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公子?”
一道惊疑不定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苏樱不用看,已经听出来人是自己刚刚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喊名字也没答的春花大丫鬟。
看到转过的脸,春花这才确定,连忙碎步上前道:“您…您怎么来了这儿?”
似想起了什么,她连忙弯腰要把二公子从床里抱出来,嘴里快速冒出一大段话:“我刚刚看到卓来在找您,样子着急的很。您是迷路了吗?我这就送您回去。”
“不用!我自己回去。你照顾好五妹妹就好。”
萧纪抵挡着丫鬟的胳膊,自己用劲吸力跳了出去。待他整理好衣物,这才不紧不慢得出了院门,等距离院门很远后,才懊恼走之前都没有和小五打声招呼。
算了,还是等自己以后再有时间出来玩时再来看她吧。今天偷偷跑出来一会儿的萧纪这次回去却迎来了母亲吩咐下人对他的严加看管,导致他将近十天都没有走出住的院落,一直念书习武。
等他再出来去寻五妹妹时,却发现那处院落的院门上已落了锁,门严严实实得闭着,遮挡住了外人向里探看的一切视线。
他心里不安,转头问身边跟着的卓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五妹妹呢?”
卓来作为二公子的贴身小厮,也正纳闷着自家公子怎么会来到这里,听此一问,才想起前几天公子偷偷跑出来玩的事情。
他看了看安静的院落,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也不禁唏嘘着。
“回二公子,前几天五夫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悬梁自尽了,五小姐因为受到惊吓发了高烧,两天后也跟着去了。大夫人说因为六小姐才刚办了满月酒,不能被这事给冲到,府里才没有声张,对外一致说的是她们母女俩突发疾病病逝的。”
匆匆五天时间,卓来也不明白怎么发生了这么多事。这事情内幕还是和自己交好的春花告诉他的,要不然如果二公子问起事情真实情况,他可能还真答不出来。
“母亲亲自吩咐的?”
“是的,当时大夫人严禁府里人口传此事,所以公子你才没有听到这事。”
萧纪面无表情得看着院门,好似能透过闭着的院门看到里面一切。他记得里面有一颗柳树,柳树下放着一张能躺下他们两个人的小床,小床里还躺着爱动的小五,眼珠很是灵活的转着,灵气扑面而来,那时让他看了第一眼就很喜欢。
可是,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小五了!萧纪站着的小身影摇摇晃晃,眼睛微微发红,嘴里呢喃着:“不知道小五走之前有没有哭……我答应过她的。”
卓来听声疑惑询问:“公子,你说什么?”
“没有……回去吧。”
.
苏樱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糟糕的局面,这几天里忽然就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砸的人措手不及。
她现在正在一辆破旧但宽敞的马车上,被一面容瘦黄妇人环在臂弯。马车上还有两个妇人打扮的人坐在门帘处,马车侧边挤坐着八九个穿衣皆不同,但眼神都迷茫无助的三岁左右的小孩子。
可能看还是不记事的小孩子,那三个妇人说话也没避着人,说的内容就是她们这些小孩子的去路。
三个妇人还在决定着她们的命运,自己这四个月大的身体,哪有能力能做什么反抗动作,动一下都费劲。苏樱心里叹息着,安静听着她们说话,以期待多了解点目前的信息。
听着听着她的思绪不禁又回到了对于她来说绝对是个噩耗的那几天。
现在想来,林氏和春月两人从府外回来后就有了点变化,只不过因为苏樱现在想要做个懵懂天真的小孩子,不能被别人发现异处,才没有多多去观察有着异样举动的两人,而是自顾玩着自己的,依然锻炼自己的翻身爬动的技能。
五天前晌午苏樱照常被喂完奶乳,就被抱到了床上,不过她因为吃得太多撑的睡不着,也就清醒的看着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林氏,这次她的穿衣打扮和往常很不一样。
平常林氏因为不受宠,被府主人忘却到一边,除了苏樱见到自己亲爹那天外,几乎每天都是一身旧素衣在身。今天的林氏倒是穿得很明艳,一身飘逸齐胸蓝裙,裙摆处缀着零星几颗发亮的珍珠,挽着很久没梳的少女鬓,放下了原来一直都高高拢起的发髻。
林氏穿着这身衣服,时而卧在榻上看会儿书,时而在桌前作作画,眉头随着看书作画的过程时蹙时松,表情又时喜时悲。
苏樱看得眼睛直直的,脑中疯狂刷着两个念头。第一个就是我娘这么漂亮居然还会失宠,有点怀疑假爹是否眼瘸。
第二个念头就是亲娘长这么美,那自己长大了得祸害多少人哎!
苏樱当时那个心情美滋滋啊,结果睡意朦胧之际就被打了脸,是那个真的被打了脸。
当时是林氏不看书作画,开始弹琴了,那琴声明朗活跃,使人听着欣喜悦然。
然而苏樱却是不懂得欣赏的一俗人儿,听着这琴声,她只想睡觉,然后她也就伴着那断断续续的琴声睡了去,却被一巴掌给拍醒了。
梦中正疯狂吃冰激凌的苏樱刚被打醒还有点懵,心中疯狂把前世各种脏话刷了一遍,最后总结了一句话,谁tm的这么缺德,连小孩子都打!最重要的是你打我就算了,你居然敢往我这未来的盛世美颜上打!
苏樱怒极,睁眼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眉眼如画的亲娘,转着眼珠看周围,也没了别人,刚刚打自己的是林氏?
她心中积了点郁气,神色莫明得看着依然在旁笑靥如花的林氏,你确定……我是你亲生孩儿?
林氏眼含爱意,低头抚着苏樱红通通的小脸,温柔呢喃着:“你不要怪娘亲,娘是等不及了,才迫不得已打醒了你。”
苏樱听此话还不了解等不及是什么意思,心中仍然闷着气,闭眼不看林氏。
屋里响起什么声音,她也压抑住好奇心不去看,直到听到凳子好像被踢掉的响动,然后屋里变得极其安静。
她耐不住好奇睁开眼睛,转眼对上的就是浮在空中无声飘荡的熟悉背影,一根白绫穿过横梁,一个脖子被吊在那根白的刺眼的白绫间。
熟悉的背影,熟悉的衣物,那悬挂在梁上浮动的人是她这一世的……娘亲。
前天林氏莫名的给了春月卖身契把她放出了府外,春花惯是懒散的,现在不到用饭时间,也根本不会回来的。
苏樱心中清楚,此刻大喊大叫也没有用的,但她还是心中发酸,眼睛涌出泪花。她泪眼模糊的看着那熟悉身影,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3章 牙婆 苏樱
苏樱一直不相信世上会有真实的爱情,即使有,也不会是永恒不变的,更不相信世上真的有人会甘愿把自己的生命葬送到爱情坟墓里。
然而,在一声比一声高的呼喊声、吵闹声,搬凳子声中,又晕过去的她蓦然睁开了眼睛。
苏樱已经哭晕了好几次,哭得脸色发红,声音嘶哑,通红脸颊干过之后又重新被新流的泪水湿润。
她心中悲痛不已,自己穿来的这一月里,虽说都是由春月看护着的,林氏每天几乎都是看书作画弹琴说爱,但这也抹不去现在她们是母女的关系。
而且苏樱是能感觉到林氏是爱她的,只不过自己可能排在了她心中的第二位,不然林氏也不会为了爱情葬送自己的生命。
是的,她想明白了,林氏是为了那个男人选择的死路,只因为他说了以后两人绝不会再见面,甚至连亲身孩子说不要就不要。
不明身份亲爹的‘抛妻弃女’,信奉爱情至上的亲娘‘悬梁自尽’,又让苏樱体会了一把前世那凉薄的亲情。
耳边惊声尖叫的高喊起起伏伏,已经哭得没有力气的苏樱眼前一黑,光线被一身穿黑衣的下人遮挡了去。
良久,屋子里没了声音,林氏大概已被抬了出去。她听春花和几个小姐妹聊天说过,府里的正妻身份只有一个,也就是大夫人。
其余的虽然也被叫做夫人,身份却是改变不了的贱妾位份,所以林氏是不能列入宗族牌位的,更是没有资格进祖坟的。
林氏又是个不受宠的,偶尔还会被人欺负欺负,也不知道那些下人会把林氏的尸体给抬到哪儿去。
这件事发生后的两天里,苏樱知道自己发了高烧,迷糊中她感觉到自己被春花抱到了大夫人的住所。
“她就是那个女人生的?”沈心茹眼睛死死盯着包裹里的女婴,眼神晦暗。
春花俯身行礼,和柔温顺道:“回大夫人,她就是五夫人生的五小姐,将将有五个月大。”
沈心茹收回视线,优雅转身往屋里的软榻行去,边走边吩咐身边大丫鬟:“给她说说我吩咐的事,办好了我会把你提到我这院里。”后边的一句话是对着呆站着的春花说的。
春花听到前边一句话还不解,大夫人后边的一句话顿时让她抛去了疑惑,听后就喜不自禁的弯腰谢礼。
现在谁不知道这镇远侯府后院里大夫人是最有实权的人,即使后院现在最受宠的七夫人,也比不得明媒正娶的正经妻子的,毕竟良妾贱妾都只是个妾。
能做大夫人院里的丫鬟,即使是个粗使丫鬟,在其他院里丫鬟面前,也是能耍耍威风的。而现在她只要把大夫人吩咐的事情去完美做好,就能有这一番变化,春花当然忙不迭的答应。
春花把怀中女婴交给守门的一个小丫鬟,脚步紧跟着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来到一墙角落。
苏樱费力得睁开眼,眼前模糊不清,隐隐约约的只能看到类似春花的一身影冲着墙点头哈腰,她还想要仔细听听,脑袋却沉如水,又陷入了昏迷。
.
“哎黄娘子,你怀中女婴眼睛怎么直愣愣的,都几天了也不哭不闹的?不会是个傻子吧。”挨在青色帘子边的一身穿青灰色布衣的妇人先是眼带疑惑看着那被不吭声的女婴,接着脸上又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
“你这花了那么多的银子给那青衣女郎,为的却是一傻子。我看是被骗了吧,真不值当。”另一妇人也摇头不赞同道。
被称作黄娘子的妇人听此,连忙凑近看着睁着眼的女婴,发现那眼神确实像个傻子似的没有神,心中顿时一惊,开始惊慌了起来。
自己可是在这小女婴身上下了大钱,就等着把她卖掉挣笔银子给自己儿子讨个媳妇呢,今天这女娃可万万不能折在这里。
女婴皮肤白皙,被养得白白胖胖,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即使是个妾生的,也能吃得好穿的好。
黄娘子心一狠,顾不得可能会留下痕迹,抬起手掌就要往那白嫩脸蛋上招呼。
苏樱刚回神看到的就是脸色发狠的妇人抬起手掌的一幕,脑中一转就明白过来原因。
她不待那巴掌落下来,张嘴就嚎啕大哭起来,自己可不想再经历一次被人打脸的感觉。
黄娘子听到哭声,嘴里舒了一口气,心里放松下来,眼角带笑看着帘子旁的两人,兴奋道:“哭了哭了,看这架势绝对没有烧傻,不亏不亏。”
刚还暗自幸灾乐祸的两人,眼中皆变了神色,同时嫉妒得看着高兴的黄娘子。
黄娘子买的这女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脸色红润,白白胖胖,而且看那漂亮的五官,长大了绝对是一美人儿,这要是把她出手了,肯定会得好价钱的。
没想到这趟出来让第一次做这买卖的黄娘子给得了好,她们心里边懊悔不已,早知道就把这女婴从那青衣女郎手里边买过来了,不然大价钱也就自己能得了。
看过那女婴的娇嫩皮肤后,再转眼看看同样马车里的小女孩,虽说买卖的也都是五官较好的,但那发黄的皮肤却折了不少分。
眼不见为净,那俩妇人同时曲腿动了动,互相对了对眼睛,脸上都露有懊悔神色。
青灰衣妇人打开帘子一角,皱眉问着手持马鞭的车夫:“什么时候能到通运河渡口?”
“着什么急,再过一刻钟。”
清灰衣妇人扫眼看向说话之人,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那人正坐在车夫另一边,说完话又闭着眼悠闲的哼着不成曲的调。
看他悠然自得的样子,她不禁埋怨道:“你是不用焦急,我们三个心里边可慌着呢。这次你们居然让我们跑到京城附近做生意来,我们也就势单力薄的三个牙婆,可不敢像你一样在天子脚下都能这么大胆。”
大胆到让她们来买卖京城附近的人口,虽说她们也不是那强买强卖之人,但这次买回来的女孩谁又能很确切的说肯定是卖主自己的孩子呢,十个人里总会有一两个是从人贩子手里边买回来的。
这万一要是被官府的人抓着,那后果也不是她们三个妇人承担得起的。
从清灰衣妇人口中能得知,这悠闲男子显然也和这买卖人口的事情有关。男子也不接挑帘子妇人的话头,而是身体腾空而起,往后边紧跟着的一辆马车上跃去,这动作看着却像是有点儿功夫底子的。
清灰衣妇人没等到想要的准话,这才不甘的撇撇嘴,又催促车夫一番,然后唰得放下帘子,身子往马车里撤去。
“那王全不就是认识杨府的人。和他说个话还爱搭不理的。”
“喜娘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慧娘子昨天也找他说话,这不是也不理我们嘛。”
喜娘子翻翻白眼,“咱这一趟出来可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的,不得个准话,我这心里可不安的很。”
黄娘子接话,“你就放心吧,那人早就说了,回到通州只要货物好,肯定能得大价钱的。至于这些货物的真实来路,我们做完这笔生意就回乡,谁又知道是我们做的。”
慧娘子也点头:“这些人年龄还小,正不记事的年纪,等长大了也都是在通州生活的记忆,不会记着自己身世的。往常不都这样,你这次怎么就这么担心。”
“这不是车里有个大户人家的吗?”喜娘子抬抬下巴,嘴往车里某个方向撇撇嘴。
两人顺着喜娘子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那角落处窝着的一小小人影,想到她的真实来历,心里也不由得一颤。
话说她们三个本是通州城的牙婆,就是做买卖人口生意的,每次出去做生意也都是银货两讫,没做过那强买强卖之事。
这次却与往常不同,通州有名富商杨家夫人专门寻了她们三人,说要买货,价钱肯定会让她们满意的,不过货物肯定得是最好的,这才有了这次的京城附近的出行。
那王全因为有亲戚在杨府里做事,也是接了杨夫人撒下的活,四个人也就一块出来做了这一单生意,没想到的是王全忒大胆,居然从人贩子手里边买卖人,也不怕那小孩的身份干不干净就买回来。