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车子离开后,她走到了男人之前站着的地方,这个地方刚好朝向一块墓碑,墓碑上嵌着一张女孩的笑脸,那笑脸好美,就像全部绽开的木槿花一样,既有春天的温和,又有初夏的狂热。
她看了看那笑脸,又低下头看了看地上的蛋糕盒,然后弯下腰捡了起来,那个白色的蛋糕盒上印着「幸福鸟」三个字,幸福鸟?
哦,对!她吃过这样的蛋糕,就在……就在她20岁生日的时候,那时候有个人用食指挖了一块奶油抹了进她的嘴里,她当时嫌脏不肯吃,直到那人用刀切下来一块后,她才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她想着想着突然笑了起来,笑过后,拆开了手里的蛋糕盒,然后用手指轻轻沾了一下,伸进嘴巴里,那奶油的味道感觉居然跟生日那天一模一样……
后来,她一有空就从医院跑到郊区的墓地里,然后静静地等着男人到来,有的时候他会上午来,有的时候会晚上来,但是不管什么时候他的右手上总会拎着一个蛋糕盒,她就依然安静地等着男人离开,然后快速地跑过去拆开蛋糕盒……
直到被男人扯住手腕的那一刻,她才真正看清了他的脸,那脸上满是备受煎熬后留下的疲惫和感伤,仿佛是硝烟过后的战场上活下来的士兵,早已不再英气勃发了。
她看着那脸一面是惊讶另一面是害怕,因为她并不知道男人为何愤怒,为何冲她呵斥,后来不经意间捕捉到了他眼神中的一抹失落,那失落仿佛是因为没有抓到他所期盼的东西,她心里一喜,觉得自己并不是他所需要的,所以才不怎么害怕了。
本来以为这样就会换来从此别过,可是过了一段时间,男人居然把那只青玉手镯找了回来,还把她带到了自己的住所,又妥妥的安葬了张玉娥,面对这一切她既惊喜又愧疚,可她并没有什么要回报的,所以只有安安静静的待在他画好的圈内。
后来,男人真的如他所说隔三差五的跑到暮林庄园来,在这里吃饭、睡觉、看股市、听歌……
印象中男人只听一首英文歌,歌词她一句也听不懂,但是感觉曲调挺欢快的,所以判定是一首情歌。
男人有时候会听着听着歌便睡着了,她就轻轻地走过去给他关掉,可每次她一关,他就醒来了,然后皱着眉头问「饭好了没」,她点点头然后开始准备碗筷,可是男人好像总是没什么胃口,有的时候只吃几口便扔下了,有的时候勉强吃一碗,于是她就跑到三楼书房里翻食谱翻教程,过了大概一个月,男人好像有了些食欲,也在这里常住了起来,而且每天都准时踏入庄园的大门。
她也渐渐摸清了他进出门的规律,于是算准时间把饭做好,然后把拖鞋摆到柜子的最外边,等到他一进门就伺候他换上,其实她喜欢这样安安稳稳的日子,也喜欢伺候他换拖鞋,因为这样能减少她内心的恐慌和亏欠。
像这样安静的日子过了多久,她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次他生着气出了门,接下来的日子里,男人便不再来了,但是每周还是会派人送她去心理咨询室。
就在她刚刚能接受咨询室这种地方时,男人突然拎着蛋糕来了,并告诉她记得回去后把蛋糕吃了,当时男人是闭着眼睛用手指掐着太阳穴说的,她知道他又累又难受,所以不敢惹他心烦,便轻轻应了一声,可过了没一会儿便觉得车子停了下来。
接着便是一场噩梦,梦里有她曾经经历的灾难,还有一个温暖的怀抱,那怀抱一直紧紧地圈着她,直到噩梦过去才松开,接下来的时间她努力拼凑被噩梦打的七零八碎的魂魄,最后总算拼了回来。
可是,那男人依旧心事重重的,每次回来都皱着眉头,她想关心他,想安慰他,可是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后来还是照着周姨的话说了一遍,虽然是借来的话,但是男人好像很受用,不仅冲她笑,还讲起了他身边的人。
她以为从此这男人会变得爱笑了,可是并没有,他依然爱发脾气,那一次她只不过是去暮林庄园拿手镯,却惹得他大发雷霆,一大早便把她从床上揪起来,然后到修车行羞辱一番,又回到新城羞辱一番,她忍无可忍了才出口骂了他,本以为他会赶她出去,或是打她一顿,可是却没有,他只是带着不悦离开了。
接下来,她又去了一趟暮林庄园,想着一拿回手镯就返回新城,可是却刚巧遇上温姨晕倒,她这边虽是答应了刘家升要照顾温姨,可是却特别担心男人会再度发怒,所以便借温姨手机发了短信给他,告诉他,她要留下来照顾温姨。
那男人应该是明白了,所以没有冲她发怒,也没有将她从医院拽回去,她在心里奇怪了好几天,这天温姨刚好要出院,她正在收拾行李,不经意间发现了门口的男人,男人说要接温姨出院,可是还没等出医院大门,她便被秦悦一把拽住了,她当时心里很是害怕,害怕被抓到警察局,可是还没等她更加害怕时,男人温柔的一推将她推到了车内,然后开车带她离开了。
第136章 她的回忆2
男人又恢复了准时踏入大门的习惯,不仅如此,中午那么短的时间也都会回来。
有一次,男人突然说要去美国,临走之前给她买了一部手机,并存上了他的号码,她一肚子的疑惑却问不出来,所以只好接受他一切的安排。
男人走后,她便又回到了庄园继续打理花房,过起了悠闲的田园生活,就在她正在移一盆吊兰时,有人找上门来,命令她离开这里,她本来是不想离开的,可是一想到自己很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便拿从抽屉里拿了手镯后离开了。
离开后,她不知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所以便四处游荡起来,游到最后,终于在了一个画室落下了脚,那是她喜欢的地方,那里有她喜欢的画笔,有她喜欢颜料,而且有她喜欢的花草。
正当她决心留在这里,好好学习绘画时,那个男人找来了,带着一脸怒气,带着酸酸的味道,她当时并不知道男人为什么会这样,直到听到那句「我爱你」之后,一切便明了了。
可是,这份感情里带着那么多馈赠,她怎么能受得起?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她是慌乱的,是不知所措的。就在这慌乱之间,她发现了一件奇妙的事,那就是只要她稍微一靠近他,他就会变得开心起来,她想让他开心,所以才将手里的蛋糕喂给他,当看到他吃下去的时候,她居然也开心不已。
她觉得不仅要迎合他的情绪,还要缩短两人的差距,所以才又去了谢易的工作室,本来是打算白天在那里工作,中午和晚上回新城的,可是刚一去,便被男人抓到了,并且惹得他为此大打出手,她从来没见过男人这么愤怒,所以只有低着头不说话,直到发现自己真的不适合待在大公司里为止。
她提出要去画室工作是想争取自己去赚钱,而不是被人养,她希望有价值,希望能不被人笑话,可是谁知又被残忍的拒绝了。好吧,她认了,她就这样一直在东盛待着吧,直到老去。
正当灰心丧气之时,有人将一幅画递给了她,那画上有她惦记的几盆花,有她还没喷完的半壶营养液,算了,算了,就这样吧,只要他开心就好,她不能惹他不开心,绝对不能,所以再三斟酌后才说了谎,可是谎言一出,便被识破了!
她想解释,可是越解释男人越生气……
过了几天,男人气消了,带着她去了美国的一个墓地,在墓地前跟她讲起了关于他们的故事,版本与她的大概一致,但是也她不知道的部分。
比如,他因为什么患上晕血症的,他又是从什么时候沦陷的,他是多么的害怕失去她,这些她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他对她很好,真的很好,整个故事虽很长但并不枯燥,直到已经结尾了,她居然还停留在那里边。
突然,一句「茸茸,我们结婚吧」将她拉了出来,顿时感觉一阵慌乱,她害怕自己承受不起这些,她怕会只是一场梦,所以便搪塞了过去。
可是,男人却不以为然,依然对她温柔的说话,依然陪着她,并找来她的恩师让她高兴。
可是,可是老天却怎么都不愿成人之美,偏偏让他自掘坟墓,而她一时间陷入了对过去的岁月中,无法自拔。
两人就这样被突如其来的状况直接拉入了地狱,她在混混沌沌中过了一天又一天,他在阴阴郁郁中度了一日又一日,后来终于被人捞了起来,说实话,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她和男人不会有后来,更不会有现在。
他们就在女人的一番撮合后,先是经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最后终于领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结婚证。
她以为有了这个红本就可以不用再担心梦醒了,她以为可以一直待在男人的羽翼下安安稳稳的生活。
可是,可是梦就是梦,是无法跟现实对接的。好吧,她认,她全都认,但是接下来,她不会再做梦了,她要清醒的活下去,直到死得那一刻……
林茸茸从长长的回忆中撤出来时,已经快中午了,她又瞧了瞧窗外的那辆车,毫不犹豫的转身迈向卧室。
卧室里有一张老式的暗红色的硬板床,床头的表皮大都已经开裂了,露出一道道的裂痕,让人看着很不舒服,床一侧靠墙的位置有一组衣柜,样式和那张床基本一致,表皮也出现了裂痕,只不过比床头少些,床尾一米处放着一张不搭调的黄色的梳妆台,梳妆台的桌面上放着一只青绿色的手镯。
林茸茸将它拿在手中细细端详起来,这手镯颜色清透温润,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灵气,她轻轻的抚摸了几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放进了抽屉里。
第二天,林茸茸被姚静的敲门声惊醒,她迷迷糊糊的爬起来,随便踢上拖鞋就打开了门,结果看到两个人的脸。
姚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愧疚的笑,然后了一句:“没办法,我也是被逼的!”
林茸茸对上姚静的目光,她记得姚静是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为什么突然屈从于方志贺了,她刚要深想,却被一个声音拦住了。
“茸茸!”
“那什么……你们,你们两个先聊,我……”姚静打断方志贺的话,然后伸出食指指了指楼梯,继续说:“就先撤了!”话一落人就没了影子。
林茸茸看着楼梯口将要消失的身影,心底的疑惑越来越浓。
“茸茸!”
她马上回过神,将目光移至对面的男人,他身上那件西装的第二颗扣子没有扣上,两只袖子的臂弯处也起了很深的皱,他是在车里睡了一夜吗?他为什么不回去呢?
“茸茸!”方志贺看着愣愣地林茸茸又唤了一声,接着问道:“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对不起!”听着那一声声温柔有力的呼唤,她的声音有些不稳了,于是努力撑了撑,继续说,“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说完便将手往前一推,门慢慢地合拢,可就在关上的那一刻一股强大的阻力将门又推开了。
“茸茸,别这样,我……”
“我说了,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你走……走吧!”
“茸茸,就原谅我这一次,好吗?”
“不好!”林茸茸说的很干脆,仿佛对面站的是一个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她没有必要去思考他口中的话,也没必要去理会这个人。
这一刻,方志贺看清了林茸茸眼睛里的决绝,那决绝犹如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插进了他的胸膛,疼得他一句话都说不上来,许久,他松开了那只手,“好!我知道了,但是……但是孩子也是我的,我必须对他负责。所以,你先跟我去医院检查一下,我听姚静说孩子可能有问题。”
“你胡说!”林茸茸瞪着眼睛,大声喊道,“你才有问题!你有……问题!”
对,还有姚静,姚静凭什么说她的孩子有问题,她凭什么!
方志贺看着眼前情绪激动的林茸茸,本想着安抚几句,可是又担心他一开口她会更加激动,所以最终什么也没说。
“从结果上来看,已经胎停了,赶紧手术吧,空囊长期留在子宫内不好!”
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将手里的检查结果又放了原位,然后冲着面前的林茸茸开口说道。
可是,林茸茸却像没听见一样,依旧安安静静地坐在凳子上,手里紧紧地攥着腹部的衣服,身旁的方志贺看了一眼,弯下腰将手抚上她的手背。
过了一会儿,林茸茸的手松开了,抬起头看向那个医生,“什么叫胎……胎停?”
“胎停就是胎囊停止发育了,说白了就是人们常说的「死胎」,赶紧手术吧,没事儿,也不疼!”
死胎?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她的孩子好好的待在肚子里,怎么可能是死胎,这个医生一看就是庸医,她在欺骗她,一定是!于是,林茸茸从凳子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茸茸!”方志贺一边喊一边拉住了跨出去的林茸茸,然后将她拥入怀里,“没事,没事啊,茸茸不怕,没事儿真的!”
没事儿?什么叫没事儿?本来就没事啊!
她的孩子好好的,她也能吃能睡的,有什么事啊?所以她从方志贺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继续往门外走。
“茸茸!”方志贺又唤了一声,抬腿追了出去,“茸茸,你要去哪里?”
林茸茸停下脚步,猛地转过头看向方志贺,“你走,走啊!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知道你难过,可是,再难过也要接受事实,医生说了,得赶紧手术,所以……”
方志贺的声音有些哽咽了,其实那孩子不仅仅是林茸茸心里的痛,也是他心里的痛,他记得刚知道林茸茸怀孕那会,他高兴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开着车一路奔向离州,他想在第一时间见到她们母子,要可是如今……
“你闭嘴!”林茸茸厉声呵道,“你……别再这里胡说!什么手术?我不做!你……你走!走啊!”
“茸茸,别这样!孩子没了……”
“你胡说!你胡说!没有……孩子还在,还在!”林茸茸又大喊起来,她不相信自己的孩子没了,她不信!
“茸茸……”
第137章 烧心
还没等方志贺再说什么,林茸茸便冲了过去,狠狠地拽着他胸口的衣服,怒斥道,“你们方家,对不对?是你们……方家搞的鬼,对不对?!你们……想怎么样,你们想怎么样?!想让我把孩子……打掉对不对?!我告诉你,我……我不会,死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