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破裂后夫人失忆了——裴怀瑾
时间:2021-12-23 12:17:22

  晏少卿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感受,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他好像又惹鱼姒生气了。
  鱼姒方才可怜兮兮说她这几日夜间冷,所以想像在临安时一样单独睡。虽然理由十分充分,她也万分真挚征求他的同意,但他还是觉得,这件事别有隐情。
  现在,那种感觉又加深了。
  ——只在成婚的头一年,鱼姒才这样捧过脸帕。
  晏少卿没有接脸帕,他有些僵硬地说:“青娘先洗吧,我不急。”
  鱼姒恍然大悟:“原来夫君今日要去书房挑灯夜读啊?那确实不急。”
  晏少卿脸色更加僵硬。
  就是怕说错话再惹她不开心,所以才慎重斟酌,可没想到,好像弄巧成拙了……
  晏少卿不知道他是该顺着说还是该反驳,一时只能沉默下来。
  鱼姒像没看到他两难的处境一样,旁若无人自己洗了起来,洗完还不忘吩咐樱桃:“樱桃你出去的时候记得与木檀说一声,书房都要收拾好。”
  樱桃垂着头:“是。”
  晏少卿眼睁睁看着她轻快坐到床边,好像忘了他一样开始脱衣服,脱到里衣时好像又想起了他:“夫君还有事么?”
  他还能有什么事?晏少卿只得顺着她的意思往书房去。
  夜色深沉,木檀实在熬不住了:“少爷,您还不回去么?少夫人不知道等了多久呢。”
  晏少卿握书的手一顿,即使已经预感鱼姒可能不会等他,可心中还是不可抑制地燃起微薄希望。
  或许呢?
  也许青娘在他听从她的指令后就消气了呢?
  他不疾不徐放下书,简略交代木檀收拾书房,只是几句话,却越说越快,最后从书房出去时几乎是大步流星,不过片刻就到了房门前。
  轻轻推开门,他轻车熟路走到内室,月光黯淡,照着静垂的床幔。
  那微薄的希望越来越壮大,竟叫他有些按捺不住。
  ——一想到青娘也许正装睡等他回来娇蛮算账,他心底竟也极期待。
  急迫的人面目总是很难看,晏少卿强迫自己冷静,又不紧不慢宽衣解带,将衣服放好后,他调试出松弛温煦的表情,屏息撩开床幔。
  似乎是巧合,外面应是云开雾散,月华流转入窗来,照清了睡在里侧被窝那人安然的眉眼。
  所有的所有都凝滞,晏少卿静了许久,才默默将床幔放下,轻手轻脚躺好。
  翌日晏少卿睁开眼,头脑昏沉与清醒交杂,让他放纵自己,探手过去。
  怀中实在太空了,他睁眼无眠了半夜,一会儿想青娘冰凉的脚,一会儿又想青娘爱蜷身往人怀里钻,在夜色最沉的时候,他甚至想把青娘抱回来。
  卑鄙蛊惑着他——可以假称是青娘睡着后自己钻了回来,她不一定会怀疑。
  但他终究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他已经趁人之危,不能再卑鄙一次。
  低眸,被窝里只露了乌黑繁乱的发丝出来,他静静地一点点摩挲,忽然想到,他曾这样抚过。
  在他发现鱼姒五年来其实过得并不开心的时候,他一边抚着她的发丝,一边冷静地向自己承认,他是何等的卑劣。
  心中倏然一紧,难道……是青娘发现了什么端倪吗?
  恐慌不可自抑地迅速传至四肢百骸,令他手足俱僵,竟不敢再想。
  可他还是在想。
  青娘发现了什么?是他们婚前其实从未见过,成婚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不是没有可能,青娘前几日一直和二嫂在一起,若是聊到婚约姻缘,二嫂极可能说漏嘴。
  又或者,是他们成婚一年没有圆房?
  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但木檀与樱桃是知道的,万一闲谈时不小心透了底,青娘那样聪慧,心下生疑也极可能。
  再或……“唔……”
  晏少卿一惊,瞬间收回了手。
  鱼姒醒来,下意识想抱住人的脖颈蹭蹭,可她只蹭到了丝滑柔软的被衾。
  迷迷糊糊坐起来,紧凑的被窝让她慢慢清醒过来。
  鱼姒第一时间往旁边瞄去。
  很好,夫君眼下泛青,昨夜显然是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总算出了昨日笨呆子当真转身去书房的气,鱼姒神清气爽下了床,哼着歌儿洗漱梳妆。
  直到铜镜里出现一点衣角,她顿时放下黛笔,勾勒出完美笑容,贤惠拿起备好的衣裳:“夫君起身了?青娘为夫君更衣吧?”
  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与往日别无二致。
  晏少卿不敢看她,也不敢真的让她为他更衣,闷着头回绝:“青娘继续梳妆,我自己来就好。”
  看来夫君是知道她生气了。鱼姒心头又出了点气,不是不能跟他撒娇痴缠百般讨吻吗?不是要“发乎情止乎礼”不能轻浮随便吗?那就相敬如宾好了。
  她倒要看看,夫君能忍多久。
  笑更加温婉贤淑,鱼姒顺从应好:“都听夫君的。”
  ·
  灵灵乌黑的眼珠骨碌碌转着,等到别人来收拾碗筷,立马操纵沾不着地的小短腿从凳子上跳下来,哒哒跑到鱼姒身边。
  “婶婶,小叔叔惹你生气了吗?”她凑到鱼姒耳边奶声奶气秘密问道。
  殊不知她的“秘密”却一点也不秘密,饭桌上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鱼姒坦然自若,笑盈盈小声回答她:“没有呀,灵灵怎么会这么想?”
  灵灵困惑地皱起小眉头,爹爹惹娘亲生气的时候,娘亲总会绷着脸瞪人,可婶婶笑得这么好看,一点也不像娘亲生气的样子。
  她分不清,其他人却分得清,这分明是假笑嘴硬、口是心非。
  一时间不禁都惊奇起来,晏少卿与鱼姒成婚五年,莫说气,连脸也没红过,而这次回来,他们夫妻俩更是如胶似漆,怎么反而会闹起脾气呢?
  妻女与弟妹走在前面,晏知落在后面,老道地传授经验:“少卿,有时候对错一点也不重要,姿态低一些,也显得诚心,总是容易让人心软。”
  顿了顿,又补道:“家和万事兴嘛。”
  晏少卿没办法解释并非是他较真又不肯低头,也没办法反驳“对错不重要”。
  对错很重要。
  他做了那样的事,还没等到青娘恢复记忆,就败露了。
  过往以为的甜蜜幸福都是假的,且还不知有多少隐瞒蹊跷,将心比心,这无异于晴天霹雳。
  也许青娘实在是太生气了,还没来得及细思别的,所以现在,青娘只是捡起从前来嘲讽他而已。
  等到她冷静下来,或者等他忍不了祈求她原谅的时候,那才算开始。
  晏少卿绝望到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
  不是一直都清楚他做了什么样的事吗?不是一直都知道会有败露的这一天吗?不是早就做好任何结局的准备了吗?
  祈求不过是狡辩,他现在能做的,就是静静等待青娘的审判。
  他全都认。
  ·
  爱撒娇爱亲近爱缠人的鱼姒好像一夜之间消失了,她总是温柔地体贴晏少卿,贞敬奉茶、敛眸在侧,被看到时,低眉顺眼地一笑,像极了她新嫁的那一年。
  她不再缠着晏少卿,也不再总是动辄就坐到人家腿上、窝在人家怀里,说话也不总是变成撒娇,一字一字咬字清楚,像要划清界限似的。
  半天不见,更不会热烈扑入怀,再急急索吻,叠声娇嗔埋怨。
  “夫君回来了?”她坐在桌边,含笑望着他。
  这一幕与风雪交加的那日近乎复刻,晏少卿浑身僵硬,有一瞬,他竟然觉得现在是一场梦。
  从他冒着风雪回家的那日起,及至如今,都是梦境。
  而这一幕,便是梦境的最高潮。
  他的理智在告诉自己他在胡思乱想,但他仍控制不住地感到浑身发冷。
  像有另外的人操纵他一样,他缓步走近她。
  桌上好像有一个信封,他宁愿是自己眼花臆想,但它稳稳躺在那里,从未有消失。
  终于要来了么。
  晏少卿面色平静坐下,静静等待鱼姒如那一日一样,将信封推到他面前。
  “夫君去哪儿了呀?”
  晏少卿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提信封的事,他垂眸,低声道:“旧友邀约。”
  没什么旧友,等待审判无疑是对罪人的折磨,他看书,字密密麻麻,什么也认不得,他提笔,腕总垂落,墨滴满地,他自弈,却连连珠也能下成死局。
  最后坐在书房,心被她肆意捏弄,胸膛里总是响着临安的风。
  真怕他会恬不知耻跑到她面前巧言狡辩,妄求她原谅,于是,他出了门,寻了处僻静深巷,要了一壶酒。
  他酒量不好,几杯就醉,所以总在几杯前停手,任由思绪渐渐混乱起来,可以想一点别的。
  或许想的仍是她而已,但那一丝清醒稳稳扎根,可以让他静静坐着,等待酒意消散。
  等待……时间的流逝。
  鱼姒只是随口一问,她想做的是别的。
  第一阶段夫君或许还能忍住,但经过第二阶段后嘛……
  鱼姒的笑里总算露了点真心,她笑意温软:“这样啊,那夫君累不累?要不要青娘帮忙舒缓舒缓?”
  所谓舒缓,不过捏肩捶背,以消久坐之酸痛,这几日鱼姒常常主动问。
  晏少卿已经有点忍不住,但他还是缓缓摇头:“不必青娘劳累。”
  鱼姒就知道会失败,她点点头,又撑起下巴,笑盈盈问:“夫君的旧友也是云浮本地人么?还是途经此地?”
  晏少卿甚至不敢再开口,只又摇了摇头。
  这一点也不重要,鱼姒也没发觉摇头好像回答不了她的问题,她看着他,忽然蹙起眉:“夫君好像……”
  心中一紧,难道她嗅到淡薄酒味了?
  他回来前明明收拾得很干净……思绪倏然一顿,他竟想苦笑。
  在青娘发现端倪之前,他不是也以为自己瞒的很好吗?
  可天下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
  临近崩盘的心沉了回去,他继续静静等待。
  “……好像沾了片叶子。”鱼姒把话说完,随即打破这几日的不远不近,倾身探到他身前。
  快速将手里的叶子拿出来,顿了一瞬,她又端庄地坐了回去,将叶子展示给他看。
  她道:“夫君是去郊外了么?怎么沾到身上也不知晓?”
  微微的嗔,虽比不得从前的娇声,但已足够亲昵。
  晏少卿却只能看到她手下面的那个信封,他闭了闭眼,顺着她道:“没有注意,还是青娘细心。”
  他不知道鱼姒要做什么,但信封在那里,所有的一切,不过仍旧是未曾终止的折磨。
 
 
第51章 虚惊一场
  “夫君, 帮青娘拿一下那套妃色绣合欢花的寝衣——”
  晏少卿静静坐了一会儿,温声应:“好。”
  她失忆后对家中陈设全然陌生,樱桃也不是总在侧陪着, 所以要找什么时,常常娇声央他帮忙找一找。
  现在樱桃就在她身旁, 她大可以让樱桃出来为她找寝衣。
  晏少卿缓步走到床脚矮柜前, 没有花费什么时间就找到了妃色合欢花。
  转过身,樱桃已经等在净室门前。
  将寝衣交给她, 他驻足良久,还是低声交代道:“别让青娘洗太久, 你也知道青娘容易染风寒。”
  樱桃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奴婢都听小姐的。”
  鱼姒现在在气头上,樱桃自然不敢再忤逆她, 晏少卿便沉默下来。
  夜间依旧是两个被窝,晏少卿看着那凌乱顺滑的满枕青丝,已经不敢再做什么, 只是在夜色最沉时, 有新的冲动在蛊惑着他。
  但一如之前,他只是静静躺着, 什么也没做。
  翌日天色晴朗,鱼姒站在门口看了会儿, 果断做出决定:“木檀——”
  衣裳被褥晒了满院子, 鱼姒转头笑盈盈望着晏少卿:“夫君, 你今日还出去吗?”
  晏少卿自然摇头。
  鱼姒便微微颦眉, 有些可怜地说:“夫君,青娘有一点冷,可薄毯与披风都晒了, 也没有外衫可以披。”
  她目光从他脸上滑过:“夫君既不出去,那外衫可不可以给青娘披一会儿?”
  夫妻之间,披衣也是寻常,披他的衣服,却是显而易见的亲近。
  钝刀割肉,文火煎心,莫过于此。
  他浅笑着应:“好。”
  夫君嘴上简洁,可衣带解得倒很快,该不会是怕她反悔吧?
  鱼姒暗暗得意一笑,满意在心里打了个勾儿,将人家还带着温暖的外衣裹上身,又转头笑嘻嘻喊了别人谈天说地,浑然不觉冷落了谁。
  到了饭点,坐在饭桌上,她又故计重施,凑近了晏少卿:“夫君,青娘想吃那个。”
  樱桃就在她身后。晏少卿随她低声:“好,青娘等一下。”
  余光瞥到其他人久违的眼观鼻鼻观心,鱼姒更满意了,看来他们在别人眼中是极亲密。
  目不斜视坐直,安心享受佳肴,鱼姒又在心里打了个勾儿。
  ·
  “少卿?”
  不甚清晰的呼唤传入耳,晏少卿花了些时候才分辨清并非他幻听,抬头看去,正是他兄长。
  “果然是少卿,方才远远看一眼我就觉得像,一走近,可不就是。”白须老者笑着抚了抚胡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挺拔,少卿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晏少卿少时便离家,晏知心知自己弟弟恐怕不认得,笑着加以介绍:“这是周世伯……”
  一番寒暄后,周老愈发起了兴致,便要继续添酒。
  直到满斟的酒杯被递到眼前,晏少卿后知后觉地拒绝:“不……”
  周老立马吹胡子瞪眼:“你爹他和我对着干,你也要学他小肚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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