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
易颜的话冷得像冰,透着彻骨的寒和强制的隐忍,甚至在发抖。她的双手抠紧了桌面的边沿,极力控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指甲盖儿因为用力而泛白。都没有得到处罚,人就死了?
“阿颜,怎么了?”她这个反应,让上官聿南发慌,他握住她的手臂,感受到她正在僵硬地发抖。“阿颜?玲珑的妈妈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再看清楚,不要认错了。”易颜抬眼望着他,眼里是那么委屈,那么无助,那么悲伤。她还在忍着,让自己不要太过激动。不要搞错了,不要吓到上官聿南。
“我确定。光看脸原本我还不是很确定的,但是车上那个金鱼挂件,让我确定了。那挂件原本也没什么特别,只是因为玲珑喜欢蝴蝶结,所以在那金鱼的尾巴上用丝带绑了个蝴蝶结。而且刚好是我看着她绑上去的。……阿颜,你哭什么?怎么回事?你跟我说!”
上官聿南已经被易颜突如其来如泉奔涌的眼泪吓到了,也搞糊涂了。她怎么会认识玲珑的母亲呢?她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啊!
“阿颜,阿颜,……”上官聿南手忙脚乱地给易颜擦着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擦了又流下来,擦了又流下来……易颜不说话,只管默默流泪,形神极度悲切。他急死了。
“阿颜——说话!”上官聿南摇了摇易颜的双肩,然后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他最看不得她掉眼泪,她一掉眼泪,他就六神无主,心像被人撕烂了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是……撞死小松……逃逸的人。没有得到任何惩罚,没有给出半分赔偿,就死了?咳咳咳!咳!……”易颜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出来,然后开始猛咳,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上官聿南简直比被雷劈还震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关系,这是什么冤孽啊!他一边给易颜拍背顺气,一边在脑中翻江倒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颜,你别急,你想怎么做,你告诉我,我帮你。别急……阿颜……阿颜……”上官聿南反复喊着易颜的名字,试图安抚她平复情绪。她这么激动,他真怕她再晕过去。
“阿颜……阿颜……没关系,我会帮你的,我会帮你的,……”渐渐地,易颜反应不再那么激烈了,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前,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上官聿南愣了一下,环着她肩膀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易颜本来并没有这么脆弱。但在上官聿南面前,总是没来由的崩不住,有时候话还没想好怎么说,人就想哭了。就像现在,其实她原本只是觉得悲伤,可上官聿南在面前,她还觉得委屈。悲伤不一定让她掉眼泪,但委屈就会。
说来说去,她其实也是想有个人依靠的。就像之前说的,她潜意识里想要把上官聿南当家人来看待,以为是捡来的便是她的。这和秋儿说他给大风取了名字大风就是他的一般异曲同工。只是孩子的表达更为直白,而易颜不愿意承认这样没道理的所属权是自己心中最原始的想法,因为这样会显得她有点无理取闹。
她是秋儿的母亲,她要做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但是现在秋儿不在这里,她要任性一下下。所以,她抱紧了上官聿南。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扛得住,会不会因为悲愤而崩溃。
她不能够崩溃。她是秋儿的母亲,是〖一面之缘〗的老板娘。那么,就让自己暂时的,从上官聿南身上,获取一点点力量吧。好让她在起身时,可以站得稳稳当当,继续披荆斩棘。
易颜在上官聿南身上赖了十几分钟才放开他。这让上官聿南有些遗憾,他还没抱够呢!这样的时间对易颜来说已经够久了,但对上官聿南来讲却像是一瞬间的事。
他想抱着她,天荒地老。
都说在温柔乡里,男人难以拔足。以前觉得荒谬,现在想来,如果那里面的人是阿颜,他也愿意就此一生,深陷其中,乐不思蜀。
易颜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残留的泪渍,不太好意思瞧了一眼上官聿南,低着头道:“我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我找你,就是问这个。”
“……”上官聿南再次有种被当工具人的感觉,但能怎么办呢?他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他的眼睛,然后问:“你就没点儿别的事问我?”
易颜仰头看他,知道他的意思,却说:“没有。”
“当真没有?”上官聿南又问。
易颜看着他,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两个来回,才问:“大风从哪里来的?”
“……”上官聿南闭了一下眼睛,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声“好,有问必答”才睁开眼来看着这个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女人道:“四叔公家的果果生的。”
易颜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上官聿南盯了她好半天才说:“我没有要跟玲珑订婚,昨天她是开玩笑胡说的,她年纪还小,你不要跟她计较。”
易颜又哦了一声。上官聿南挑眉:“哦是什么意思?信我还是不信?还是不关心?”他不要猜测,他要问出她的答案。
仰头看上官聿南让易颜觉得脖子累,她伸手扒开他的双手,说:“信。”
上官聿南就笑了。
他蹲在她面前,抓住了她交握的手,问:“那你答应同我交往了吗?”
易颜却说:“没有。”
“为什么?”上官聿南抓狂了:“你看,你要求的我都做了,昨天那是我到了才知道来的是这里的,今天是你叫我来的,明天就是6月1号了……”
“我没有时间。”易颜神情温和地向上官聿南做客观地解释:“我有工作,有〖一面之缘〗,有秋儿,现在还多了一件事情,处理小松的事。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像你一样谈恋爱,更不能陪你出去约会。所以,阿南,你找错人了。”
上官聿南几乎有那么一刻无力反驳,她说的是事实,赤裸裸的。她有多辛苦,他都看在了眼里。易颜观察着他脸上的情绪,在想,无论他做什么决定,她都可以接受。
“你不用专门抽时间应付我,”上官聿南看着易颜,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不撵我,不拒绝我就行,好吗?”
易颜看着他,没有回答。
“好了,我已经给够你考虑的时间了。不回答,就表示默认了。我们再谈下一件事情。”上官聿南以这种方式强行决定了他想要的结果,其实是怕易颜再说出他不想听到的话。
易颜疑惑:“什么事情?”
“你弟弟的事,你要怎么处理?”易松死了,岳小美也死了,事情也已经过了快六年,要重新启动案件,应该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而且就算启动了,也只能是理赔。那有足够的证据找谢泊川吗?如果有,大概几年前就处理完成了,而不是现在拿着照片找他认人。
易颜将手从上官聿南手中抽了出来,说:“我会咨询律师处理,你不用插手。”
上官聿南扶着她的膝盖沉默片刻,道:“答应我,如果需要帮助,一定要找我。”
易颜看了他一小会儿,说:“好。”
他们下楼时,秋儿已经由白浪送去了武术馆。上官聿南知道〖一面之缘〗现在周末很忙,他没有多做停留,去狗屋看过大风之后,自己出门走了。
他一走,小茶和白浪就向易颜询问她确认的结果。
“猜的没错,是谢玲珑的妈妈。”易颜说,“接下来,有很多事情要做了。”
小茶抱住了易颜,白浪面色凝重。
天气时好时坏,一会儿太阳一会儿雨。十分让人郁闷的是,到了饭点又开始下雨了。虽然没有昨天大,但也足够把要来吃饭的人阻隔。这样的天气,有人会选择外卖,有人会选择随便搞点什么应付一顿。只有实在不得已的人,才会进店就餐。
冒雨外出吃饭的人,都是勇士。
好不容易有些起色的〖一面之缘〗,这天的营业额,又洗白了。
易颜除了接送秋儿,整个下午的时间都用在了查海川实业和谢泊川上。凡是她觉得有点用处的,就保存起来,并习惯性地用U盘做了备份,以备时需。
6月2日,星期二,秋儿开学。易颜请了一天假,一来送秋儿上学并参加学校的开学活动,二来约了律师咨询小松的事情。
幼儿园开学第一天,做了一上午的活动之后园方就让家长领着孩子回家,算是放学了。易颜带着秋儿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外面吃了一顿金拱门,秋儿喜欢那里的菠萝派。
从店里出来,她带着秋儿来到了君悦律师事务所。
事务所在中心区那片高级写字楼群中的一栋30多层高的大厦26楼。这一层还有好几个公司的办公室,易颜领着秋儿一个个找,终于在一个拐弯后看到了“君悦律师事务所”的牌子。
走进大门,是一片开放的办公区域,里面大概坐了接近20个人左右。她走进去,没有一个人抬头。这办公区域没有像她们公司一样标识清楚明白,她完全搞不清楚这里面的人谁负责什么工作。第一次到这样的高档写字楼,第一次进律师事务所,她有些茫然。
“妈妈,别怕。”秋儿拉着易颜的手安慰她。他的声音终于引得几个近门的人抬头,他们疑惑地望着门口的母子,怀疑他俩走错了门。
易颜赶紧向他们打招呼:“你们好,我是来找辛岑律师的,请问他现在在吗?”
“请问您是易小姐吗?”从单间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个抱着厚厚文件夹的女孩向易颜走过来问道。
易颜点头:“是的,我找辛律师。”
女孩扶了扶黑色圆框眼镜,向易颜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辛律师正在等您呢,这边请。”说着把易颜母子领进了辛岑的办公室:“辛律师,易小姐到了。”
“易颜!快坐。”被唤作辛律师的男子从案卷中抬起头来招呼易颜,“吔,这是你儿子?都长这么大了啊!上小学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啊!”
“辛律师好!报告辛律师,我9月份才能上小学。”秋儿主动打招呼。
“哟,小嘴儿这么甜!孺子可教啊!”辛岑有些意外,笑着从桌上的糖果盒里拿出两颗棒棒糖递给秋儿:“叫什么名字啊?”
秋儿接过棒棒糖:“谢谢辛律师。我叫易秋城,秋天的秋,城市的城,你可以叫我秋儿。”
“呵呵,你这儿子这么好玩。”辛岑笑着对易颜说了然后才对秋儿道:“秋儿你好,我叫辛岑,不是天上的星辰,辛苦的辛,岑是上面一个山字,下面一个今字。小子,知道这个字吗?”
秋儿完全不怯:“知道,唐代诗人岑参的岑。”
辛岑故作惊讶:“呀,原来还是个学识丰富的小子啊!”转头对易颜道:“好几年没见你了啊,你那面馆儿还在开吗?见到你,我又想吃你做的炸酱面了,那臊子真的是又香又脆啊!说起来就有点流口水,哈哈哈……”
易颜谢过端白开水过来的助理,对辛岑道:“谢谢辛律师惦记,面馆还开着,只是我现在另外有工作,做不了厨了。不过,我们主厨的手艺比我好很多,辛律师有时间再去尝尝。”
辛岑笑道:“易颜,你不要这么拘谨,都是苦过来的人,我们就不摆那没用的谱了。”
第63章 小秋儿梦中喊爸
辛律师是〖一面之缘〗的第一位客人。
〖一面之缘〗刚开张时,易颜没有经验,只知道要把口味做好,因此面臊子用的都是实打实的好料,做得也是万分用心,面条起锅臊子给得也足。开张那天,碰巧刚入行三个月的苦逼律师辛岑在青螺山脚办事,饿得头晕眼花走到〖一面之缘〗门口,便进去叫了一碗炸酱面。
好巧不巧,瞎猫撞着死老鼠一般,那天他吃到了真材实料的一碗好面。以至于回去之后,他还回味无穷。后来那边的事又去了几回,每回事情办完,必定还要到易颜店里去吃面。
吃面的时候,面馆又没什么生意,便坐下来闲谈。虽然两人行业不行,却因为年纪相仿,于是一个面馆开不动的人和一个每天工作到吐的人言语之间竟然甚为投机。末了,辛岑掏出自己的名片,递了一张易颜:“以后有法律方面的事不清楚可以找我。”
易颜和辛律师的缘分,就和〖一面之缘〗的招牌一模一样,货真价实的一面之缘。
面,是炸酱面。
后来易松出事她向他咨询,不巧的是辛岑那段时间去了外地,等他回来时案子已经以监控死角未拍到肇事车辆而草草结案。肇事者既没有得到惩罚,也没有给予赔偿。易松,命如草芥,白死了。
这气,如何能够咽得下?
当年,易颜申请调查附近路口监控后,有人曾暗示她监控中有辆车很可疑但是没有直接证据,等她回头要求重看监控时,那段关键视频却凭空消失了。秋儿满月后,她重新回到出事地点附近,在一个便利店意外截得了她手中那张勉强清晰的视频图片,可惜因为便利店当时监控调试中因此只拍到人脸没拍到车牌。但只有一张图片,辛岑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现在,易颜说有了新的线索前来咨询,思及往事,他乐意帮忙的。何况,易颜先说了,律师费一分不少。那么,现在她即是旧识,也是客户。
易颜知道律师都是很忙的,便不再跟他客套,直接将自己收集到的所有资料从包里掏出来交给了辛岑,开门见山道:“辛律师,我也不知道这些有没有用,但是目前我收集到的全部资料了。
辛岑从文件袋里掏出来粗略一看,有些讶异:“海川实业?你怎么查到他们头上去了?”
易颜不知道辛岑是否惧怕与这个公司对簿公堂,有些迟疑地说:“肇事者是海川实业谢泊川的前妻岳小美,已经死了。我……有个熟人认识他们,也确认相片中的人正是岳小美。但是……如果打官司的话,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出庭做证。”
辛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着相片道:“这样啊!我先看看,到时候弄个方案出来再联络你。”
如果是普通人,这案子好办。但对方是上市公司老板,做起来难度肯定会增加,变数也难以预料,毕竟有过视频消失的事情在前,那就要仔细研究了。
易颜当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因此也难以确定辛岑的决定,如果他选择放弃这个案子她也能理解,但目前他是她暂时能想到的最佳人选,所以只好点头:“好,我等你消息。那我先走了。”
辛岑何许人也,短短几年间在摸爬滚打,有了这家律师事务所,没点本事是不可能的。他几乎一眼就看出了易颜的心思,他笑道:“易颜,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的。我只是需要时间想出一个妥善的策略而已。啊,告诉你个秘密,我是一个正义的律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