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的态度是少见的郑重。
岚愉悦地一边和存在们沟通请它们帮忙也许下回报承诺，一边和几位帮助她的朋友解释，毕竟邀请大家帮忙组织一场宴会与自然开场的宴会构成不同，需求帮助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作为回报。
如此，才不会被莫名其妙的缘和力量纠缠上。
“需要付出代价，毕竟请人帮助付出力量就要付出对等的回报，这是规则。”岚慢吞吞地思考合适的词句去回答友人们好奇的明里暗里的探究，“不是你们理解中的代价，只是等价交换，不包含任何偏向的中性词汇。在我的眼里，万物有灵，皆可对话。”
“哎？那我们身边的东西都在说话吗？不会觉得吵闹吗？一刻不停，分秒不断，风对于岚酱来说都是某些人的思念或者它们自己在说话吗？”五条悟问道。
“并不会觉得吵闹，一种韵律感，就像是自然的音乐。其实经常待在自然中对身体和能量都有好处。”少女停顿了一下，皱着眉有些苦恼地叹了一口气，走在前方带路，点着脑袋老气横秋地评价，“有些感觉是体验过才能明白的，语言无法准确描述它们。”
岚回身背着手走路，又自顾自开开心心举起手，拇指与食指比了一小段距离，“只是一点点时间，我会保护好你们的。那么多美丽的东西，只能我一个人看见真的太可惜了，希望你们也能喜欢。虽说是训练感知，其实只需要帮助你们在合适的限度内推开一点点门就足够了。”
“啊，到了。希望大家可以享受，在这里不需要战斗，也不需要记忆知识。你们只需要敞开自己，给予我足够的信任。”
面前是高专后山的山阴处，杂乱的草木，高大的树木笔直地直指天空，光线暗淡又背阴，有小溪流从山头而下，细白的水流从卵石缝隙间潺潺而下。空间是足够大，裸露出的河岸与小的可怜的溪流，草木和树木的生长也不是很有序。
不管怎么看都不能说是常人审美范围内的美景。甚至可以说是阴暗的小树林，阴风阵阵，毫无美感。
五条悟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发出一声轻笑。夏油杰扭着脑袋活动身体，有点紧张的期待，等下会看到什么呢？
“哎？就是，这里吗？岚？”灰原雄环视四周，哈哈一笑，“要开始了吗？”
岚蹲下身将手伸进细小的溪流中，嗯了一声。溪流在少女的指尖跃起，前不见源头，后不见去处，她轻描淡写地将一条小小的溪流拔了起来，如同甩动一条布匹，这水流变成了泛着月华的纱，被少女的手指切成几份，飘在每一个来客的眼前。
“把这个绑在眼前就好，大家要尊重那些存在，接纳它们便如接纳自己。这是前提，请谨记。”
“那么，开始了~~拜托了【——】”
*
你听到过大地的心跳，风的歌声，天空的吟唱吗？远方有云龙携光而来，屁股后方跟着一群云朵构造的小鱼，甩动尾巴见发出风铃碰撞的清脆铃音。
你见过从山岳间拔地而起的巨石人吗？青苔树林山涧跃动在它的身上，美丽的从未见过的鸟与鹿奔跑其上。它轻轻一动便有无数飞鸟飞出来叼着果子与花朵投向下方的人，也有漂亮高傲的鸟类生灵振翅而来，蹲在周围的，开喉歌唱，有衔着花草纯白剔透的鹿从树后探头望来，鹿角莹润如玉。
你有见过枯骨生花吗？一副巨大得不可思议的人体骨骼，跪坐与高专后方，他执着一把断剑，头骨与眼眶中攀援着花朵，不知名的鸟儿在它眼骨中坐窝，有幼崽在啾啾鸣叫。
那骨还活着，它低下头来，张开口发出笑声。张狂地笑，一身正气，却对身上生长的生灵极其温柔，它接住掉落的幼崽抖落一地星光，将小家伙放回自己眼眶的窝中，然后小心翼翼地跪坐不动，低下头来，注视着他们。
你见过天空中翱翔的鲸吗？它应是路过的旅人，瞥了下方的几人一眼，在上方盘旋两圈，吐了一口彩虹水汽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莫名出现的莹莹无名之树的树叶上，落在他们的身上，洗去一身尘气与疲惫。
呼吸间似乎都充满了清冽的气充盈着身体。
而这只是宴会的开始，有周边附近所有受到邀请和请求，好奇也好，无聊也罢，单纯过来看看的，甚至想捣乱的小妖精们，协伴而来。
花朵的精灵为几人送上祝福，它们爱跳舞，也爱撒花，是完美的伴舞者。顶着蘑菇头的长相不怎么可爱的地灵手拉着拉围着几人跳舞，嘿吼嘿吼地唱着自己的歌谣踩着自己的步点。
小妖精只是调皮，但它们没有人类的道德和善恶观。它们有几只几乎和五条悟贴着脸凑近，发出高高低低的吟唱，勾引他们的欲望和冲动。爱金钱吗？爱美人吗？爱权势吗？
你爱强大无匹的力量吗？
只要有一种欲望失去平衡，就是它们恶作剧的入手点。万物生灵，向来如此，自由狂野地生长，各式各样，好坏善恶去界定会显得太渺小。这些存在随意拉出去一个，都能将人致死，如果……它们想的话。
不过这些存在比人要懂得平衡与珍惜。如非被恶意招惹，自身压根也不会因为欲望无故伤人，它们反倒是经常被或无意或刻意伤害的灵。
“——”岚眨眨眼不急不缓地发出声音加入合唱里，口中衔着树叶，虽然它们各唱各的，但是意外地和谐成一篇乐章，少女引导着乐曲的情感，守着朋友思维的清明。
她看了看几人脚下长出茸草后的地面上被堆积而来的瓜果鲜花，以及叶片上的露水，抬了抬下巴示意几人。
吃掉。
“岚酱？”夏油杰本是震撼得不敢移动，也不敢轻易发出声音，人类与生俱来的对巨大数倍生物的恐惧感才爬上来，便被安抚了下去。他顺着少女的示意，盘膝坐下，忍不住少年人的好奇摸摸毛绒绒的有着皮毛光滑触感的草地。
刚刚的土地还不是这样。
有人拿起了长得有美有丑的果子，和各样果壳树叶当做器皿盛放的不明液体，深呼吸了几个回合，一样一样品尝过去。所有人逐渐放松了下来，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他听到了各种各样跳动的韵律，自己的心跳呼吸，血液在身体循环的感受，肌肉的张合的力量，内脏的轻颤，咒力自然流淌的路径。
他们能感知到自己的所有，知道身体的极限，知道如何做能达到某些本不知如何熟练的战斗技巧，对咒力操作的细微度几何式上升。
那些奇妙存在活动时，从皮肤从身体内流过的感受。他们可以感受到所有，在活动的，在沉寂的。似乎天上天下都在嘈杂着发出属于它们自己的声音，又似乎是在合唱同一首歌。
歌曲的名字叫生命。
夏油杰信任着岚，即使被震撼得失语，也坦然地扫去情绪和思绪纠缠，将自己融入其中，正因为放松的融入了，仿佛才真的体验到活着的生命，心脏的跃动，以及……闪耀得几乎将双目刺伤的金色光辉簇拥着的少女。
——是坐在这场盛宴中间主导者，岚。
少女确认气氛和节奏向想要的方向发展后，她收起自己的小树叶随手丢到一旁被旁边蹲着的小精灵打闹争抢着捡走，刚走过去就发现随着自己的接近，几位朋友都露出一副眯着眼睛抬手挡住眼前，满脸都是要被闪瞎的表情。
“就……你们调一调？实际上这种辉光并不会伤到你们的眼睛，不要露出嫌弃的表情啊，悟！你们自己也有，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每个人都有的好吗？”
岚有点委屈地说，少女分享自己所见所闻的乐趣稍微下降了一丢丢，感觉这人间也太真实了。人与人的相处果然要难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 开着推土机，突突突突——
第44章
岚说的辉光是指每个人特有的, 类似于人体热成像图的存在。区别在于人体热成像图是根据温度划分区块，而这个是根据一个人的力量属性、情绪和灵魂力量组成的复合性质色彩图像。
几人笑闹着很快带过这一话题，新奇的事情太多了。他们不停地问各种问题, 试探着接触那些奇妙的存在。
家入硝子呆呆地望着天空, 拉拉岚的衣袖, “岚，岚酱, 你每天就是看着这些东西过活吗？太厉害了，这是什么奇幻大片。好神奇啊！！我现在能感觉到所有人的心跳，还有背后蹲着两只松鼠在偷我吃的，喂！！不要动别人送给我的果子啊！”
短发少女呆愣后，怒而起身和偷她果子的小松鼠激情吵架。它们居然自带包袱皮！它们还在打包带走！这不是太过分了吗？！
看来这对小松鼠的灵是包着吃大餐的心情过来的, 不过也很有趣，看准了这里面最好说话的是硝子吗。
五条悟就自在很多了, 惊讶过后，展现了无与伦比的多动症状态。比如, 抓一下小精灵脑袋上的叶子, 翅膀, 给路过载歌载舞的蘑菇头妖精弹一脑壳儿崩，甚至蠢蠢欲动地想要去攀爬骷髅武士和岩石巨人。
等少女席地坐下后，瞬间就挪着位置坐到岚身旁，眼睛闪着激动的光芒，反而冲淡了一直以来的臭屁又瞧不起所有人的桀骜感, 像个真正的少年拿到感兴趣玩具的兴奋得手舞足蹈的孩子。
“呜哇~原来岚酱一直都在和这么——有趣的世界在玩耍啊~~”
岚侧过脸和那双苍空双瞳对上视线，笑着将那张好看的大脸推开，拿起小精灵递过来的果子喂到口中，理所当然地说, “你们也一直都生活在这样的世界啊。说话就说话，不要靠这么近，太闪了。”
“它们一直都在你们身边。不要说得好像是两个世界一样，大家的感知被同调在一起，你们可以放松地感受它们，然后记住那种感觉。这就是能帮助你们理解和掌握身体，运用咒力，以及直觉的方法。”
“硝子的反转术式，大家也可以去学一学。这个时候硝子使用它，你们会清晰地看到咒力运作和反转咒力对撞是怎么产生正的力量。我只是推开门，能学到哪种程度，要看大家了哦。等会儿还有其他活动。”
“不，明明就生活在两个世界。”五条悟抓住推着自己脸颊的手，努力靠近少女，像是被挚爱猫咪十动然拒的铲屎官，倔强又痴汉地坚持贴贴，口齿不清道，“就我所了解的隐秘，任何一方都没有出过你这样的人。硬要说起来，传说和神话里有过。”
“岚酱知道那里面都是怎么描述的吗？它们被称之为——神明。”
默默围观塞了一肚子问号众人，品尝美食的动作轻轻停顿，竖起耳朵仔细听。
“你是神明大人吗？初生神明？忘记自己身份的初生神明？”五条悟嘟嘟囔囔地说着，开玩笑一般笑得灿烂，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轻纱，拉下一边，便只有一只眼可以看到，而另一只眼是来时满目杂乱的山阴处，对比差异大得令人忍不住自我怀疑到底哪边才是真实。
“如果真的存在神明，那从人类的负面情绪中诞生的诅咒又算什么？”
“……”岚的脸皱了起来，她不认为自己是神，她低头向路过的花精询问，“我是神吗？”
玩笑一般，是为了说给几位对自己身份猜测的朋友们听的。
路过的那只被喊住的花精停下翅膀，占据大半张脸黑黜黜的大眼睛翻了个白眼，抱着枯树枝一般的手臂，“你是傻掉了吗？就算我很喜欢你的灵魂，也不要问出自己都会笑的话。如果不是我知道你没有迷失自己，真是懒得和你说这些，我可不是指导【——】成长的存在。不过，‘如果’你是神，那么所有的人类灵魂本质都是神。”
“神是什么？你们是如何定义神的？神明是什么存在？你们真的知道吗？”花精长得可爱，即使脸上的眼睛大得占据了二分之一的面部，声音娇俏，它转过头对着一旁的五人问道。
没有什么恶意，单纯地，疑惑地发问。而后转回脑袋，声音里满是笑意，哼唱了一段乐声，围着岚上下飞舞，有温暖的彩色的光织成的花瓣落在少女的发梢裙摆，“淘气的孩子，不过今天是特别的，我们的客人嘛~要包容爱护你~那么——回答呢？”
“你是吗？”——这一声是在场所有存在一齐问出声，高高低低，磁性的，尖锐的，悦耳的音色交织，整齐地从天上天下，地底深处，苍穹远方传来。
“你是神吗？”伴随着高高低低的笑声，如同唱歌。
五条悟绷紧了身上的肌肉，警惕起来，他推翻先前认为这些存在无害且柔弱的判断了。他眼睛闪烁着刀锋般的厉光，少年舔过手指上沾染的汁水，眼中带着一抹狠厉。
不过是什么存在，如果想要做些什么，先看他们同意不同意吧。对吧，杰？
夏油杰头痛的抚额，接到五条悟的眼神示意，放在膝上的手指张握，咒灵操术起手——装模作样一下。
“那好吧，我是。”
打破沉默般对峙的场景是少女轻柔的声音，无奈地，愉悦地，然后所有的存在狂喜了起来，它们笑着唱歌，卷起天光投下，降下甘霖祝福。
气氛松快了起来。歌声舞步与吃不完的奇珍异果，果汁酒酿源源不断地出现在众人的手边再消失，再出现，从未重复，仿佛无穷无尽。
“嘛，这就是我的回答了。”岚说道。她见几人神色恍惚，似是在沉思。
“不要纠结啦，你们正在想的和所见的，即使有诸多差异，让他们存在就好了。不必追根究底，神秘有神秘的未知性。大家都蛮好相处，只要学会尊重，以及不要主动伤害。”
“你们会玩得很好的。”
“啪——”灰原雄狂甩脑袋，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清醒过来，把自己从想要理解和求知欲中拉了回来，“对啊，不过就像做梦一样，就很突然。不管怎么说，我都觉得能过来，能被岚邀请来看看真的太好了，我很开心，超级开心的那种！！”
少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天然地像个小太阳，吃着一个紫色半透明果子，小心翼翼地摸摸凑过来盯着他看的鹿，然后被鹿趁机吃掉了手中被咬了一口的果子。
“说起有些不好意思，岚，之后再有机会的话，还请不要忘记邀请我。”
“赞同。希望我也有再次被邀请的机会。岚，比起狗sh……工作来说，这样的世界才让我感觉真的值得去奋斗吧。”七海健人压下粗口的那个词汇，仰着头看向和往常一样又极其不同的天空，沉下心来享受这一段仿佛奇迹洞见般的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