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吓的凌锦安一动也不舍得动。
陆澜汐抬手探上了他的额头,眉头锁了起来,“还是烫。”
“去床上躺着去。”她手底下扯了扯凌锦安的寝衣袖。
凌锦安不敢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天回来的,听说你病了,”她一顿,“听说你病了,我便回来了。”
“那一定累坏了,去睡吧,我没事。”他这会儿头都是晕的,却要强撑着。
陆澜汐望着他的眼,双目赤红,哪里有个好人的样子,更明白他现在想的什么,无奈轻笑了一声,随后身子前探,一头扎入他怀中,头紧紧贴着他的胸口,手臂环住他的腰,闭上双眼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而后道,“才不过几日不见,当真是瘦了好多。”
这一下,是让凌锦安始料未及的,甚至这感觉有些陌生,让他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身子明显的僵了一下,手指轻轻挪到自己大腿处用力掐了一把,清晰的痛楚传来,方知真的不是梦。
这下他心情更是复杂,狂喜,紧张,激动,委屈,自责种种一齐袭来……
陆澜汐在他怀里蹭了蹭,而后柔声道:“我想你了。”
这一句,让凌锦安整个人都软了下来,眼眶也跟着热热的,双臂微动,小心翼翼的将她搂过,而后下巴杵在她头顶,轻轻的蹭了蹭,发香传来,“我也想你,想的心口疼,想的睡不着。”
“以后,不准再骗我了,任何事!”这会儿,陆澜汐的嘴角是带着笑的,温柔又坚决。
“再不会了,任何事!我发誓!”仅这一次,就让他吃到了苦楚,他再也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了,“做任何决定之前都会同你商量,你不同意,我便不做!”
“那你告诉我,”她自他怀中起身,二人四目相对,“你病了,为什么不肯吃药?”
凌锦安刚想要同她狡辩,又忽然想到再不会骗她任何事,于是老实回道:“我想着,若是我不在了,你或许就能解气了,就算死不了,也让我受些罪,算是对你的补偿。”
这是发自肺腑,千真万确,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烈日下骑马归来出了一身的汗,又遇大雨浇身,再加烈酒,一热一冷再加一灼,人倒下去很容易。
所以那日他才放任自己穿着湿哒哒的衣衫去吹湖风。
“傻子。”她一下子被气笑了,而后凑上前去搂住他的肩膀,“我的傻子。”
凌锦安紧紧回抱住陆澜汐,这种感觉,是这世间最安然的。
他如是想。
“好了,你还病着呢,快去床上躺着,我去让他们送药过来。”她将人放开,“这回你得好好吃药了,一顿都不能落。”
“好,我一定吃,”他额头抵住她的,哑着嗓音问,“那你还走吗?”
“你都这样了,我还走什么?”陆澜汐起身,拉着他的胳膊,“快起来。”
凌锦安重新躺回了床榻上,陆澜汐将锦被给他盖好。
药再来时,凌锦安坐起身来,二话不说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比每一次喝的都痛快。
然后一双眼睛便怎么都离不开陆澜汐,她去哪里便盯到哪里。
直到最后陆澜汐躺在了床榻里,凌锦安还要侧过身看着她。
一躺下陆澜汐便困了,可这会儿凌锦安倒是精神的很,陆澜汐打着哈欠时不时探他的额头,“睡吧,我守着你。”
凌锦安却一把将她的手抓住,紧紧攥在手里,“我不困,你睡吧,我守着你。”
“别忘了,你现在还病着,得好好养着。”
“你来了,我便好了,你就是我的良药。”他温意而满足的笑着。
虽然想的是守着他,可是实在是太累了,没多一会儿人便又睡着了,凌锦安眼见着她眼皮一点一点沉下去,而后呼吸渐渐均匀深重。
身上还烫着,额头的伤口也还疼着,他却觉着自己好像已经痊愈了,甚至比任何时候都要精神。
……
这一觉陆澜汐睡的深沉安然,许是因为在凌锦安身边的缘故。
醒来时候天光大亮,陆澜汐猛然一睁眼,瞧见凌锦安已经穿好了衣袍坐在床边,笑意盈盈的望着他,就像之前每日晨起一模一样。
“你怎么起来了?”陆澜汐揉揉惺忪的睡眼,伸手去探他,却够不到。
凌锦安俯身过来,将额头凑到她手底,还不忘说道:“已经不烫了。”
陆澜汐手掌覆盖上去,果然真的不烫了,却仍旧不放心,另一只手又摸上自己的额头,感觉到差不多的温度,这才终于放心下来。
也算松了一口气,“起的这么早?”
她问。
“嗯,躺了两日,身上僵的难受,”凌锦安手指轻点了陆澜汐的鼻尖儿,“我没那么弱不禁风,加之我说了,你就是我的良药,你来了,我便好了。与其说我是发烧,倒不如说我得的是相思病,这病唯你陆澜汐可解!”
“对了,旁的我倒是不担心,唯有一件事放心不下。”他忽然正色起来。
瞧着他神色紧绷,陆澜汐也忙随着紧张起来,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怎么?”
她问。
随之,只见凌锦安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额角,“我头上这个伤,怕是要落疤了,到时候你不会嫌弃我吧?”
第121章 了结
陆澜汐被他的话逗笑了,“嫌……
陆澜汐被他的话逗笑了, “嫌弃,十分嫌弃,可那又能怎么办, 赖上了,甩不掉了。”
“你说的对, 我就是赖上了。”随即他身子朝前扑去, 将人压在下面。
“还困吗?”二人紧紧贴在一处,凌锦安的手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陆澜汐抬手捏了他的鼻尖儿, “想什么呢, 你还病着。”
“我好了, 只差一剂巩固, 你若给我吃了,我便彻底好了。”他的手已经在锦被底下不急不乱的扯她的寝衣带子。
“不成, 今日我需得进宫探望母亲的。”陆澜汐说道。
闻言, 锦被底下的手终于收住,这才悻悻起身,“对, 你走了这么多天,是得先去和长公主问安。”
“这是要紧事。”起身的工夫, 凌锦安仍旧没忍住咳嗽一声,一瞬间脸色涨的通红, 却还是不忘将身子底下的陆澜汐拉起来。
陆澜汐轻轻给他拍了背, 不禁轻笑,“就你还没好全,就想旁的,这下子露馅了吧?”
凌锦安一把掐过她的腰肢,满心满目皆是她的笑, 自己也随之笑了,“不信我?要不要试试?”
陆澜汐顺势将腿搭在他的腿上,“才不要!”
本来就是句玩笑话,凌锦安满目溺笑看着她,而后弯身下去将鞋袜给她穿好,还不忘叮嘱,“下过雨,天凉,多穿一些,长公主那里,我也需得亲自去说明一下,害她老人家担心,实属不该。”
“你在家歇歇吧,今日不用同去,我自己同她解释便好。”
“这么心疼我啊?”话是这么说,可是该认错还得去,怎能敷衍了事,“我说你不用去便不用,这才见好,再一通折腾,害我还要守着你,睡不好,辛苦的也是我!”
“睡不好?”这听起来像个笑话,凌锦安忍不住侧目,“你昨天还不知道睡的多沉,呼噜打的震天响,竟然还说睡不好?怕是夜里被人抱走了都不知道!”
“是不是嫌弃我?”陆澜汐上去左右开弓,扯了他的脸皮。
随之腰身又被人一把抱住,“我哪里敢啊!”
……
凌锦安依依不舍的将陆澜汐送走不久,凌秀平匆匆回府。
因凌锦安这两天病着,所以这几日他留在宫里没有回府,代他处理一些紧急事务,再回来时候见凌锦安气色不错,竟然不是之前的那副病容,于是大着胆子调侃道:“方才我在外面就听说嫂子回来了,瞧着你的模样,两个人似是和好了?”
“这是你能打听的事?”凌锦安语气嗔怪,面上确是掩不住的欢喜,“你还是快些说说这几日宫里的事吧。”
“皇上的旨意下来了……”提到宫里,凌秀平的神色自正,严肃而认真。
凌锦安听后,脸色一寸寸阴冷下来,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手指轻轻敲打在桌案上,而后道:“这个好消息,我需得同她说一声才是。”
……
昔日华丽雍容的福寿堂,今日萧条破败,无处不寂寥,久未踏足这深深庭院,再来时,竟恍若隔世。
当年名贵花草种满墙下,后福寿堂被封了,众人遣散,花草无人精心打理,早已荒落,反而是野草茂盛,郁郁葱葱,成了这院中唯一的繁盛颜色。
凌锦安大步踏入门中,有嬷嬷在前引路,凌锦安不紧不慢的行着,不经意问了一句,“她最近过的如何?”
嬷嬷行在前面脸色一变,现如今那崔玉儿早就不是王妃,不过是软禁在府里的一个罪人罢了,自然是要斟酌着回答,既不敢称夫人,又不敢乱称旁的,“回王爷的话,她整日待在屋里不出门,不说话,一日三餐只吃一顿,素日就坐在窗前发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闻言,凌锦安没有再说什么,不多时,终于到了正房前。
装潢未变,却不知怎的,到处都是乌突突的感觉。
嬷嬷将门打开,而后规矩退下,凌锦安立于门前停顿片刻,闻着里面有股子潮湿的味道传出来,放了一会儿,才步入门中。
听见门声响动崔玉儿也不回头,只当是送饭的人来了,自背影看去,那嬷嬷说的不是假话,一日三餐只吃一顿,从前崔玉儿略有丰腴的身形现在已然便的瘦骨嶙峋,光彩不在。
一身素衣,发髻上又无任何装饰,倒是整齐的很。
“我知道你在等什么,不必等了,等不到了。”凌锦安的声音低沉传来,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旋开来,幽幽传入崔玉儿的耳中,她骤然将眼皮撑大,而后缓缓转过脸来,二人四目相对,她的眼神仍然像是藏着一把刀,经过了这些日子的磋磨,反而更加锋利了。
“我当是送饭的小厮,原来是承安王大驾光临了!”
崔玉儿的脸上,是阴森森的笑意。
她的确在等,等着有朝一日她的心上人杨行将她救出去,“好久不见啊,承安王!”承安王三个字被她咬的死死的,她很介意这个称呼,更介意这个称呼扣在凌锦安的头上。
“的确好久不见,”凌锦安的脸上毫无表情,若说现在,对她的恨意,已然不像之前那般浓重,“这两日宫里得了新鲜,急着过来同你分享。”
“大皇子蒲念礼,私自调兵遣将,意图逼宫谋反,已经被人拿下,软禁在宫里,听他差遣之人——纪城总兵陈爽亦已伏法,”凌锦安一顿,抬眼看向此时还算平静的崔玉儿,“陈爽是谁的人,你应该清楚。”
“陈爽……”崔玉儿消瘦凹陷的脸颊一下子覆盖上了一层霜色,她当然知道陈爽是谁的人,他是杨行的外甥,“谋反……”
这两个字她提也不敢提,想更不敢想,却已经有人做了,还是陈爽。
“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你猜杨行会如何?”凌锦安冷言冷语,目不转睛望着她。
这回,崔玉儿终于坐不住了,撑着一旁桌子艰难起身,一口接一口的喘着粗气,一边拼命摇头,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不可能,不可能,陈爽怎么会谋反呢,怎么会呢!他向来愚蠢,对杨行言听计从,杨行从来没有帮着大皇子逼宫的想法,怎的……”
“凌锦安,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对不对!是你做的!”崔玉儿红着眼,激动万分,认定了是凌锦安所为,手指用力朝前指着他,恨不得将他吃了一般。
“若不想让我拆招,便不要试图让我接招,杨行是大皇子一党,他狼子野心,想将大皇子推上去,然后做个任他处置的傀儡,谁知,聪明反被聪明误。当今天子不是昏庸之辈,你以为他们私底下勾结党羽,霍乱朝政之事,皇上不知道?不过是等一个机会罢了。”
“可巧,大皇子就送了这么个机会,陈爽不满杨行将他塞到纪城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暗自和大皇子通意,谁想竟然落得这个下场。”
“杨行老贼,可谓忍辱负重多年,谁知出身未捷身先……”凌锦安冷笑两声,没有再说下去。
此时崔玉儿已经几乎快撑不住了,“我不信,我不信,这一切都是你捏造的,你不过就是想让我死罢了!你就是想让我死!我不会上你的当的,不会!”
“想来再过不久,圣旨便下来了,到时候自是会传的满城风雨,信不信由你,你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处,”他一顿,用可怜的目光看向崔玉儿,“同样,对于杨行来说,你也没什么用处。你被软禁起,杨行只来过王府一次,还只是为了杨碧妍之死,却不曾提起你半个字。在他眼里,你早就是一枚弃子。”
“你自诩情深义重,可这些东西都入不得杨行的眼。”
“他从前的确记恨我父亲,记恨我们凌家,不过不单是为了爱而不能得的你,更是因为两方扶主不同。”
这一番话,每个字都深深刻进崔玉儿的心里,像刀一样扎在她的心里,那里是她刻薄一生却唯留了一片柔软之处,却在此时此刻,被扎的面目全非。
他说的这些,她自己又何尝不知,她不过是想要骗骗自己罢了,万一,万一年少时的情谊不曾变故呢?
是啊,自她被软禁起,她日日都在梦,日日都在等,等她的心上人将她从这牢笼中救出去。
到头来,却等来这个消息。
“你好歹毒的心,凌锦安,”她再次瘫坐下来,有气无力的念着他的名字,“自小见你,我就知道你不是个良善之辈,果然,我没有看走眼,你就是这么个歹毒的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