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这疫情，越发地没完没了。
很多人都问出了同样一句令人茫然的话：怎么会这样？
突如其来，天崩地裂。
作为普通老百姓的易颜，除了等，不知道还能干什么。太渺小了。她想。在这种危难时刻，她竟然什么都做不了。太让人羞愧了。她怎么不是医生呢？要是医生，无论在哪个科室，必定也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她突然无比崇拜起医生这个职业来……
她想到一个词很适合她——动弹不得。
便上官聿南跟她不同。
就在元宵节这天晚上的饭桌上，他告诉了她的打算。
“正常复工看来是比较困难了。所以我准备搞几台机做口罩，需要建条生产线及手续办理，明天就去处理，可能要好几天不能回来了。陪秋儿读《徐霞客游记》和拼乐高的任务，得你来做啦。”
上官聿南语气里俨然已把这里当成了家。
“做口罩？这倒是大好事一件，只不过……”易颜有些意外，不知道他这些天陪他们玩还有时间准备这些，她想问哪里来的资源，又觉得问这个不好，虽然自己并没有探究的意思，却怕引起他的误会。前车之鉴，她不想再问及上官聿南的私事，便忍住话题一转：“会不会比较困难？”
上官聿南将一颗元宵吃下去，道：“问题不大。机台和原料渠道基本都确定了，我明天会先把这两件事定下来。地方是现成的，设备安装和许可证申请会同时进行，估计得一周时间。”
易颜听着，怔怔地望着他，最后感叹道：“眼下这个情况，你要是真能搞出生产线出来，也算是功德一件了啊。”
上官聿南看着她的样子，呵呵一笑：“怎么，现在有没有崇拜我一点？”
易颜撑着下巴歪头看他：“你要是真做成了，我可能会有那么一点点崇拜，但是现在都还没开头，所以完全不会。”
上官聿南：“冲你这话，我也一定要做成了。”
“你要是做成了，缺人的话我可以去帮你。操作工、包装工我都可以。”易颜说的是真心话。她看到新闻里那些口罩厂家，全都是夜以继日地在生产。她被那种所有人都顶上的激情所感染，几乎恨不得自己也能参与其中，做点能帮得上忙的事。
“我也去！”这时，已经吃完在休息区长条桌边拼乐高的秋儿插话。
上官聿南欣喜道：“哇，你们这么给力！我突然觉得全身都是干劲啊！”
易颜看着他，眼里全是笑意。
次日一早，上官聿南套上外套，拧着电脑包准备出门：“我走了。”
“你去忙吧，正事要紧。”只是，现在外面很危险，她不勉还是有些担心，“你……”
上官聿南见她欲言又止，轻声问：“怎么啦？”
易颜说：“在外面一定要做好防护，千万别大意。”
上官聿南闻言，笑容就像春风吹皱的湖水，瞬间就扩散开来了。原来易颜是这样，不逼她，她身上的刺就全都收了起来，剩下的便全是柔软的美好。他把口罩递给她：“那你帮我带上吧！”
他说着，低下了身子。易颜看着手里的口罩，又看上官聿南，觉得此举过于亲昵，呆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戴。上官聿南把脑袋凑到她面前催促：“快点啊！”
易颜抬手，小心地给他戴上了。
上官聿南直起身来拍拍她，道：“我过几天就回来，你们在家好好的。”
易颜点头，看着他大踏步走出院门。那一刻，她觉得眼前这个身影走出了一个成熟男人的果敢，那带着责任和担当的双肩，给她留下了高挺、坚定、沉稳有力的印象。
她这才意识到，他确实已经不是六年多前那个青涩又无家可归的小伙子了。他知道自己要什么，做什么，且毫不犹豫地去实施。反观，如今无家可归的，却是她自己。不仅如此，她还束手束脚，成日忧心，想做的事情因为种种顾而也没有足够的底气去做。
回到屋内，易颜很迫切地想做点什么，好让自己在这场疫情之中显得不那么毫无助益。她转来转去走了好几圈，秋儿终于受不了了：“妈妈，你在干什么呀？”
总不至于上官聿南一走，她妈妈就傻了吧？
“啊，宝贝儿。我在想事情呢！打扰到你了吗？那我不转了！”易颜赶紧扶着沙发坐下来。她看着秋儿，秋儿直直地盯着她。易颜回望着他，片刻，突然兴奋：“啊！有了！”
秋儿眨眨眼。
“宝贝儿，咱们来玩拍视频吧！我们做手工，每天做一个，然后拍了放到网上去。好不好？”
秋儿摇头。
“让更多像我们这样无聊的妈妈和小朋友一起来做，不好吗？”
秋儿终于开口了：“妈妈，我没有很无聊啊！”
易颜脸垮了下来，泄气了：“我陪你玩那么多，你却连一个玩的都不愿意陪我。”这……秋儿看着在他面前居然还耍起小孩子脾气的老母亲，那样子和上官聿南耍脾气时真是有得一拼。对上官聿南他可以直接鄙视，但对母亲那可不行。这让他很是无奈，道：“你确定会有人跟着做吗？”
“不做怎么会知道呢？何况我们本来也是玩呀，只不过是在玩的时候加了拍摄的环节而已。”兴奋之情立马浮上了易颜的脸上，眼里仍是跃跃欲试的期待。
事实证明，理想和现实确实是有差距的。他们拍的第一条视频，居然用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露脸的不能用，模糊的不能用，角度不好的不能用，关键步骤没拍仔细的不能用……
“妈妈，我这已经是第八次重复这一步了！你这回一定要拍好了！”秋儿已经到了忍耐极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在造火箭呢，其实不过就是彩虹鳞片的纸鱼而已。
“行行行，最后一次。”易颜安抚着秋儿，拿着手机对准他手指落下的地方道：“开始吧！”
秋儿叹了口气，再次将“鱼鳞”对折，排列，粘贴，压紧……
易颜也没想到拍一个简单的视频居然会出现这样多的问题，看着秋儿极力隐忍配合的样子，她都有点想放弃了。但是，不能遇到点儿困难就放弃，这会给秋儿树立不好的教材。所以，她想了想，还是继续。第八次，终于拍完了。
八条彩虹纸鱼摆在长条桌上，花花绿绿的，已经是鱼群了。母子俩看着两人一上午的成果，有些犯愁，不知道要如何处置这群纸鱼。后来，经过商量，他们把这些纸鱼挂到了南边院墙上那株攀爬的三角梅花枝上。于是，院墙上多了一群彩色的纸鱼，风吹的时候，不但花叶轻为颤，鱼也飘飘摆摆，看起来也挺好玩的。母子二人站在那面墙前看着，为这个结果感到开心。易颜又拿出手机对着墙拍了一段成果展示，添加到整个视频的结尾去。
其实原本拍段小视频根本不需要这样严谨，但易颜一向严谨惯了，所以无论做起什么来都是带着强迫症去做的，总是力求尽善尽美，因此才会用去那么多时间。
为了弥补秋儿陪她一上午的折腾，下午她陪他一口气把《驯龙高手》三部都看完了。
“妈妈，我要是也有个无牙仔陪我就好了。”晚上睡觉前，秋儿对易颜说。
易颜一脸温和地笑着说：“那妈妈可没那么大的家装下它。秋儿想要朋友的话，在幼儿园多和小朋友们一起玩，互助友爱就有了。”
“可是他们不能一直陪着我，放学了他们会回自己的家，放假了我也见不到他们，像现在一样。”秋儿想要一个能时时刻刻陪他的朋友，那个人不是上官聿南，不是易颜，甚至不是白浪和小茶。
“要不……妈妈你再给我生个弟弟或妹妹吧！”秋儿觉得也是可以让步的。
“……”易颜看着秋儿，他以为生弟弟妹妹她一个人就可以，这可怎么解释呢？她有些尴尬。思来想去之后，她才道：“弟弟妹妹能陪你玩那至少得两三岁才行，加上他们在肚子里的时间要三四年了，那个时候你都上小学了，也有了更多的朋友，不会再想同他们玩了。”
“啊~”秋儿刚才显然没想到这个问题，被易颜的话难住了。
“有机会我们养只小兔子或者小仓鼠还是可以的。”易颜想动画片里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动物，无疑在孩子看来这些都是朋友。而养兔子和仓鼠不需要花费太多，也不需要多大的空间，也是她可以承担的，因此对秋儿承诺。
“真的？”秋儿立马就兴奋起来，“妈妈，你是说真的吗？”
易颜没想到秋儿对小动物如此感兴趣，道：“真的，但那要等疫情结束了才行。”
“可以可以！”秋儿连连点头。
就在易颜母子讨论着养小动物的话题时，上官聿南坐在卉城自己的办公室里一个人吃着香菇炖鸡泡面当夜宵。因为不喜欢调料包的重口味，所以料包只放了一点点，吃到口中寡淡无味，让人完全没有食欲。大概吃了一半，他终于放下塑胶叉子，放弃了。
他来到改做口罩车间的楼层，这里原是半层仓库半层临时产品放置区，现在里面的东西经过白天工人的整理，已经清空得差不多了。现下，几个员工正在打扫地面，准备清扫完后下班。有几个女孩在车间办公室里啃着面包说笑，看到他走进来，纷纷打了招呼。
上官聿南走进去，将人员召集到一起，道：“大家辛苦了。设备明天上午十点左右就会运到，大家按正常上班时间来，提前做好准备。今天的伙食补贴会算到二月份的工资里，明天开始会提供午饭和晚餐，直到园区的食堂开业前，我们的伙食由肖潇的父母来安排。肖潇，你记录好人员。另外跟你爹妈说清楚，伙食卫生要做好，食材也不能马虎，全部要新鲜的，不可以用冷冻肉。具体做什么菜，你可以在群里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然后再做决定。”
肖潇是金阳智控的生产文员，过年一家人没回老家，父母在附近开了个猪脚饭快餐店，现在没法开业，在家闲到都快长毛了。当上官聿南在群里提起复工用餐的问题时，肖潇便第一时间把她那闲着动不动逮着她就教训的父母推荐出来。而她父母闻讯之后非常乐意接这个活儿，简直恨不得马上就拿起锅铲来开干。上官聿南听说过不少快餐店都喜欢用冻肉来减少成本，因此向她特别叮嘱了这个事情。
“收到！”肖潇喜滋滋地举手。
上官聿南：“打扫完就回去休息吧！今天大家都应该很累了。”
一个年轻男子笑道：“讲真，虽然确实有点累，但这么久没上班，今天还有点舍不得回家呢！”
旁边一个小伙子开玩笑道：“那你今晚就在这里干通宵吧！不用干多少，就把墙角那些货全部搬到仓库就行。”
“哈哈哈……”众人哄笑。说笑了一阵，上官聿南才离开。
出门时，他拿起电话想问易颜在做什么，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过，便放弃了。易颜母子一向睡得早，和他们一起的时间连带他的作息也变得相当规律，简直成了模范生活方式。可一旦离开，他又回到了以往一贯的雁城年轻人模式——不到十二点，都算早。
回到家里，冲去一身的灰尘的他躺到床上抱着电脑处理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事。现在做口罩的人虽然不多，但接下来肯定会出现原料紧张。他需要提前把尽可能可以弄到手的材料都买到，不然机台安装好之后材料不足也是枉然。不过现在弄这些东西几乎没有人再愿意做月结，基本上都是现款结算，如果你还在犹豫，那么下一刻这些眼瞧着还有的东西转眼就被别人拿走了。现在拿的货都是库存，而返工尚未到位，这中间会有一段时间产能空缺，他必须把这段时间的需求备足。因此，他几乎把自己的零用钱都算在内，使用上了。如果在月底前能产出一批货来出掉，那么资金上就不会有问题。放眼目前的情况，这一点他还是有信心的。
第二天一早，上官聿南煮了两个鸡蛋，喝了碗白粥便出门。这样的早餐是易颜交待的，一盒鸡蛋能吃一周，白粥做法简单，电饭煲有专门的模式，不用担心他不会做。
设备厂家在卉东，他开车过去要两个小时左右。昨天已经跑了一圈，签了购销合同，付了50%机台款。今天随供应商出货，他跟去督促进度和确认查检出厂，以及跟进安装调试人员到位情况，以避免中间过程出差错而影响到生产线建立的进度。随他一起去的，还有金阳智控设备组一位叫高戟的工程师。他先到梦幻云谷门口接了高戟，然后才上高速一路前往卉东。
他们到时，四套设备已经打包完成正在装车。厂方见他们到了，便派人拿着清单给他们看，另外将随行安装调试人员作了介绍。待装车完毕，运输车在前面行，上官聿南的车跟在后面走。到金阳智控楼下时，整好十点半。楼上楼下，吊车叉车一阵忙活，十二点前所有设备放进了车间。余下便是安装调试的事情了。
这天下午，金阳智控能到场的人全部到了现场。上官聿南自己也亲自上阵，需要调度的时候便调度，需要搭手的时候又充当员工一枚。到了晚上，又是灰头土脸一身。
第三天，设备安装完成。
第四天，设备调试完成，第一批原料到位。
第五天，地面重新漆了一遍，做了区域划分。
第六天，也就是2月14日这天，上官聿南提交了生产许可申请，第二批原料到位。所有人放假两天，等地面的油漆干硬。
万事俱备，只欠一纸许可下来，就可以开工了。
第30章 是客人也是外人
瑺青出事儿了。
是喻智恩打电话告诉易颜的。
“颜姐，怎么办？瑺青家里出事了……”喻智恩跟易颜讲述关于瑺青家里的事情的。易颜听完电话，震惊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瑺青的家离武汉还有200多公里呢，怎么就出事儿了呢？
“瑺青，吃午饭了吗？”孟瑺青接到易颜电话时候正在给奶奶守灵，一个人。父母还在医院里，姐姐年前没回来，年后回不来。
“颜姐……”孟瑺青深吸了口气，握紧了电话：“我一会儿就吃。”
“有吃的吗？”虽然孟瑺青已经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但听在易颜耳朵里仍然觉得纠心，她实在想帮他却又鞭长莫急，那种完全不能着力的无奈让人无比泄气。
“有。小区门口每天有送菜的。”瑺青抬头看着奶奶的遗像。他还记得刚回家的时候，奶奶掏给他糖果的模样，当时他还笑她怎么还把他当小孩子呢。那时候的奶奶，精神得很啦。然而十多天的时间，就已经是天人永隔。
“瑺青，你要按时吃饭，多吃，也要多穿衣服注意保暖，一定打起精神保护好自己，知道吗？千万别泄气，奶奶只是年纪大了抵抗力不够好；你父母都还年轻，他们一定可以健康出院的！我们在雁城等你来上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