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穆望舒的小脾气上头，心说就这么想吐吗？
还想再下一剂猛料，她忽然看见程寂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薄汗，脸上也失了血色，显得有些苍白，眉头蹙起，好像忍得有些辛苦。
如果是被她的土味情话恶心到了，顶多摆出嫌弃的表情，不至于出现这么严重的生理反应吧。
穆望舒敛了神色，语气认真，带着关切：“程寂，你怎么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说没事。
这个人怎么总是这样，多说一句话能死吗！
“我是问你怎么了，不是问你有没有事。”穆望舒有些担心，脱口怼他一句，皱眉叹了口气，又问，“是胃不舒服吗？”
她说着，下意识伸手要摸他的肚子。
手指还没碰到他的衣服，反被他擒住手腕。
日光下，他的眼瞳黑亮清透，微垂的眼睫在下眼睑落下根根分明的阴影，攥着她的手腕，眸光微动了一下，像是幽静寒潭泛起浅浅涟漪。
“没事，老毛病了。”他淡淡开口，继而松开她的手腕，靠在墙边缓了缓。
穆望舒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什么老毛病，你是七老八十吗？这么年轻就有老毛病了。”
“……”
“程寂，认真回答问题，是不是胃痛？”
程寂稍顿，轻点了一下头。
“你按时吃饭了吗？中午有没有吃东西？”
说实话，程寂没太在意吃饭这个问题。
他眯起眼睛，回想了一下，好像不止中午，从昨晚开始就没怎么吃东西。或许是从小被迫养成的习惯，他的食欲一向很淡，能吃就吃，不能吃忍忍也就过去了，忙起来更是顾不了这么多，有时候对付一口，有时候干脆不吃。
他不说话，也没动作，穆望舒便猜到了：“你没吃东西。”
程寂默了默。
“你这个人……”
穆望舒忽然有些生气，不想理他了，提了几口气想怼他，又吐了出来，皱眉丢下句：“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和药。”
她记得市局院子里有个二十四小时无人超市。
刚转过身，手腕又被他攥住了，穆望舒回头，问他怎么了。
女孩眉头紧皱着，一脸的焦急和关切，站在骄阳下，鼻尖微微出汗，白净的小脸被晒得泛着红，像颗红苹果。
程寂收拢手臂，稍稍一用力，便将她拉到自己身侧的阴影处，放轻声音：“不用，已经好多了，没事了。”
“好多了就可以不用吃饭了吗？”
“……我还有事。”
“你是想因公殉职？”
程寂：“……”
穆望舒赌气似的挣脱手腕，往后退了半步。
她嘴角向下抿着，嘴唇微微撅起，很明显是因为关心他他不听劝而生气了，圆眼睛微微睁大，瞪着他。
这个小表情，好像她受了什么委屈似的，还有点可爱。
程寂垂了垂眸子，嘴角勾出一个很浅的弧度，而后又拉平，抬眼看向气鼓鼓的小姑娘。
“我该走了，快来不及了，你自己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穆望舒张了张嘴，想拦着他，可又明白不能拦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又着急又无措，眼神急切的看着他。
程寂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抬起手掌按了下她的头顶。
动作很轻，轻得像是根本没碰到她的脑袋，穆望舒微怔，这时，又听见他说。
“听话。”
他的音调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沉沉的，很简单的两个字，但就是让穆望舒觉得莫名的有点不一样，有点……怎么说呢，像温柔哄人？
好像也不温柔。
他也不会哄人啊。
她也说不好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不一样。
她都还没反应过来，程寂便将手拿开了，径直错身离开，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穆望舒抿抿唇角，盯了会儿他的背影，才转身离开。
-
夏季天黑的晚，总让人觉得时间还早，等天全黑时，人反应过来，都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穆弘毅就是八点多回来的，穆望舒看到爸爸回来，本想给程寂发个消息问问他有没有下班，又忍住了。
先发了条消息给冼赫打探消息。
冼赫回了句，都忙着呢。
吃完饭洗完澡，穆望舒又在房间练了一个小时的琵琶。将近十一点，才给程寂发消息。
那边过了几分钟才回复：【刚结束。】
程寂住在局里的宿舍，穆望舒知道那里，是一个很老的小区，很多年以前单位可以自己买地建房子，市局便建了这个宿舍。
她之前有悄默默的问过申礼，程寂是不是和他住在一起。
申礼说不是，顺口提了句他自己的门牌号和程寂的门牌号。
穆望舒起身坐到窗台的榻榻米上，问他：【我可以给你打语音吗？】
那边过了十分钟还没有回复，穆望舒刚准备把手机一扔再也不理他了，就接到了他打过来的语音。
穆望舒瘪了瘪嘴角，赌气似的看着语音响了好长一会儿，才慢悠悠的按下接听。
听筒里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还有他沉冷的嗓音：“有事？”
穆望舒：“就是想看看你是否还健在。”
对面默了一瞬，听筒里传出一声很轻的气音，像是很轻的笑。
他说：“还健在。”
“你晚上吃饭了吗？”
“……嗯。”
“那我怎么听到你那边好像有拆泡面桶外包装的声音呢？”
程寂的动作一顿，低头看着手中的泡面，说了两个字：“宵夜。”
对于他宵夜吃泡面的这个行为，穆望舒很不满，一本正经的教训他：“宵夜吃泡面容易长痘痘。”
程寂：“……”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和他说这样的话，程寂觉得有些好笑，他也没在意过自己的外表怎么样，更没在意过什么长不长痘痘。
他自然知道自己长得不差，但那又怎么样呢，除了化装侦查需要，外表如何对他来说是无用的东西。
他漫不经心的应了声“嗯”，手里的动作却没停，径直揭开泡面的盖子，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
听筒里又传来小姑娘愤愤的声音：“还拆！不许拆了！再拆就是小狗！”
这样威胁人。
还真是个小孩子。
程寂拿起桌上的手机，有些好笑的看着屏幕上粉粉的小狐狸玩偶头像，“又不让我吃东西了？”
或许是晚上，他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声音也透着几分懒倦，更是磁性好听。
穆望舒抿唇笑起来，切换到另一个页面看了眼，神秘兮兮的说：“三分钟后，你开门。”
“嗯？”
程寂顿了一下。
没等到三分钟，他话音刚落下，就听到敲门的声音。
门外穿着黄色衣服的骑手递给他两个袋子——一个是印着“送药上门”字样的黄色纸袋子，另一个是印着饭店LOGO的保温袋。
纸袋子里是各种胃药。保温袋里是整齐罗列的饭盒。
他看了看，饭盒里分别是山药莲子粥，水晶虾饺、蒜蓉西兰花和切好的新鲜水果。
听筒里小姑娘的语气明快：“这下可以吃了，晚上要吃清淡易消化的才不会给肠胃造成负担。”
胸腔内忽然漫过一阵温热，像是在寒冷冬日浸入温泉，一下子被温暖和柔软包裹住。
程寂喉结滚动，出口的声音哑了几分：“谢谢。”
穆望舒笑起来，又叮嘱：“那个胃药，有一个是嚼着吃止胃痛的，你随身带着，如果下次再痛就吃一颗，啊，一颗还是两颗来着……你记得看说明书，别吃错了，如果还痛，要去医院，最重要是要按时吃饭。”
“嗯。”
“那你先吃饭吧，我要和我朋友玩游戏了，拜拜。”
他刚“嗯”了一声，还来不及多说什么，语音就被她挂断了。
啧，看来是真的着急和朋友玩游戏。
程寂拆开筷子，一抬眼，看见了窗外的月亮。过了月中，现在是凸月的状态，不圆，但很明亮。
他不知想到什么，清浅的勾了一下唇角。
-
这几天，唐沅芷休息，带着穆望舒去外公家陪了外公几天，又接上沈洁一起去森林公园玩。
穆望舒全程乖巧陪同着长辈，不过心里一直惦记着程寂吃饭的事情，每到饭点都要发消息提醒他——用餐时间到。
从外公家回来，穆望舒又找理由要去爸爸单位。
唐沅芷一副“我懂我懂看破不说破”的表情，很配合的准备了清凉解暑的豆腐哈喇汤让穆望舒带去给穆弘毅。
穆望舒长得漂亮又可爱，嘴巴还甜，刑侦支队的警察都很喜欢她，见她进来，都是笑眯眯的。
穆望舒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便先去给爸爸送汤了。
送完汤想再去办公室，可又有点犹豫，他们都很忙，也没空和她说话，她也不是那种父母工作忙到家里没人，必须在爸爸单位写作业的小朋友，总待在他们办公室，有点突兀。
她站在门口悄默默的瞅了眼程寂，他正低头看着什么，眉头紧锁，像是在认真思考。
认真工作的男人，也太帅了叭！
穆望舒轻叹了口气，刚想离开，看见彭语和申礼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匆忙起身，往外走时两人撞了个正着，彭语没站稳，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装在塑封袋里的，大概是证物之类的。
穆望舒没多想别的，走过去想帮彭语捡东西。
申礼本来蹲在地上捡证物，像是在证物中发现了什么新线索，猛地一起身，没注意后面有人，心里激动着也没控制力道，直接把穆望舒撞得趔趄后退，身体不受控制的、后腰朝着坚硬的桌角直直撞了过去。
穆望舒下意识闭眼惊呼，然而，想象中的痛感却没有传来。
她被揽住肩膀，按进一个宽阔的胸膛，只听见“啪”的一声响，像是水杯落地碎裂的声音。
恍惚间，她听到耳边的胸腔内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干净清冽的气息在鼻尖萦绕着，耳畔同时落下他低低一声，像是安抚。
“没事的。”
第16章 “这个威胁可真吓人”……
这个过程不过几秒的时间,穆望舒怔怔的像是过了几个世纪。
她下意识仰头看向他的同时，他松开手，后退,什么也没说，径直蹲下收拾摔碎的水杯。
就没什么情绪。
让她有一种,刚才她听到的那一句低声安抚都是她的错觉。
“哎呀我没看到后面有人,小舒怎么样？没事吧？”申礼说着，伸手把穆望舒拉开,让她离碎玻璃远一点。
穆望舒回神,才感觉到心跳得飞快,她摇了摇头,带了些歉意的说：“我没事，就是……我好像帮了倒忙。”
侯敬嫌弃的瞥了眼申礼和彭语,温声说：“跟你没关系,是他俩毛毛躁躁的。”
穆望舒抿抿唇，看向程寂：“这个杯子……”
“没事，是我没拿稳。”
他淡淡说了一句,把玻璃碎渣仔细包好，扔到分类垃圾桶。
穆望舒没说话,默默站到一边，尽量不妨碍到他们。
彭语和申礼拿起证物又赶忙出去了,侯敬也做着自己的事情,程寂收拾完，也坐回了位子上继续忙碌。
刚才的混乱就像是一个在日常中很常见、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根本没人在意。可这个小插曲却把穆望舒的心绪搅得有些乱。
刚才她的心跳真的好快。
刚才事发突然，分秒之间的事情，其实她根本没看到身后是尖锐的桌角,她惊呼的那一声也完全是被撞到时的下意识反应，她并不知道自己当时的情况很危险，可为什么心跳会这么快呢。
是因为被他抱了一下吗？
可又不是没抱过，虽然喝醉不记得了，但……
她平时在他面前瞎胡闹，还摸过他的脸，心跳也没这么快过呀。
“傻站着干什么？”
沉冷的声音将穆望舒从晃神中拉出来，她转头看向程寂，抿唇笑了下，小碎步挪到他旁边，小声跟他说：“我刚才心跳好快。”
程寂没抬头，只随口说：“吓到了。”
“不是。”穆望舒一本正经的反驳。
她转身搬了把椅子坐到程寂旁边，双臂交叠趴在他办公桌上，超小声的说：“可能是又地震了叭。”
程寂翻页的手指微顿：“……”
穆望舒躬身，侧脸枕在手臂上，又超小声的嘀咕一句：“要是没地震，那应该就是有什么人让我心头一震了叭。”
程寂：“…………”
那天他不舒服，也没在意她说的什么地震什么心头一震的，后来也没刻意回想这些，早就忘了，这会儿又听她说，之前的也想起来了，不由得眉心轻蹙。
他抬眼看过去。
小姑娘枕在自己手臂上，侧脸挤压着嘴唇微微嘟起，明净眼眸缓缓眨动间，敛着清透的狡黠和灵动。
活脱脱一只瞎胡闹的小狐狸。
“又不理我了。”
小狐狸对于他的沉默很不满，不悦的轻瘪了下嘴角，嘴唇微微撅起，粉粉软软的，像可口的樱花果冻。
“别闹。”程寂移开视线，收了收心神。
小狐狸“噌”的一下直起身体，小表情认真极了：“谁跟你闹了，我说那个人是你了吗？程警官？”
程寂：“……”
穆望舒站起身，笑眯眯的和侯敬打了声招呼，就径直离开办公室，期间，没再看程寂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