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将我软禁在这里,如今又跑过来扎我的刀子,如今我连梦,都做不得了。”
“今日我来,不是想要同你报复什么,要报复的,我早就报复过了,”凌锦安站在光影里负手而立,“我留你的命,一是因为予康,二是因为陆澜汐也算你送来的。”
“你对不起我的那些,今日就当做个了结。杨行的事,也算是我给你一个交代。你对不起我父王,亦对不起我母亲,可你是崔家人,无论如何,我与秀平都该叫你一声姨母才是。”
“姨母?”崔玉儿双目直勾勾侧过来,盯在凌锦安的脸上。
第122章 绵羊
“哈哈哈哈哈!”崔玉儿……
“哈哈哈哈哈!”崔玉儿顶着猩红的眼忽然狂笑起来, “姨母?你当我愿意当你的姨母?我愿意生于崔家!愿意顶着崔姓!”
“我告诉你!”她疯了一般猛然起身,大步迈到凌锦安的面前,双手揪起他衣襟怒吼着, “我此生所有的不幸皆是由这个崔姓开始的,我就是你母亲的踏脚石, 这世上任何人都能拿我当棋子, 现在好了,现在好了, 都好了, 你母亲年纪轻轻就陨了性命, 你那个自诩情深的父王忧郁半生, 却不得不日日看着我这张脸,现在他们都死了, 毁我的人都走了, 就连他……也要走了。可我还活着,我还活生生的站在这里,站到最后, 这便说明,赢的是我!赢的是我!”
她一边哭一边笑, 哭的伤心,笑的癫狂。
就在这一刻, 凌锦安真的放下了过去对她所有的恨意。
他将她揪在自己衣襟处的手拿掉, 而后缓缓退出门外。
她能哭,她会笑,她却不知该同谁去讨要这一生。
房间的门重新被合上。
嬷嬷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虽然并未看见里面方才发生了什么,但是想到凌锦安十分厌恶他这位继母, 所以轻易不敢张口,又怕这会儿他在气头上,惹了什么晦气。
谁知就在此时,凌锦安突然顿住步伐,头也未回,似是斟酌了片刻,而后缓缓朝嬷嬷道:“从今日起,福寿堂的大门便不必落锁了,她想去哪儿,便随她去。”
“是。”嬷嬷痛快应下。
……
黄昏时候,陆澜汐终于回来,一反常态重重拍了门板。
凌锦安起初还想是谁在门外这么没规矩,隐约听见是陆澜汐的声音,忙三步并作两步奔去开门,门才拉开了一条缝隙,陆澜汐便从门缝中挤了进来,一头扑在凌锦安的怀中,凌锦安忙把她接住,随之闻到她身上一股酒气。
“喝酒了?”凌锦安身子后仰,这会儿陆澜汐已经整个人贴在了他的身上,“怎么回事?”他朝门口婢女问道。
“回王爷的话,王妃娘娘今日去看望长公主时,被长公主拉住喝了两杯。”
“喝酒?喝两杯?”他瞧着陆澜汐在自己怀里软绵绵胡乱晃动的模样一时想笑,“就你这酒量还喝?”
随之将软成一滩泥的人一把抱起,门外婢女适时关上了房门。
将人好生放到床榻上,陆澜汐也不说话,只搂着她的胳膊不肯撒手。
凌锦安顺手摸了她微红的脸颊,“明明不能喝的,这若是到明日,又得难受了。”
话才说完,便被人重力一推,随后只见怀里的人坐了起来,反客为主,整个人期跨在他的身上。
陆澜汐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摁倒在床榻上,随即伸手去扯他的衣衫,还大声喊着,“凌锦安,我要骑马!”
瞧着她迷蒙的醉意,大言不惭的说出这种话,凌锦安自然是瞬间会意,一边强忍着笑,一边哄着她道:“好好好,骑马,让你骑个够,你先躺下,喝些解酒药,若不然明天醒了头会疼的!”
“我不管,我就要骑马,现在就要!”说着,她身子还晃动了两下,腰肢一扭,对于凌锦安来说自然是折磨。
“好……”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哄哄。
怎知一句话尚未说清楚,陆澜汐便俯身下来,嘴唇扣住他的。
凌锦安整个脑子一阵酸麻,随之一股热辣感觉自头顶传递到脚趾,身上血液随之沸腾起来,将身上的人紧紧搂住,随即将人带下来。
……
远处两片山峦重叠在一起。
喝了酒的缘故,陆澜汐意识不算清明,心里更是灼热难耐。
手划向自己的衣带,随意一扯便是凌乱。
好在凌锦安清明,搭了把手,带子解的很是流畅。
光明相见,紧紧的贴合在一处,寸刻也不舍得分开。
陆澜汐的酒气传到凌锦安的身上,他一下子也醉了,醉在那山水之中。
小别胜长聚,凌锦安自然是忍的太久了,也想她太久了。
……
月光柔和,云星缠绵在一处,冗长的温柔。
那段惹人的冗长过后,随之乌云遮月,伴着狂风骤雨袭来。
有一头猎豹在月深之际出来捕食。
似饿狼,饿了许久,终于在今日闻到了肉香,怎敢轻易放过。
海口张开,露出凶狠的獠牙,重重撕咬身前的猎物,今日的猎物是醉酒却挣扎的绵羊,看起来软糯,实则也是有脾气的。
绵阳不服气,挣扎着,试图反攻,偶尔能得手,更多的时候却是被凶残的猎豹治住,一双腿只能乱扑乱蹬,显示自己的本事,可那又如何,仍旧不是猎豹的对手。
那豹子咬住绵阳的喉管,一寸一寸下移,轻慢享受得来不易梦寐以求的美食,比得上世间任何珍馐佳肴,它长舌舔舐,不放过任何一处,偶尔也食用浆果,轻轻咬住一枚红果子,只听绵羊有气无力的长唤一声。
这一声像是给了猎豹激励,他又转头将另外的红果子吃进嘴里。
肉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却也让人口干舌燥,于是它调转方向,去老地方寻了山涧清泉,一点一点儿的自舌尖儿卷动。
绵羊似是一下子被触动了身上某处机关,整个身躯在原地扭动起来,脚踝却被豹子握住,此时那可怜的绵阳已经是用尽了身上最后的力气,再也没有挣扎的可能性,反而像是认命了。
……
两颗心脏跳动的声响一样,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是他听见了,而后觉着头皮一紧,是她扯了自己的发冠将自己往上带。
此时的凌锦安忽然想要使坏,果真上山,俯身看着她,轻轻捏着她的脸蛋,灼热的气息夹杂酒香,低声问她,“想我了没有?”
“想……”陆澜汐闭着眼,却像是身在湖水中,身子随着波浪一荡一荡的,起伏不平。
“该叫我什么?”他低声问。
“凌锦安!”她答。
“不对。”他说的更干脆,随之以巨大的匕首抵住她。
此时陆澜汐睁眼,双眼皮的褶皱漂亮的要命,脸色晕晕红红的,加之唇色水红,更加让人爱不释手,“锦、锦安。”
声线温柔,像是一匹精织的绸缎。
“不对!”他将匕首又抵深一下。
陆澜汐将脸埋入他的胸前,随后报复性的轻掐了一把,这才道:“夫君……”
这一声夫君叫的他头脑发懵,今天他打算吃面食。
……
面粉用水和开,一点一点的揉捏调和,不多时,便成了一个软白细滑的面团,这面团起初僵硬,越揉便越软,用擀面杖轻轻试探,一按一个坑,这才算上好,擀面杖穿过面团,面团紧实有弹性,同时又十分柔软,可一不留神,水添的多些,手劲儿再大些,面团便容易软趴趴的。
此时就应该将擀面杖搁置在底下,擎住上头的面团,再一点儿一点儿的调和才是。
……
牵牛花明开夜合,夜里缩起,反扣于枝丫上,枝丫随着晃动,发出哒哒声响,随风响撞在花壁上,每一下都恰到好处,每撞一下,凌锦安便觉着头皮被人扯紧一下。
眼前下起豆大的雨滴,虽大却稀疏,正好砸在他身上,眼花缭乱间,见着两只兔子正好向他奔来,不知是不是眼花,不过几日不见,却觉着照比之前肥硕了不少,他一把抓住其中一只,捏在五指间,当真是再跳脱灵活的兔子在他手底下也是老实听话的。
兔子瞪着红红的眼,让他一时分不清是方才吃的红果子不是?
口出狂言之人未过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此时凌锦安反客为主,将擀面杖重新推入面团中,他听见耳畔是陆澜汐的阵阵求饶声传来……
……
木响咯吱咯吱,到了后半夜才停下来。
狂风骤雨初歇,陆澜汐的汗从头流到脚,胜过沐浴。
汗出的透彻,酒也醒了,醉意消散。
她侧着躺下,累的不想说话亦不想动。
翻山越岭不知几回,只知道自己腰酸腿也酸,比那日在城南大街逛了一整日还要累。
凌锦安给她扯过锦被盖上,还不忘叮嘱,“出了一身汗,别着凉了。”
“你欺负人!”她想着方才的一幕幕,将锦被扯了扯,随即将自己的脸蒙上。
这让凌锦安很是无语,在她耳垂上轻捏一把,“陆澜汐,你竟然恶人先告状!”
“今日是谁,借着喝酒的名义然后对我图谋不轨?”
他反手将人捞了过来。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这种赖账的语气她已经驾轻就熟,不承认便是不存在,不存在,就都是他的错。
凌锦安笑意盈盈,将人搂的更紧了,还不忘在她后脑轻吻一口,而后嘴唇凑到,她的耳畔轻咬一下,“歇息够了没?”
“你要做什么?”
“长夜漫漫,你说呢?”
“我不说!”她将脸埋的更深,虽然酒意散了,可脸上的红云更浓。
“我病了,你得好好给我治治,若不然就落下病根了。”
说着,人又凑了过来,将锦被一掀,把两个人蒙头罩住……
第123章 告别
多日不曾这般劳累,陆澜汐于……
多日不曾这般劳累, 陆澜汐于次日醒来时整个人都像是散了架一样。
而凌锦安则是神采奕奕,看起来病当真是大好了。
他向来起得早,步入书房时凌秀平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大哥, ”凌秀平见他过来,起身, 将手上的供状举到他脸前, “这是杨行那老贼在讯刑司招的,你看看。”
杨行毕竟曾是一朝重臣, 这次因为大皇子的事牵连其中, 牵出了背后一桩桩大案, 暂且没有处置他, 而是先关入讯刑司。
不过显然,这次无论是谁都救不了他, 大皇子倒了, 党羽自会一同被连根拔起。
将供状展开,一字一行细细读来,多少大案要案他皆牵连其中, 徇私枉法更不必说。
凌锦安将其放在一旁,“这些都是我们知道的, 没什么新鲜的,旁的他可招了?”
“没招, 无论是他, 还是大皇子,皆说不知当初行刺你的人是谁,还说我与怀玉陷入敌军之事他们也本不知情,杨行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去了你的世子之位,让予康接承罢了。”
“哥, 你觉得这些有几分可信?”凌秀平问。
凌锦安不急着答,只是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而后目光落于那纸供状上,“这上面写的东西,单拿出来哪一件都可以治得了他的死罪,多这一条也不多,少这一条也难让他活命,所以,他们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说假话。”
此话正中凌秀平之意,只见他重力一拍手,“我就是这个意思,这才是最可怕的,现在杨行和大皇子倒了,再无翻身之地,可是从前我们两方对立,打的头破血流,实不知还有看不见的第三只手在背后趁乱给上一刀!明枪易挡,暗箭最难防。”
“传出信去,将这件事也推到杨行他们身上,”略一思忖,“只有这样,背后的人才会放松警惕。”
凌锦安满目霜华,心里想着无论是在皇城外遇刺那次,还是在驿馆那次,应该当是同一人所为,只是不知此人为谁,似是将自己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就像是躲在暗处的影子,难以琢磨,不过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就是想要让他死!
看顾福寿堂的嬷嬷脸色惨白,一路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因为腿发软的关系,上石阶时还扑了个跟头,身上的灰尘也来不及掸,直直冲入书房内,“王爷,不好了,崔氏自尽了。”
这一消息,让凌秀平瞪圆了眼,再看凌锦安,倒好似早就料到了一般,面容平静,既没吃惊,又没怪罪方才嬷嬷的失礼,只淡然问道:“怎么回事?”
嬷嬷回道:“方才奴婢去给崔氏送饭,谁知推门进去发现她趴在墙角一动不动,再过去瞧她满脸的血,墙角上还有血迹,身子早就硬了,看样子像是昨夜撞墙而亡。”
“奴婢便赶紧叫了人过去,然后便跑在这里禀报王爷。”
说到方才的场面,嬷嬷不敢回想,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是头一次碰上这样的事。
“知道了,你先下去。”凌锦安仍旧面无表情。
待屋里只剩下兄弟二人之时,凌秀平大步回身,坐于椅上,冷笑道:“这是急着给杨行老狗殉情呢,这种贱人,就该将尸身拖去乱葬岗扔了。”
凌锦安目光扫过凌秀平的颜面,而后没再说话,缓了片刻才道:“秀平,她既已死了,从前的事也该就此埋起,自至世人终不能知她和杨行的这段丑事,也算给父王一个交待。”
“哥,你的意思是如何处理?难不成让她入了宗祠?”凌秀平又问。
“依我见,将她尸身回归本家即可,她死的事,不必声张,这不光是给崔氏一族留颜面,也是给我们母亲留颜面。”
“可这样不是太便宜这个贱人了!”凌秀平对此处理十分不服。
“人死如灯灭,这件事我希望就此划下句点,至于崔氏一族如何处理她,那便是他们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