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聿南道:“退堂鼓倒是没打,臭小子学得还蛮认真呢,我今天去接的时候正练着,秦叔就在旁边喝茶盯着他,茶几旁放根细竹枝,错了就打,呵呵……”
“这么严格?”易颜听到甚是欣喜,“我就怕他们一个撒娇,一个宠溺,你我看不着就麻烦了。”
上官聿南:“还真没有。秋儿的毛笔字他也教,专门的家教肯定都没这么尽心。儿子,把你练字帖拿出来,写给妈妈看看。”
秋儿本来还在翻上官聿南的相册,听到喊,把手机还给了他,从书包里拿出水写练字帖和毛笔来,铺在茶几上,直接沾了花瓶里的水就开写。写的是“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易颜问:“这句话也是你秦爷爷教的?”
秋儿抽了纸巾将笔上的水吸了盖上笔盖说:“系呀系呀!”
易颜一愣:“怎么还说起白话来了?”
秋儿说:“也系秦爷爷教嘅……”
“……”易颜转头看上官聿南。
上官聿南:“呃……多学一种方言又没有坏处,随他吧~”
易颜有些郁闷:“可是我不会说,你们两个要是在我面前说白话,我会觉得自己是外人……”
上官聿南奇道:“你不是在港资厂做吗?怎么会不会说白话。”
“可是人家就是不会说嘛!”易颜很是泄气。语言上,她真的是没有天赋,白话她听是完全听得懂的,但说的话就最多只能说“好”“早晨”“谢谢”这样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全。
上官聿南投降:“好好好,那我们在你面前不说,只说普通话。”
可是一周后,易权和丁娟来雁城时,上官聿南却满耳朵都是四川话,连秋儿也说着不是很熟练的四川方言。那时,上官聿南对易颜说:“你们这样,我感觉我是个外人。”
易颜却说:“我教你啊!”
易权和丁娟原本是没有打算来雁城的,水退之后,他们就在家里清理淤泥,洗屋洗院子,整理了两天。河坝里的庄稼被水冲了十之八九,连那片绿草如茵的草坝都刮得寸草不剩,一眼望去,全成了白晃晃的鹅卵石滩。虽然如此,稻田里的稻谷却还在,而且尚能收成。
于是,他们又花了两天时间打谷子。
洪水之后,天天大太阳。打下来的谷子直接倒在水泥公路上晒,三天就干到能打成新米了。
这个时候,奇怪的味道却从上游下来的风里飘散而来。传言说是洪水过后,核电站泄漏了。那天易颜接到电话时,吃惊不已:“哪来的核电站泄漏?不是都没有核电站吗?”
“可是大家都这么传的呀!上边很多人都出城了。”易权和丁娟不明所以,也无法求证。
易颜说:“我查下。真什么东西泄漏了,肯定会有消息的。你们等了十分钟,我查一下。”
挂了电话,她打开网页,在微博和地方论坛上查消息。确实是有化工厂出了问题的消息,也确实有大批人撤离,具体是什么网上各种论调都有,也不知道信哪条。但无庸置疑地是:确实有事发生,确实有人撤离。如今这个年代,很多奇怪的讯息开始都以为是谣言,经过一段时间的证实之后,往往会发现那居然是真的。
易颜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和唐青松小茶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给老人买机票让他们出来。沿河交通有问题,就往山里走,到另一个县城坐高铁到省城,再转坐飞机来雁城。唐青松联系了自己的哥们儿,将他们几个送到县城并坐上高铁,再联络省城的哥们儿到高铁站接人再送上飞机。雁城这边,他们再一起去机场接的。
那天白天,白浪参加了厨艺大赛的第7轮,也就是半决赛。白浪凭借以一道技艺精湛的创意菜“飞阁流丹”和一道最普通的家常菜“川香回锅肉”成功晋级10进5,顺利拿到一个月后,也就是9月26日的决赛入场券。
那天晚上,〖一面之缘〗没有营业。白浪特地露了一手,做了一大桌鸡鱼牛羊海鲜这些给六个老人接风洗尘,他的技艺也理所当然地得到了一众好评。老人们吃得甚是满意,对白浪赞不绝口。
那天晚上,四川话响彻整个〖一面之缘〗。若是不夹着方言,上官聿南还能听懂大部分意思,方言一出,他便只能是一脸懵b状态了。让他更为郁闷不已的是,连白浪听他们的方言都毫无压力。那个时候,他是真正的觉到自己是个局外人,像极了傻B在听天书。
晚饭过后,小茶父母被安置在了原来易颜母子睡的房间,易权和丁娟被易颜带到了香韵华庭住在空着的那间房,唐青松的父母他接到了他那边去。
易权和丁娟没想到易颜在雁城住上了这么好的房子。他们一生,最远只到过县城,这次来雁城,他们连省城都是第一回去。对城市的认识,全部来自于电视。在他们看来,电视里的一切,和现实生活是两个世界。所有关于城市的一切,无论是从电视上,还是年轻人的口中,对他们来说,都只不过是——传言。他们一路来,坐了农用三轮车、面包车、别人的小轿车、高铁、飞机。但一路上坐的车,包括白浪和唐青松开的车,都没有上官聿南的车干净舒适。
可是,没听易颜说过她结婚了呀!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老俩口一直很疑惑。
易权一边从编织袋里拿出给易颜带的土产和小鱼小虾,一边来回看着上官聿南和易颜问:“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啊?”
“伯伯,娘娘,我们……还没有结婚。”易颜抱着易权给她掏出来的土产回答得有些不利索。
“伯伯,娘娘,我们很快就结婚了。你们在雁城玩久一点,等我们结了婚再回去,好不好?”上官聿南立即陪着笑答应。易颜闻言,惊愕地看着上官聿南。他把她推到冰箱旁:“快把伯伯和娘娘带来的东西放好,千里迢迢带到雁城,坏了可就太可惜了。”
易颜只好先整理冰箱。幸好她除了白浪给的食物,平时并没有存什么食材,空间足够。
“这样子哦?”易权听了上官聿南这话,觉得最迟应该也不超过一个月,大概他们已经在准备着了。和老婆对视了一眼,安心了。
丁娟却关心另一件事:“小松知道吗?再混账他也应该会来参加你的婚礼吧?他可是从小到大就说要看着你嫁人呢!他现在真的不联系你了?”
“小松……”易颜差一点飙泪,蹲在冰箱边不敢回头看父母。“知道。他最近没联系我。”
易松是易颜最无法面对的痛,无论平时看起来多么风平浪静,也无法在心里真正做到坦然。秋儿知道,上官聿南也知道。秋儿走过去拉着易颜的手臂问:“妈妈,这小鱼鱼现在能吃吗?秋儿想吃。”
“能吃。”易颜打开装油酥小鱼的袋子,从里面拿了一条小鱼出来递给秋儿:“外公做的香酥小鱼超级好吃,给你一个先尝尝,咱们明天再吃。”易颜说话间,把眼泪憋了回去,站起来把父母带进了准备好的房间:“你们住这里,这边衣柜里给你们买了几件便宜的换洗衣服,洗澡用的拖鞋、牙刷和毛巾在厕所里放着,粉红的是娘娘的,深蓝色是伯伯的,黄色的是秋儿的。我和阿南的洗漱用品在另外一边,所以,这里的东西,除了秋儿的,都是你们用的。”
易颜又把他们带到洗手间,指了香皂、肥皂、洗发水、沐浴露放的位置给他们看,然后又很仔细地跟他们讲淋浴水笼头和马桶的使用方法。上官聿南跟在后面,一边留意着易颜的情绪,一边补充说明。离开洗手间,他给他们介绍房间的格局,厨房、餐厅、阳台都走了一遍,把电视柜下面的抽屉全部拉开,告诉他们遥控器放的位置,以及零食放在哪个抽屉等。
易权和丁娟见到大风的体型有些大,很是担心它会突然咬人,秋儿便把大风叫到了阳台。可是大风有点人来疯,见人多了很想一起玩,总想挤进屋来。开始秋儿将它关在阳台,它就站起来扒拉着玻璃门。这么一来,丁娟更是觉得毛骨悚然。秋儿只好到阳台陪大风玩。
介绍了一圈后,上官聿南对两老说:“这里就不像你们乡下家里宽阔,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们随时告诉我,我尽量想法解决。明天我再带你们到小区里转转,再到对面的公园走走。你们熟了,以后自己都可以天天出去玩,那边公园早晚都有好多老人家锻炼运动呢,跳广场舞什么的。”
“很好了很好了,真是麻烦你们了,搞得这么好。”尽管上官聿南一再强调他们不用客气,但易权夫妇对他还是很是客气拘谨,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不懂说错话做错事的样子。
易颜知他们不习惯,把上官聿南拉开:“伯伯娘娘,就是换个床铺睡觉而已,除了阿南的电脑和手机,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可以随便用。不会用不好用的,你们就跟我讲。”
“要得嘛!”
面对易颜,易权自在了许多。
第104章 得视频真相还原
是夜,易颜在易权夫妇房间里同他们聊到很晚。
聊一路上的见闻,聊洪水来时的境况,聊村里哪些老人走了,哪家添了丁,疫情的时候都做了那些防控,聊谁家的建了新屋,谁家养了牛群,聊家长里短……
一直聊到深夜,实在都撑不住了,才回到自己房里。
上官聿南一直在电脑前工作,见易颜进到房间里就坐在床上发愣,他将电脑一盖,坐到她旁边拉起她的手说:“别多想了,会解决的。明天我带二老在小区里转转,再去对面的公园里走走,让他们熟悉熟悉附近的环境。”
易颜怔怔地望着上官聿南,片刻,抱住他的腰将头窝在他怀里:“我发现,有你在还是好的。”
上官聿南轻笑,在她肩背上轻轻拍着:“那当然。”
易权夫妇到雁城的第二日,上官聿南没有去卉城上班,也没有送秋儿去秦锦山那里学琴。易颜在和麦科技还有三天班,所以没有请假,吃过早饭就搭公交车去了公司。另一方面,她仍觉得难以面对他们,害怕他们追问她易松在哪里,或者要给他打电话。她去上班,或多或少还带着一丝逃避的心理。公交车上,上班的人越挤越多。还好从香韵华庭的站台上车,总有大把的座位。
几乎每天,她都选择坐最后一排的靠窗位置。坐好后耳朵一塞,闭着眼睛听会儿音乐就到。只是这天,她没有闭眼,而是看着窗外不断流走的风景。上了两年多的班,马上要变成无业人员,这种心情是怅然的。那些日日看过的风景,以前从未在意,此刻才发现好多地方很美。
一墙的红色三角梅,一树的大花紫薇,成片的风雨兰,成片的夹竹桃。原来,有这么多震憾的花境。以前,竟然都没有太注意过。BUS行走的路线,一直往东,追着太阳走,很奇妙。
七年多时间,她从一个职场菜鸟变成了这个社会里混迹得逐渐圆滑的人。有些原来期待的事,不期待了。有些想不明白的道理,想明白了。有时候,她甚至在想,易松的灵魂飘到了哪里?到底有没有另一个次元的世界存在?有没有平行的空间?秋儿长大了,父母明显衰老。
时光,一点不留情。
未给易松讨回公道,不能让父母安心。在他们面前,她异常心虚,颜面全无。
她,是个不孝之女。
“城北工业园南,到了。请下车的乘客请带齐您的行李物品,从后门下车。”
易颜收起耳机装进包里,从BUS后门跳了下来。
“你怎么现在天天坐公交上班?节能减排?”刚下车,就碰到到园外溜达进来的喻智恩,手里还拧着一盒打包的肠粉。
易颜反问:“你怎么一点都不节能减排,饭堂免费的早餐不吃,非要到外面花钱买?”
喻智恩看看手里的打包袋:“我就出来走走,顺便吃个早餐。我吃过了,这是给可可带的。街角那老头做的肠粉实在是不错,他用的虾是真鲜,酱汁做得是真好。”
到保安室,照例看一下有没有自己的快递。
“大件我们已经叫仓库拉走了,有几个小件,应该是文件或者样品,我抱给你。”保安从小货架上将几个快递件交给易颜,有袋装的,也有小盒子装的。
易颜抱到办公室,扔在了工作台上。拿起笔筒里的美工刀,一刀一件全划开了口子。有供应商寄的目录书,有打的物料小样和标签贴子这些。
还有一个顺丰快递袋,包得挺结实,里面还用封口袋包了两三层。她拿起快递袋来看寄件人,一下愣住了。居然是罗堇轩寄的!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整个心都在颤抖——他终于给了她想要的东西,在离开庭只有一周的时候。
她迫不及待地将一层层包装拆开,终于看到了珍珠棉夹起来的一支U盘和一张A4打印纸。她像捧着供奉神明的香火一样双手握着那支旧U盘,生怕不一小心,它就灰飞烟灭了。
A4纸上只有打印着一句话:“有人盯上我了,不要再来找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你运气好,如果是现在的我再遇到同样的事情,肯定不会想办法留下这种东西。因为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干过这样的蠢事了。祝你成功!”
易颜将纸扔进了碎纸机,把U盘插入了电脑USB口,点开了它的文件夹……
时间的齿轮倒回到了六年前。
2014年7月25晚,九点五十二分。
路灯不太明亮的宝禾路,北面靠山绿树成荫,荒草蓬生,南面是老工业区。往西3公里是青螺山老街,往东1公里是宝心夜市。这个时间段,雁城别的地方都还是灯红酒绿的时候,但这条道上却已经是车少人少了。易松大概是刚从夜市回来,左手拧着个方便袋,右手拿着个拔浪鼓边走边摇边看,嘴里还吹着口哨,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走到了宝心路口,准备过人行道,对面是公交站,他应该是要到对面坐回老街的公交车。人行道的红绿灯是红灯,他站在路口等了一会儿,左右看了一下,见前后无车便跨出脚去准备通行。刚踏出去一步,一辆红色轿车就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吓得他跳了起来,赶紧后退。红车呼啸而去,他在路边气得跳脚,指着跑掉的车屁股骂。这时绿灯亮起,他停止的咒骂,走上了人行道。
但是,就在他走到路中间的时候,那辆红车在前面调了个头,冲回来了!且直直向易松冲了过去!易松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撞向了空中,然后摔在了不远处在地上滚了几圈,手中的方便袋和拔浪鼓被摔到了隔离带。红色轿车停在了不远处,司机却没有下车。
易松趴在路面上,一动不动。
过了大概十几秒,他突然动了,手撑着地面想要爬进来,但是失败了。
这时,那红色轿车突然原地调头,再次向他冲了过来!!心是有多冷血的人,才能够做到蓄意二次伤害!车轮压过易松的身躯,他无力躲避,也毫无抵抗力。他像一根竹杆,被车轮压扁,压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