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灵魂也很好。”岚回答道，“每个人最终都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无论那回报是糖果还是尖刀，灵魂会清算自身的因果，这个清算和他的作为有关，那把刺向久川小姐的刀最终没有杀死她，因果中的果其实并未完全成立，杀人后再以凄惨方式死去是报应，而他还没杀人。他死去时手中只有杀死自己的罪，以杀意和切实将要伤害他人的行为，引爆了他此生所有的恶果，如无意外，久川小姐父亲的灵魂因为清算了大半的恶果他很快就会轮回成为新的生命。”
“如果没有我，久川小姐死去，那么在他死后地狱中有他一席之地。没有人真正能逃过罪责，在人世中逃避，也只会在地狱中分毫不差的回到自身。反之，来得快了，他们下面被清算的果就相对减少。”
“为什么在来之前不告诉他们。”太宰治停下笑声和玩闹的动作，面色逐渐冷淡，少年此时仿佛失去了所有伪装活泼的少年人气息，阴沉得吓人，这是他真实的懒得遮掩而露出的本来模样。
“没有人问我。也没人在意，”岚瞥了一眼太宰治，似乎惊讶他为何不开心她没有在进来前解释这些，不过她还是耐心地讲了，“你们听到久川小姐的父亲的事情后只是因为恶意反噬，就再也没有深究的意思了不是吗？大家不是都只想听到这样的结果吗？善恶有报，某人获得什么某人被报应什么，至于善人死后是否一直善良下去，恶人死后有什么结局，有人在意吗？”
岚感觉和太宰治聊天比较开心，他会问得很细致，也会关心那些情绪上的细节和灵魂与人格的区别。所以她忍不住和这位少年多说了一些内心中的话。
“因为解释得太清楚，大家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从他们身上感知到的情绪，会让我有一小会儿感到难过和孤单。不过也没关系，太宰君，我看你也是非常敏感的人，和我不太一样却非常理解人心，我有个好办法就是得接受他们各种各样的想法和行为，那很正常，就像世界上没有一片树叶是相同的。也明白可能没有人会真正理解我，但我总得融入我爱的朋友中去。”
“你不也是这样吗？其实很多人都是这样的。”
太宰治的唇线抿紧，像竖起刺的刺猬，表现出仿佛要被攻击的警戒感。他想着，他和她可不同。他，他们，还是外面那群人，和你可不同。这种孤高的视角，毫无善恶界限的观念，该坐在天上当个无情的神明吧，生成这幅模样，实力深不见底，却看得这么清醒，偏偏选择为了融入人群而伪装自己，不是太可怜了吗？
岚是个笨蛋。他也是个笨蛋。
“安吾。”太宰治扭过头别开视线，没有接话，而是直接呼唤友人的名字，他起身看着上下左右四处乱飘的信息流幻化成他们常去的lupin酒吧，室内陈列和他记忆中的分毫不差，酒吧老板正在擦拭高脚杯。坂口安吾背对着两人，坐在老位置上端着酒杯饮酒。
他像是听到有人叫他，坂口安吾回头，模样与正躺在病床上的人一模一样。样貌，习惯，小动作和微表情与太宰治的记忆毫无差别，也带着一股违和感。
“太宰？哎？今天来得真快啊，让我看看，怎么还带了一个女孩子？”青年推推眼镜，促狭地笑说，“难道说？”
有什么不对。
坂口安吾说完，发现太宰治和那个女孩子依然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他皱了皱眉，“怎么了太宰？”
感情。对了，眼前的坂口安吾说话表情，甚至开玩笑时的模样都和往常一样，只有眼睛，那双眼睛里毫无情感变化更加没有温度。像是一只完美复制本体的提线木偶。
岚感觉再沉默下去就不对了，但太宰治唤起人格坂口安吾的时机太突兀，她作为完全陌生的存在也不想轻易让对方察觉不对，被迫杀掉眼前的人格，所以她缓步靠近太宰治，准备扯扯他的衣袖。少女的指尖差一点碰到太宰治时，太宰治动了，非常自然的牵起少女的手，走到坂口安吾身边。
然后如同孩子一般开心地举起双手，对着岚张开双臂，笑道，“看！安吾，这是刚刚定下关系的女朋友哦~如何？是不是非常美丽？我们很配吧？”
坂口安吾似乎是被出乎意料的发展问到了知识盲区，整个人都虚幻了一瞬，如同卡顿的视频人物整个人都错位了一下。
“啊，啊……是、是啊。不不不不，不对。”坂口安吾扶了扶差点掉落的眼镜，抓狂道，“肯定有哪里不对劲吧，太宰你怎么可能找女朋友啊？虽然我知道你很受女性的欢迎，但是我记忆里的太宰怎么会和女性定下男女朋友的关系？”
岚：的确是刚‘被’定下的男女朋友关系呢。
岚闭上嘴一言不发，就看太宰治怎么发挥。她不合时宜的在这种时刻，想起了五条悟。太宰君说到男女朋友时，她脑海中第一个闪过了那个银发的少年。
“是啊，的确是哪里不太对劲呢，安吾。”太宰治严肃状搓搓下巴，竖起一根手指，“安吾没发现，老板一直在用同一个节奏和动作擦高脚杯擦了很久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秃头咕。
第35章
坂口安吾一惊回过头看向老板, 他回头看向老板时，那位酒吧老板有了新的动作，他疑惑地和坂口安吾对视一眼, 又看看太宰治, 像是才看到他们进来, 笑着说了句欢迎光临。
将擦了许久的酒杯放回架子，开始调酒, 口中说道，“今天带了新客人吗？还是位可爱的小姐，请问您需要什么？果汁可以吗？太宰君还是老样子？”
“不，一杯白水。”太宰治坐下来，招呼着岚一起坐下, 手指轻轻在桌面敲打，“安吾, 这是夏油岚，我的女朋友哦。因为有了喜欢的人忍不住就这么带过来给你看了, 对了, 织田作呢？他不来吗？”
“织田君说他有事, 来不了。”坂口安吾向岚打过招呼后，先回答了太宰的问题，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盯着自己的杯子看，“刚刚你在说什么, 吓了我一跳。还是那么恶劣呢，太宰。”
当坂口安吾的视线移开，酒吧老板保持着倒水的姿势，倒着似乎永远也装不满的杯子, 倒不完的水，耳边是水流击打杯壁的声音持续不断。他存在意义就是当坂口安吾注视他时，才会有反应，当坂口安吾挪开注意力，就会像个背景板。
“呀~这样我可能永远喝不到那杯水了。”太宰治将异常收入眼底，他刚才看过酒吧门的外面，一片漆黑，“安吾，我想带岚在横滨随便玩一玩，帮个小忙，跟我们一起去吧，正好你知道很多最好吃和最好玩的地方。”
“不合适吧，”坂口安吾目瞪口呆，“你们约会为什么要带上我？啊，对不起，不是对夏油小姐有什么意见，只是我感觉真的不太合适吧。”
“没关系没关系，走吧。”太宰治将人扯着胳膊拉起来，带着就往外走，坂口安吾却反应大了起来，表现出十分生气的样子，快靠近门口时用力挥开太宰治的手。
“不要，太宰，我不要出去。”
“太宰？都说了，我不想出去，你们自己出去玩。”
“都说了我不要出去了！！外面非常危险，出去会死掉的！会被那些东西挤到爆炸掉，我不能出去！！”
“你这不是……”太宰治缓缓笑起来，双手插在兜里，“很清醒嘛。安吾。”
信赖？这种关系才不是他们维系关系的东西，能做朋友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们在了解彼此的基础上，从不深究他人不想说的话和秘密，保留除去身份立场以外的单纯的兴趣和相适性观念。
坂口安吾，可和织田作那个天然通透的人不一样。安吾有不下于他的洞察力和计算能力，如果将灵魂当做方向与锚点，那么大脑思维构建相当优秀的坂口安吾的人格，会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吗？
安吾可不是会逃避问题的蠢货。
所以从始至终，岚提出的方式在信任这方面，就无人可以达成。即使是他也一样，但总得赌一把不是吗？毕竟他是他的朋友。
不过安吾将lupin酒吧当做安全屋，是不是说明他的胜率非常高？
太宰治嘴角翘得高高的，孩子气地原地转了一圈，黑色的大衣飞扬如振翅又轻轻落下，宣布道，“我来救你了，安吾。感谢我吧！”
坂口安吾戏剧般生气恐慌的表情开始消失，最终青年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侧头盯了少女一会儿，评估着什么，又落在太宰治身上，“果然你是真的太宰治。她是带你进来的能力者？”
“差不多吧。安吾，现在我在这里，身体在外面终止你的异能力暴走，信息流有岚酱在为你挡住，只要你出去筛选和丢掉多余的爆炸信息量就可以了。”太宰治直接了当地向面前这个酷似他友人却缺少极为重要一部分的人格说明情况，“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只能在你死掉，身体和你一起死掉选一个了。”
“不需要这种低级的威胁，太宰。”坂口安吾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太宰治的说法，青年推了推眼镜，“走吧，我已经呆在这里喝同一种口感和温度的酒喝了三万五千六百七十二杯了。”
“唉~~~这么信任我？都不求证一下就出去？安吾，你的脑子好像不太好用啊，如果我是个骗子，你就直接脑死亡了知道吗？”太宰治跟在青年身后，背着手冲岚挥了挥示意少女跟上来。
坂口安吾头也没回，跨步向前。
“不要太得意忘形了，我只是相信我的判断。”
“即使我只是一堆记忆和逻辑堆砌的坂口安吾，没有你们之间的感情，也没有对你的到来感到愉悦和解脱。我才更加看得清楚，真正的太宰治是什么样子。”
岚发觉，太宰治此刻的心情，非常非常开心。
这样的相处方式，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吗？人类真是太有趣了。
*
坂口安吾是瞬间就张开眼醒来的，大脑还留有被挤爆般的幻痛感，他就像是和身体断连许久接通信号不良的机器，感觉手脚传递过来的感受非常迟钝模糊。
“嘶——恶心，我喝了几吨的酒吗？要死了，”坂口安吾的身体被照顾的很好，他缓缓控制着身体起身，那种滞涩感逐渐消退，他环顾四周，模糊着视线扫过一大群男人中唯一的一位少女，顺着大脑的散乱的记忆，随口道，“太宰，你不是要和岚出去约会吗？你等等我给你们介绍几个好玩的地方。”
咔啦——
伴随瓷砖飞溅起又掉落在地的声音，是五条悟面无表情地踩碎了地面，银发少年脚下平滑的瓷砖碎裂开来，地面因这力道深深地塌陷了进去。
五条悟上前将岚拉到自己身边，啪一下打开她和太宰治牵在一起的手，被绷带少年机警地躲开。这是岚带着太宰治进入坂口安吾脑袋里的必要条件之一，肢体接触。
太宰治心有余悸地看到五条悟的一巴掌下去落在安吾身侧的被面上，被子直接被扇出棉花来，太可怕了，男人的嫉妒心真的太可怕了。要不是他躲得快，他会被打断手的吧。
实力派真的太讨厌了。
悟，他是喜欢岚的吧。
夏油杰意识到了，便迅速将他之前发觉的那些不对劲的违和感和独占欲串联起来。悟每一次都比他反应得更激烈也更迅速，他知道他表现得情感已经超出哥哥对妹妹的在意了吗？更早早超出普通朋友间的在意，然后，他听到自己的挚友怒气冲冲地说——
“岚，你怎么和这家伙待了几分钟，就要和他约会？作为你的哥哥，我不同意你和那个满肚子心眼的小鬼有接触。”
令人窒息。
夏油杰深呼吸一口气，他想说点什么又觉得现在这个场景实在不是他进行恋爱指导的地方，何况岚还在这里。虽然……但是，他不是很愿意岚与悟在一起。岚还太懵懂，而悟在男女情感上也是一窍不通，他的独占欲到底是因为什么，他还不清楚。他不愿意两个人都在不成熟的时候贸然因冲动而在一起，然后因为不合适和伤害而分手。
总之，就让悟以为自己是哥哥的感情，之后再找机会试探岚和悟的真实想法。
毫无恋爱经验理论大师夏油杰还在犹疑挚友的感情初衷思考他们的未来可能性，并为此苦恼时。森鸥外作为体验过大人的快乐青年时各种经验颇为丰富的成年男性，露出一个看好戏的笑容来。
哦呀，杀意重成这样？真危险。不愧是盛产疯子的咒术界五条家的神子，凶性这么重，以这小鬼现在的秉性，那位少女真的喜欢上别人，负面情绪本来就重的咒术师，他会各种条件下汹涌起来的嫉妒给逼疯掉的吧，越疯越强。
算了，虽然很想逗弄一下，但是万一玩脱了，对港口Mafia可弊端远大于利益。
也就夏油杰没太把五条悟的杀意当太真。悟对待追杀他的人，或者做出过分行为的诅咒师时，可是能笑着杀掉他们的。这杀意更多的是警告。
坂口安吾在死亡杀气的洗礼下瞬间清醒了，他打了个激灵，求生欲满满地两手挥挥表示无害，飞速道歉，“啊，抱歉。夏油小姐，我刚刚醒过来脑袋的记忆不太连贯。对不起。”
太宰，你害惨我了。
太宰治没有理会好友的眼神传话，笑着在两人间看来看去，看起来非常想做点什么寻找人生乐趣的样子。
狡猾得像只狐狸。
“没关系，坂口君不用在意。”岚推推五条悟的胳膊，平日一推就走的人，偏偏今天死死的挡在她眼前，高大的背影覆盖了大半的视线范围，她只好自己挪了几步，五条悟背后长眼睛般跟着挪了几步，将她看向太宰治和坂口安吾的视线挡得死死的。
“我倒是很乐意岚酱来找我玩，约会也行。如果岚考虑男朋友的话，也请考虑考虑我哦~”太宰治显然深谙踩钢丝的本领，字字句句都往五条悟的爆点上戳，说完口齿清晰地报了一串通讯号，“岚到时候打给我吧？来横滨随时可以联络我。”
“好的，太宰，我会发短信给你。悟，请让一让你挡到我了……”岚越说声音越小，最终停下来。她在五条悟的身上，感知到了一种非常特别的情绪，狂躁与冷静，破坏欲与守序性，笼罩在层层迷茫下，就仿佛他一边在试图紧抓什么又放下什么。而情绪的主人却对自己的状况一无所知。
他在全力调整自己的情绪。
极冷与极热。疯狂的杀戮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