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瑶顺着他的力道被扶起来,脚踝处刺疼传来,简瑶脸色煞白,她知晓,自己崴了脚。
裴湛正在看着她,简瑶不想再拖后腿,咬牙艰涩地说:
“……能。”
裴湛耳力极好,听出身后渐渐传来脚步声,他没细细查看,听她说能走,就立刻带她继续朝前走。
裴湛心知,他许久未露面,白三和卫四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只要拖延一段时间,他们就能得救。
想至此,裴湛视线不禁轻移,落在女子身上,她低着头,裴湛看不清她的脸。
一时恼气怄在心间。
是她骗了他!
不给看,就不给!
当谁稀罕!
简瑶每走一步,都觉得脚踝处似针扎般得疼,她不敢说,怕惹裴湛心烦,只能低头咬着牙,没想到,万这会叫裴湛引起误会。
近皇城,这处山算不得高,走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头。
身后那群人不知做何想,动静也很小,似不想闹出太大动静,裴湛眸色一闪。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眼前没了路,身后那群人又在步步紧逼。
裴湛不耐,余光瞥见女子惨白的脸,不由得心中骂道,这白三死哪去了?
“……在前面!”
细细簌簌的声音传来,裴湛和简瑶脸色都骤变,简瑶根本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下意识朝裴湛看去。
那群人没露面,躲在树后。
久久没有动静,简瑶稍松了口气,用眼神询问裴湛,可是逃过了?
阳光照在箭头上,一道反光刺进裴湛眼中。
他脸色猛然一变:“躲开!”
箭支钉进了脚下的石头,裴湛侧身将简瑶抱在怀里,这样一来,不论如何,那铁箭都不可能越过裴湛射中简瑶。
但此处地势不平,躲闪之间,裴湛没看见,简瑶脸上顿时血色褪尽。
许是看出了他在护着怀中的女子,就在此时,裴湛耳尖地听见一道破风声,直冲冲地朝简瑶而去!
简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遂后,好似从斜坡上滚了下去。
她被男人按在怀中,什么都看不见,倏然,她察觉到男人伸手将她头部护住,下一刻,她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道忍疼的闷哼。
不知为何,简瑶心中一阵情绪翻涌,眼眶中的涩意根本忍不住。
比昨日看见羡城来信,林府对她步步紧逼时,还要难受。
她说不清这是何感受,多番情绪交杂在心底,叫她忍不住出声:
“小侯爷……”
不知过了多久,此番翻滚才停了下来,她听见裴湛低沉的声音:“别说话。”
简瑶以为危险还未逃脱,身子顿时僵住,一动不敢动。
而此时的山上。
裴湛带着简瑶掉进山谷时,那群人就走了出来,显然他们中有个领头者,一人低声说:
“这处山谷不深。”
若颜青在此,就会发现说话的人,就是他口中那个刘三涯不对劲的邻居。
领头者脸色阴晴不定。
“有人追过来了!”
“撤!”
远处遥遥传来脚步声,领头者带着几人从另一侧下山,阳光洒在树林中,细看之下,那领头者似乎有些坡脚,所以一行人速度算不得快。
但即使如此,白三带人追上来时,此处也没了人。
白三和颜青脸色都狠狠一变。
卫四忽地跪在地,捡起一根箭支,箭头上染了血,他面无表情却气压甚低,白三惊变:“血?”
卫四没理他,而是顺着脚步,看向适才那群人离开的方向:
“追!”
白三和卫四立刻带人追去。
颜青却是未动。
他弯腰,将地上的箭支一根根捡起,许是习过武,颜青对这些武器素来很敏感,颜青的手指不断在箭头上摩挲。
半晌,他眼神波动。
这箭支锻造,和那日在羡城裴湛所中箭支锻造的法子是同一种。
所以,今日的变故,是针对裴湛而来。
他家姑娘又受了无妄之灾!
颜青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才将地上所有箭支捡起带上,朝白三等人离开的方向追去,只是离开前,他朝身后看了一下。
没再发现什么,颜青拧了下眉,才离开。
与此同时的山谷中,裴湛终于松开简瑶,山谷中有一条溪流,头顶被几块大石头挡住,倒是成了片遮风挡雨的好地方。
裴湛带着简瑶坐下,简瑶的脚踝处肿得老高。
她本就穿的是刚刚及踝的春裙,如今一坐下,根本遮不住脚踝中的变化,逃跑时,裴湛没注意到,此时安静下来,裴湛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
气恼下,忘了男女有别,他抓住女子小腿,玉肌凝脂,手下触感一片细腻,可此时裴湛根本顾不得这样,冷声呵斥:
“受了伤,为什么不说?”
简瑶咬唇地看向他,小声地说:“我怕拖你后腿。”
许是之前他刚训问过她,女子低头小声的模样多了几分怯生生,裴湛碰在她小腿上的手似有一顿,又似乎没有。
女子轻轻倒抽了口气。
裴湛忍着心中情绪,按在她小腿上,低声问:“这里疼?”
简瑶弱弱地点头。
她比裴湛医术高明,知晓自己这是骨折了。
这山谷中,最不缺的就是树木,裴湛随身带着一把匕首,不过这把匕首是圣上赏赐,名贵有余,锋利不足,但如今用来削树木,倒也不成问题。
裴湛削了两块平平板板的木枝,刚要回来,就听女子一声指挥:
“小侯爷,把你脚下的那几颗药材采回来。”
裴湛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低下腰,他分不清药材和草,索性把那一处的都薅了出来,走到简瑶身边,将药材扔在她身边。
面无表情地坐下来,用木板对着她的小腿,从衣衫上用匕首扯下几块布条,他稍稍对比了下,就要替简瑶绑上。
简瑶吓得脸都白了,小声提醒:
“小侯爷,你弄偏了……”
裴湛脸色冷不丁一红,是恼羞成怒:“我知道!”
小心地将位置对准,才布条绑上,整个过程,他脸上都带着狠厉,但只有简瑶知晓,他手上动作轻柔到了极致。
简瑶闷不作声地垂下头,将一旁被裴湛薅得不成样的药材捡出来,也顾不得干不干净,她学着裴湛那般,用衣裳擦了擦,就放在嘴中嚼了嚼。
药汁的苦水涩得她细眉紧蹙。
裴湛扯过一旁的药材,冷嘲热讽:“娇气!”
简瑶动作一顿,她有些委屈,怕苦本就是正常,怎能称得上娇气?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地将嚼出的药汁吐在了手帕上。
另一边,裴湛已经拧眉将药材放在了嘴里,他刚咬了一下,一张脸就皱在了一起,他忍不住呸了几声:
“这什么东西?”
养尊处优的小侯爷,哪怕喝药,太医都得小心配着方子,生平真的没吃过几分苦味。
前后反差,简瑶没忍住笑。
裴湛微顿,盯住女子含笑的眉梢,一时倒不觉得口中的药材苦了。
半晌,他才闷声:“这怎么办?”
简瑶举起手帕:
“吐在这里。”
裴湛拧了拧眉,有些嫌弃,却还是依言吐了出来。
剩下的几颗药材,简瑶要去拿,就被裴湛嫌弃地挥开:“用不着你。”
简瑶小声地询问:
“小侯爷不怕苦了?”
药材上的那股子涩味,当真不是裴湛受得了的,他脸色一僵,却没说话,而是直接将药材放在口中,面无表情地咀嚼。
他不着痕迹地垂下眸子。
女子当真娇气。
他觉得苦,她只会更甚。
但等他反应过来,裴湛忽然心中又生了恼意。
她一直都在骗他,他还怕她觉得苦?
裴湛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简瑶,就在简瑶吓得瑟身,他才道:“手帕!”
他还要去嚼,简瑶忙忙拦住他:
“够了!够了!”
听她说停,裴湛立刻起身,就要溪边漱口,谁知晓手指却被人勾住。
女子小心翼翼地,只勾了他一根手指。
但裴湛却觉得有千钧之重,步子根本抬不起,不等他发问,女子就轻声细语地说:
“让我帮小侯爷处理一下伤吧。”
简瑶一直盯着裴湛的手背,滚下来的时候,他刻意用手护住了她的脑后,如今,她一点伤都没受,反而是他,手背上一片血肉模糊。
看着就生疼。
对上女子心疼担忧的眸子,裴湛不知什么情绪,之前质问她的怒意,早就在这一番变故中消失殆尽,许久,他顺着女子力道坐下来。
女子手帕中的药材,不是要给自己用,而是给他。
他听见女子在给他解释,细声软软,一字一句都贴在他心尖上:
“这药的作用是止血消炎,对小侯爷的伤很有用。”
裴湛忽然靠在山壁上,紧紧闭上眸子。
他在想,其实她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看见她,他就会忍不住动心。
女子还在一点点地处理他的伤口。
忽然他开口,没了之前的怒气,反而是透着一分平静地叙述:
“我派人查了林瑾之。”
“羡城传来的消息,你在羡城时,和城主府陆氏之子关系甚近。”
“说你那时,总是娇纵张扬,和现在的模样,天差地别。”
裴湛想起第一次看见简瑶,她一身素色的褶荷连裙,暖色的襦夹,青丝只用一支玉簪束着,一颦一笑皆温柔小意,透着娇色,无一不是他喜欢的模样。
简瑶的动作一顿,她头也没抬,低声道:
“那日初见,我的确有算计。”
“其余之事,我再未骗过你。”
第33章 解释(加更)
女子的话低低轻柔,让裴湛不由自主就相信了她。
他一脸纠结。
她当真没骗过他?
裴湛拧眉问她:“那为何初见,你要算计?”
只见女子抬头看了他一眼,似有控诉,遂顿,又垂下头去,小声嘀咕:
“小侯爷贵人多忘事。”
知晓女子未骗过他,裴湛不自觉心中就轻松许多,闻言,心中啧声,说话就说话,无端地诋毁他作甚?
她一句话后,又停住了。
裴湛动了动手,去碰她,经这一番变故,许是被她看尽了狼狈,裴湛要比往日相处间自在许多,他道:
“继续说。”
简瑶惊呼了声,暗暗瞪了裴湛一眼:“快别动!”
手帕染了药汁,被简瑶用来给裴湛包扎,条件简陋,但瞧上去也似模似样的了。
裴湛手臂上还有一处伤口。
是那支朝简瑶射去的箭羽,他躲闪不及,擦肩而过,勾破了衣裳,蹭出了血迹,简瑶小心翼翼地检查他身上的伤,将所有伤口都包扎好后,才收了手。
裴湛乖乖地任由她动作。
只一停,裴湛的视线就一动不动落在她身上。
莫名的,简瑶又想起来,适才在山脚处,他殷红着眸子质问她的场景。
简瑶一度纠结,才小声地说:
“是我小心眼。”
裴湛听得直皱眉:“不过问你个问题,你怎得前后将你我都诋毁了个遍?”
简瑶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
索性不那么多废话,而是低头,任由红潮从脖颈烧上脸颊,闭着眼道:
“我听见了那日小侯爷对我的评价,说我徒有虚名,根本、根本……”
剩下的话简瑶说不出口,那日裴湛的话音太过不以为然。
叫女子心中生了一分计较。
说她不过如此?
她就让他瞧瞧,她倒底是不是真的徒有虚名!
女子家谁不爱美?
简瑶不敢去看裴湛的眼神,小声嘀咕:“我、我就是不服气,小侯爷明明没见过我,凭甚那般说我?”
裴湛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哪知道,那日一时失言,还被正主听了去?
简瑶说都说了,就硬着脖颈,抬头看裴湛,眸子躲闪:
“我就让颜青盯着你,知晓你总爱往苏巷街跑,那日特意挑了身素雅莲藕裙。”
说到这里,简瑶脸上添了一抹羞红。
那日裴湛眼中的惊艳,她离得老远都能看见。
女子家的虚荣心得了满足,她也就不记仇地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半晌,裴湛才找回理智,他理亏,没敢和女子计较此事:
“那其他事呢?”
他状似不在乎,实则余光一直觑着女子:“沈二是怎么回事?”
“还有,你和陆氏之子之间、什么关系?”
说到底,裴湛根本不在乎简瑶算计他。
他在乎的,自始至终都是,她在羡城时,为何与那个陆氏之子那般亲近?
到了长安后,她是不是又将同样的手段用到了沈二身上?
简瑶手指染上泥垢,她眉梢细碎的羞红在裴湛提到陆氏之子时就散了去,不过,她没逃避。
而是抬头,对上裴湛的视线。
裴湛有那么一刻想躲,但终究没有。
也就是这一瞬间,他似乎看清女子的无奈和苦涩。
“小侯爷派人查了林瑾之?”
等裴湛迟疑点头,简瑶才继续说:“那小侯爷定然知晓林府的心思了。”
女子说:
“我想要保全娘亲留下来的锦绣阁,可我太自私,不想因此嫁入林府。”
她轻轻地自嘲笑:“许是在小侯爷看来,我从不回绝陆公子,反而总给他希望,利用他牵制住林府,是心机叵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