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嘛好嘛,你去买嘛。我们在河边活了几十年,还要你来讲索,不得出去。放心啦!那我就挂了哦?”易权听到易颜嗯了一声,才将电话挂断了。
晚上,上官聿南接秋儿回来的时候,易颜正在包饺子。
秋儿跑得满头大汗,一进门又和大风抱在一起玩。易颜赶紧找了衣服要他洗澡,然后拿了湿毛巾给大风擦脚,完了又把大风走在客厅里的脚印子拖干净。
问起送茶给秦锦山的事,便出现了前文的那一幕。
易颜:“绑我?怎么绑?”她举起双手,“来,绑绑看。”
“老婆,我错了。”上官聿南笑着将易颜的手放下,“不是我绑你,是你绑我。秋儿听错了。”
“切!”秋儿拿着干毛巾擦头发,坐到了阳台去。上官聿南尴尬地冲易颜笑,出乎他的意料,易颜并没有对他穷追猛打,而是温声对他说:“你也去洗澡,洗好就可以吃晚餐了。”
“好。”上官聿南又亲了她一口,才放开她去冲凉。
花生浆,玉米馅儿的饺子,玉米壳包的玉米粑粑,还有煎的玉米饼,嫩黄豆炒玉米粒,还有一小碟玉米烙。这是今天易颜准备的晚餐。
上官聿南看着一餐桌的食物,疑惑地问:“今天是玉米打折吗?”
“没有,就是突然想吃了。快尝尝看,你们喜不喜欢?”易颜拿了一个玉米粑粑放到上官聿南的盘子里,又拿筷子夹了一块玉米饼放到秋儿的盘子里,期待地看着他们。
“妈妈,你不是应该先给我夹的吗?”秋儿一边夹起玉米饼准备吃,一边问。
易颜愣了一下,笑着说:“妈妈偶尔也心疼一下爸爸嘛,不行吗?”
“行,行,行。”秋儿点头吃了,说可以,挺香的。然后示意上官聿南快点吃。
上官聿南在娘儿俩的注目礼下撕开了玉米壳,然后张嘴咬了一口玉米粑粑,细细品了,咽下去才说:“嗯,挺鲜的,清甜。”
“那,你吃三个,我吃两个,秋儿吃一个。”易颜分配任务。
上官聿南说:“可是我还想吃饺子呢~”
“吃呀,没让你不吃呢~”易颜端起盘子递到他面前。
上官聿南夹了一个说:“我快被你喂得没有腹肌了,你要把我养成大叔吗?”
“你不是天天在跑步吗,怕什么。”易颜无所谓地剥着自己的玉米粑粑,狠狠咬了一口:“啊,好吃!我真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吃过这个粑粑了,以前居然没想过自己也可以做来吃。”
上官聿南笑:“那我要跑更久一点了。”
秋儿问:“妈妈,这个又是家乡小吃吗?”
易颜:“对啊,妈妈小时候……”
就在易颜分享自己童年的时候,他们吃了个饱透,于是三人又一起出去遛狗消食。走在路上,易颜想起涨水的事情,又给家里打电话。那时已经快晚上九点了,又是丁娟接的电话:“雨还在下,河水还在涨,你伯伯又去看田坎了。这场大水估计还能长一米多深,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涨到公路上来。看电视里播的,上头方的雨一直没有停啊……”
易颜安慰了些话,又让秋儿跟外婆说了一会儿,然后才拿回电话要易权回家再回个电话过来。十几分钟后,易权的电话来了:“要是明天起来还涨,我就放水逮鱼。十多年没涨过这么大水了,照目前的情形,还真说不定明天就涨到田里来了。”
易颜听着有些不安,一再交待他们水大了就不要出门,万一来不及就算了。易权说:“算了?怎么能算了呢?我那田里也有几百斤鱼呢!小的就算了,大的我一定要逮起来。”
父女俩又商量了一阵,最后易权答应她看情况,会注意安全的。易颜鞭长莫及,没有办法。心里的不安不能褪去,到睡前还在刷相关新闻。上官聿南安慰道:“没事的,就像他说的,在江边活了几十年,该怎么处理他心里清楚的。你别瞎担心了,说不定明天一早起来,水就退了呢。”
“人家还是有点担心嘛~”易颜的不安感无法消散,伸手抱住了上官聿南,窝在了他怀里。好像这样,便能躲避风雨。
那一刻,上官聿南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被需要,被依赖。如果说第一次抱睡着的秋儿让也体会到了当父亲的责任感的话,那么这一次他是第一次感觉到了被易颜当作男人来依赖。那种感觉,好特别,像是被打了一剂强心针,突然觉得自己有无穷的力量可以为她遮风挡雨,为她撑起一片天空。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没事的,不会有事的,睡吧~”易颜低低地在他怀中嗯了一声,又钻了钻,睡了。
河水一直在涨,趁着黑夜爬上了公路,坝上有些人家里已经进水了。四点多开始,电停了,气停了。村干部就敲锣打鼓地喊大家不要睡了,起来整理好家里重要的东西,准备转移到防洪台集体避险。一楼的东西,都往楼上搬。只有一层的,先搬到邻居家里。
“上级通知,洪峰还未到,各家各户做好准备,这河水有点凶。”
易权家还在比较安全的位置,但河水已经涨到超过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洪水了。田坎已经淹到一半,他披着蓑衣戴着斗蓬扛着锄头打着电筒又出门了。
他冒着雨把田坎缺口又挖了好几个,开始放水,准备逮鱼。缺口挖完,借着电筒光一照,稻谷已经全部倒在了水里。他站在田埂上叹了一口气,提着锄头回了家。然后就坐在屋檐下,一直看那上涨的河水,以及河水上漂浮着越来越多的树木和竹林。
对河码头上的横渡船昨夜不知被冲到哪里去了,徒留趸船。
易颜睡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视频电话给易权。那时候,水已经在涨到田边,也漫到了院子前。田坎最低矮的一边,一漾一漾地河水正往田里灌。
“鱼逮不到了,水没跑赢。吃顿饭的时间,就又长了一尺来深。”易权不无遗憾地说。
易颜说:“逮不到就逮不到吧,等水退了,你去河里网两网,把别人的鱼再网上来。你的鱼就让下游的人去捞吧!大家换换口味。”
易权笑道:“是嘛,我肯定要去网两网,弥补一下我的损失。”
这个时候,他们想,洪水应该涨得差不多了,因为活着的人,都没见过这么大水。大家都觉得过不了多久,水就会退了。
然而,天虽然晴了,河水却依旧在急速上涨。从来都是在电视里出现的抗洪抢险现场,开始出现在了岷江两岸。许多村庄成为了洪水中的岛屿。从来不牵回家的牛羊被困在了草坝中心,而那里的水上面积正在急速缩小。芦苇滩里放肆奔跑的野鸡野兔,最开始只是藏不住,最后却逃不了。有的野鸡想飞到岸上来,结果飞到一半就体力不支落到了水里……
“遭了,遭了。这河大水,太尼玛凶了。”又一艘无动力的船被冲到了河中央顺流而下,估计它要下泸州,下南广,下重庆……
一百二十年,两甲子。川江最大的洪水,正在进行……
第100章 游子忧家乡灾情
灾情上演,牲畜和乡民不断转移,村庄成了江心岛,房屋泡在了洪水中……
各方面的视频从各种途径传来,远在他乡的同乡相互传递着讯息。唐青松、宋茶和易颜相互告诉家里的情况,人畜无事,已安全转移,房子泡水里了。昔日村庄,变成了汪洋大海。
什么庄稼,什么鱼,都没了。
人们从开始的淡定,变成了惊愕,最后恐惧,哭泣。起初还只是抢救自家的东西,到了后面,只要见到能抢救的,都在帮忙抢救。有车的装人装东西,有船的辗转在各家各户。孤身在家的老人,守着辛苦圈养的几头肥猪焦心抹泪的时候,邻居的几个汉子赶来帮忙了。
许多年来从未受过巨大灾害的家乡,突然成了电视新闻里的地方。修建了20多年从未真正投入使用的防洪台,以往都是用来暂放粮食的,此时终于回归了它的真正用途,挤满了附近山村没有亲戚可去的疲累乡民。无论是守着村子的人,还是离乡背井的人,只要是在这片土地上长大的,都陷入了一场凝重又茫然地悲情,泪眼汪汪。灾难,终于落到了自己身上。
8月18日,多么吉利的数字,多么悲伤的日子。
易颜在工作的间隙不停地翻看着手机里的讯息,渐渐变得沉默无语。一个人到会客室里关着门跟家里打了好几次电话询问情况,又接了唐青松的电话。连举家在外省的邻居从来没有通过电话的,都给她打视频电话来了。
“小颜,你在上班哇?讲电话方不方便啊?”邻居叔叔先问,“不方便等你下班了我们再打过来。”
“叔叔婶婶,方便的,你们讲。”
“家里涨大水了,你晓得啵?看他们发的视频,太黑人了哦!从来没有涨过这么大的水啊!你伯伯娘娘在家头没得人照顾,没得事哇?”视频里,多年未见的叔叔婶婶已经头发斑白,脸上的皱纹加深,精神抖擞却又苍老尽显,一脸的焦心。看得易颜更想哭了,心中很不是滋味。
“我晓得,刚跟家里打了电话,也看视频了。放心,人没得事,就是房子遭淹了。你们在外面好哇?小侄女乖哇?”易颜整了整精神状态,让自己在长辈面前看起来不那么丧。
“来嘛,我给你看哈你小侄女儿。我们在小区头耍呢,……童童,来喊颜孃孃。”镜头对准了一个四岁多的小女孩,那小姑娘从未见过易颜,听爷爷奶奶让叫人,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镜头怯生生地用家乡话叫了一声“颜孃孃”。
易颜应了一声,然后夸小姑娘长得漂亮乖巧。孩子不熟,捧脸笑着转身将头埋在了奶奶怀里:“我不知道说什么,你们说嘛~”
邻居婶婶宠溺地抱着孩子笑,邻居叔叔把电话拿了过去跟易颜聊:“……你们工作服还好看呐~听到讲你好几年没回去过了,你打算好久回去哇?我们都老了,你伯伯娘娘不老哇?你和易松当真心硬,忍得住哦?”邻居叔叔言语里全是责怪,还有深深的伤感。
易颜一下子就红了眼眶,有那么一会儿咬着牙齿没说出话来。因为那时她要是开口说话,那一定是带着哭腔的。她不敢开口。她怕把两位长辈也惹哭了。
叔叔见易颜不说话,叹了一口气:“哎——我也晓得,你们在外头有在外头的难处。但是家也是要回的啊,电视里不都唱‘常回家看看’嘛,不管在外面混得好与不好,还是回去看看你爹娘吧!这回幸得好人没事,要是说有事咋个办呢?到时候你后不后悔?”
叔叔越说越语重心长,易颜越听越难过悲伤,只是低着头嗯嗯嗯地一味应着。
这边电话刚挂断,那边上官聿南电话打了进来:“阿颜,我看到新闻了,你老家那边洪水挺严重的,省政府启动了一级防汛应急响应,洪水都漫过乐山大佛佛脚平台了,你家里没事吧?”
“没事。”易颜表情愣愣的,“人都没事,房子全泡在水里了,家里全都是老人孩子,没有几个年轻人,只有学校的老师……全都是老人和孩子……”易颜终究还是没有崩住,在上官聿南这里哭了。她没办法看手机镜头,伏在茶案上边哭边抹泪。
没有人不深情热爱自己家乡的每一寸土地,没有人可以面对家乡受灾时能无动于衷。那些记忆中美丽的地方,那些童年时给过无数欢愉的地方,都被无情地洪水吞没了。那些烙在心灵深处的阿公阿婆叔叔婶婶孃孃,那些见过没见过的村里孩子,一想到他们正望着洪水茫然无助的样子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时,易颜就想放声痛哭。
“阿颜,人没事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对不对。万事往好处想,已经很幸运了。”
会客室不适合放声痛哭,外面来来往往的同事让易颜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默默地抹了抹眼泪,对在镜头那边劝她的上官聿南说:“我没事,就是有点太担心了,你做你的事吧不用管我。”
“你不要太担心了,政府会管的,”上官聿南沉默了两秒说,“反正你现在这样也不能好好工作,要不你请假休息吧。”
“政府哪里管得过来,好几条江整个流域都淹了……”易颜说到这里又想哭,好歹总算忍住了,“不能请假,招的人一直没招进来,我这边事情好多……”正说着,喻智恩就在玻璃门外敲门,“我不跟你说了,这边有事,挂了。”上官聿南嗯了一声,易颜就把电话挂断了。
现代人,面对世界时,不允许有长久地悲伤。那怕你真的很难过,抬头面对他人时仍须笑脸相迎。打开玻璃门,喻智恩说:“隔壁开会,有个急单要处理。”
易颜:“好,你请大家等我一分钟,我去洗手间擦把脸,马上去。”
“好。”喻智恩转身进了会议室,易颜转身进了洗手间。
一分钟后,会议进行,销售部先把需求提出来,然后就交给PMC来安排。
喻智恩:“据销售部反馈,这个订单客户那边后天一定要收到货。详细的情况,刚刚销售部的同事已经说了。客户的需求,及对公司的利益考虑,困难是有的,但相信大家都能克服。这个是特殊情况,请大家一定要全力配合……订单物料情况暂时还不齐料,缺料的部分已经确认了,今天都会到。下面请采购部同事补充到料具体进度,让大家了解。”
接着,采购唐江汇报了来料时间,及联络相关单位联动。
张志勇听了鬼火直冒:“你们PMC要插的单,哪个不特殊?
他手下四十几岁的车间主管李戎锏,也操着一口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说:“要料料没有,要人人没有,你们就在这里画饼给客户吃,上嘴皮和下嘴皮一碰,就要我们生产部的人连班直落加通宵,隔山打猫儿,打得着吗?尽做一些想当然的事情。”
“关于物料的事,刚才负责的采购也说过了,料已经出发在路上了,晚上上班之前,供应商一定会送到……”易颜话还没有说完,那李主管又冷哼一声:“在没在路上,只有鬼知道。不要让又白等一宿,料花花儿都见不到一根。”
易颜并不恼怒,接道:“李主管说得很有道理。……唐江,你会后马上跟供应商联络,让他们拍货拍运输车视频位置给你,确保万无一失。”
李戎锏听易颜这么说,火气小了一些,但仍咕哝说:“就算物料到了,行不行还得另说。”
唐江一听来火了:“你TM的乌鸦嘴,就不能盼点好吗?”
“唐江!”易颜低喝了一声,在李戎锏张口回骂之前先开了口:“李主管,你说的不无道理,所以我们刚才就安排了来料仓和IQC同步直落,争取到料第一时间检验品质,第一时间反馈物料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