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的脑子有一小段时间的死机，随后他又开始思考，如果是玛奇玛的话会怎么做？
她会牺牲这里的人类祓除咒灵吗？
五条悟闭了闭眼，他想，玛奇玛大抵是最清楚这件事的，她曾经告诉过他，她的能力为「献祭」，一旦她使用能力去祓除咒灵，就会有人类因此死去。
她难道还不是最清楚的吗？
即使他明明想清楚了这件事，可他莫名其妙地觉得，有哪里出了什么很大的问题。
将大脑放空，五条悟却突然发现自己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玛奇玛现在并不是咒术师，也不需要去当咒术师。
她不用再去祓除咒灵，更不用像他现在这样，站在这里无力地思考着最优解，这分明是他自己对她承诺的事情，他为什么还要站在她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呢？
五条悟有五条悟的解法。
一种既不用牺牲普通人，也依旧可以祓除咒灵的，完美无缺的最优解。
——他可是最强的。
下一秒，令人悚然的寒意爬上在场所有咒灵以及人类的脊背，这是一种让人恐惧无比的无力感和压迫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五条悟使用了0.2秒的领域展开，立刻便使地铁站内存在于领域范围内的所有生物呆在原地。
除了角落里的一个人。
玛奇玛刚刚当然在存在于五条悟领域的范围内，而她只是微微愣住了半秒，随后便立刻找回了意识。
只要是知道源头的攻击，那么对她来说就是无效的。
玛奇玛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五条悟的领域，这是第一次，她只感受得到自己的脑中正在被疯狂地灌输着信息，但她接受到的也只是一点点。
0.2秒的「无量空处」会强行往领域范围内的生物的脑中灌输将近半年份的垃圾信息，而大脑为了处理这些信息，就会变得迟钝，或是直接卡机。
而这些信息对于玛奇玛来说可有可无，她只要把这些无用的垃圾信息随意转移到自己所支配的一个人的脑中即可。
就算到最后祭品不够用了，玛奇玛还有另一项「契约」，可以说只要是整个日本还没有被完全灭亡，她就是不死的。
玛奇玛抬眸看向五条悟所在的位置的时候，他已然不在原地，白发男人正穿梭在整个地铁站之中，不停地屠杀着改造人。
大抵是因为在场的所有生物都被0.2秒的领域控制住，现场已然不再混乱，五条悟顿时对于异样咒力的感知更为明显。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咒力。
那无疑是玛奇玛的咒力，那份力量又温柔又充沛，就如同泉水一般滋润人心。
他知道，玛奇玛这时就在地铁站内的角落里，而且并没有被他的「无量空处」所影响，五条悟猜她应该是刚刚来到这个地方。
但他此时完全没有闲暇的世界去看向她所在的方向，他明明知道玛奇玛就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可他却分不出丝毫的精力去看她一眼。
……
在领域解除后的299秒内，涩谷地铁站内将近一千只改造人，均由现代最强咒术师五条悟一人杀光。
而就在五条悟刚刚杀掉最后一只改造人的时候，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了被符文裹住的一个小小的盒子。
五条悟立马惊觉，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特级咒物——「狱门疆」，是一个可以封印一切东西的咒物，其中也包括人类，甚至是最强咒术师的五条悟。
下一刻，「狱门疆」便猛地张开，形成了“X”的形状，其正中间是一颗巨大的眼球。
五条悟下意识地向着眼球的方向看去，他立马发觉不妙，俯冲着试图立刻就离开「狱门疆」所在的位置。
特级咒物「狱门疆」启动封印有两个条件，其一便是被封印的对象必须要待在「狱门疆」周围一分钟，其二则是被封印对象不能离开「狱门疆」超过四米。
只要远离了「狱门疆」，那么这东西就是没有威胁的。
五条悟深知这一点，于是迅速地奔向反方向，可就在他马上就要踏四米的限制范围内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呀，悟。”
五条悟愣住了，那分明是曾经被他手刃的挚友夏油杰的声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发男人猛地一回头，看得到俨然是身穿黑色袈裟的男人的身影，男人笑得灿烂，而那张脸就是他死去的旧友夏油杰本人的脸。
五条悟一愣。
是假货？
还是说是什么变身的术式？
他无比想要用这些理由来安慰自己，可他那双能够洞察一切的“六眼”却全盘否定了所有的可能，他是真的夏油杰。
五条悟脑中的思绪顿时不再受他的控制，他不由得想起了与曾经的挚友夏油杰所度过的三年的岁月。
以及在一年前的「百鬼夜行」事件中，对方被他亲手所杀时的场景。
而下一秒，在他身后张开的「狱门疆」却猛然讲他裹住，五条悟这才发现被暗算了，这为了是让「狱门疆」能够立刻封印他而制订的计划。
实际上「狱门疆」对于时间的流速的定义并不是指物理意义上的时间，而是五条悟脑中度过的时间。
意思是，只要五条悟的回忆时间超过了一分钟，「狱门疆」便会立刻启动封印。
额头上有着缝合线的黑发男人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有些无奈地开口道：“怎么能在战斗中想事情呢？悟。”
此时的五条悟有已经被「狱门疆」钳制住，再也感知不到一丝咒力，也使不上一点力气，只是狠狠地瞪着面前的男人：“所以，你谁啊。”
即使眼睛告诉他这就是夏油杰，可他绝对不会承认。
绝对不会承认……
“……但我的灵魂否定你是夏油杰，快回答我你是谁！！”
五条悟激动地大喊道，而夏油杰只是拉住额头上的缝合线轻轻一扯，那完全不属于夏油杰本人的大脑便暴露在了空气中。
假的夏油杰疯狂地笑着：“真恶心，为什么你会知道啊。”
一年前「百鬼夜行」事件后，因为私情的原因，五条悟并没有将夏油杰的遗体交给家入硝子来处理，所以才被不知道是谁的人夺舍了肉.体，而现在这个人即使连夏油杰的术式都能完美地使用。
五条悟狠狠地咬了咬牙，湛蓝色的眼睛中是一团燃烧的蓝色火焰，是抑制不住的怒火。
假夏油杰将脑壳扣了回去，再用缝合线缝上：“不用担心，封印不久就会自动解除啦，一百年……不对，一千年后吧。”
“你太强了，会妨碍到我的目的。”
五条悟轻笑一声：“哈。”
“你忘了吗？被我杀死前，谁揍过那副肉.体？”
“乙骨忧太吗？”假夏油杰想了想，“我不觉得那孩子有多强，无条件的术式模仿，深不见底的咒力，都不过是靠留住最爱之人的灵魂这一束缚实现的。”
“很遗憾，乙骨忧太成不了你。”
这时，中了0.2秒「无量空处」的真人才蓦地惊醒。
“晚安，五条悟，在新世界再会吧。”
五条悟抬眼，笑着开口道：“我是睡了，你差不多该醒了吧。”
“你还要任人摆布到什么时候，杰。”
假夏油杰不由得用手抓住了脖子，就像是死掉的蜻蜓翅膀还会动一样，这说不定是夏油杰最后的挣扎。
假夏油杰忍不住大笑出了声，他实在是对五条悟想想法感到好笑和愚蠢至极。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慢悠悠的脚步声传来，略高跟的鞋子踩在地上的声音尤为清晰。
橙粉发的女人踱步而来，歪了歪头，唇角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浅浅的弧度。
她问：“已经好了吗？”
五条悟见到玛奇玛的时候，整个人都吓了一跳，第一反应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以出现在这里？
第二个反应便是对方所说的话。
「已经好了吗？」
她在说什么？
五条悟的大脑再也思考不了任何事情，只是曾经他所做过的梦，那个玛奇玛变成的诅咒师，与咒灵站在同一方的梦顿时涌上了他全部的思绪之中。
此时的玛奇玛只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裙，他为她披上的外套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对方脱掉，橙粉色的发丝扎成一条辫子垂在脑后。
这一切都与他梦里的样子如出一辙。
假夏油杰点了点头：“嗯，差不多了哦，玛奇玛最后有没有什么想对五条悟说的话？”
玛奇玛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开口说话。
“既然结束了，那我就要开始了。”
她蹲下身，从口袋中取出了一张符纸，五条悟知道，那是特级咒物「异界之门的咒符」。
而异界之门的开启条件便是一千人以上的血祭。
五条悟猛然发现，这说不定是玛奇玛计划好的。
梦里的玛奇玛站在彼岸，那是一片长满了彼岸花的红色土地，而他站在玛奇玛的对岸，他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钳制着，只能无力地看着玛奇玛逐渐从他的视野中消失。
就像他不是现代最强的咒术师，而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普通人一样。
他现在终于知道了，那种无形的力量指的到底是什么。
是「狱门疆」，他想也许他从一开始就预见到了现在的场景。
也许玛奇玛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只是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也许玛奇玛从一开始就没有喜欢过他，玛奇玛是咒灵阵营的人，而她的目的也不过只是开启异界之门。
五条悟脑中顿时被名为绝望的情感充斥。
她明知道最后会变成这样的结果，那她为什么还要给他希望？
那种让他无止境地沉沦进去的希望。
五条悟脑中还在不停地涌现着曾经梦中出现过的场景，他只觉得不论是梦中的玛奇玛还是现在出现在眼前的她，都是那么地尖锐，尖锐到能够刺伤他的双眼。
这分明是他最不想看到的情况，也是曾经他失眠了好几个夜晚的原因。
他曾极力地安慰着自己，说服自己绝对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而这么多天以来作为夫妻之间的相处，也在不停地给予着他安全感，可摆在眼前的事实却告诉他——
你的顾忌都是对的。
你所有的绝望也都是对的。
五条悟已经快要崩溃，他快要被这所谓的“现实”逼疯了。
明明只要她和他说一声她想回去，他就会为她准备好一切，可她为什么会骗他，然后加入咒灵的阵营？
五条悟的心脏正在剧烈地抽痛着。
他感到难以呼吸，只是待在这个世界上都感到无比地痛苦。
而这种痛苦远远地超过了挚友的身体被附身的痛苦，那些仿佛都只是一些小事，被通通盖了过去。
他只是睁大着眼睛，看着橙粉发的女人将「异界之门的咒符」放在地上的一片血污之中，流淌出红色的符文。
下一秒，异界之门轰然展开，玛奇玛站在门前，最后对五条悟笑了笑，轻声开口道：“悟，我会想你的。”
轻柔的话语落入五条悟的耳中，他只能看着她下一秒径直地走进了异界之门中。
对方是声音明明是温柔如水的，可这句温柔的话语传到五条悟耳里的时候却显得那般刺耳，尖锐到他耳里开始控制不住地乌鸣。
而那股尖利的触感则是在继续侵蚀到他的身体内，给他本就已经负重不堪的心脏雪上加霜。
玛奇玛再也没有回头，只是一步一步地向门后的世界走去。
五条悟这才发现此时的他是如此地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封印，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离自己远去。
他不是最强吗？
最强难道还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候吗？
或者是说，他配吗？
异界之门很快关闭。
玛奇玛走后，五条悟的心里只剩下无尽的空虚感，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是真的对他没有一丝留恋吗？
难道这些天来的相处，到头来都只是他一个人在一厢情愿是吗？
明明六眼从来都看不透玛奇玛的情绪，他知道的，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代表玛奇玛的真心。
他明明知道的……
五条悟已经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心脏的抽痛使他难以发出声音，只是微微颤抖着嘴唇。
他没有听到那之后假夏油和几只咒灵都聊了些什么，他发觉的时候，假夏油杰已经对「狱门疆」发出了号令。
——“狱门疆，关门。”
五条悟的世界再也没有光明，等待着他的只是无尽的黑暗。
他说不定再也见不到玛奇玛了。
等到「狱门疆」自动解除封印的时候，说不定这个世界早就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可能再也见不到他所熟识的所有人。
包括他爱着的玛奇玛。
那个时候他将与时代脱节，没有人认识他这个最强咒术师，即使从历史上听说过他，那也不过是个被咒灵所封印的懦夫罢了。
五条悟发觉自己已然看不见未来。
从今往后，就是没有五条悟存在的时代了。
……
「狱门疆」很快便处理好了五条悟的信息，假夏油杰将「狱门疆」拿在了手里，立马打算收工。
真人伸了个懒腰，愉快地道：“嗯……既然玛奇玛的目的达到了，那我也不干啦！”
——哈？
整个世界似乎都寂静了一瞬。
随后真人便在假夏油杰和咒灵们呆滞的目光下，抓起假夏油杰手里的「狱门疆」，踏上改造人滑翔板，飞快地离开了地铁站。
第83章
透过「狱门疆」上方睁开的「眼睛」,五条悟其实是可以看得见外面的世界的。
在发现自身所处地方的风景变得不同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了。
从外界的样子来看，这里似乎已经不是涩谷,他,或者是说「狱门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带走了，夜晚的巷子内黑黢黢的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