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风景不错。”越靠近港口Mafia的地盘,周围的建筑便越少,也越来越难看清外围的景色。
所以我说,“这里也是最后能看到海的位置了。”
大概是没见过快死了还能笑得这么轻松的人,听到我的话,押送者同情、惋惜的态度未变,眼底却浮现几分畏惧。
最终,领头的男人斟酌着回道,“首领下令处决,地点确实没有规定……你是想?”
“既然你们的首领没有下达相关的命令……”
“那就在这里,动手吧。”
鸦雀无声。
片刻后,看出我不准备耍花招、真的只是单纯想自己定死亡地点的领头人严肃了表情——哪怕只是一会,哪怕只是无法改变结局的几分钟,也会有人在面临死亡时不甘心地挣扎。
可他看到的我,却完全没有这种打算。
这让他下意识站好,盘踞心间的疑惑好似被拨开了云雾。
虽然没有行礼,但他的态度变得尊敬,“安洁尔小姐确定吗?”
我点头。
然后想到了什么,我又不好意思地开口,“麻烦不要瞄准心脏,那样一时半会死不掉。”
“这里。”我点了点眉间,又点了点太阳穴,气定神闲地补充道,“用枪的话,这两个位置死得更轻松吧?”
他点了点头。
或许是同意我这微不足道的要求,领头人向执行处决计划的成员低声吩咐了两句。
本来不紧张的我,在看着他们准备时又有点紧张了。
主要是怕他们的动作不够利索,让我感觉到疼。
我还是挺讨厌疼痛的。
我将目光放到远处依稀可见的海平面,主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等待着最后的审判降临。
笔记本上显示着我及时写下的文字。
而书灵则坐在它习惯坐着的位置,无聊地晃动白影做的双腿。
看到它这么轻松的样子,我也不由跟着放松下来。
准备很快做好。
他们没有通知我,而是转而面对远处看不清具体面容的人群。
“你们看好了!”无可奈何遵循老首领命令的领头者开口,“这就是你们违抗港口Mafia的代价!”
执行人将枪口对准了看风景的我。
在他开启保险,尚未按下扳机的那一刻,我写下了最后的文字。
[处决开始了。]
[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的安洁尔并不害怕,甚至十分从容。]
[有人不解她的顺从。]
[她有实力超群的哥哥,还有暗中帮她的好友,更有无数心系于她的民众……她有无数机会逃跑,或是让人代她受过。]
[她明明可以做到置身之外,却从未想过施行。]
[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她的理由。]
[只有那些与她抱有相似、或相同目标的人知道,她到底为什么选择了一条死路。]
[她是在以自己的死亡为引,点燃怯懦者的勇气。]
[她在无声地宣告。]
[统治者即将面对被压迫者们的反抗。]
写完最后一笔,我彻底放松下来。
子弹即将穿过我的头颅,而我顺从接受。
大概是某种奇妙的感应。
在最后一刻,只是我随意地一瞥,我看到了意料外的观众。
——是太宰。
我曾真心觉得,他不会来看我的死刑。
但他来了。
真是给我添麻烦。
我想。
再怎么聪慧、再怎么游刃有余地戏弄各大黑帮,太宰治也不过是个才十四岁的未成年。
让一个未成年亲眼看着自己的小伙伴死亡……岂不是显得我太不人道!
没办法,我只好重操旧业。
至少太宰不是真人,我的话不再含有任何报复的想法。
首先需要一个安抚的笑容。
然后用唇语说出相应的词汇。
毕竟,被人注意到他就不好了嘛。
让我想想,说什么比较好?
嗯,那就……
——「晚安。」
[那是安洁尔对太宰治不变的温柔。]
无声的话语刚落,枪声响起。
鲜红的血溅了满地。
正是因为发现了小伙伴,我改变了一直维持的姿势,子弹也没有按照预定的轨迹打准我的眉心。
我忍不住在心里骂出声。
——我果然不该对太宰心软。
——没打准的枪真特么的疼!
熟悉的黑暗来临了。
在被黑暗吞没的最后一秒,我放弃再骂三回合的想法,松懈地闭上了眼。
[为了理想而献出生命。]
[这样的姿态对于少年而言太过耀眼,以至于他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太宰好似听到了海鸥被枪声惊起的鸣啼。
那声音越来越远。
等他再度睁眼时、或者他还未睁眼便知道,他再也无法看到常伴他的纯白。
[并不微弱且一直存在的光,熄灭了。]
海鸥越过亡者,飞到了天使最喜爱的大海之上。
在港口停留了几艘轮船,甲板上站着一个看起来病弱的少年,正是我曾无意撞到的那个。
而他身边跟着一个银发金眸,看起来岁数差不多的少年。
银发少年的打扮远比病弱少年夸张,不仅扎着男性少见的长麻花辫,更是戴着类似小丑装的各种小配饰,就连脸上的表情,也神似小丑的假面微笑。
银发少年以旁人看了都要替他捏把汗的姿势坐在甲板的护栏。
他时不时在危险的边缘试探,却没有一次失足落下海面。
等他玩够了,终于注意到自己的友人正向着擂钵街的方向致礼,连他的帽子都十分规矩地摘了下来,扣在胸前。
“阿陀,你在做什么呢?”
“献上敬意。”
听到友人这么说,银发少年想起自己刚刚“玩闹”的时候,好像听到了枪声。
因为习惯了枪林弹雨,所以他并未在意。
没想到自己的友人却不经意露出看重的态度。
这倒是比“探查计划”来得有趣。
“诶?居然遇到了能让你刮目相看的人啊。”稍微了解对方的银发少年不免眯起眼,脸上的笑意未变,“真意外。”
“是什么样的人?像我,还是像阿陀你?”
“都不。”
在日后被称为“魔人”的费奥多尔放下手,将毛绒绒的白帽子重新戴上。
“是个表里如一的‘圣女’。”他真心实意地叹息一声,“虽然称不上愚笨,但可惜……她止步于此了。”
“既然欣赏,阿陀为什么不出手救下她?”
费奥多尔不赞同地回首,看向名为果戈里的友人。
“现在这样就好。”
“天使回到了天上,将她的崇高留给世人。”
纯白的圣女,直到死亡仍旧没有被污浊的世间同化。
对于费奥多尔来说,没有比洁白无瑕着逝去,更适合天使的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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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揭秘]
当初织田作看到异能预知,说了句“怪物”,指的是女主死亡后失控的荒神本体。
那为什么这章杀了女主没有造成这个后果?
因为前者是偷袭死亡,后者是女主(神明)自愿。
↑
女主的真名是“江朝”,这个名字下章会在正文被点出来。
她的姓氏来自“海纳百川(即江河湖海)”其中能当作姓氏的是“江”与“海”,而女主曾说“最喜欢海景,因为那是相似又不同的‘海’,能让她记得自己是谁”,于是只能取“江”字为姓。
至于名字“朝”,第二卷 咒回有说(指路29章),就不再做解释了。
然后是安洁尔身份揭秘!
因为下章作话有点多,所以写在这里。看过评论区回复的可以略过,没看过的就是提前解释啦!
①本卷初章,安洁尔出现的地点是中也的身边→安洁尔是被召唤而来的②三十三/四章分别写过“像是被电到了一样,身上的红光顿时消散”、“眼尖地看到他身上出现了藤蔓般的花纹”并因此“几分钟后他冷静下来”→安洁尔没有异能,却能在碰到中也后有意识地消除属于荒神(荒霸吐)的力量③中也为何对安洁尔如此信赖→相信安洁尔约等于相信自己④有关“怪物”这个词的含义→里街区的黑帮成员曾以怪物指代中也这个异能者结合到一起就是:安洁尔是因为荒神求助赶来,却因为“世界意识”不允许有两个相同的人(神),从而失去力量与记忆的另一个世界的荒神(也因为不兼容,安洁尔本身在这个世界是活不了多久的)。
↑
完全知道女主身份的只有中也,后续太宰会因为织田的回忆知道一点,但不是全部。
[小剧场]
女主:你意识到一件事了吗?
书灵:什么?
女主:关于我死遁的年龄越来越早这件事!
↑
安洁尔死的早,原本想卡十二岁的,但停在十一岁也挺有美感(对于某人来说最好的年纪,还是记忆鲜明·带某幼女去战场·的年龄)
[关于陀思]
他欣赏保持纯净且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安洁尔,所以打一开始知道安洁尔为了居民去死,他便对她存有善意,并在枪响时朝她行礼致意。
他是怀抱喜悦面对安洁尔的死亡的,因为他觉得这个肮脏的世界不该在某日玷。污了纯白的天使,所以在最美好的时候死去,是他认可的、她最理想的结局。
↑
某种程度上安洁尔现在死亡对陀思线来说是HE,所以后续不收录在BE的CG介绍中了。
沉睡一次,死遁两次,下卷咱们结局不死了!
下章后续。
要写的人有点多,不知道两天写不写得完……尽量吧。
第50章 后续
[神明]
直到与安洁尔相处了数年,中原中也才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无条件信任来源于何处。
或者更早。
在发现安洁尔情绪激动或有意识触碰他,便能抵消、亦或是消除他身上属于荒神(荒霸吐)的力量时,中也便猜测安洁尔的身份与荒神有关。
等听到小姑娘自己都没意识到午夜梦间说过什么呓语后,中也便确定了安洁尔的身份。
曾降落在他身侧、明明同为爆炸存活者,却穿着远比他整洁光鲜的安洁尔,实际是为了回应荒神的求助(被人类封印甚至消除),跨越世界来到这里的另一个世界的荒神。
——另一世界什么的,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吧?
可暗中收集资料,并在失去记忆与力量的安洁尔那里小心打听的中也,却越来越觉得这就是真相。
自安洁尔离开他的生活,中也偶尔能在深夜梦到不属于他的记忆。
隐于山林的神社。
侍奉在侧的巫女。
前来参拜的人群。
以及最重要的……
那个看不清具体面容,但气场温和的金发神明。
他在梦中窥见了属于神明的生活。
受人景仰的神明从不会直接实现信徒的愿望,却又耐着性子给予他们提示,让他们亲手挣得隐藏于身边的幸福。
那实在是个无私又温柔的神明,就连侍奉在她身边的巫女也是与她一脉相承的温和。
自由,无拘无束。
明明没有管制,信徒们却自觉维持着和平。
只要看着,便觉得暖烘烘的。
可惜这样美好的梦,半年便彻底看不见了。
甚至自神明的梦境消失,属于他的夜晚便常与噩梦为伴。
安洁尔离开的几年后,已经是新生港口Mafia干部的中也,得到了荒神的全部资料。
在看完并彻底销毁的那一刻,中也明白自己的猜想没错。
也是那时,压在心口无法松懈的愧疚,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分。
「别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嘛。」告别时,女孩曾给予了最后的拥抱。
「我只是回到了属于我的世界。」她宽慰道,「就像天使回到了天上。」
「所以……」
「别哭着送我回家啊。」
那曾是他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唯一能让他维持镇静的话。
等他还原真相,这句话便蜕变成了他心中仅有一个的期望。
——希望安洁真的回到了她的世界。
将她拽入此世是他的罪。
将她推向绝路是他的罪。
若非他的存在,天使本该仍旧在她的世界无忧无虑的生活,受到信徒的景仰。而不是坠入凡间,为保护他、为帮助怯懦者找回勇气而奉献自身。
可即便如此。
即便因为安洁尔的离去失去了对他人热情的能力,中也仍旧努力地去感受世界的美好。
因为他还要继续保护下去。
他还要继续注视这个被她爱着、奉献着的世界。
连同她的那份一起。
“叮咚。”
是手机收到消息的提示音。
陌生人的。
今天恰好是首领给他放假的第一天。
长时间的任务让中也有些疲惫。
他洗了澡,开了酒,正打算放松一下,便听到了消息声。
一向不喜欢拖沓的中也犹豫了不到一秒,便从座椅起身,伸手按开了手机——扫了两眼,中也认出发消息的人,是数年不见、曾帮助过他的佐藤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