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万物的天敌。
直觉在脑内疯狂叫嚣着危险，要立刻离开这个地方，但是双脚却仿佛扎了根似的，根本无法动弹一步，额头冒出的冷汗缓慢地滑过脸庞，在下颚处摇摇欲坠。
他无意识地滚动着喉结，暗自咽下了一口唾沫，然后努力鼓起了勇气，一点一点地往身后转过去。
宛如被打碎的镜面，幻境崩塌后，破碎的出口扭曲着慢慢化为黑色的漩涡。
一只深色的皮鞋穿过出口踩在了坚硬的地面上，露出极具力量感的修长大腿，接着是宽阔的肩背，银白的软发，藏在墨镜后的钻蓝眼瞳透着森然冷意。
男人怀里抱着一位貌似陷入昏迷的漂亮女性，健硕有力的手臂紧紧搂着她的细腰。
大概是力道太重弄得对方难受，昏睡中的女人微微蹙起眉头，他便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够更舒服地倚靠自己。
当两人彻底离开幻境，那道漩涡就凭空消失了。
“……五条先生？”夏目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声，对方此时此刻无意泄露的气息可怕得让人不敢靠近，“你还好吗？”
五条悟安静地看着他们，没有回答。
倒是斑先忍受不了地暴躁开口：“他能有什么事？现在有事的是他怀里的那人吧？”
“喂，咒术师，你再不收敛一下威压，你女人可就受不了了。”
此话一出，原本沉寂得宛如一颗石头的白发青年终于动了动，将外散的咒力尽数收回不再压着两个妖怪。
他低头看了眼此刻软弱无力得只能乖乖依偎在自己怀里沉睡的恋人，先前在幻境里被迫回忆过去而燃起的怒火，也因为对方终于回到了自己身边的现实渐渐得到平息。
五条悟静静凝视着柒苍白的面容，片刻后，他略微俯身轻柔地吻上了她的眉心。
犹如蜻蜓点水，触之即离，却又饱含着男人无法言说的深沉爱意。
夏目贵志瞧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面对可怕天灾时本能引起的恐惧感也慢慢地消退了。
两人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他为此由衷地笑了出来。
“对了。”五条悟亲亲完老婆后才想起还有别人在场，抬起头似乎很愉悦地笑着说，“是你们送柒进幻境的吧？谢啦，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助恐怕我还要费多点时间才能出来呢。”
“这次算我欠你们一个人情，要是今后需要我帮忙的话就打这个电话号码给我吧，或者等过段时间我空闲了再带着学生来找你们玩。”他直接报了串数字，完全不管对方有没有记住就转过了身准备带柒飞回高专检查身体。
……这个时间点，硝子应该还在实验室里没睡，不过睡了也不要紧啦，再把人喊醒就是了。
毫无心理负担的五条猫猫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哎？”夏目贵志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呢，猫咪老师就已经解除了原型，跳着朝他炸毛怒吼，“说了不许你再过来八原，可恶的六眼咒术师！”
“而且你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吗？！无礼的家伙！”
“那我下次来的时候给你们带伴手礼。”急着赶路飞出几米远的白发青年略显轻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喜久水庵的毛豆生奶油味大福如何？我强烈推荐哦！”
“什么？毛豆味的大福？我要！给我带多点来！”
“没问题～”
于是一人一妖怪就这样友好地达成了共识。
完全遗忘了之前的针锋相对呢。
“猫咪老师，你也太容易被收买了吧？”夏目贵志无奈地伸手摸了摸三花猫毛茸茸的头顶。
谁知刚刚还表现得非常激动的大妖怪此时竟然冷冷地哼了一声，面露一丝嘲讽：“夏目，你真以为那个咒术师现在的状态很正常吗？”
“……什么意思？”少年听不懂他的意思，不禁露出迷茫的表情，“五条先生有哪里不对吗？”
“意思是说，他刚才的样子是故意装给你看的，毕竟夏目你是个善良懂事的好孩子嘛。”等人走了，丙才有些后怕地赶紧抽了口烟压压惊，“若是只有我和斑在他就不会是这副好说话的态度了。”
“真是恐怖，那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负面情绪。”她都要心疼那位陷入昏迷的人类小姑娘了。
……温柔地亲吻？呵，那分明是终于找到借口可以彻底丢掉理智的怪物在标记属于他的所有物。
“希望我们下次还能再见到那位小姑娘吧。”
******
展开无下限挡住迎面吹来的冷风，五条悟一路从八原飞回机场，然后买了两张机票搭乘飞机连夜赶回东京，又从市中心回到高专，不管现在是凌晨三点多钟，无所顾忌地大力拍着老同学宿舍的门板，硬是把人从温暖的被窝里拽出来了。
“五条，你要是不给我一个理由……”满头乱发穿着睡衣的家入硝子脸上带着被迫吵醒的起床气打开了宿舍门，原本想要质问的烦躁情绪在看见对方抱着自己昏迷的好友时瞬间就消失殆尽了。
她立刻回房整理洗漱：“你等等，我这就来。”
换上白大褂，领着人大步流星地赶往医务室，路上家入硝子脸色糟糕地问他究竟怎么回事：“你不是和柒在一起吗？为什么她还会受重伤？五条悟你到底在做什么？”
“有人在八原特意设下陷阱针对我。”同样想明白前因后果的五条悟表情也算不上好看，甚至显出了几分阴沉，“柒为了救我强行进入幻境，精神受到攻击。”
没有给自己找借口，他干脆地承认了：“这次是我的错。”
“精神方面的？那反转术式根本没用。”家入硝子的脸色更加糟糕了，打开医务室的大门，侧身让路示意对方把柒放到病床上，“你得去找拥有精神类术式的咒术师，或者诅咒师，拖久了我怕柒的情况会更严重。”
“这个就不用了，送柒进幻境的那个置行堀将她的灵魂保护得很好。”温柔地放下了恋人，五条悟拉过被子盖住她，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后才直起身转头望向同窗，“我只是不放心，想让你再深入检查一下，顺便帮她洗澡换衣服之类的。”
“虽然后者也不是不能由我来做啦，但柒现在对我抵触心理太强了，我怕她醒来会生气。”
“如果你真这么干，不仅她会生气，我也会。”听到对方说好友平安无事后，家入硝子稍微放松了下来，一脸冷漠地挤开他站在病床前弯腰帮柒检查情况，然后毫不客气地指挥这个除了没用还是没用的老同学，“你去我房间拿些衣服过来。”
“敢乱翻我就告诉柒绝对不能吃回头草。”
“……你这招可真狠啊，硝子。”本来就对对方的衣柜不感兴趣的五条悟想了想还是皱着眉头拒绝了，“不行，柒要穿只能穿我的衣服，穿别人的衣服会沾上那些让我感觉特别不舒服的味道。”
“我不舒服就会让别人也不舒服。”
家入硝子面无表情地扭头看他：“那你想怎么样？”
“家里还放着柒以前的衣服，我去拿过来。”五条悟打了个响指，“反正这十年里柒也没有多少变化，应该合穿。”
想想他又补上一句：“放心，我每次都有洗，不脏的。”
“……五条，你是变态吗？”家入硝子听了忍不住用一种看变态痴汉的眼神打量他，甚至下意识地挡住他的视线，将昏睡中的闺蜜护在身后。
你见过哪个正常人会留着分手十年的女朋友的旧衣物不丢，每天洗衣服时还会顺手帮她一起洗一起晾干挂衣柜的？
这样做不就好像……消失的对方从来没有真的离开过自己的生活，一直待在自己身边吗？
她开始怀疑，五条的精神状况还好吗？
“真失礼啊，不都说了我们没有分手吗？硝子你是不信么？”五条悟有些不满地在那里嘟嘟哝哝，“留着恋人的衣服哪奇怪了？柒回来的时候不穿吗？虽然我也很想买新衣服给她啦，但柒肯定又会说我浪费、不懂得勤俭持家的。”
“我可是一个会顺着自己老婆的超级好男人哦！”信心满满。
“……算了。”家入硝子摇摇头，都懒得纠正他了。
她更关心后续的处理：“看柒这个情况得要好好休息几天了，那要留她在高专吗？还是你送她回家？”
五条悟忽然沉默了。
但是很快的，他又微微地笑了起来：“嗯，我送她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回家，回谁的家？
看五条老师这情况不太对劲啊，柒你赶紧醒过来呀！
第33章 站在理智与疯狂的中间
五条悟单手抱着柒打开客厅的灯，明亮的灯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家里的摆设还和他走之前一模一样，只是几天不归终究沾上了些许灰尘。
将钥匙丢入抽屉里合上，他换鞋走进卧室，将怀中的恋人温柔地放到床上，帮她脱掉鞋子后扯过被子盖住，见柒皱着眉头感觉很不舒服地翻了个身，叹了口气，拿起旁边的皮卡丘抱枕轻车熟路地塞给对方。
似乎摸到熟悉的触感，柒慢慢地放松了身体，两腿夹着皮卡丘整个人蜷缩起来，把脸深深地埋进抱枕，这个姿势就好像回到母亲温暖的子宫里一样。
五条悟见了只好放弃先去洗澡的打算，掀开被子跟着躺下，从背后伸出了胳膊搂住爱人的细腰，又让她枕在自己的另一条胳膊上贴紧他的胸膛，将她完整地嵌进怀里。
“没事了，柒，我在呢。”他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她，“我们回家了。”
“……嗯。”好似闻到了过去那种熟悉的能让自己充满安心感的味道，柒迷迷糊糊地动了动身体越发靠近背后的人，闭着眼轻声呓语，“……悟……”
“……”五条悟不由得沉默，直到过去片刻，他才叹着气抬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像是拿她没有办法一样，语气里带着满满无奈的纵容，“你也就只有睡着了才会诚实一点。”
“如果平常也这么乖就好了，那张讨厌的嘴只会说些气我的话，不过骗人的时候倒是挺会讲甜言蜜语的，这算什么？小人物的生存方式吗？”
……那为什么不一直骗下去呢？
想起十年前两人的最后一面，五条悟垂下眼帘，眼神逐渐变得晦涩不明，仿佛苍蓝的天空蒙上一片阴影。
他松松握住恋人纤细的手腕，绵软的指腹细细摩挲着腕上那块明显凸起的小巧骨头，然后指尖又顺着光滑的皮肤滑过一条条青色的血管，轻轻按了按，感受着那跳动无限生命力的脉搏声。
纤细、柔软、不堪一握，脆弱得他无需用力就能轻易折断。
可就是这样一双手，却能握紧淬毒的匕首毫不留情地从背后刺进他的心脏。
五条悟回忆起两人过去的点点滴滴，又回忆起她冷漠无声的背影，明白柒或许是真的没有心，也不懂得感情。
所以他才会觉得柒更加适合银色的手链，这样他就可以随时随地带着她一起了，还不用担心她会不会再次逃跑，消失得哪里都找不到。
既希望你能一直沉睡，又希望你能醒来对我微笑。
矛盾又自虐的想法充斥在心头，宛若噩梦般挥之不去。
你到底对我哪里不满意？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好？
五条悟曾躺在只剩下一人的卧室里，每日每夜思考着这两个问题，可是他思考了十年，始终找不到答案。
哪怕柒现在回到了他的身边，就躺在他眼前，五条悟却依然感觉他们之间隔着一整个看不见的世界。
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真的了解过她，他所知道的、听到的东西，都是柒认为能够让他接触的。
而不该他知道的，她绝对不会透露出半个字。
“……你究竟在计划着什么？”将抱枕从她怀里拿出丢到一旁，把人翻了个身重新面对自己，注视着柒沉静的睡颜，他略微蹙眉，脸上发自内心地流露出一丝困惑，“为什么你一定要伏黑甚尔活下来？”
十年前，恋人选择离开自己跟随另一个男人。
他当初很愤怒，愤怒到几乎失去理智，甚至违背了「束缚」向对方动手，还想过把柒抓回来锁在家里彻底剥夺她的自由。
然而后来在他派人去调查他们之间的过往时，他又发现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伏黑甚尔曾经差一点杀死过柒。］
仅凭这一点，就足够让柒讨厌他讨厌得恨不能叫他去死。
别说是冒险从自己手里救下他了，柒不落井下石再狠狠给他几刀才怪呢。
所以肯定有一个让她不得不忍着厌恶将人救走的理由。
这也是他在这十年里能一直保持冷静，当他们再度重逢时都没有立马下手打晕她的原因，毕竟有事要利用伏黑甚尔总好过真的喜欢伏黑甚尔吧？两者的性质可不一样。
“难道和岩永琴子有关吗？”五条悟抬手轻柔地抚摸她的后脑勺，以指作梳慢慢地为柒梳理着那头乱发，继续深思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十年前对方还是个小鬼呢，上任智慧之神也还没死，但岩永琴子明显是知情人，并且处于主导地位……
要么是她主动找柒，要么是柒主动找她，看情况应该是后者吧？接着为了达成同一个目的，两人正式结为同盟。
“原来你也会自找麻烦？”五条悟忽然产生了一种被排斥的不舒服的感觉，忍不住抱紧了对方，额头贴着额头，眼里倒映出她清秀漂亮的面容，相当不爽地开口质问，“有什么事不能来找我？要知道我可是最强欸，你竟然抛弃了我选择那个没用的不良小混混。”
“明明只要你说一声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帮你完成的，结果你宁愿花大价钱，甚至不惜离开你的亲亲好老公都要跑去雇佣别人？”他有些忿忿不平地伸手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只是那用的力气轻得像是一片羽毛挠过，“你是不是傻？脑子当年被谁给打坏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