层的灵魂也好。令人忍不住靠近，又忍不住止步于此。
这世间，会有任何一种体系的能力能影响一个人至此吗？
少女也确实被逗笑了，被男生搞怪的各种表情所逗笑了。所以，她也学着对方的搞怪动作，玩起了自己脸。毕竟其他人发自内心快乐的时候，她也能感觉到那种舒适的心情。
希望你也开心的笑出来。
听不懂也不会说这些语言，对她来说从来不是问题。她想传达的心情，她一定会用行动去传达给对方，所以没关系，我很好很开心。事实也证明了如此。
五条悟最初愣了一下，少女模仿的动作很可爱，她是在说他也可以开心地笑，希望我开心吗？这样的体验相当罕见，却比任何言语都来得打动人心。我希望你也开心，我感到快乐所以和你分享我的快乐。
等夏油杰转过脑袋后，就发现自己的笨蛋同伴搞怪脸和少女你来我往玩得相当开心，吐舌头猪鼻子翻白眼装死，又傻又令人忍不住跟着一起笑起来。
“杰。”五条悟笑得一口白牙晃眼，对着自己翘起一个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认真又臭屁地宣布，“老子要带她回去，养起来。”
即使是聚集了自然的美好的造物又如何，为这美好心动，他可不会惧高山之险峻，深海之壮阔，去险中之险，才能得见常人所见不到的美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狠话说得贼漂亮，一看得分零点五。
少女完全不买账，她快乐地在店外的小花池上坐下来，无视路上行人的注视和絮絮叨叨的两个男生，自顾自地享用完美味小草莓蛋糕。和两个男生以及店员挥了挥手作为告别。便准备开启接下来的冒险，探索新的宝藏，——惨遭阻挠。
她不明白这两人为什么挡着自己不让她去别的地方，还想拉着自己去别的地方，她不想去。鸡同鸭讲的一会儿，少女难免气哼哼的鼓起了脸颊，皱着眉企图绕过两堵人墙，再次被挡住去路。
“啊……被当成坏人了，要被讨厌了呢，悟，怎么办啊。”夏油杰感受了下背后狐疑围观的路人目光和逐渐包围过来的人，苦笑了一下，收回拦住少女的手臂，指望不上同伴，他思考了一下，觉得需要徐徐图之，便轻轻点了点少女身上不合身的衣服，再脱下外套丢给五条悟，示意对方和自己交换制服，做完这些再指了指街道上路过穿着漂亮裙子的其他女孩们。
原来是要给自己衣服啊，但是她已经有了，并不需要。不过，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干净但是颜色深沉的堪称袍子的宽大衣服，再望望其他人穿的颜色漂亮的衣服。并没有什么渴望的感觉。
对她来说穿什么都一样，稍微能保证身体暖和一些的话，她还是愿意的。要好好爱护陪伴她行走这个世间的身体啊。
得到了少女的同意，夏油杰松了口气，他犹豫了一下，牵住了少女的手，没有被反对，便小小的开心起来。小手柔软得不可思议，皮肤光滑温润碰起来很舒服，仿佛能化在手里，又怕力道重了捏痛她。
而少女对手中其他人手掌的触感也很好奇，干燥温度很高，硬邦邦刺刺的，有一些部位还有硬硬的块状物——茧。她忍不住翻开那只手掌看了看，偷偷留意对方有没有低头看她的意思，用手指摸了摸那些硬茧和细小的伤痕，这是什么，她在心中问道。
是践行心中道义的证明，心回答。
第3章
夏油杰暗中观察少女的反应，发觉她看得专注又认真，就想自己的手是不是让她不舒服。比起同龄男生们的运动握笔的手，他的手不属于修长白皙那类型，而是骨节分明到具备攻击性的力量张力。训练和战斗中留下的痕迹，硬茧和层层叠叠未完全消除的大小伤痕都在上面，向来是新伤叠在快愈合的旧伤上。
还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少女很快将他的手掌翻了过去，恢复了最初大手牵小手的姿态，继续对着道路旁每一个商店都投去专注的凝视。
毫不在意，只是单纯的好奇吗？
黑发少年不着痕迹地松一口气，因其柔弱与白纸一般的认知——弱者的姿态，内心升起一股强烈的责任感。不能放着不管她，要好好保护她才行。
她那么美丽又可爱。
少女投向四周的眼神是在分辨和观察。她看什么都是一副看到奇迹产物的眼神，甚至看他和悟也是这样的眼神，令人忍不住怀疑少女是不是什么深山老林与世隔绝多年的古代人，才会对稀松平常的事物感到新奇。
五条的性格令他像是要争个优胜一般，站在少女的另一边牵着她另一只手，几次被那只小手滑溜溜地从手中溜走，他就执着抓回来，挠着后脑头发嘟嘟囔囔地不满道，“为什么，明明是我下的决心，她好像要更亲近杰你一点，因为你长得显老，父亲一样吗？这不公平！！又不是我要长得这么帅气年轻的！”
“不要把自己的手偷偷从我手中抽走，不管多少次，我都会抓住你的手的，放弃吧！”
“哼。”少女留给五条悟一个后脑勺表达自己的抗拒，这个人会很过分的无视她的意愿，差点拦腰把她抗走。如果不是因为他没有恶意，她会狠狠揍他一头包，就像她被小精灵揍了一头包那样，极其凶猛地对待他。
“你有多任性还需要我来告诉你吗？悟？”夏油杰心中愉悦之际，反口嘲讽回去，“大概是因为你只有三岁，看起来就是那种会揪女孩头发的坏小子。而我就像哥哥一样，是个帅气又成熟的大人。”
少女被领到一家女装店，被安排地明明白白，不多时就拿着衣服被导购小姐姐带着去后面换。
夏油杰撑着下巴坐在沙发上等待，闭目养神，“她好乖啊，悟，现在的你，你们家应该不会允许她成为你们家的养女吧？去了你们家，即使你在，那些上层出手试探也会多得如打不死的蟑螂一样。”
早熟得不像这个年龄段的谈话。
“不如给我带回家啊。我的家庭很普通，父母又温和，他们会很喜欢她的。”
“比起这个，我感觉她根本不需要我们为她做决定。刚刚我就发现了，她不高兴是因为我最初差点不顾她意愿强行带走她，那个眼神仿佛会说话一样——”五条悟撑着脸回复同伴的话，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
“不可以不尊重我的选择和心意，我会生气的。这样的话语，就像是在脑海里响起一样，有点吓到我了，看起来小小柔软的一只，意外的……那个，就那个怎么说，有个性？自我？杰，普通的人，不会语言也听不懂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会像她一样自在得仿佛自家后花园那样毫无畏惧吗？”
“或许是因为不知道才无所畏惧，也或许是因为……”自由，想做就去做，不想就拒绝，和衡量利益无关、未来无关、善意与否无关，完全出于自己心意的理所当然地绽放。这已经是很多人完全做不到的选择了。夏油杰轻笑了一下。
就如同山海旷野，不染人间愁绪，待所有人所有事，亘古如此，今日亦然。
“啊，不好意思，”导购小姐姐走过来，停在一个适当的距离，出声提醒，避免凑太近而听到两人低声交谈，她用一种微妙的看人渣的眼神，犹豫再三说道，“你们是那个女孩子的……”
“是准备领养她的哥哥，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怎么了？”夏油杰露出一个笑容，问道。
啊，那种看人渣的眼神又加重了。五条悟脾气不是很好，也不属于能忍耐的人，更不在意外界的目光和评价，他接到这种眼神后脑门暴起一根青筋，抬起腿咚一声砸放在桌上，吓得对方一抖，“说清楚吧，怎么回事？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们，头给你打掉哦~”
“对、对不起，对不起，”导购低声道歉，终于想起这是个自己得罪不起的终极VIP客户，心中唏嘘，表情诚惶诚恐结巴小声道，“我已经让同事帮忙用热水给她擦身体了，身体没有伤痕和任何奇怪的痕迹，就是沾了点垃圾堆里的污迹和灰尘。还有，那个孩子，没、没穿内衣裤。所以，需要、需要给她买一副合身的吗？还是……”
还是你们准备让她就这么真空上阵。
五条悟：“……”
夏油杰：“……”
两个大男生齐齐沉默着红了脸，然后黑压压地沉下了脸。
五条悟耳根发热，哈哈尴尬地笑了几声，干巴巴地发言，“你们帮忙给她挑选两身合适的衣服，拜……托了。”
“所以她刚才一直都是……”
“不，够了，杰。现在说这些的你，看起来像个变态。”五条悟红着耳尖抓了抓头发，“比起这个，不觉得她满身都是谜团吗？我对她真的相当好奇。那朵花，六眼看过去，就跟我看普通的花开一样正常，就因为自然到这么正常，才是最大的不正常。即使是异能力者使用能力的时候，都会有很特别的能量波动。”
自然到像山里长出一颗树，可那是在一个人手中绽放的花啊。她是土地吗？
“魔法侧时计塔？王剑氏族？阴阳道？”夏油杰随口说了几个猜测。
“不不不，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不是。”五条悟否定了夏油杰的猜测，摇了摇手指，圆墨镜后眼镜微微眯起，“六眼在她身上感知不到任何咒力，也没有我见过的其他属性的能量。硬要套用一下，是一种格外鲜活的生命的力量，就是每个普通人都拥有的生命力，她的生命力非常活跃。”仿佛靠近她就会被滚烫生命力感染到燃烧起来，霸道地、理所当然地、不容置疑地生命感。看起来不属于任何一种所谓体系，就是普通人生命力的究极无敌PLUS太阳版。
“杰，你还记得吗？今天那场奇妙的‘天之祓除’，特级都无法躲过，跟神罚一样。”
“……你认为和她有关？”夏油杰想起自己和五条悟能安稳买小蛋糕的原因，也是工作提前完美无伤结束，高专的窗和监督自然忙于观测和追溯这场大规模无差别祓除咒灵的源头，没空催促他们赶回高专或者派发其他任务。
“直觉！”五条悟肯定地点点头，“尽管六眼告诉我那只是个普通的可爱女孩子，没有诱惑系能力和精神干涉。因为这世界就有一部分人，那种千锤百炼的修行者禅定的时候或者某种技艺登峰造极的大师工作的时候不都带着这种感觉吗？她属于天生如此，时时刻刻与身边万物联系在一起，理论上这回事，我大致能理解。但是她可以在手心中开出花的时候……”
天地万物都在为她催生那朵花，提供水分种子阳光能量，跨过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于虚空中开出花来。啊说起这个，我是不是该回收蛋糕店员的那几朵花，看看有什么用处和特别之处。
“我，”夏油杰低声说道，看着指尖的薄茧，搓了搓手指似乎仍能感受到那只小手抓着他的力度与温度，“有点想看看那个孩子眼里的世界。”
虽说他们看起来年龄应当相差不大，但少女仿佛初来世间的稚嫩，还是让他心中将少女当成一个需要被时刻保护关爱的孩子。即使看起来有诸多谜团，他也无法丢下看起来生活无法自理的人不管。
听不懂不会说话都没关系，能对着一只普通飞过的鸽子都笑得那么开心，一缕阳光透过玻璃折射的色彩都能让她看得目不转睛。仿佛那些日常中见惯了的东西，蕴藏着他们看不到的宝藏，听不到的乐曲和话语，是多美好而珍稀的事物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