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最后还是被郭氏抛出个替死鬼洗白了自己, 至少朱右?能够暂时摆脱郭氏控制了。
虽然先皇是听完了传位圣旨最后一句话才咽气,但死前并不眼闭,因为他挂念那位远在赤岭山, 正遭郭氏人围剿的,他素未谋面的皇妹。
老安国公同样放心不下,临走还捏着他的手叮嘱,一定要派人保护好赤岭山。
所以他登基后立马以疏忽职守之罪让被郭国富带走的,那五千精兵的奉将军回朝领罪。
虽然这样做等于打了郭氏一族的脸,但他顾不得这些。
弄走这些围剿赤岭山的士兵后,朱右?还是不大放心那位前十阎殿殿主,他虽然信任老安国公,但总觉得此人过于桀骜不驯,虽说很有能力,十阎殿之前在这位殿主率领下,需要杀的人几乎超额完成,但这位殿主向来我行我素,倘若不是他父皇以武学禁籍相诱,绝不可能让他乖乖做事。
他觉得,一直不能以真实身份示人的皇妹由他照看着,不是那么靠谱。
他一定要找机会把皇妹接回来,放在眼皮底下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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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斐之回到京城才发现,皇帝和周府里那老头都不在了。
他没有去国公府,只是在门外看了一眼,又到酒肆点了壶酒,配了碟瓜子,坐在人群中打听这段时日京城发生的事情。
“公子外地来的,一定不知道前段时间城中发生的事情,话说那一天,早上还艳阳高照,到了中午突然就变天了,关外三王闻说皇上病危,心想这正好是下手的机会,汇集二十万大军上京,其中这十九万的兵虽说没有靠近,却也在红玉关那候着。那时候,城内能调动的兵马不过三万,情势非常恶劣...”
“可怜我老母亲和我妻儿正好在那个时候进城与我相会,恰恰遇上这样的事,是走也不行不走也不行,后来和大多数人一块,被三王的人关起来,明面说着保护良民进城,其实在逼着城里的人打开城门,好堂而皇之霸占京师!”
那酒肆老板说到这里用衣袖沾了沾眼泪,在场有人附和:“对啊!当时进城的人中,就有我儿!”
“对对!我闺女和老人也在!”越来越多的人发声。
“那会城中的兵士都不敢贸然出动,宫中估计也乱的很,是老安国公救的我们,也救了我们被隔在城外的家人!”酒肆老板激情澎湃起来。
“对对!老安国公是我们的大英雄!是我们的恩人!”周围的人也一块被感染得热泪盈眶。
周斐之散漫地往口中塞瓜子儿,不时喝几口酒,是一群热血沸腾的人中冷静到不近人情的一个。
“恕老夫冒昧一问,公子,我在此说了那么久,你戴着个虎纹面具,好像看不到半分撼动,也没有半分反应,好歹也知道应一声啊。”酒肆老板抹干眼泪,有些不满。
“哦。”周斐之应完,又继续往口中扔瓜子。
说应一声,真的就应一声。
周围人愠意渐浓。
“那个老头,”面具下他的眼神如同一潭死水,无波无澜。
他扔了一口瓜子,“那老头如此遭受爱戴了,是他想要的吧...”
他最后这句话彻底糟了民愤,酒肆老板一拍案,直直把他手边的酒壶和瓜子震拍得一抖。
“公子说话如此轻慢不留口德,怕是家中并无长辈教导?”
周斐之将洒出碟子的瓜子一颗颗捡回来,“是刚死了一位。”
酒肆老板被气得脸色发青。
旁边有人纷纷发话抨击:“这位公子言行无状,倒是跟国公府里那位有爹生没娘养的纨绔子如出一辙!倒真真是人间的败类,虚耗生命的渣滓!想起老安国公一世英明,至死都在为百姓安危而斡旋,周大人贵为吏部侍郎,也相当出色,怎么就出下这么一个污点,让家族蒙羞!希望公子不学那人,不然,只怕家中长辈没死也会被死气!”
那人抨击完出了口恶气,有人听着爽快,但很快又有人怪他冒犯了英雄。
毕竟救下全城百姓的英雄家中出了个如此不光彩的污点,说出来让英雄泉下有知该是不能瞑目吧。
周斐之又磕了几颗瓜子,站起身,从袖里摸出一颗银锭。
“怎么,你一句解释也不说,道歉也不道,就想离去?”酒肆老板抓起他的银锭从后拉住了他,周围的人见状也去堵他。
周斐之此人又如何会让人如此轻易便堵住?
他停下来不过是,既然这些人那么不希望他走,那就留下来好生逗弄。
“你们想要一句什么解释?又给谁道歉?”
周斐之突然将面具摘了,露出一脸的狂妄嚣张。
那张面容,俊颜无双,却无奈一副杀孽深重之相。
发现眼前人便是他们不能轻易得罪的,安国公府里的那位纨绔子,人群吓得四散奔逃,抵额相撞。
十阎殿殿主留书请辞,十阎殿这段时间里一直处于群龙无首,混乱无序的状态。
石洞壁火光幽邃,暗殿的主殿上,杀意腾腾。
“十阎殿的规矩,只认手持青龙符之人为殿主,不为殿主以外的人办事,你们既已违规,就不怪我杀你。”
十阎殿左指挥使典英眸光涣散,手指一把双刃飞刀,在一群黑衣人中飞划而过。
右指挥使邹佰率下的一群人皆被典英的飞刀所伤,邹佰发狠,一个连环招式,耍了个小阴招将典英踩在了身下,慢腾腾抽出短匕对准他咽喉。
“笑话,殿主的青龙符一直在你手上,我看你是想当殿主吧?”
典英被激得眸里有了波动:“除周殿主以外,我只认青龙符!既然周殿主离去时并无言及要将青龙符交于何人,我们自然还是得认他的话!”
“呆子!十阎殿本就是先帝下令,由周殿主缔造,本来就是直接隶属皇帝的组织。以前周殿主就是奉皇命办事,如今先帝崩了,本就该听新皇指令,我何错之有?”
“你那是贪慕权位!!”典英被他钳制住命门,趁其不备用牙咬下去,邹佰被咬得吃痛大叫。
“你...!!叶枫,去抢青龙符给皇上!”
殿内再次搅浑在一起,个个出招犀利又狠,每一招都是高手过招,让人目不接暇。
就在双方打得难舍难离之时,一道强大的气劲把两队人马迸发开。
殿堂之上,一身玄衣红袍的男子似突然出现的邪祟,斜靠在宝座上,单腿屈起直接踩在扶手上,手肘支起下巴。
邹佰被那股气击得滚到宝座底下,周斐之把腿放下,搁在他胸口。
“殿...殿主!”邹佰吓得气短,胸膛急喘。
“典英供应殿主回归!”典英率一应下属跪下,他看向邹佰的表情明显硬气了些。
“你要夺青龙符?”周斐之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他真正的想法。
邹佰吓得跪地不敢说话。
周斐之让典英将青龙符拿来,他捏了捏光滑玉质的黑玉符,低头喃喃:“玉质极好,就是不知道做出一只黑色的兔子可会喜欢...”
典英正欲再多说一些邹佰在殿主离开后,如何急着拉队找皇族依靠的事,周斐之突然把青龙符交到邹佰手。
“想要拿去吧,随便你给谁。”
“殿主!”典英急得往前一步。
“但是要替我查一件事。”
邹佰还在恍惚中没反应过来,木木地一点头:“属下...任凭殿主差遣。”
“帮我查查,最后是谁害死老头。”周斐之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袍子,嫌弃地“啧”了声,
“位子没人坐你们就不擦了吗?”
·
赵稚是在周斐之离开后第十天被新皇派来的人接回去的。
带人来接的还是周斐之他爹,刚刚承爵位的安国公,周中驰。
朱右?本来想在邹佰身边抽一些武艺高强的人去接,但是又怕会吓着皇妹,只好在下降到国公府给周老太爷上香时,悄悄召见周中驰商量此事,由他带十阎殿的人乔装成商队,偷偷去山上接人。
“小驰?你怎么来了?”
赵稚看见周中驰时,有些惊讶地眨眨眼。
周中驰面色有些不虞,别扭地弯膝下跪。
“祖宗安好,晚辈来接祖宗回府。”
冯高本来将这些人当作冒犯领地者捆进山寨,哪知道刚进山寨,后方那些随从一个个展露出过高的武艺,硬是把绳索挣断了,一路护着前方的男人直到找到赵稚。
“吱吱姑娘...这人,你认识啊?”冯高见眼前这年纪一把的中年男人在给小姑娘敬茶行礼,还一口一个“祖宗”,着实是吓倒了。
“他...这里有什么问题吗?”冯高指了指脑袋。
周中驰瞪了他一眼,冯高噤声,然后他又打量起屋子的陈设来。
“那个逆子就让祖宗住这种屋子?”周中驰手负在背,环绕对他来说逼仄的屋子转了一圈。
起初他接到皇命,要来赤岭山接人时,有些惊讶。
惊讶的是老太爷竟然冒失得把赵稚送去了那逆子身边。
这些时日来发生的种种事,郭氏派人来搜人、人在府中失踪,再到新帝要求他去接人,他已经猜出赵稚的身份不一般,只是他作为臣子,也作为晚辈的,不该问的不能多问,不该知道的也不能知道。
“当年林澜也是住在这种地方吗?”他长长地吐了口气,自言自语。
“可是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呀,”赵稚弯眸笑了起来,“既然小驰觉得这种屋子不好,当爹的为何不将斐之母子接回去,而是任由他二人在此呢?”
“那是因为!”周中驰语气激动起来,大概是感觉到自己冲撞了祖宗,连忙掬下身子来,低声回话道:
“这是孙儿与孙媳间的事情,就不劳祖宗操心了。”
“我没有想要理你的意思,是你一直在嫌弃自己儿子的屋子不好,你们不是都分开过了,既然当祖宗的不必管你的事,那你这么多年也不尽父亲职责,现在倒嫌弃起别人屋子来,是不是不大好?”
赵稚说这话的态度是十分诚恳的,也不过是直率地表达自己心中想法罢了,但周中驰总感觉在里头听出嘲讽的味道,偏偏她是老祖宗,她最大,他不能反驳。
“祖宗教训得极是,孙儿谨记。”
“哦,还有,逆子这个词虽然我不大懂它的意思,但是听起来让人不舒服,希望你以后别那么称呼人了。”
“是,孙儿谨遵。”
“你鞋底脏,把屋里踩脏了,一会你把屋子清扫干净我们再走。”
“好...好”
“别叫人帮你扫,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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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阎殿将宫变前后的事情拼凑起来,完完整整告诉了周斐之。
原来,三王作乱,郭皇后意欲借乱先杀先皇伪造圣旨,再困太子,逼令其自尽,然后自己扶持选中的宗室小儿登基,以便在幕后垂帘听政,拿捏朝政。
周老太爷马不停蹄,先是在毒药下挽留先帝最后一口气,然后解救太子,再登城楼逼令三王归降。
原本他想借此机会除掉郭皇后,但无奈郭氏一族盘根颇深,在朝中不可动荡,与他一族根系相依的权贵太多。
就在老太爷以命相逼,想逼迫郭皇后认罪时,有拥护郭氏的宦臣高呼清逆臣,罔顾老安国公在朝中的威望,杀了他。
事后太子虽然在老安国公力挽狂澜拖延时间,侥幸登基,但郭氏也费了大气力替那宦臣脱罪,最后只是将其关进大牢,便不了了之。
周家人一直将这口气忍着,不敢作声。
没办法,此事连新皇都对抗不了,他们又能如何?只能眼巴巴看着郭氏的人将老太爷之死掩盖过去。
周斐之听邹佰禀告的时候,一直以闲适的姿态侧坐在宝座上擦剑。
“原来,耽误我练功者,是郭氏呀...”
“是郭国富,是他派人去围剿赤岭山。”
“不急,一个个来,先杀谁呢?”
周斐之擦完了剑,为了测试剑刃是否锋利,勾了勾指让邹佰过来。
“...殿主...”邹佰有些紧张,但殿主从不允许别人悖逆他的话,悖逆的下场就是要成为他那些收藏品之一。
邹佰躬身走了过去。
“听说你身上这件金丝软甲刀枪不入,火烧不烂是吗?”
周斐之漫不经心地用剑在他身上比划着,邹佰内心一咯噔。
“唰唰”几声,他突然持剑在邹佰身上轻轻划了两刀,软甲以及衣裳被破开两截,身子以下渗凉,露了出来。
“镇魂剑,果真不错。”他轻轻夸赞。
“老头,便宜你了,我来找你的仇人试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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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死周老太爷的宦臣名安路德,是在皇帝御前伺候的。
他被秘密关在一个隐秘的地牢,关押他的地牢,内墙用坚硬无摧的百炼钢铸成,外头更有重兵把守,不是为了以防他越狱,而是郭太后怕有人来杀他。
能被太后如此保护着的,他一定知道许多秘密。
安路德被关押的地方原本由邹佰麾下一名探子来打探,起先禀告周斐之,说是位于麒麟山底下,结果人到那了,那探子才又说不是麒麟山,是以南的太鞍山,两者相距几十里。
周斐之一句废话都不说,一剑劈下去,探子当场被劈开两段,血溅开来。
邹佰不言不语,默默让人处理好现场把尸块拖去焚烧掉。
“殿主。”邹佰处理完回来复命。
“知道我为何杀他?”周斐之不紧不慢地擦着剑刃,末了将帕子扔掉,将剑映在阳光下,犹还觉得不够干净,便一手揪起邹佰身上的衣领,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剑尖。
“因为他办事不力。”邹佰恭谨垂眸,大冷天,后背的衣裳都叫汗给浸湿了。
“非也。”周斐之摇摇头,狭长的眼眸半垂着,“他骗了我,我此生最恨人骗我。”
关押安路德的牢房被人轻易破开,牢外把手的一支队伍被十阎殿的人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